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恺首先发现了灯光，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发光处，但是没有作声。

    面包师发现了杨恺的异样，然后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王海民和刘工随后也疑惑地看了过去。

    王雨薇最后才发现众人打量着前方，她楞了一下，停止了咀嚼，然后也把目光投了过去。

    一阵沉默之后，王雨薇咽下了哽在喉咙里的面包。

    杨恺冲大家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往厨房走去。

    其余的人跟在他身后，王雨薇把手上剩下的一个面包踹进了衣兜里。

    从他们站立的地方走到厨房门口，大概有十米远，随着距离的接近，厨房的内部构造越来越清晰。

    一个巨大的桌台，两排洗手池，中间有金属架子，挂着琳琅的锅勺铲筷，周围一圈是灶台和冰箱，有一个巨大的柜子，里面是餐具和各种炉子。

    所有的一切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只有烤炉附近有使用痕迹，显然那就是面包师烤面包的地方。有一个落地柜被打开着，里面有许多干瘪的麻袋，只剩一只麻袋还存放着东西，周围散落着一些小麦粒，想必这就是面包师的原材料了。

    众人走进了厨房，发光的地方在厨房对面的一扇小门的后头。

    那是一扇铁制的门，门上有玻璃，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灯光来自门后的屋内天花板上的一颗灯泡。

    王海民凑到面包师耳边说：“那是间什么屋子？”

    “我从来没有进去过。”

    “你在这里三年了，你为什么没有进去？”

    “我为什么要进去？”

    “里面可能有面包。”

    “外面就有面包，外面的面包还没有吃完。”

    “里面可能有肉。”

    “有肉也早就坏了。”

    “无论如何，你应该进去看看。”

    “我没有任何理由进去。”

    “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现在也不好奇？”

    “现在有一点好奇。”

    王雨薇把两根食指伸到两人的嘴边，愤怒地冲着他们说道：“嘘！！！”

    杨恺这时已经站在门口了，他正在通过玻璃朝里探望。

    “里边有人么？”刘工在后面问。

    杨恺回过头来：“是那个造反的女人。”

    大家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王海民说：“刚才在走廊里从我们后面跑过去的应该就是她。”

    “那她是怎么进到这儿来的？”刘工说。

    “也许有某种暗道。”

    “她进这儿来干什么？”

    “她刚才有听到我们说话么？”

    “乘警居然没有捉住她。”

    “乘警还没捉住我们呢。”

    “她到底要干嘛？”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杨恺忽然招了招手，示意大家过去。

    所有的五张脸都凑到了门上的窗口。

    里面是一个二十平左右的小房间，四壁光秃，顶上一根细索悬垂着一颗孤单的灯泡。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跪在屋子中间，她的面前有一尊佛像。

    佛像是木质，只有十几厘米高，印度人相貌，漆面光滑，身有磨痕，似经常被手握或者携带。看样子不像是这个房间本来就有的，更像是女人进到这个房间后，从自己身上掏出来放在面前的。

    女人的额头一下一下地磕在地面上，从地上那个血红的小点可以想象到，女人的额头也有一个沾满鲜血的红点。

    大家沉默不语地看着女人奇怪的举止，一时间似乎不敢破坏这一充满仪式感的场面。

    女人忽然停止了磕头。她不是在直起身子的时候停止的，她的停止发生在某一次磕头到一半的时候，也就是她的额头抵到地面上之后，忽然就停住了。

    她整个人像一只蜷曲的虫子一样，半趴在地上，看起来像是被点了穴，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大家发现她并不是一动不动，她在抽搐，她身体颤动的幅度慢慢地大了起来。

    她似乎在撕心裂肺却又悄无声息地哭泣着。

    她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在地板上慢慢地朝前推移，仿佛她身体里面有巨大的能量正被这双拳头抑制住不要迸发出来。

    她的头发披在肩头、后背和前脸，像是一张黑色的盖头罩住她的上半身。

    大家的内心都被某种力量攫住，谁都说不出话来。

    忽然间，面包师脚底一滑，身子重重地撞到了门上。他一直处于垫脚的状态，一走神，脚底就没站稳。

    门上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

    众人都震惊地低头去看面包师，只有杨恺在震惊之中依然紧紧盯着屋内的女人。

    女人在响声之后猛地回过头来。她的长发遮蔽了她的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从头发的缝隙里透露出来。

    那是一双布满血丝、布满惊恐的眼睛。

    杨恺的眼神与这双眼睛撞到了一起，他忽然感到了某种灼痛，似乎女人内心的痛苦正在通过眼神传达到他的视网膜。

    杨恺果断地推开了房门。

    女人迅疾地拾起地上的佛像，拔腿往房间深处跑去。

    她狠狠地踹向了墙壁底端的一个区域。

    原来那里有一扇暗门。

    在房间的阴影之中，确实很难发现。

    女人趴在地上，试图往里钻。

    杨恺已经进入了屋内，他冲着女人大喊：“不要怕！我们也是乘客！”

    女人的头已经钻进了门洞，杨恺的呼叫使她迟疑了一秒，但随即她又慌张地朝门外爬去。

    杨恺冲过去，扑在地上，一把拽住了女人的脚脖子。

    女人的脚底漆黑一片，看来她一直是赤脚在火箭内奔跑。

    女人奋力地挣扎，用脚踹杨恺。

    其他人此时也进到了屋内。刘工对杨恺喊道：“你别拽她！”

    杨恺的手应声松了半截。女人的腿就像泥鳅一样立马缩了回去，然后整个身子就钻出了门外。

    门看起来是有弹簧的，在女人的身子完全离开门的范围之后，门立刻向后弹了回来，并重重地关上，发出咔哒一声。

    杨恺迅速站起来，一步跨过去，用脚踹了踹门，可是门已经纹丝不动。

    他又试着踹了踹，因为他刚才明明看见女人就是用脚一脚踹开了这扇小门，可是门已经严严实实地关着，踹门就像踹在墙上。

    看来，门已经锁上了。

    身后传来王雨薇的声音：“你干嘛让他放手！”她这是在对刘工说话。

    刘工说：“难道我们要强行留住人家吗？人家明显受到了惊吓。如果杨恺拽着她的腿，把她拽回来，我们和机上的乘警有什么区别？”

    王海民大喊：“可是我们是要帮她呀！”

    “我们只是自认为要帮她......”

    “难道我们不是要帮她吗？”

    刘工还没有作答，杨恺开口了：“刘工说得对，让她去吧，当我们真的能帮到她的时候，她自然会来到我们身边。”

    王雨薇不解地摇了摇头，叹道：“真不明白你们在想什么！”

    “走吧，先回食堂的椅子上坐会，再想想接下来干嘛。”说完，杨恺往小屋的门口走去。

    经过王雨薇身边的时候，他拍了拍王雨薇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

    “永远不要用暴力的方式，去帮助一个人。”

    面包师蹲在地上，好奇地打量着众人，似乎刚才发生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引起他的惊恐。

    看见大伙往屋外走去，他在后面说道：“对不起大家，我把门弄响了。”

    杨恺回头一笑：“不怪你，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以什么方式进门呢。”

    话音刚落，杨恺的眼神忽然变得紧张，他直直地看向了刚才那扇暗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