羽风从国一开始，正确来说是从该年十月就持续至今，每天早上都会进行的这场例行骚动结束之后，境内再度恢复寂静。门徒们回到自己的岗位，留在正殿前院的人，只剩下羽风与羽诺这对兄妹和李华。

    “老师请用。哥哥也需要吗？”

    “喔喔，羽诺，谢谢你。”

    “……稍等一下。”

    汗流浃背却依然维持从容表情的李华，露出笑容从羽诺手中接过毛巾和杯子。相对的，在地上躺成大字型气喘吁吁的羽风，则在举起单手回应后，才好不容易从地面坐起。

    “哥哥，您不要紧吧……？”

    羽风虽然起身却依然坐着。露出担心表情的羽诺，不在乎裙子会脏掉就跪在羽风身旁，以手上的毛巾为他擦拭流下的汗水。

    “嗯，我没事。”

    虽然不是在意李华的消遗视线，但羽风从羽诺手中接过毛巾，一鼓作气振作起身。

    “抱歉，害你裙子沾到泥巴了。”

    说出这番话的羽风，运动服已凄惨到不只是沾到泥巴的程度了，但羽诺未指摘这点。

    “这算不了什么。”

    羽诺以笑容如此回应，并不是伸手拍裙摆，而是从制服内袋取出长方形薄型行动终端装置。装置表面几乎整面都是触控式萤幕，羽诺以熟练的动作，在萤幕输入简短的数列。

    羽诺手上所拿的，是行动终端装置形态的泛用型SIC。相较于最普及的手镯形态，虽然有失手没抓稳就会掉落的风险，不过拥有只要习惯后就能单手操作的优点，是讨厌实作时双手受限的上级奥术师爱用的类型。

    SIC以非物理光线描绘出的复杂图样，被吸入握着SIC的左手后，奥术发动了。

    现代的奥术师使用奥术工学创造的电子机器——SIC，取代既有的法杖、魔道书、咒文与印契来发动奥术。

    SIC内藏“灵性石”，这是将灵能讯号与电流讯号进行双向变换的合成物质，奥术师注入灵能，让SIC输出预先储存为电子资料的奥术阵——也就是启动式。

    启动式是奥术的设计图，里头的情报量甚至超越了冗长的咒文、复杂的图样、忙碌变换的结印手势等的总和。

    人类的身体就是灵能的良导体。奥术师透过身体吸收SIC输出的启动式，送入位于潜意识之中，奥术师之所以是奥术师的精神机构——“灵性本我=基础演算领域”。奥术演算领域会依照启动式，构筑使用奥术的情报体和奥术式。

    SIC就像这样，能够瞬间提供构筑奥术的必要情报。

    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的无形云朵，附着在羽诺的裙子、包覆双腿的黑色内搭裤、换穿凉鞋的双脚直到脚尖。

    从空中涌现的微小粒子，从羽风背上冲刷全身而去。

    微光薄雾散去之后，两人身上的制服与运动服一尘不染。

    “哥哥，要吃早餐吗？老师不介意的话也请一起享用。”

    就像是理所当然，羽诺以极为平凡的语气如此说着，轻轻举起手中的篮子。

    羽风很清楚，这种程度的奥术，其实对于妹妹来说“算不了什么”。

    ◇◇◇

    羽风与李华坐在缘廊享用三明治。

    羽诺只吃了一块，就忙着递茶或是把三明治分装在小盘子，将羽风照顾得无微不至。

    对于这幅光景会心一笑，表情却有些令人不敢领教的李华，接过光头（已剃度）徒弟递出的手帕擦拭双手和嘴角，合掌向羽诺道谢之后，以深有所感的语气轻声说道：

    “如果只比体术，我或许已经打不赢羽风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称赞。

    若有其他门徒在场，应该无法回避他们羡慕的眼神吧。实际上，正在李华身边待命的徒弟，听到这样的称赞之后，就朝羽风投以嫉妒与羡慕的视线。

    羽诺与有荣焉露出喜悦的神色。

    然而如此单纯的称赞，并没有率直打动羽风的心。

    “体术不分轩轾，却单方面被修理到这种程度，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羽风听起来像是抱怨的这段反驳，使得李华无奈地轻声一笑。

    “这是当然，羽风。因为我是你的师父，刚才是以我擅长的领域过招。

    你才十五岁，要是我输给还没出师的你，我的徒弟们都要跑掉了。”

    “我认为哥哥可以再率直点。老师难得称赞您，我觉得您挺胸放声大笑也不为过。”

    羽诺也一样，虽然语气平淡不以为然，嘴角却浮现另一种意义的笑容。

    “……就某方面来说，我这么做会变成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李华与羽诺都是面带笑容如此消遣，但他们是在安慰以及鼓励自己。羽风可没有顽固到无法理解这一点。

    羽风脸上的苦笑，变成没有难受心情的普通苦笑了。

    ◇◇◇

    上班上学的人群，接连整齐走进停下来的小型车厢。

    客满电车这样的说法，如今已经走入历史了。

    电车依然是主要的公共交通工具，不过形态在这一百年来大幅改变。

    能够收容数十人的大型车辆，只用在某些指定座位的长程高速交通工具。

    现代的主流名为“电动车厢”，是以中央系统控制的两人或四人小型轨道电车。

    动力与能量都是由轨道提供，所以车厢体积是同级汽车的一半。

    乘客依序搭乘并排于月台的电动车厢，车厢读取车票或月票目的地，再沿轨道前进。

    轨道依照速度分成三条，由交通管制系统控制车厢间距，从低速轨道逐渐切换到高速轨道，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再从高速轨道切换回低速轨道，进入目标车站的月台。

    这样就像是在高速公路一边变换车道一边行驶，不过随着管制系统的进步，已经可以进行高密度的运作，运输量等同于连结几十个车厢的大型车辆。

    如果是市区的中长程路线，车厢就会收纳在连结车里，并且使用第四条高速轨道，乘客可以走出车厢，利用大型连结车内部的设备稍做休息。不过上班族或学生几乎用不到。

    像是早期恋爱小说那种在电车里的邂逅，不可能发生在现代搭乘电车通学的过程。

    虽然没办法当成与朋友会合的地点，但也不会受到色狼的骚扰。

    电动车厢内部没有监视器或麦克风。

    乘客在行进途中无法离席，而且座位之间也有设置着紧急隔离墙。因为必须以个人隐私为优先，这是社会的共识。

    如今电车和自用车一样，成为一种私人空间了。

    设置防范措施，只能单人依序搭乘的电动车厢，也可以单人搭乘一个两人车厢（四人车厢搭乘人数未满三人就会额外收费），不过羽风与羽诺当然并没有分开搭乘，今天也是并肩排队搭乘通学电车。

    “哥哥，其实……”

    打开终端装置萤幕阅览新闻的羽风，听到妹妹有些犹豫的话语之后连忙抬头。

    这个妹妹很难得像这样支吾其词。

    大概是什么坏消息吧。

    “昨天晚上，那些人打电话给我……”

    “那些人？噢……

    所以，爸爸他们又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

    “不，并没有……

    好歹在祝贺女儿入学的时候要慎选话题，那些人似乎明白这一点。

    所以……哥哥那边，果然……？”

    “噢，是这个意思啊……他们和往常一样。”

    哥哥的这句话，使得妹妹表情一沉低下头，下一瞬间，遮住表情的长发底下，洋溢出似乎听得到咬牙声音的怒气。

    “这样啊……我原本抱持淡淡的期待，以为再怎么样都会祝贺一声，结果哥哥连一封邮件都没收到吗……那些人，那个……”

    “冷静下来吧。”

    羽诺因为无法言喻的激烈情绪而颤抖，羽风稍微用力握住相邻的手如此安抚。

    室温忽然降低，车内温度低于规定温度，使得暖气不合时宜地立刻启动，吹出暖风的声音充斥于沉默的车厢。

    “……非常抱歉，我一时失控了。”

    确认魔力不再失控之后，羽风放开羽诺的手。

    松手的时候，羽风轻拍她的手，露出不以为意的笑容，与羽诺四目相对。

    “我无视于爸爸要我去公司帮忙的命令决定升学。

    所以他当然不会向我祝贺。

    你也很清楚爸爸的个性吧？”

    “自己的父亲个性如此幼稚丢脸，我才会这么生气。何况如果是要逼哥哥离开我身边，照道理应该先知会我，然后再得到阿姨的允许才对，他却没这个胆量。

    到头来，那些人到底要利用哥哥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十五岁的少年就读高中，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

    对于羽诺“得到阿姨允许”的说法，羽风感受到强烈的突兀感——因为无论是谁下令，羽风都不打算让羽诺孤单一人——但是羽风没有将想法显露出来，而是刻意以明显是装出来的模样露出嘲弄的笑容。

    “高中并不是义务教育，所以也不是天经地义。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