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十分确定，自己的剑气凭空地衰减了，毫无预兆。

    当今武林，尤重剑气。

    在武林各大门派，无一不以剑气高低，来论优劣。

    然而，已经没有人记得，世上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剑气。

    他听说过这样的传言——

    剑气并不来自武林，而是来自军中。

    大约九十多年前，中原被外族统治。当初太祖皇帝起兵南方，那时南人马少，战事受挫。后来，南兵忽然有如神助般地扭转了战局，一举驱除了胡虏。大军还将残敌一路追至塞北，弭绝边患。

    有人说，这是因为当时南兵习得了剑气。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个中缘由，朝廷总是缄口不言。

    据说当今只有少林、武当、华山、峨眉等等少数几个大派，才有剑气释放的诀要。当初师父教导他们释放剑气时，就只有寥寥几句口诀，从不提其中原理，更无图谱记载。

    他一直奇怪，既然派里有如此破敌于无形的秘奥，为何谱上都无此说。

    所以，传言多半是真的。

    他一面胡乱地想着，一面凝视着自己按着剑柄的手——

    心头再次涌起不协调的感觉。

    “你再练一遍。”张正志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顾玄青重新抽出剑来。

    这时，南边忽然传来踏雪声，远远的一道白影，沿着苍龙岭向真武庙疾行。

    苍龙岭是华山上的险道，绝壑千尺。雪地路滑，在山脊上行走更是如履薄刃，若是踏一个空，势必掉在万仞深谷中，跌得粉身碎骨。

    来者的身法轻盈迅捷。

    当顾玄青收剑退回梁玄薇身边时，她便已经来到了庙前。

    她是个二十岁年纪的美貌女子。

    一身白衣如雪，背负华山派本门单剑。面容白皙似雪，身形修长，清若冰仙。

    美得像画中走出的女子。

    身旁的众师弟看着她，都似乎有些躁动。

    她是谁？

    顾玄青看着她，有一种异样感。不过，这感觉和师弟们的躁动不同。

    而是，他好像……好像认识她。

    可是，可是……

    他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自己常年在北峰，平日里连下山都很少，更不会去其他四峰。也许，是在下山途中偶尔见过一面吧，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是陆凝。”梁玄薇一旁低声说道。

    白衣少女正向张正志躬身行礼，未等张正志问起来意，便自报家门，道：“玉女峰弟子陆凝，奉敝师杜正成真人之命，拜见张师叔，真人慈悲。”

    此时，顾玄青注意到——她行的是俗家之礼。

    难怪了。原来华山派大多是出家道人，极少有像陆凝这样的俗家弟子。也只有俗家弟子的名字，才毋需排门派字辈。顾玄青心想。

    “福生无量。”张正志见陆凝执礼甚恭，微笑点头，举手还了半礼，“贤侄是杜师兄的高足，看来已得掌门师兄的真传，单这轻功亦非同辈弟子所能及。”

    “师叔谬赞。师父和弟子传授剑法时，对师叔的剑法极是推崇，弟子华山末学后进，还需师叔指点一二。”陆凝低头道。

    顾玄青闻言有些愕然。

    均知华山掌门真人杜正成被人称之为“天下第一剑客”，武功何等高强。师父他老人家常常念叨的，那些文绉绉的剑术道理，当真能被杜掌门如此推崇吗？

    要知道，剑气的高低取决于内力的强弱。自有剑气以来，他们华山派便以心法为本，剑法为末。

    试着想象一下，一道数尺长的剑气破空袭来，只一瞬间之事，即使一人剑招使得再精妙，又能管什么用？说实话，剑气所能造成的杀伤，比剑刃要大得太多了。

    他总有点将信将疑。

    “不敢当，不敢当。”张正志捋须微笑，嘴上谦虚着，内心似乎也颇为得意。

    陆凝又开口道：“弟子奉命前来告知，三日后，华山新秀大较，请张师叔和众位师兄同到玉泉院，玉女峰众弟子在院前恭候光临。”

    嗯？奇怪。

    这一幕，似乎……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梁玄薇盯着顾玄青的脸。

    “怎么又要大较了？”顾玄青低声问。

    “什么？”梁玄薇一愣，“大较本来就是在腊月初九啊。”

    顾玄青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再问：“那今天是？”

    看着顾玄青神不守舍的模样，梁玄薇眉头一皱，似乎不能理解——为何大较出师这等大事，他也能记错？

    “……腊月初六！”她有些无奈地道。

    腊月初六！？

    怎么会……

    此时的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参加过新秀大较，还出师下山了。

    或许，这也是梦里发生的事呢？

    “好……哈哈……好！”

    只听得张正志在哈哈大笑，笑了一阵，才道：“大雪兀自未止，贤侄快快进庙歇息。”

    “不叨扰了。时候不早，弟子还要前去东峰闵师叔处。”陆凝说完，径和张正志作别下山。

    忽的，陆凝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神色严峻冷傲。

    顾玄青脸上微微一热，低头避开陆凝的目光。等回神再抬头，却见她早已在雪中行远。

    她的轻身功夫好高。

    顾玄青随师父习武十多年，虽然每日都在练功，但印象中，平日除了与云台峰的同门弟子拆招外，便再没同外人过过招。

    都说华山掌门杜真人执掌的玉女峰，人材鼎盛，弟子武功高强，这陆师姐年纪只怕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这轻身功夫，就远在自己之上。

    “你刚才一直盯着她看，她很美吧？”梁玄薇突然问了一句。

    顾玄青转过头，见梁玄薇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中带着点嘲弄之色。

    “……啊！没有……没有。”他连忙道。的确，像她这样的女子，他从来视若天人，敬而远之。

    “她和我们一样今榜出师。只不过，”梁玄薇的目光转向前方，低低道：“师兄，我觉得，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是啊。顾玄青不禁苦笑。

    今天是腊月初六，距腊月初九的较武之期——

    只有不到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