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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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大院(上)7

    马车便跑了起来,把两兄弟落下一大截,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一看便喊:“一停,一停。”可是车老板就是不吱声,一直拿鞭子狠抽这个马,这时女人孩子也慌叫起来,女人试图站起来去拉拉车老板,见那人从屁股垫子下抽出一把镰刀比划着,就都不敢动了。

    两个男子扔下挑子又追了一段儿,终于追不上,累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突然又听见前面有孩子的哭声,往前跑了一段儿,才发现大儿子高柱浑身是泥地趴在旁边的沟里,忙拉出来问:“你妈,你婶儿呢?”孩子一直哭,哭得喘不上气,看样子是吓坏了,高龙旗忙把孩子搂在怀里说:“啊,不怕,不怕。”

    凤旗蹲下哭了起来,这才叫福难双至,祸不单行,虽说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发生任何不幸都很正常,看惯了灾祸在别人身上发生,心里也都有所准备,可是事情真的到了自己这里,却实在难以承受。从高家寨里走出来,目的是让高家后继有人,能为高家开枝散叶,可是却把媳妇和孩子给丢了,这老天还让不让人活?

    高龙旗走回去捡到了他们的挑子,高凤旗还在那里哭着。旁边偶有路过的一样逃荒的人,都摇头叹气地走过去。这种事似乎见惯,却任谁也管不了。有人说报官,可官在哪里?正义又在哪里?只能是盼望着那拐子还有一些良心,能把女人孩子放了为好。这绝对是一种奢求,拐了人不卖了得银子怎么能罢休?

    三个人就又往前走,孩子坐在独轮车上用雨布盖着,把挑上的东西也绑在车上,两个人一个拉一个推,倒是轻松多了,可是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

    马古山又称碣石山,相传是曹操观沧海所在。在三国中,孙曹刘三家均娶了鲁地女子为妻,故后人戏称三国鼎立就是三个山东女婿在争家产。马古山高百余米,林子很密,山势颇陡峭,山上有很多洞穴,相传达摩祖师曾在此修行。山腰有庙,太平时节香火很盛。如今官场黑暗,战乱四起,外敌劫掠,民不聊生。庙早已是破败不堪,虽未倒塌,却已经没有了香火。

    两兄弟一路哭,一路愁地走到半山腰的一处山洞,想进去休息休息,等过了雨再走。刚一进洞就看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些逃难的人,不认识也不用打招呼,便也找了一个边儿上干爽的地方坐下来。还好干粮还在,水斗也没有丢,就咬一口干饼就一口水地吃着。

    大儿子高柱哭累了,吃了几口就睡在了爹的怀里。高龙旗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二弟,只剩下一个人了。恍惚中也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发现洞口涌进一些人,却不是逃难的,穿着比逃难的强一些,虽有补丁,却也颇整齐,手里拿着镰刀,也有红缨枪的。只是红缨已经没剩几根儿,基本上就是一个木头杆儿,前面一个铁尖头而已。

    原来是响马到了,高龙旗按住了想站起来的凤旗,他知道这些人是图财不害命的,看没有钱也就走了。这次却不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包袱地翻,看样子非要抢点什么才是,不过收获却很小,也就几十个铜钱。嘴里便不干净起来,边骂,边往里走,奔着两兄弟这边而来。此人身高中等,长相不错,虽然山洞中昏暗,却也能看出眉头粗重,半方脸堂,大眼睛炯炯有神。没戴帽子,辫子蓬松的缠在脖子上,脚踝打着绑腿,绑住了整个小腿。与别人不同,手里拿着一把小薄片刀,闪着微微的光。越走越近,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感觉有几分熟悉,这不是武老师吗?

    武老师不姓武,本人姓刘,自幼练武,本打算考取个武官,可谁料官场黑暗,连个武秀才也没考上。好歹有真功夫,长拳短打会几套,最擅长的是八极刀法。

    八极刀法源自于八极拳,讲究一个字就是快。寸截寸拿,硬打硬开,主要以碰,挨,挤,靠,崩,截为主,实用性特别强,尤其是二人对战犹为有利。刀器选择也并不单一,可以是长刀,可以是重剑,还可以融在枪法之中使用。可惜却怀才难遇,只能沦落到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教习武术混口饭吃。

    几年前老爷子收留了他,让他做寨子里的武老师,他为人坦诚,也兢兢业业地教了几年。只是因为老娘在直隶永平府想儿子,让他务必回去,才撒泪分别,不想竟当了响马。

    山东的土匪为什么叫响马呢?传说汉朝末年,山东的起义军比较多,他们在马脖子上挂着铃铛,当马匹奔跑起来的时候,铃铛会随之响动,所以这些人被叫做响马,当然这些人也都是做着打家劫舍的勾当。也有人说,山东的土匪特别有讲究,在行动前习惯先放响箭示警,然后骑着马匹抢劫,所以被称为响马。不管哪种说法,都离不开土匪的本意,都离不开抢劫的本质。

    “武老师。”

    “你们是?”

    “我们是高家寨的。”

    “是龙旗,凤旗?”

    “是我们,是我们。”两个人扑上去哭了起来。

    患难之际想亲人,如今他们把武老师当成了救命稻草。

    武老师把三个人带回他们的落脚地,是半山腰的翠云庵。因为尼姑早已逃走,这里就成了他们长住的地方。一路上有明哨也有暗哨,越走林子越密,远远的还要对上几句暗语。边走兄弟俩边把丢了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希望武老师能帮找找。

    武老师叹了口气说:“你们忘了文老师(高家寨把教四书五经的统称为文老师)教你们的了吗?车船店脚衙啊!”

    两个人心里咯噔一下,是啊,文老师教的“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自己怎么忘了呢?其实并不是忘,是没有社会经验。况且连日赶路早已经精疲力竭,人忙无智,人穷也无智啊!武老师这里也并不富裕,但能让他们吃饱,吃了馒头又喝了些汤,最惬意的是竟然烧了洗澡水,让他们冲了个澡,然后睡下了。

    武老师便亲自带人出去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