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顿大酒店十楼的商务套房里，杜峻尚看着詹伟毅问：“你去学校了？”

    “去了，在外面走马观花一圈，也没看出什么来，就按你说的，把你写好的信息转发给程俞文，我就打的回来了。”

    “回复没有？”

    “还没有。”詹伟毅猜测说，“估计还在开会，老程没顾上。”

    “嗯，”杜峻尚往沙发后背靠了靠，伸直双臂在空气中划了一下说，“我们还是太轻敌了，竟然让姬募然抢了先手，现在很被动呐，要找回这一局，现在看来困难重重。”

    “董事长，依我看，还是我出马，吓唬吓唬慕容馨，叫她滚回东莞，别在这儿碍事！”

    “屁话，这是贵阳，不是你在厂门口，对付的是那些小公司小工头。姬募然何等样人？慕容馨是你惹得起的吗？她会鸟你这样一个粗人？何况跟随她的林天翔，武警士官出身，像你这样角色，有几个都近不了他的身。趁早收起你的这种愚蠢的念头，别误了大事。”

    “是，董事长。”詹伟毅不敢再放肆，转开话头问，“我们现在还没有拿到用工合同，如果洪董问安排在哪个企业，不就麻烦了吗？”

    “这也是我揪心的事。上前天找到了穆总，她说找韩协理，昨天上午去招募处找韩协理，招募李小姐说不知道去哪里了。下午找到他，这个屌毛说大批量进人，他作不了主。我又去公司找穆董，没有预约前台小姐不让进，磨破嘴皮好不容易进去了，穆大少助理挡驾，说穆董正在陪美国来的重量级贵宾，不见其他访客。我又去找穆二小姐，助理说她在董事长办公室开会，也没有见到。”

    杜峻尚说着，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端起小几上的马爹利，一口喝干说：

    “我就纳了闷了，隆康是穆氏集团排名靠前的人力资源供应商，穆二小姐和我不熟，她不甩我我认了，但韩卓玮这个老滑头也不鸟我，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呀！凭隆康给他的好处，他不应该这样对我。不对，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杜峻尚从沙发里跳起来，指着詹伟毅叫道，“你赶快给老七发个信息，要他迅速确认，粤鑫签了什么厂，让慕容馨带到贵阳来了？立即马上快！”

    詹伟毅不敢怠慢，立即将信息写好，发了出去。一会，回信来了，简明扼要：姬口风甚紧，副总以下均不知情，无从打听。

    “莫非，”詹伟毅小心翼翼地说，“粤鑫也唱了一出空城计？”

    “那穆氏这个态度，怎么解释？”

    “董事长，可不可以假设，粤鑫走通了穆氏的路子，把我们撇开了。”詹伟毅注意到杜峻尚眉毛一紧，知道自己的假设活动了他的心思，就大胆地说，“姬募然既然是个能量很拽的人，就有可能与穆氏集团高层搭上关系，也许他昨天以前就拿到穆氏合同，今天一早，慕容馨就飞到贵阳，现在就与学校高层接触。如果不是老七今天早上及时发现及时通知慕容的行踪，我们现在都还在东莞，被完全蒙在鼓里。”

    “继续说。”

    “董事长，我说完了。”

    “很好，有长进了。”杜峻尚夸了一句，给他提出一个问题，“如果你是我，你相信这个假设能成立吗？”

    “董事长，我不敢妄自揣测你的想法。”

    “说错了我不怪你，你说说看。”

    “那我就说了？”

    “少废话，说！”

    “我相信，假设成立。”詹伟毅平时粗鲁无礼，动辄骂骂咧咧，甚至拳脚相向，但那是分场合的，是用来欺负弱小的，上不得台盘见不得场面。但做劳务久了，他也学了很多东西，也能说出一些见解，现在他说的话，也让他的老板刮目相看了，他说，“第一个理由，十五号上午，慕容馨接到程校电话，姬募然召集会议研究。下午以后至昨天，姫募然仅在公司短暂停留，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干嘛呢？他一定不是去泡妞，更不会去满大街闲逛，肯定去见穆氏高层，并且签了单。第二个理由，记得你以前分析过姬募然，说他很稳重，从不冒险。从这个角度理解，慕容馨绝对不是空手来贵阳的，是带着穆氏集团来的。这有一个佐证，董事长，你十六号下午去参加一个社交活动，不是打听到穆二小姐要去，你才请蒙总带你去的吗？你还说你在花园里看见穆总的时候，不是恍惚看到一个男人从她身边离开吗？”

    “对了，你提醒我了，我当时是看到这个人的背影，但我的注意力集中在穆总身上，没有注意这个背影，现在想起来是有些熟悉，这个人我肯定是见过的，他是谁呢？”

    “就是姫募然！”

    “是的，就是他——姬募然！”杜峻尚大梦初醒，一股强烈的敌意从他心里升腾起来，咬牙切齿地说，“姬老板、姬董事长，怪不得这两天穆氏的人不待见我，原来是你在背后使绊子捅刀子，断了我后路！哼哼，你无情，别怪老子无义！”

    “董事长，我就奇了怪了，姬募然的能量也太逆天了吧？他从来没有和穆氏集团打过交道，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挤进穆氏供应商圈子，太不可思议了！”

    “他能得到吴伟瀚的邀请出席品酒会，跻身上流社交圈，你说他的能量会小吗？”杜峻尚冷净下来，给詹伟毅分析说，“这个人不光能量大，而且心思缜密，粤鑫公司中高层有二十来人，员工上百号，自副总以下都被他瞒过，可见他心机之深，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

    “也不尽然吧，董事长，”詹伟毅不服气，阴沉着脸说，“至少，我们早上就得到慕容馨的行踪，分析出姬募然的动向，说他做事滴水不漏，我不认同！”

    “你不认同有用吗？”杜峻尚瞪了他一眼，叹息道，“说不定，老七已经被怀疑了。”

    “怀疑就怀疑吧，老七早就想过来了。”

    这时，詹伟毅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他滑开一看说：“董事长，程俞文的信息，说晚上九点，他和洪西尘到酒店来拜会杜董事长。”

    “九点？现在才六点，还有三小时，我们先去吃饭，吃饱了，回来恭侯洪董事长。”

    “可是，我们没有穆氏接收实习学生，这时候也没有时间找到这么大的厂，我们拿什么和洪西尘谈？”

    “伟毅，你别担心，原定方案肯定不能用了。但我已有应对策略，鹿死谁手？我们等着瞧吧！

    阿西里西大酒店1107号套房里，慕容馨和田沐瑶正在作赴宴前的准备。

    “老大，詹伟毅突然现身，我心里还是很不踏实。”田沐瑶说，“这意味着隆康是要和我们在贵阳短兵相接，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沐瑶，按佳煜的安排，隆康的人今天不应该现身。”慕容馨脱下套装挂在衣橱里，拿出一条出席晚宴的礼服裙说，“现在看起来，你的判断是对的，詹伟毅来了，说明我们到贵阳的信息已经泄露，谁干的呢？我们俩现在都无法确定。”

    馨儿穿上礼服裙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说：“本来程俞文说洪西尘今晚另有安排，是要出席一个地产商朋友的饭局。现在听洪董说要亲自为我们主持接风晚宴，证明了是在会上，听了我们的一番演说，引起了他对粤鑫实习管理模式的极大兴趣，这才推掉了今晚的饭局，专门宴请我们。显然，这是一个利好的信号，能够引起洪西尘的重视，正是成功签约的重要一步，正是我所需要达到的效果。所以沐瑶，鹿入我手，还是很有胜算的。”

    “先声夺人，这步先手应该是下对了的。”沐瑶翻弄着她的衣裳说，“洪西尘也明白，他是商人，办学的巨大投入，肯定要求丰厚的回报。但前提条件是学生在工厂能够顺利地完成实习，所以会选我们合作。这点上我同意你的分析。”

    “当然，隆康追踪而至，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馨儿换好衣服，看见沐瑶还在选装，就说，“你快一点，别让洪董程校他们等久了。”

    此刻，洪西尘和程俞文乘坐的宾利还在去酒店的路上。如沐瑶所说，他投巨资办学，是要求丰厚的回报的，学生在工厂能够顺利地完成实习，显然是关键的因素。

    当年，西城地产公司的资金寻找投资项目，职业教育正是规模投入规模产出的时候。他听从了程俞文的建议，在经过多方考察论证，参观，了多家省内外民办职业学校后，果断下注，创办了佳煜职校。现首届学生进入顶岗实习期，厂商给出的高额管理费，是回收投资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的初心是想直接和厂商合作，免去劳务公司的中间费用，可以多赚很多。但对多个企业的考察论证下来，工厂管理的松散可能导政学生大量逃亡，反而得不偿失，他不敢冒险，才转而考虑和驻厂管理业绩显著的劳务中介合作。考察下来，粤鑫、隆康和亚鸿三家有实力的公司入围，他想分别接待，择最优而用。谁知道商场如战场，隆康闻到硝烟味，紧随粤鑫脚步跟来。“这样也好，正好今晚摸摸隆康底牌，也许正是和粤鑫讨价，得到一个最优价位的筹码。”

    洪西尘在路上一路思量，权衡利弊，这样周旋在两大公司之间，是有利于己方的。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赢面，心理暗暗得意。

    在慕容馨一行下榻的阿西里西大酒店里，洪西尘的助理早就在餐厅订好了一个豪华大包，备上了贵州茅台，待宾主落座，菜上五味后，洪西尘站起来，举杯对着慕容馨祝酒，热情洋溢地说：

    “慕容小姐，非常高兴能在这里为你和田小姐林先生接风洗尘，今天下午三位的演说，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谨以朋友的身份，真挚的欢迎慕容小姐莅临佳煜，欢迎田小姐林先生到佳煜作客，干杯！”

    不得不说，洪西尘在饭局上的精明老到，没有惯用的代表谁欢迎谁，而是用朋友的身份，这样就拉近了和客人的距离，亲和力十足。既说真挚欢迎慕容馨莅临，又说欢迎田沐瑶林天翔到学校作客，既突出了馨儿总经理的地位，又让两位随员很有面子。所以馨儿三人立即站起来，和大家干了第一杯酒。洪西尘接着布菜，亲自给馨儿挾了一块奢香玉簪，这样的黔味名品，馨儿还是第一次品尝，有些辣，但辣中透出鲜香，正和她的口味，连说好吃。洪西尘等大家都吃了些菜，又举起茅台小杯说：

    “慕容小姐，朋友们，今天能和粤鑫公司的三位精英认识，是我洪西尘的荣幸。这第二杯酒，感谢友谊女神Philotes把你们送到我们身边，干杯！”

    这次是轮到馨儿赞叹了：洪西尘的社交能力原来这么厉害，希腊神话中的宙斯、阿波罗、阿弗洛狄特等，很多人都知道，但友谊女神菲罗特斯太多人就不知道了。但他不禁知道，还很熟练地说出了英文名，是Philotes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的，语义之丰富、表达形式之华丽，听起来又舒服又惬意，馨儿心下佩服，也端起酒杯，爽快把酒一饮而尽。很快，洪西尘又以馨儿第一次到贵阳为由，敬了第三杯酒。酒过三巡，菜已上了八味。洪西尘就提议说：

    “朋友们，酒敬三巡，是我们待客的礼数。三巡过后，请我们来自东莞的贵客、粤鑫公司总经理慕容馨小姐为我们致祝酒词，掌声有请慕容小姐！”

    慕容馨知道该自己表现了，此刻的人设和心境，都融进这个气氛溶洽的宴会中。她举起盛满茅台的酒杯热情地说：

    “洪董、程校，贵阳的朋友们，今天我们一下飞机，就感觉到贵阳像是慈祥的母亲，向我展开她温柔的胸怀，我就像她的女儿，投向了母亲的怀抱。我当时的心境是我找到了回家的感觉，我要拥抱妈妈，拥抱贵阳！”

    馨儿的表白，兼容了诗和远方的浓浓情愫，特别一句我就像她的女儿，是一种亲情的代入，感动了在场所有的人，大家没有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和大家一起走进柔柔的，暖暖的情绪中。片刻，大家才从感动中回过神来，报以热情的掌声。

    “谢谢，谢谢大家！”馨儿微笑着举起杯说，“我提议，请大家为贵阳干杯！”

    馨儿干杯以后又斟满一杯接着说：“程校接到我们后，热情周到地接待照顾我们。今晚，洪董推掉了重要的安排，像兄长一样陪我们吃饭，更让我回家的心情得到了满足！这杯酒，我敬贵阳的朋友们，愿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请大家干杯！”

    馨儿陪着大家干完后，又斟满一杯说，“我们从广东东莞来到贵州贵阳，短短一个白天，我们就因共同的事业增加了互信，增强了彼此的认同感，我认为这是一种缘分。这第三杯酒，我提议为缘分干杯！”

    慕容馨的三杯敬酒，点燃了大家的热情，把宴会推向了一个高潮，纷纷为馨儿点赞。馨儿受到鼓舞，又从洪西尘开始敬酒，依次走到程俞文、蓝桂芳等佳煜领导身边，都是满杯敬酒。轮到了沐瑶和天翔，她也不例外。敬完一圈回到位子上，仍然神定气闲，和大家谈笑风生。洪西尘酒精考验多年，什么样的饭局没经历过，但像慕容馨这样身份的年轻女孩，也没见过几个。这倒激发了他的英雄气，也端起酒杯敬了一圈，然后对程俞文说：

    “俞文，慕容小姐一位女孩子都来了一轮点射，你们还好意思吗？该你们了，桂芳、常君，刘校王主任还有小何，你们要把朋友们招呼好，吃好喝好。”

    “好的，”蓝桂芳首先响应，举杯邀请馨儿干杯，她笑容满而地走到馨儿身旁说，“慕容小姐，你这么年轻漂亮，就当上了大公司的CEO，真是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来，我敬你。”

    作为佳煜董事副校长的蓝桂芳，也是历经商海泘沉的一位女性，血拼多年才有现在的成就。同为女人，她很欣赏慕容馨，年纪轻轻就这样出来打拼，颇有当年自己的风范。惺惺相惜，蓝桂芳和慕容馨痛快地干完一杯。接着，常君就走过来说：“慕容小姐，”常君人到中年，发福的肚子撑起西裤和衬衫，显得富态，没有洪西尘那样的气场，却象一位长者，慈祥的说，“我女儿年龄和你相仿，看见你就像看见我的女儿，我们干一杯！”

    “谢谢常校，这话好暖心！”馨儿举起酒杯和常君碰一下说，“敬伟大的父爱，干！”

    很快，一瓶茅台见底，馨儿酒量不浅，倒也没有问题，林天翔酒量大，也无所谓。只是沐瑶不性酒力，先退出战阵。第二瓶很快又见底了，馨儿觉得酒桌气氛很好，该给洪董说点正事了。但洪董似乎不觉，一味地劝大家喝酒吃菜。到第三瓶喝到一半的时侯，馨儿见洪西尘稳稳坐着，觉得火候到了，就压低声音，靠近他耳边说道：

    “洪董……”慕容馨刚一开口，洪西尘就端起酒杯，不落痕迹地堵住了她的话头，爽朗的应道：

    “慕容小姐，该我敬你了，干！”

    馨儿知道遇上了高手，洪董事长玩起了饭局迷踪，索性再起酒阵，回敬洪西尘一杯后，接着又来一轮点射。等第三瓶快要见底，晚宴接近尾声，她才又抓到机会对洪西尘说：

    “洪董，合作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再具体谈谈？”

    “这没问题，明天上午，我在办公室等你。就合作的细节，先磋商磋商。”

    这次洪西尘没再用推手，但他的回答，让慕容馨略感意外。一般情况下，饭局进行中，宾主酒酣耳热之际，都要谈谈比较核心的问题。但洪西成迭出推手，没有接招，是还沉浸在觥筹交错之中，还是有意回避？联想到詹伟毅已经露面，馨儿判断肯定是后者。因为，今天晚上洪西尘要和杜峻尚谋面！

    “但和老杜见面，不妨碍现在谈谈呀？掌握了粤鑫的底牌，再去和老杜磋商，不就更有主动权吗？”馨儿暗自猜度，“看来，此行佳煜仍然谜雾重重，鹿死谁手，真还不是见分晓的时侯！”馨儿想不到洪西尘玩了一出饭局迷踪，找不到他现在拒绝的理由，只好说：

    “好的洪董，明天上午九点，我准时到你办公室。”

    其实，洪西尘是知道慕容馨用意的，老司机了，对路况的判断会有失误吗？只不过他的思维和她的刚刚相反，他想先摸摸杜峻尚的底，再和她较量，避免出现误判，丧失主动权。何况，慕容馨和她的团队表现太好，尤其慕容馨，已经征服了程俞文和其他校务会成员，此时凉凉她，为佳煜博得更大的利益，不是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