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关中，李靖兵马府邸。

    这是李靖在军营的一处居所，其就建在军营之中，透过院子能看到一旁奔腾不息的大河，而另一边则是军营内部。

    曜日高悬。

    兵马府邸中有一方水池，池中种满了莲花。

    李靖站在莲花池前，一眼望去，这莲花池中心一株莲花尤显突兀。

    那是一株已经开败了的莲花，那莲花花瓣宽厚而大，花杆粗壮，花心还簇在一起，明明是还未开透的莲花，却能明显感受到那股浅淡的如丝如缕的枯败之意。

    李靖驻足不动，望着那池中莲花久久不能回神。

    “莲花池……”

    李靖微微颔首，抬掌遮住曜日光芒，有丝缕光线透过指缝打在李靖眼中，照的李靖眸子有些浑浊。

    李靖长叹一声，踏步又迈向下一个军营而去。

    在入海河口之地，李靖三十年前率人将入海河口一分为二，中间铸起一块空地，在那方空地之上造了一府，名曰兵马府邸。

    兵马府邸四方驻扎四块军营。

    绕着莲花池。

    莲花池一共有三个。

    一个在李府，另一个在铸物庄。

    三片莲花池，若是在天上看下去，正以三角之势绕住整个陈塘关。

    兵马府邸，压着入海河谷。

    大河裹着流经整片殷商大地的水冲入海中。

    带着大陆的泥沙。

    而云端有着大量的金气紧随而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将这些丝缕金气定了下来，而后缓缓融化于四方天地之中。

    此间金气不多，若是将那无形力量裹全了，也能看出来那是什么。

    一瓣一瓣的花叶尖尖指向天穹，一层一层的包着中央珠玉。

    那是一朵莲花，好似开败了那般。

    十月十五。

    天气渐凉，陈塘关家家户户的妇人挎着篮子，来城隍庙里祈福。

    香火簇拥着卷着上天，众人虔诚地跪拜，为香鼎中添上三炷香。

    心中祈求未来一年风调雨顺，平安顺遂。

    而在城隍庙深处端坐的那老头儿，笑眯眯地捋着胡须，一边鼻息香火气，一边偷听着众人的心里话。

    来上香的人形色各异，有些人求得家里安宁，有些人求得荣华富贵，还有些人求得家中儿女能拜入仙门，或是求得儿女在外一路高官。

    “哈哈哈。”

    老头儿笑的慈祥，而四下众人就好似看不见他一般。

    任由小老头儿偷听他们的祈愿。

    “横公，托你的福咯。”

    老头儿笑眯眯的，滴溜溜转的眼珠陡然一滞。

    随着那粗衣少年而动。

    王二跪在城隍像前，添上香，在心中念道。

    “城隍老爷显灵，愿我父母平安、康健。愿我陈塘关繁荣富硕，愿老爷不再操劳，一生平安。”

    三声祈愿，伴着香火绕到老头儿耳朵里。

    老头儿好似察觉出了什么，睁开了些眼睛，在王二身上扫了扫。

    便看见有王二身上缠着几缕白线。

    老头儿屈指一弹，一道黑烟射向那白线，仅是接触到的瞬间，黑烟便好似水滴烙铁一般，滋滋作响，瞬息蒸干。

    老头儿眉头微微一皱，却又突然抬头看向天边，隔着城隍庙的屋檐，好似能望见那远边的乌云。

    “王二……”

    老头儿掐指推算，好一会儿，脸色有些白，身形也有些淡。

    眉头紧皱，好似仍旧没有推算出来。

    “王二……？”

    老头儿自顾自地念叨着。

    岂料不知何时从天边钻出一丝白线，将老头儿的嘴扎了个对穿。

    而下一刻，那白线消失不见，老头儿浑身一个冷战。

    他开口：“怎么回事……？”

    老头儿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诚心祈求的王二，或者说是重新审视王二身上已经渐渐淡去的白线。

    老头儿张了张嘴，叫了叫王二的名字。

    却根本叫不出来。

    王二、白线、天机。

    老头儿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收起了脸上的笑，一摆身上的黑袍，冷眼瞥了眼西南之处，拱手一礼。

    便见老头儿周围黑气四溢，下一刻便钻入地下，消失于人前。

    老头儿好似也明白，此刻遥远之处，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那人端坐高台，周身萦绕七十二色，唇角勾起，轻声作笑，音色恢弘。

    “老城隍。”

    而李靖这儿，正于海岸桑田边境处监工修筑疏水工铸。

    先前城隍庙中发生的一切似乎并没有被李靖发觉。

    李靖皱起眉头看向今日早上送来的拜帖。

    二十八路仙家的传道拜帖。

    李靖看过之后，长叹口气，缓缓合上手中拜帖。

    一旁站着的老将见李靖这般模样，便已经在心中预料到了李靖的想法。

    随即老将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扯过李靖手中的拜帖猛地摔在地上。

    对着李靖，这老将怒目而视。

    “哼！二十八路仙家一同施压，难不成你李靖还要与这些仙家对着干吗？”

    李靖颇为无奈的看了眼老将，叹了口气。

    “梁兄……”

    老将大手一摆，怒道：“你莫要再说什么‘我之为人不输天地’的话！”

    “我陈塘关三十年光景，有多少本该投入仙门的好苗子只因为你一句‘我之为人，不输天地’就放弃了本该的大好前程？”

    “各路仙家瞧得上我陈塘关这片凡俗之地，愿意来此开宗立派，这事于我陈塘关而言岂非恶事？”

    “而你李靖又是如何做的？”

    “你拦下了所有仙家的拜帖，一拖再拖，我陈塘关的好儿郎有多少人因为你错失了投入仙家的良机！”

    梁金甲瞪眼看向李靖，李靖于此也是长叹一声，没有出言。

    梁金甲又开口道：“今日二十八路仙家一同送上拜帖，你还要拦下来不成？”

    “你一直与我说，人仙殊途，人当好争、力争、斗地斗天，可你做到了么？”

    “我陈塘关的儿郎们又有何人做到了？”

    “你修的那道可修成了？”

    “我这把老骨头跟着你三十年，没有一句怨言，可今日你若是再要继续这般折煞我关内儿郎的前程，休怪我梁金甲不讲情面！”

    “你可知四方诸侯，各大城关有多少人拜入仙家？又有多少人习得仙法仙术？”

    “你我都在朝为臣，岂能不知建功立业，开疆辟土之心？”

    “你岂知我关中儿郎有多少人眼巴巴望着别人拜入仙家修行，自己只能继续孱弱下去？”

    “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