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微微地动弹了一下，似乎在朝外打开，但是在杨恺盯住它的瞬间，门又合上了。

    杨恺快步走过去，蹲下来，试着推了推门，门还是关得严严实实的。

    杨恺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不到一点动静。

    但是他心里确定门后面正有一双耳朵，倾听着这一边的动静。

    杨恺隔着门问道：“你是之前在记忆采集室造反的乘客，对么？”

    对面没有回答。

    杨恺接着说：“请你不要担心，我们不是机组成员，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也是机上的乘客，我和你一样，在记忆采集室醒了过来，后来就大闹了一场，现在我们有五个人，有四个人是乘客，有一个是跟随我们的清洁工，请你放心，我们都是你的朋友。现在乘警还没有抓到我们。”

    对面依旧是一阵沉默。

    杨恺试着推了推门，门还是纹丝不动。

    他想了想，继续说下去：“你是怎么醒过来的呢？我是因为机长想要传唤我，他从我裤兜里搜走了一个东西，想让我去教他如何使用，才把我从采集状态叫醒。你知道那个房间是记忆采集室么？就是你醒过来的房间，墙上有许多格子，大家都被泡在控制液里，他们要置换我们的记忆，把我们送到火星当劳工，没有思想的奴隶。这一切我都可以慢慢告诉你，请你把门打开，好么？”

    杨恺试图和盘托出，以换取对方的信任。

    就在这时，对面突然开口了，是一个低沉的女声：“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间屋子造反了？”

    问句简洁凌厉，几乎听不到任何惊恐。

    杨恺忽然感到尴尬，但他只能如实回答：“我们经过房间的时候看到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自然而然的：“那你们为什么不来帮我？”

    女人的问话明快简单，富含敌意，感觉得出来，女人在杨恺说完前面一番话后，就基本上看穿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恺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们当时想利用这个机会，去控制住机长。”

    女人没有继续责备杨恺，而是哼笑了一声，说：“那你们控制住机长了吗？”

    杨恺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之后回答道：“我们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怕是我给你们争取的吧。”女人的话语总是紧跟其后。

    杨恺不想和她绊嘴下去，换了个话题：“你是怎么醒过来的，后来又是怎么逃脱的？”

    女人一时没有作声，然后门上发出了咔哒一声响，像是解了锁。

    门缓缓地开了，一张苍白的脸从阴影中显现出来。

    屋内昏暗的光芒先是照亮的左半边脸，然后又照亮了右半边脸，杨恺忽然瞪大了眼睛。

    女人似乎没有什么迟疑，从容却又有些悲伤地从洞口缓缓探出身来。

    等到她全身都进入屋内，她就跪坐在了地板上，抬起头来，全脸从长发里探露出来，平静地注视着大家。刚才的惊慌竟已荡然无存。

    王雨薇在后面突然捂住了嘴巴，发出一声惊叫。

    这个人和王雨薇长得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惊呆了，刘工发出一声声支吾：“这......这......”

    面包师好奇地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左右摇晃着脑袋，看一眼王雨薇，又看一眼长发女人。

    女人却似乎没有什么惊愕，她看了一会王雨薇，又面向杨恺，开口道：“谁告诉你我是从采集室醒来的？谁又告诉你，我是一名乘客？”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确实，没有人说过她是乘客，他们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只是她在采集室反抗乘警的追捕。

    杨恺发问道：“可是在采集室的时候，有一些玻璃被打碎了。”

    “那些玻璃是我打碎的，可是并不代表我就是从玻璃里出来的。”

    王海民受不了女人一直卖关子，开口道：“你为什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你是谁？”

    “我？”女人笑了一下，“我可以是她，也可以是我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杨恺问。

    “舰上给我取的名字是，测试二号。”

    杨恺一时不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却又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了刘工的声音：“原来......原来......”

    “怎么回事？”杨恺扭过头去。

    刘工接着对女人说：“你是人造人吗？”

    女人点了点头。

    杨恺感觉思路清晰了，但他在等着刘工往下说。

    “看来，他们选中了王雨薇。”刘工说。

    王雨薇说：“什么意思？什么选中了我？”

    “要知道，乘客们都是要被换掉记忆送往火星作为劳工的，而火星方面会根据送上来的乘客制造出对应的人造人，送还给地球，置换记忆的过程会在火箭上完成，而人造人的生产制造则是在火星上的造人工厂里完成。但是在此之前，火箭上会先对乘客进行初步的筛查，因为有一些乘客是不好制造的。之前有过一些例子，某些乘客被送往火星之后，火星的造人工厂始终无法完美复刻出对应的人造人，总会在某些特征上有所差距，但这些差距却又无法体现在机器和数据之上，使得误差根本无法修正，于是这个产品便成为一个废品。”

    “这样的乘客有什么特征？”

    “根据多年的调研，火星方面得出了一个大概的结论，就是那些聪明、年轻、性格偏于外向、心地单纯、身体健康的人更难被复刻，且养宠物者比例高于不养宠物者，女性的比例高于男性。当然，这没有确凿的理论支撑，只是数据和概率得出的结论。”

    大家一齐看了王雨薇一眼，王雨薇满脸愁容。

    “所以呢？”

    “所以，火星给火箭设置了规定，要在乘客中初步甄选这样的人，用火箭上的简易造人设备，也就是打印设备，对选中者进行初步的制造，并对其进行观察比对。因为有时候这样的人也可以被完美复刻，这都不是绝对的。如果火箭上的设备打印出来的人与选中者真人的误差小于5%，那么到了火星上经过造人工厂的制造，那也基本上可以造出合格的复制品。”

    “那如果大于5%呢？”

    “大于5%，就说明......”刘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说明此人不可复制，就算能为火星工作，也没有复制品可以送回地球，因为复制的误差肯定会被地球的人发觉，就会给整个计划带来危险。这样的风险是决不允许出现的。”

    “他们会怎么处理？杀掉她？”

    面包师听得出神，听到这里，嘴里嘶了一下。

    “倒不至于立即杀掉，他们会调查此人在地球的社会关系，如果是一个无依无靠、孑然一身的人，换句话说，就算这个人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会报警，那么此人可以继续送往火星。而且，这样的人往往还会成为劳工中的精品，他们天资聪颖、充满灵性，被清洗记忆之后，仍然保留着作为真人的生动和敏捷，深受权层的喜爱。而且还不用制造复制品送回地球，还具有经济效益。”

    “这样的人很少很少吧？谁会死了都没人在意？”

    “这些年来，倒也有过这样的人。不过，如果此人的社会关系简单，比如只有极少数人会在意他的生死，这极少数人的消失又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那么，此人仍然有可能被送往火星。而与此人有关的这些地球上的极少数人，也会被一并清理掉。这样便可保证万无一失。”

    此话一出，全屋的人们鸦雀无声。火星计划之残忍震惊了每个人的心灵。

    事情已被刘工阐述清楚，没有什么可多问的。杨恺又打量了一下王雨薇和“测试二号”，发现两人确实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他指着二人说：“他们俩算是误差小于5%吧？”

    “看来如此。”

    “也就是说，王雨薇上了火星后，可以被完美复制。”

    “没错。”

    王海民插嘴道：“难怪他们不急着杀你。”

    王雨薇反驳道：“我在地球可是有很多朋友的，我还有我的家人，我要是一去不回，他们得闹翻天。”

    刘工补充道：“如果是那样，她就会被送回地球，当然，记忆会被定制，她只会记得她去火星旅行了一趟。”

    王雨薇朝王海民扬了扬眉。

    “那这个火箭上的复制品呢？”杨恺问。

    “无论哪种情况，都会被毁掉。因为火箭上的复制品并不能作为成品。”

    大家此时便看向了“测试二号”。

    她正垂头聆听着众人的谈话，面色难掩悲伤。

    杨恺的内心感到五味杂陈，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