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秋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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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倾国倾城

    机关城在什么地方?墨凡也说不清楚,即使墨家巨子想去了解试验结果,也得通过机关城的专用交通,通过数次转运才能到达。数十年来,机关城渐渐被人知晓,传出许多令人恐怖的传说,一些面对死亡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巨匪大盗,听到自己要被送去机关城,大多会吓得脸色煞白,两腿发抖。钟离接到墨凡的指示,前去赵家要把赵连和赵登送往机关城时,赵越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问钟离两人是否还能回来?

    “巨子令下,送赵连和赵登前往机关城,十二年内二人如果痛改前非,你们父子或许还有见面的机会,如果两人无药可救,就不好说了”。

    赵越还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他心里明白,这可能是两个儿子最好的结局,起码知道他们还活着,如果放任不管,他们迟早会丢了性命,连累赵家数百人跟着陪葬。

    赵连和赵登不清楚他们将被送到墨家机关城,还以为是父亲为保全他们的权宜之计。高高兴兴的跟着钟离走了。

    送走两个儿子,赵越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赵时一看赶紧安慰道:“二弟不必难过,钟离告诉我,墨家巨子墨凡已经掌握了二人勾结中月使,用大汉数万边民的性命骗取军功,以觅封候的计划,如果我俩有护知的想法,二子恐怕已被正法。如今二人前去机关城,好歹留下了性命,经此一事二人或许能够痛改前非,浪子回头,也未可知”。

    赵越看了哥哥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因为两个逆子前往机关城受惩罚而难过,而是担心已被匈奴依他们的计划掳走的大汉边民,那是数万人的性命。如果能保数万人平安回家,莫说两个逆子前去机关城接受改造,就是要我父偿子过,以衰弱之躯领受磨难,我也毫无怨言,我在想如何才能偿还二子的孽债,减轻赵家的罪过”。

    “阿翁想多了”,赵渠接过父亲的话说道:“墨家巨子已经掌握了两位弟弟冒领军功的毒计,以巨子之才必能想到解救大汉数万边民的办法,我想过不了几天,就会收到消息”。

    赵时说道:“渠儿说得没错,对墨家来说,百姓就是天,如此大事,巨子不会坐视不管,况且此事牵涉燕王刘定国,现在二子被送往机关城,不日燕王就能收到消息。事情已经败露,匈奴掳走大汉数万边民的事情已经败露,且领受军功的人已不存在,强行上演大败匈奴,斩杀匈奴数万骑兵的大戏显然不是明智之伴。这样一来,这些被掳走的边民,要么放了,要么杀了,相比而言放了应该比杀了好。如果匈奴杀了这些百姓,燕国,以及刘定国节制的上谷、代郡就得表明立场,原本秘密结盟的盟友,形势所迫只能兵戎相见,否则三郡无法向朝庭和天下人交待。对燕王来说领兵大败匈奴好比登天,中行月也不想失去燕王这个盟友,两相比较,放回大汉百姓对双方都有好处”。

    “但愿如此”,赵越还是不放心,说道:“话随如此,就怕燕王不愿善罢干休,要知道没有赵连和赵登,他可以再找一个愿意冒领军功的人,把这出大戏演下去,最后把罪责全部推到两个逆子身上,到时残害数万边民的罪责会落到赵家”。

    “有这种可能”,赵渠担心的看着父亲和大伯,说道:“窦太后驾崩以后,皇上亲政,削藩的传闻再起。前段时间听说赵王刘彭祖召集宾客商量对策,据说燕王、齐王都派幕宾参加了聚会,就连一向淡泊名利的中山王刘胜也派人参加了讨论。这件事很难逃过皇上的耳目,就怕皇上借此和先皇一样削藩立威,这样反而给了燕王继续上演这出大戏的动力”。

    “如果刘胜参与其中,事情可能反而没那么糟糕”,赵越想了想说道:“我记得皇上继位时,朝中大臣鉴于吴楚七国之乱的教训,对诸侯王百般挑剔,经常上书状告诸侯王的过失。刘胜便把官吏侵夺欺凌诸侯王之事,奏报给当今皇上。为了提倡孝治,皇上不仅废止了官吏检举诸侯王的制度,反而增加了诸侯王的礼遇。燕王和齐王竖子不足与谋,赵王和中山王却是老谋深算,四王明目张胆集会讨论,必然躲不过皇上的耳目,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莫非是向皇上示威?”赵渠吃惊的看着父亲。

    “是,也不是”,赵越笑了笑,说道:“我觉得他们是用这种方法提醒皇上,不要动不动就削藩,会出乱子的”。

    “没错”,赵时接过弟弟的话,说道:“今非昔比,七王之乱的时候,大汉采取和亲政策,北部边郡虽受匈奴侵扰,但不会受到大举入侵的威胁,加上燕王,上谷和代郡没有参与叛乱,又有梁王协助朝廷平叛。现在的齐、赵、燕和中山四国,加上燕王统管的上谷和代郡,总户数百万,汉匈关系远不像七王之乱时那样平静,朝廷又有雪耻的想法,匈奴大举入侵的可能性大增,因此,朝廷不会贸然削藩,激化矛盾,很可能延续以前的政策继续以安抚为主”。

    “如果是这样,燕王就不得不考虑被数万边民的生死,即使他考虑不周,以刘彭祖的智谋应该能想到此中利害,肯定派人说服刘定国改变主意”。

    “渠儿说的没错”,赵越笑道:“墨家巨子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肯定以此逼迫刘定国和匈奴商议放回边民。退一万步,如果刘定国执意不愿意放弃杀民请功的毒计,很快燕王毒计会幵下皆知。戍边的北郡边民一旦得知大汉亲王拿数万人的性命换取军功,会使边民人人自危,进而影响朝廷移民戍边的国策,动摇大汉北击匈奴的根基。”

    事情的发展走势果然像赵越他们的分析一样,墨凡派墨者把话传进了燕王府,刘定国坐不住了。他同意赵连提出的计划,目的是一旦赵连和赵登因此封侯,等于在朝廷大军中安插了两个自己的得力干将,平时通传消息,一旦有事发生,可为外援。现在事败,两人被墨者送往神秘的机关城,已经失去了两个可靠的棋子,即使可以把勾结中行月的罪责推到他们头上,也不敢忽视墨家的力量。一旦天下皆知,自己很难自圆其说。毕竟牵涉数万人的性命,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大祸,虽为亲王,也可能吃不了兜着走。权衡再三,刘定国只好派人联系中行月,晓明利害,让他安排将绝大部分被掳的边民放回来,并且要求不显山不露水,以绝后患。

    燕王刘定国决定和中行月商量解决此事的时候,我回到了高都马家。看我回来,马朔自是高兴,把我受伤后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我,还让侄女马月出来当面向我道谢。

    看到马月,我才明白中月使为什么会把一位大汉的寻常女子当作一份重礼送给中行月,再由中行月送给军臣单于。马家的这位千金大小姐的确拥有闭月羞花的姿色。远远走来像风吹杨柳,摇曳生姿。近看肤如凝脂,美艳动人,眉毛象一抹轻烟,一双杏眼如星光明亮,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微翘的鼻尖和柔和的鼻翼,像大自然的雕塑杰作,一张略施粉色的樱唇,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妖媚,绝对是位倾城倾国的绝美女子,这种女子绝对能让军臣单于一见倾心,难怪中行月要派出中月使内卫,冒险深入大汉腹地,把她劫走。看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姑娘脸一红施了一礼,说道:“月儿多谢先生搭救”。

    她的声音很有魅力,酥麻入骨,我不禁心里一荡,再看那双杏眼,顾盼生辉,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自人成为月光之门的主人,身边美女无数,无论是墨家姐妹,还是齐珏和魏玥都是人间罕见的尤物,就是到了大汉,姬霖也是美艳不可方物的碧人。但是在马月面前,她们突然都成了寻常女子。要命的马月不光生得美艳照人,她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人不敢再看。感觉再看一眼,自己的魂魄一定被她勾走。也怕自己没有出息的样子在马朔面前丢丑,要知道他可是马月的亲叔叔。

    看我也不敢看她,马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阿翁和叔父说你英雄了得,莫非英雄也怕看月儿一眼?”

    “靠”我心里骂了一句,想我堂堂男儿岂能被一个小丫小瞧了,于是我抬起头,盯着那双夺人摄魄的眼睛,却很没出息的来了一句,“小姐乃仙女下凡,卫国凡人岂敢多视”。

    “先生大恩,月儿谢过了”,马月莞尔一笑,这一笑让我觉得整个屋里都就变得灿烂起来。她说道:“若不是先生计谋得当,并寻到墨者相助,月儿此时已落蛮夷之手,仙女之称可当不起。月儿只想如何才能报答先生大恩”。

    马朔把我的窘迫看在了眼里。他笑了笑说道:“钟离救她回来后,大哥把救她的事情一说,她就想着报答于你”,说着马朔叹了口气,说道:“侄女遭此大难,怕会影响一生,有报恩的想法也属正常,希望卫先生理解”。

    我点了点头,一个出嫁路上的姑娘,被人掳走,送亲的人全部被杀,不用想也知道,她心里的悲苦外人难以理解,不过想到人已经救了回来,婚事也该继续,但是当着姑娘的面,不好明说,就提醒马朔谈点正事。

    马朔看我向他示意,笑了笑让马月回去,马月一听噘着嘴看了我一眼,一脸不悦。我看着远去的婀娜背影,叹了口气说道:“小姐的婚事被搅,应该再定吉日,送小姐到河内郡,按时与张家完婚,别耽误了她的婚事”。

    “唉”,马朔叹了口气,说道:“河内张家乃马家世交,就和张家定了婚约。但是我们派人把月儿被劫,送亲的人被杀的消息送到张家,他们非但不想办法协助马家营救小姐,反而送来一纸书信解除了婚约,信中满是酸腐之词,意思不外乎侄女恐已失去清白,嫁到张家书恐影响张家清誉,家兄为此非常恼火,要不是我和月儿拦着,现在肯定正河内与张家理论一二”。

    “张家是何来历,竟然如此势利?”

    马朔叹了口气,说道:“张家原为河内郡富户,家有良田万亩,在郡城开有粮铺和布庄。祖父与马家亲近,月儿出生不久,家父和张家家主商量,张家嫡子博和月儿成人后,两人若是相互喜欢,便结秦晋之好。家父和张家家主相继过世后,马张两家均承认这项约定,月儿及笄前后和张博和见过几面,相处融洽,看似良配,便定了亲事。可是出了这件事后,张家以月儿可能已失清白为由解除了婚约”。

    张家找的借口有点奇怪,这时大汉并不像后世那样酸腐。我问马朔张家和马家同为商贾,为何会有儒生才有的酸腐之气?

    “唉”,马朔叹了口气,说道:“张家太爷爷曾起立下宏愿,让张家后辈能够入仕为官。张博六岁开蒙,家里便请了老师教授其黄老及诸子百家学说,到了十七岁,他和五个河内子弟结伴游学,在齐国董仲舒开设学馆学了两年,同去的河内子弟只有他彻底抛弃了黄老和诸子百家,专攻儒学。张博学成归来以后,受其影响其父开始奉行一套全新的家规,其中有一条明确表示女子应该无才,以夫为纲,相夫教子。马家对待子女一视同仁,月儿自幼饱读诗书,诸子百家无一不通,精通琴棋书画,加上天性活泼,做事率性而为,张家对此颇多微词,但是受婚约限制,张家也不好反悔。事情发生后,便以月儿有失清白,可能损害张家清誉,解除婚约,实难让人接受”。

    马朔提到了董仲舒,我便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原本学习黄老和诸子百的张博改学董氏儒术,其父以董氏儒术的三纲为基,在家里制定了一套符合儒术的行为规范,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才是不幸。于是我拍了拍马朔的肩膀,说道:“其实不必难过,应该感到庆幸,否则马月可能一生不幸。即使张家没有解除婚约,得知张家改信董氏儒术,我也会劝你们解除婚约”。

    马朔一脸震惊的看着我,半天才说道:“为人处事,诚信为本,两家祖辈的订下的约定,马月和张博相处融洽,才定下婚约,怎能说毁就毁?”

    我看了马朔一眼,说道:“你们看到马月和张博相处融洽还是几年前,张博未改投董氏门下,如今马月若再见张博,必然不愿嫁他为妻。做人的确要讲诚信,但是不看是非对错一昧追求诚信,有可能把马月扔进了火坑,诚信也要看对方值不值你以诚信相待,如果对方不值得用诚信相待,你用诚信可能换来马月一生的不幸”。

    马朔疑惑的看着我,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不能把月儿扔进火坑,但是何来火坑一说?”

    “张家就是火坑”,我没有理会马朔不解的眼神,说道:“董氏儒术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和夫为妻纲为核心,编造了三种原本是平行关系的主次地位,决定了三种关系中主导者的身份。张家推行的家规其实就是父为子纲和夫为妻纲的具体体现。这种关系毫无道理的把平等的两种人分为具有主从关系的两类人,月儿嫁到张家,再也享受不到她在马家得到的平等的家庭地位,只能成为夫君张博的从属。你觉得马月会幸福吗?”

    说完,我又问道:“你认为由于性别而产生了从属关系,正常吗?”

    “这”,马朔显然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摇了摇头。

    “马月就是马月,只能有女儿、侄女、妻子、母亲等这样的自然属性,不应该强加给她非自然的属性。从人的角度出发,她是独立的,有独立人格的人,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但是张家却在自然属性之外给马月强加了一个夫君附庸的属性,站在这个角度,你还觉得月儿应该嫁到张家吗?”

    “反正我不想嫁到张家”,马月推门进来,说道:“张家来人送聘礼的时候,媒婆就给我讲了许多张家的规矩,概括起来就是公婆永远是对的,夫君永远是对的,我的生活要以夫君的好恶为标准,听起我成了张家的一个物件,对此我一直不解,不过两年时间,张家怎么就有了这么多令人不解的规矩。现在好了,我不用嫁到张家去当别人的附庸”。马月说完看了我一眼,说道:“我已经和阿爷说好了,我要给自己找一个理想的夫君”。

    “靠”,我心里暗想:“莫非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

    想到这一点,我看了看眼前这个倾城倾国的美人,正好迎上她略带挑衅的眼神,分明想告诉我,“姑奶奶我看上你了”。

    按理说,被这样一位美女相中,应该沾沾自喜。可是这一刻我喜欢不起来。把这样一个美人放在身边,即使英雄也会象吕布一样没了锐气,况且自己根本算不上英雄,最多是一个被命运眷顾或抛弃的人,前路一片茫然,再把自己不多的勇气消磨到美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想想还是快一点完成月光之门的使命,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过平淡而又真实的生活。三十六计,走为上。

    于是我收束心神,冲马朔笑了笑,说道:“我得去高都见墨家巨子,商量如何对付中月使,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是箭在弦上,停不下来”。

    “我陪你去”,不等马朔开口,马月接过我的话说道:“赵时大伯教过我骑马射箭,不会拖你的后腿”。

    马朔何等聪明,侄女的心思岂能看不出来,同时也看出了我的想法。他略一沉思对马月说道:“月儿不要胡闹,卫先生有大事去办,办妥以后会来马家”。说完不管马月怎么想,对我说道:“这样最好,正事要紧,我送你”。

    我骑着驭风逃离了马家,没跑出五里,想到了一件要紧的事情,于是调转马头跑了回去,马家人见我去而复返,急忙前去通报,马朔和马月一脸疑惑地来到门前,没等马朔开口,我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马朔赶忙上前几步,问我有什么吩咐?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问他派去长安人的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