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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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赫斯家

    马车回到温泉山公馆前广场约晌午时分,打发了宫舆回去,莫里斯对前来迎接的洛曼问道:“有什么好消息吗?”

    “先生,昨夜我们又添了六间失火的仓库,十八处门店被洗劫,这是自凯旋城归来发生的第二百二十起针对顽石企业的恶性案件,前后不足十日出现的这些离奇现象是否与您竞拍码头有关呢?”

    “嗯,”莫里斯泰然点头道:“在这个国家营生尚有许多关节需打点疏通,你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到总检察官邸走一遭。”说罢嘴角泛起一丝诡谲的微笑。

    总检察官皮蓬姆·赫斯的家在国王北路将军巷内,因世袭子爵衔门楣高悬着“赫斯子爵府”的匾额。繁华的国王大道绵延八公里,以圣贤宫为中心由近及远分布着王廷各部重要办事机构.名门豪族的华丽府邸,官员富贾的宅院簇集于大道两端。

    马车在子爵府前门停下,莫里斯下车叩动门环对门房通报来意,守门的家仆入内向主人通禀,不一会儿出来打开门领着主仆两人穿过府内蜿蜒的回廊来到后院的花园中。

    时值夏末,花园里百花争艳绿树葱茏,浓密的冬青树枝叶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翠色欲滴,苍苍桧柏挺拔秀丽端立道旁,月季.杜鹃.桔梗.杜若.紫罗兰.海棠各色花卉吸收了晨曦与朝露的精华散发着诱人芬芳,如茵绿草在柔和的朝阳下生机盎然。苗圃错落间显露出一块空旷的草坪,当中架着一张白色网带,两名年轻男女隔着白网情绪高昂挥舞手中的网球拍击球。网球场右侧靠长廊的围墙边有一顶覆盖着蓝色斜条纹布的遮阳棚,底下坐着三位专心看球的观众。仆人走向其中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低声禀道:“大人,莫里斯先生来了。”那满脸含笑左手轻轻在大腿上打着拍子的老者方将视线从网球场移到身后的两位来客身上。

    见莫里斯走近了起身迎道:“贵客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幸会,幸会。”说罢亲切地向莫里斯伸出右手。

    莫里斯微笑与老者握手道:“承蒙总检察官大人褒誉,敝人深感荣幸。”说罢让洛曼将贽仪交予仆人退向一旁等候。

    总检察官皮蓬姆招呼着莫里斯就坐向来客一一介绍了在场人员,分别是身旁坐着的女主人沃娜子爵夫人.次女柯德小姐以及球场上打球的城北卫邑军指挥官长子麦尔斯上校和希丝公主。莫里斯对凉棚下的两名女性成员问候了,循着皮蓬姆的指引看向球场上两位风华正茂的俊秀男女。两人也被他的到来吸引得停止了击球运动。公主招呼穿白色薄衫的球伴一齐走向凉棚。

    “莫里斯先生,能再次和您见面真是太好了,请允许我隆重地向您介绍我的意---中---人...城北兵营指挥官麦尔斯·赫斯先生。”她故意学着王子的腔调拉长声音表情滑稽说道,显然是在提醒莫里斯眼前仪表堂堂的男人即是当晚在红枫堡用餐时她努力为之辩护的情郎。

    “麦尔斯长官的威名响彻十方国,久仰,久仰!”说着莫里斯上前与麦尔斯握手致意。

    “先生过奖了,在下不过一介武夫,有幸结识先生这等了不起的企业家.慈善家才是我的荣幸。”两人握着手麦尔斯谦逊说道。

    几人叙礼毕各自就坐,生性活泼的公主抢先开言道:“皮蓬姆叔叔您不晓得这位莫里斯先生可是大有来头---”

    “哦,是吗?那就劳烦殿下跟大家伙谈谈这位莫里斯先生究竟有何与众不同?”皮蓬姆左右看看众人诙谐说道。众人听罢欢笑不已。

    “好嘞,那你们要小心听好了,可别惊掉下巴,”不等莫里斯辩解公主故作神秘说道:“在码头招标会上他让蒂利尔出尽了洋相,从男爵手里抢到磐石港的使用权,还花重金买下了红枫堡---听听,那可是我王叔绝不轻易出手的产业,今后我想再到那儿度假可得事先征得莫里斯先生的允可了。”最后公主故作可怜道。

    “蒂利尔早晚得为他的轻浮付出代价,只怕到时连累国家与人民陪他一起倒楣。令人感到难过的是陛下对他的信赖与日俱增,我们兵燹不远陛下却忙着算计如何废除贵族会议从庶众手中攫取更多权利,若不立即准备迎战事宜倘使战争突然爆发我们必败无疑,殿下您可千万要好好劝劝您的父王呀!如今除了您与王子还有谁能使陛下鉴纳忠言呢?”总检察官脸色阴沉愤愤然絮叨着:“首相大人极力反对出兵金地岛已经惹恼了陛下,假如他不是国王的弟弟恐怕早已性命不保,如今陛下已有罢黜他相位之意,内阁会议也中断了三个月,陛下独断专行奉蒂利尔之言为圭臬,任由这种无序的状况继续下去纵然聚宝国不向我们宣战底层的穷苦大众早晚也得揭竿而起争相反对我们的。”

    “您说的没错,父王现在只听蒂利尔的,我们的劝谏同样不能改变他的决定,王兄也察觉到了此人野心远远超出了自身的能力,他还想要更多却无法解决相应的问题。打包票说为了专注对付难缠的殖民地独立武装聚宝国会愉快地放弃金地岛,结果是敌国强大的舰队封锁了所有贸易航线令祖国陷入贫困处境。他对父王陈述了无数聚宝国不会开战的理由,誓言敌人的封锁不可能持久,一切都是虚张声势,但谁知道什么时候敌国的士兵会像他们的军舰突然出现在我们航线上一样大量出现在祖国的土地上呢?”公主哀婉说道。

    “这人根本就是个骗子,一个政治投机者,他之所以迎合国王占领金地岛只是为了给自己捞取高官厚禄,如今愿望实现了又怎会否定给他带来权势与金钱的所有付出呢?那岂非自己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同时证明了他不配享有这个国家的优待!”麦尔斯向莫里斯递过一杯仆人呈上来的甜酒,颇有总结意味的说道。

    “这酒不错。”莫里斯呷了一口酒,对着高脚杯里的橘黄色透明液体赞道。

    “当然了,这是我王叔贮存在红枫堡酒窖里的醇酿,有十五年历史哩,是他神醪酒业业绩最好那年封存的,红枫堡地下有个数百平米的酒库你去过了吗?那儿从前窖藏着上万桶醇酿甜酒.葡萄酒.烈性酒什么年份的都有,只是在你买下红枫堡时全都搬走了。王叔钟爱品酒,他可以没有码头和红枫堡却不能没有神醪酒业,从前他制酒的所有原材料都来自殖民地的种植园,他说想要造出上等的甜酒和葡萄酒就少不得那儿出产的糖蜜和葡萄。因为白沫省战争他的种植园被聚宝国罚没了,贸易封锁使他只能以品质较差的国内原料代替,不仅如此,他的公司业绩也因战争带来的经济衰退一路下滑。如今国内形势严峻,民众衣食尚不得为继,饮酒更是奢侈行为,想喝美酒...”

    “除了存货只能秘密向走私贩子求购。”莫里斯回想起跟他一同离开骷髅岛的那些走私贩子的谈话不禁脱口而出。

    “不行,我们绝对不能坐视这种糟糕情形继续下去,必须得做点什么改变它!”麦尔斯攥紧拳头愤然道。

    “还能做些什么呢?我们只是一群被君王忽视的人,老天保佑!但愿我们的陛下早日恢复理智看清蒂利尔的真面目。”子爵夫人流泪说道:“回想从前我们生活的多么快乐呀!那时,王后与侯爵夫人都还健在,我常带着他们两个小孩约上侯爵夫人去御花园陪王后喝茶,那会儿时日过得可清闲哩,麦尔斯.柯德.王子和公主几个小孩儿的个头比茶几高不到哪儿,一群毛头小子围着几个大人快乐的追逐嬉闹满园子乱窜把我头也转晕了,我生怕孩子们不谙世事言谈举止冒犯了两位殿下,时时告诫他们谨记宫廷礼制对王室成员保持必要的尊重。贤淑的王后总责备我太紧张了,她说‘多余的说教会束缚孩子释放天性的渴望,最终将影响他们热烈的施展人生抱负。’听听,贵为王后能有此开阔襟怀说出蕴含无限智慧的箴言这是个多好的人儿呀!她的薨逝是整个十方国的损失...”沃娜悲戚地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那会儿陛下英明果决,勤于政务,待人接物亲密和善,把任何人都当做尊贵的宾客,哪似如今的傲慢自负看谁都不顺眼,轻易的施加斥责阻塞谏言。陛下所有的反常改变都是近几年才显现的,哪怕王后离开我们的漫长岁月里他依旧是位好国王,一切肇始于朝中来路不明的国事顾问,这个蒂利尔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能令国王言听计从,竟干些糊涂事儿呢?”说着检察官夫人竟抽抽搭搭啜泣起来。

    “他...或许只是个走运的势利小人吧,敝人此番登门叨扰多少与他有些关联...”

    “让我猜猜,必定与磐石码头有关!”公主口齿伶俐抢先说道。

    “正是,自从拍下磐石码头敝人名下的顽石企业就像撞了霉运麻烦接踵而至,流氓团伙与恶劣官僚时常上门找茬,针对顽石企业的罪案频发。敝人以为定有幕后主使筹划了所有的恶行,能够调动大量资源对广布全国的顽石企业诸多设难之人绝非泛泛之辈。敝人素闻总检察官大人清廉自守,不畏强权,若获悉辖属部门潜藏着害群之马必会彻查到底,于是特来相浼大人为我这不远万里前来的异国商人主持公道。”

    “什么...蒂利尔竟肆无忌惮到公然动用手中职权挟私报复的程度了吗?”皮蓬姆·赫斯惊异地看着莫里斯说道:“这个佞幸,我以为他的野心不过是宫廷里的争权夺势,看来还是低估了他骨子里的贪婪。十方国已经被他从宫廷到民间搅和得乌烟瘴气,好容易有了先生这般能力超凡的人物可以突破敌人构建的海上封锁给大伙儿带来希望,怎还要受此是非小人的无端欺辱---哼!他在宫廷里耍什么手段我管不着,但我绝不会允许他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惹是生非!放心吧,我一定会将那群拿着王廷俸禄祸害祖国英雄的公职败类统统揪出来绳之以法,还先生一个安稳宁静的营商环境的。”皮蓬姆大义凛然道。

    “看不出来蒂利尔竟会是此等卑鄙龌龊之人,回宫后我定要如实禀明父王,求父王重重惩治他”公主攒眉怒目气愤说道。

    “殿下可千万提醒王子小心提防那异族人才好,只怕王子年轻智浅宫廷中又尽是尔虞我诈的权谋把戏,倘诡谲的国事顾问有心加害可莫要着了人家路数。”柯德小姐忧容满面说道。

    “谋害王兄?哈,量他没那个胆儿!柯德妹妹不叫我提醒与蒂利尔形影相随的父王反对王兄牵挂不下,不会是对王兄有些意思了吧?”公主目光炯炯盯着春心萌动的少女戏谑道。

    “去,就你会说,不理你了。”娴静的姑娘被揭穿心事羞得满面通红,娇嗔着转身躲出了花园。

    “哈哈,还难为情了。”公主不依不饶道。

    “行了,我妹妹说的没错,就你脸皮厚。”麦尔斯温柔数落着公主,两人竞相扮起鬼脸,众人亦是谐笑不已。

    “只怕告诉国王也于事无补,没有确凿证据他是不会相信我们的。蒂利尔巧舌如簧,首相大人为官多年又是陛下手足尚且经不得蒂利尔挑唆,贸然行事非但不能使奸佞认罪,若被他反咬一口告我等结党营私构陷宫廷重臣岂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觉得父亲应当与首相大人联手以整肃官场弊端之名对蒂利尔安插在全国各地的爪牙先来一次彻底清剿,此方能行之有效的剪除他为恶的能力。”停下和公主戏耍的麦尔斯沉着说道。

    “我也觉得该这么干,皮蓬姆脑子一根筋哪里是那只狐狸的对手?佞幸如今在宫廷炙手可热就差代陛下发号施令了,此番出手倘不能将之彻底制伏枉费了工夫不说反使他得了风讯有所防备,再欲行事可就难哩。而若因此与他产生芥蒂,这刁顽日后觑得便处在国王面前捏造恶言相伤,我们倒是干干净净无惧诘难,难保陛下不受他谣言蛊惑对咱们做出不公正裁决来。”沃娜看着皮蓬姆审慎劝道。

    “检察官夫人思虑周全所言极是,佞臣在宫中蓄势已久羽翼渐丰,凭一己之力定难以撼动,整肃官场还需从长计议,不若请首相大人共同议罢再做定断如何?”莫里斯对皮蓬姆问道。

    “我堂堂一国检察机关首脑.御前公卿,履行职责竟畏首畏尾瑟缩不前需要给自己找靠山壮胆,传扬出去岂不遭人耻笑?你们无须多言,我就不信一个跳梁小丑专恃国王宠幸的弄臣真能只手遮天!”皮蓬姆说罢气呼呼起身离去。

    望着他走上长廊的背影子爵夫人无助地抹着眼泪说道:“真拿他没办法,一辈子就是这副臭脾气...”

    公主忙安慰道:“您放心吧,皮蓬姆叔叔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回去找王兄商量对策,总会有法子的。我们决不能容许以祖国蒙难换取个人名利的卑鄙之徒长期盘踞在神圣的宫廷里,这是所有人的耻辱。”

    “看来事情倒是蛮棘手的,若不能叫男爵先生做回安分守己的人我在十方国的生意定也做不长久,既这般难对付在下何妨再往首相府走一遭。果真不济事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奏国王,恳请陛下秉公办理。”说罢莫里斯起身与众人拜别,带着洛曼出了子爵府驾车径往两公里外的相府驶去。

    “多日不见,先生一向可好!”听仆役通报莫里斯来访,侯爵大人亲至门前相迎。

    “蒙大人挂怀,诸事遂愿。凯旋城一别数月未见,大人又添了几分憔悴。”莫里斯感喟着两人携手步入内堂。

    “是呀,多事之秋政务冗繁,各地文书往来不绝堆满案牍,近日常需通宵达旦批阅文件不免费神,老矣...老矣呀!”首相笑着摇头叹息道。

    两人寒暄着来到府内待客室,甫就坐莫里斯便直白说道:“劳烦首相大人百忙中拨冗相见着实令敝人万分抱愧,奈何事出紧急非大人施援不得周全,故斗胆相扰还望大人见谅。”

    “哦...何事能使富可敌国的莫里斯先生这般惊张不安,可是稀奇哩!快快道来!”首相大感意外打趣道。

    “是这样的...”他把顽石企业近来经历的种种可怕事件对首相陈述了一遍。首相听罢面色凝重沉吟道:“蒂利尔一直渴望拥有一个天然良港做为对外输出盐矿产业的专属口岸。他对磐石码头早有觊觎之心想趁着王兄从我手里收回港口使用权之机据为己有,未料到半路撞上先生这么个财富令他望尘莫及的对手,轻易就赢得了他的心头至爱怎能不气急败坏,这谗臣宫中正当受宠,威势日隆,必然要指使党羽对先生展开报复。惩治贪官污吏份属总检察部权责范围你去找皮蓬姆是正确的,沃娜的担忧不无道理,蒂利尔惯于阳奉阴违培植私人党羽,这祖国的巨蠹不知在各地方府衙中安插了多少亲信部曲,贸然对他出手打蛇不着反被咬可就自遗其害了。嗯...”首相沉吟片刻继续道:“为了遏制蒂利尔势力扩张不使奸人坐大继续危害祖国,在政界来一场针对性的整肃是很有必要的。我会在近期召开首相会议重点讨论惩治官场贪渎问题,至于打击危害先生名下企业正常经营的犯罪分子,相信总检察官大人在会议结束后定能给您满意的答复。”

    “如此,敝人先谢过侯爵大人了。”

    莫里斯起身作揖道,礼毕即要相辞。

    侯爵忙开口挽留道:“先生是否还有要务需他往处置?”

    莫里斯疑惑的看着面前神情和蔼的长者回到:“并无其他要紧事,未知大人有何示下?”

    “我与先生虽只区区数面之缘,每次相见皆有死生契阔之感,若不嫌叨扰可否请先生留下共进晚餐,敝人尚有些关于聚宝国的问题欲向先生请教。”

    “呵,既是大人盛情相邀在下却之不恭。”莫里斯含笑应承着与首相互挽臂膊前往餐厅,路上首相吩咐仆人将莫里斯的驭手唤入府内置酒招待。

    首相府的晚餐简单.朴实,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分别是清炒甘蓝.肉丝笋片.炒土豆丝和枸杞炖鸡汤配以红葡萄酒。首相指着饭菜自谦道:“先生吃惯了珍馐佳肴吃起我这粗茶淡饭可莫嫌无以下箸。”主人招呼客人入座接着说道:“自拙荆辞世我对饮食便不甚讲究,寻常俱为一荤一素一汤,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首相勤俭正直令人钦佩,能受到一位品行高尚人士的款待我只会感觉荣幸,岂有嫌弃之理?”两人客套着举杯对酌,席间聊了各自在聚宝国和殖民地的许多见闻。彼此交流了对广阔世界的了解和当下复杂趋势的判断,一场简单的晚餐吃出了别样风味。

    饭毕,首相领着莫里斯来到书房,向他介绍满满三个橱柜的各国藏书:“这儿有许多聚宝国学术大师的著作。”他打开胡桃木边框的玻璃橱窗随手抽出一本四百多年前聚宝国法学教授勒布尔著述的《法律与社会》递给莫里斯说道:“我很好奇是什么原因促使一个国家走上完全有悖于世界主流的发展道路,同时令他强大到足以跨越重重大海发现全新的世界并据之为私有农场。

    二十年前先王在位期间,我有幸做为使团成员出访聚宝国,参观了贵国引以为傲的力量源泉---那些创造出无数科技成果的大学与企业研发中心。说来你可能不信,到访那个国家许多地方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只是一句广为流传的名言---这本书的作者提出的被所有聚宝国重要学术机构镌刻在楼宇高墙上的警句‘每一个人的自由加上每一个人的权利,最终会转化成为国家整体的自由和权利!’”首相拍着厚重的书本硬纸扉页语重心长说道。

    “聚宝国人珍视自由权利遐迩闻名,这是形成他们人格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莫里斯喝着仆人端来的茶水应和道。

    “在十方国人的意识里这是无法想象的,我们具备了一定的包容性,可以允许不得志者离经叛道,可若个人的离经叛道具有足以导致舆情共鸣的煽惑性,那么等待此人的只有万劫不复的惩罚---是的,能够引发共鸣的只有王廷倡导的思想认知,这是为全体国民所认可并全力维护的。此观念由来已久并且根深蒂固,形成此观念的原因是我们这块大陆并不缺乏生存物产,假如按照自然规律去生活我们可以生生不息直至千秋万代---自然规律...”他盯着莫里斯加重了语气。“王廷建立的基石---自然规律!民众生存的基础---自然规律!王廷和民众彼此依存---这也是自然规律,王廷维护民众照着自然规律生存,民众维护王廷照着自然规律统治。一百年前这是除了聚宝国之外几乎所有国家的存在形态。

    哪怕聚宝国在五百年前也是循着自然规律而存在的。直至四百多年前打破规律的时代端倪初露,聚宝国先哲们率先挣脱了自然规律在时间长河中锈蚀不堪的精神锁链,并依据个人成功经验以著书立说的方式引导普罗大众投身到这场奇异且伟大的抗争中。自那以后聚宝国人就走上了一条与任何传统经验相抵触的道路,开始质疑一切,只接受对自身有益的观点也只做对自身有益的事。这种生存状态相当危险,放任此行为蔓延最终导致了一百多年后贵族们主导的篡权叛乱,成功葬送了聚宝国同样延续了几千年的王政历史。

    王权和自由不可兼得既王权和祖国的强大不可兼得!这是一个让忠诚的十方国人感到绝望的结论,特别是当你身为一名王室成员时,那种无边的抑郁真叫人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些所谓的蛮夷伪学,只当自己从未接触过此类认知才好。然而闭目塞听固守陈规的恶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强大的国家有一天成了我们的敌人,在两种政体主导下的全面对抗中我方毫无优势。我们终于还是从主动规避思想上的绝望走到了被迫面对绝望出现在现实中的那一天...”说着沧桑的长者不住摇头叹息道。

    “大人不必过于忧虑,事情并未进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终究两国还未正式开战。”莫里斯宽慰道。

    “不退还金地岛战争就不可避免,王兄似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对此我已无能为力,如果说还有人能为注定降临的不幸做点什么的话,那个人一定就是先生了。”首相以深邃的眼神注视着莫里斯,满含深意说道。

    “我?大人太抬举我了。敝人不过一介远离国家权利中枢的卑微商贩,我能做些什么呢?”莫里斯不解道。

    “先生毋须过谦,您不但一点都不卑微还一直与世界各区域权力中枢保持着稳定的联系。”首相神秘笑道:“实不相瞒,打先生在我国开办第十家济贫院始,敝人即对阁下异于常人的善举产生了浓厚兴趣,特地派人调查了先生的来历。说来惭愧,凭我是一国首相可调动全国资源为己所用仍无法突破先生以金钱构筑的坚固防线,至今没查出先生的商业脉络渗透进我国的具体时间。从间谍机构回复的报告中我就已经感觉到了先生滴水不漏的处事能力,这可是针对一个国家而言。假如不是对您展开深入探查,谁能想到先生这么个儒雅谦和的富绅竟有此通天彻地的本领?”首相面带微笑质询道。

    莫里斯正要开言辩解当即被他制止了:“听我说完再解释不迟,除了国内我也派人前往传闻中先生的故乡楔形大陆的巴琉楔米半岛察访过,那儿的人都受过您莫大的恩惠,对阁下自然交口称赞,我们的手下收集到的只有关于您隐秘人生神乎其乎的各种夸张描述。的确,底层贫民总是最容易让人笼络收买,特别在先生这位财大气粗的人面前更不是什么难事。

    我最关心的您发家致富的始末也被人有意以传说般的神秘色彩给掩盖了,想从与您商业帝国有关联的合作伙伴入手同样找不出合理的解释。终于相信只要您有意隐瞒,那么您有足够的能力使所有真相掩藏于黑暗之后。更令人震惊的是我派往聚宝国执行任务的间谍哪怕无法完成任务多数也能全身而退,只有派去调查您背景的那些人不是神秘失踪就是被当地官员以各种荒唐的理由逮捕审讯,我想这当中定有许多极具影响力的人物在暗地里操控着一切。

    我对先生推心置腹开诚布公,只想让您明白敝人知道阁下有这世上某些非常人所及的能力。从先生到访十方国所行的种种善行判断您并非带着敌意而来,我知道聚宝国是一个政商联盟的国度,故而特此请求先生为两国和平的伟大目标说服您在聚宝国政界高层的朋友尽量避免以战争的方式处理白沫省纠纷。终究和平对于重商主义的聚宝国最为有利。”首相语重心长道。

    “哈哈,大人对我的关注真令在下惶恐不已,想不到敝人还值得大人投入国家力量加以防范。可诚如您所了解的我也仅是一名商人而已,纵然我有足够自由支配的财富保全自身不受一国之力滋扰那也仅仅局限于我的个人事务,倘使提升至国家层面我想我个人的意志就不值一提了。没有哪位高官会为了哪个人去决定祖国的命运也没人可以这么干,在文明世界里可没有这类体系漏洞!再说回两国纠纷,决定这场国际冲突的重点不在于某个人而是屹立于金阙国和十方国之间那个可以撬动整个东方世界的岛屿。假如贵国愿意主动归还抢占的海外领地,我倒很乐意做这个说客说服聚宝国高层放弃声索十方国占领金地岛之后给聚宝国造成的损失。否则,出于人身安全考虑一旦回到聚宝国我最好对今晚大人向我提出的请求闭口不提。”莫里斯直言不讳道。

    “要王兄归还金地岛不管出于王室尊严还是他个人的虚荣心考虑都是不可能的...这么说战争的确无可避免---天哪!您会运用您无边的能力帮助我们度过这场千年不遇的浩劫吗?”首相心情沉重道。

    “我只能向您保证若有需要愿尽力在各大国间调停斡旋!”莫里斯无奈道。

    “天哪!令人绝望的战争阴云已经笼罩在了我们头顶为什么他会视而不见?”首相哀叹道,“倏”地起身背对莫里斯嘀咕着:“他膨胀的野心已经到了失控的程度,不止于金地岛还有贵族会议的权利,他被野心和欲望彻底蒙蔽了双眼...大祸临头却浑然不觉,仍深陷蒂利尔给他编织的弥天大谎里做着千古圣主的美梦。这并不全是蒂利尔那小人的错,因为即使除掉蒂利尔他也不会改变对金地岛的态度,他积极的扩军备战将金地岛获取的财富用在了采购军需上,更打算将税率提高百分之三百。如今十方国全国上下像一根扯紧的弓弦箭却不知何时能脱手,可怕的是敌人强大到就像刀枪不入的神明,对它的任何攻击最终只能换来更残酷的报复...嗨...!”首相痛心疾首叹息着。

    “大人无须焦躁,相信事到临头总会有办法的,或许聚宝国在海军舰队武力夺回金地岛后就不再发动对十方国本土的登陆战争也未可知哩!”莫里斯看着眼前淳朴正直的长者若有所思道。

    “不可能的...”首相坐回位子上沮丧地说:“倘聚宝国的目的仅为单纯的夺回金地岛何须大费周章构建辽阔的海上封锁线?他们这一回显然将目光盯上了落后的十方国...”他声音因为极度抑郁逐渐微弱。

    “既然如此想要保全十方国免于战火蹂躏或许只剩最后的可能了...”莫里斯迅速瞟了首相一眼试探道。

    “什么,阁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这注定会失败的战争吗?快快说来一听?”

    “有是有,料想大人定然不会答应,故迟迟未予明言,”说罢他斜倾上半身招手示意首相附耳近前,首相狐疑地看着他,依言倾身向他靠近。

    莫里斯将双唇凑至首相耳边一阵窃语,说罢缓缓回身端坐。只见首相圆睁双眼怔怔地看着他,愣了许久惊惶道:“使不得,使不得,此犯上作乱之行断不可为,先生唬杀我也。”

    “既然大人无意取而代之,这场战争定是不可避免。也罢,我便答应大人,假若他日不幸开战但凡国王接受退还金地岛换取宝贵和平的建议,即使明知聚宝国不可能轻易罢兵,我定也甘当十方国说客竭尽所能在聚宝国政坛为两国长久和平奔走调停。”言毕,莫里斯起身揖首相辞。

    首相亦拜揖道:“有劳先生了。”礼毕,二人携手畅叙同行至门外马车旁又依依话别许久,莫里斯方在首相目送下登车归返。

    回到府邸时近午夜,门房见了莫里斯禀道:“先生,内务大臣登门拜晤,小人以先生外出为由推却,奈何大人执意留府专候,我等只得将大人迎于客厅奉茶,见在已候多有三四个小时哩。”

    “嗯。”莫里斯对门房应了一声,悠闲地掸弄礼服上的灰尘,又环顾周身摆弄了好一会儿,觉得干净了方取下夹在腋窝里的黑色珊瑚手杖昂首挺胸趋步望内堂走去。

    “卜得奈大人夤夜来访有失迎迓,恕罪,恕罪。”见了面莫里斯欠身对一脸严肃端坐堂上的中年男子微笑道。

    “先生客气了,您是个大忙人终日操劳于庞杂的生意和繁冗的善行,此外还得抽空到王宫与相府攀附关系。在这个国家里能和首相促膝长谈至深夜的除了王室成员很难想象还有谁能有此礼遇。也就不难理解堂堂内务大臣何以在尊府会备受冷遇了。”内务大臣卜得奈阴阳怪气说道。

    “大人说笑了,敝人一介掮贩,营商为本职行善是兴趣,说到攀附王室逢迎权贵端的言过其实了,入宫谒君乃奉命而为何来攀附一说?造访首相官邸也仅为处理商业困局,做为一名守法商人为个人利益行事应是无可指摘的吧!”看着面前神情冷峻年愈不惑的男人莫里斯不卑不亢道。

    “哼,好一句无可指摘!”卜得奈把脸一扬,冷笑道:“那么,大量走私违禁品也无可指摘吗?”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海关缉私处签发的查扣令置于几案上,厉言道:“自己看看吧。”

    面对眼前抖擞官威的内务大臣,莫里斯泰然近前拿起案上的文书悠悠念到:“经十方国海务署例行巡查,发现治下顽石企业所属磐石港内一仓库存有大量未取得合法手续的咖啡豆原料四千袋合计一百吨,经巡查人员对现场管理者盘诘证实所有货品具为非法入境品。我署依据十方国宪法有关条例有权对起获之非法物品进行清点扣押并拘审相关作业人员...”他顿了顿斜乜了卜得奈一眼,接着念道:“十方国海务署XX年X月X日签发---呦,还盖着海务署的印戳哩!看来是如假包换的官方文件了。”他将文书翻来覆去摆弄着低声讥讽道。

    “怎么样,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卜得奈傲慢问道。

    “当然,请问大人内务部何日接管的海务署?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纵然磐石港有走私嫌疑,难道不是由海务署将相关材料提交检察院经检察院核实案件信息才能对案件采取进一步处理措施吗?敝人要是没记错,贵国只有检察院才有权对公民人身财产做出处理决定吧?纵然要对我司提出法律诉讼也是检察院与法院的职责,跟内务部何干?又何烦大人前来兴师问罪?假如大人是想凭着一纸文书来舍下作威作福戏耍敝人,您的目的已然达到,现在可以请回了。”莫里斯凛然道。

    “哈哈...先生误会了,”卜得奈忽然大笑道:“在下不过偶然接触这份公文,获知此案与先生利害相关,忙连夜取来交予先生,您不晓得将署衙公文私挟出廨在下担着多大的风险哩,方才在下亦是出于爱国与惜才之意不忍见先生大好人生沦陷入犯罪的深渊以致言语冲撞,冒犯之处还乞见谅。您知道,目前我们的祖国不但外部强敌围困,国内也隐藏着敌人众多的奸细,敝人做为负责国内安全事务的内务大臣对此不得不小心防范,但有些风吹草动难免反应过度。先生是举世闻名的大富豪,得知阁下牵扯了罪案敝人震惊之余深感迷惑,以先生的名望地位断不至行苟且枉法之事,是以特挟证物登门拜会。今觌面相晤更坚信先生一身浩然正气绝非是那趁祖国危难发不义之财的奸商,想来此中必有隐情!”说话间配合着传神地表情,卜得奈时而忧容满面时而胁肩谄笑小人嘴脸显露无余。

    “这么说我倒还欠了大人一个天大的恩情哩?”莫里斯讥笑道。

    “且莫言谢,若蒙先生不弃愿交在下这个朋友,见在即有一桩小事相烦先生。”卜得奈不理主人家冷淡的态度只顾上赶着套近乎,觍着脸打躬道。

    “大人言重了,您乃堂堂王廷重臣,能有什么事需要我这布衣草民帮衬的?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先生何必过谦,您的尊贵身份又岂是寻常草民可比---我就不卖关子了,”终于,接连碰壁的卜得奈失去了耐性收起虚伪的笑脸端整威严说道:“敝人名下的西南船务近期受战争影响经营持续亏损,眼看就有破产倒闭的风险,在下不才想就富甲天下的莫里斯先生这儿寻一财源为西南船务注资周转,权做先生入股合营的本金,待度过难关公司恢复盈利少不了先生的一份好处,不知阁有意合作否?”

    “大人说笑了,”莫里斯双手拄着手杖以敏锐地目光逼视着卜得奈说道:“西南船务是本国最大的运输企业保有着十方国百分之五十海运份额,是贵国少数几家具有行业垄断实力的全国性企业,一年的净利润保守估计至少有五十万金里格。实力如此雄厚的企业哪怕是受战争影响业务大受冲击一时间断不至沦落到歇业倒闭的程度,大人完全可以通过裁汰冗员.压缩企业规模.降低运营成本等一系列强干弱枝手段达到使公司正常运转的目的。不过话说回来即使西南船务因不可控因素产生了资金短缺的问题,大人完全可以向您的同僚蒂利尔先生寻求解决之法。您拥有稀绿碱业唯一的出口承运权,每年与男爵先生创造高达数十万金币的贸易合作,假如大人向他开口我想男爵先生断不至袖手旁观,何况他还是西南船务仅次于大人的第二大股东和债权人哩!”

    “先生所言不虚,男爵先生确是在下的生意合伙人,我们闲时絮谈多有提及先生,实不相瞒,此番敝人拜访尊府向阁下乞援便是受男爵先生点拨为之,而邀先生入股西南船务也是男爵先生率先提出的,要说敝人若真有什么麻烦非得求助于人相信愿倾囊救应的朋友是大有人在的。只不过敝人以为此乃与先生建立友谊的绝佳契机,一来可与先生携手共建美丽的十方国,再则也能为先生增添一笔可观进项。当然了,以先生坐拥堪比金山银海的财富压根儿不会把这点锱铢微利放在眼里,可这终究是十方国一众高朋雅友盛情美意,还望先生勿要推辞。”说到最后卜得奈锋芒毕露,语气中隐含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看来不像是阁老大人或者什么高朋雅友,分明就是男爵先生派您来传话的。您大可回去告诉蒂利尔我并不不缺钱,没有必要为了金钱做违悖心意的事情,敝人天生喜欢独来独往的自在生活,你们那关系复杂的上流社会我没有兴趣参与,天色不早了,草堂陋舍不堪歇卧我就不留大人宿夜了。”说罢莫里斯招呼仆人送客。

    “呵,这么说是我等高攀不上先生了?在下倒有一言相劝,钱在聚宝国或许可以使您通达四方,但在这儿您的人身权利和金钱可没有丝毫关系。先生可知我们的商会组织控制着全国百分之九十的贸易活动,假如我们这些阁僚要员号召所有爱国商人拒绝与先生合作,我相信正直忠诚的十方国商贾们定会义无反顾加入到抵制外国企业的行列中,届时先生的企业在十方国可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此外我们的交际圈里有许多负责为商业机构开具从业证书的机关首脑,假如先生不与之构建良好的关系,那么往后的日子里阁下所从事的任何一桩商业交易都可能存在违法犯罪的嫌疑。您将面对无休止的传讯与审查,会有堆积如山的法律文件送抵阁下的办公场所,你会因此疲于应付名目繁多的天价罚单,看着公司财产被逐一罚没,您本人会被软禁甚至锒铛入狱,最终只能面对被驱逐出境去那允许阁下不可一世的国度当大财主的结局。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想想看,和我们作对的人我们又怎会让他轻易跑到别的地方继续和我们作对或者享受安逸的生活呢?话说回来,就先生的自负秉性您认为在什么地方能摆脱合理的文明体制禁锢呢?难道聚宝国就没有行会联盟和政商关系网吗?”

    “哈哈哈...”莫里斯大笑道:“大人说的话乍一听似乎很有道理,但敝人想请教大人,您说的这些话是代表国王陛下呢?还是仅为个人论调?这可是裘里家的王国,政府官吏也是裘里家的官吏。大人为了排斥异己敢于公然使用王廷赋予的权力打压商业竞争对手,公器私用就不怕陛下得知后天颜震怒吗?”

    “嘿嘿,问得好!如今陛下对男爵大人言听计从,若将此查扣令上的食品原料改成外国火器并由顾问大人亲呈陛下御览,不难猜到陛下会有什么反应。倘使他说动陛下批准彻查该案,等到我们将堆积如山的异国火器呈现在君王面前,先生以为陛下会作何定断呢?”卜得奈奸笑道。

    “国王自然会下谕彻查事件原委,大人觉得十方国已经黑暗到凭几位廷臣栽赃陷害即能颠倒黑白扭曲事实的地步了吗?”

    “看来您已经说动检察官大人做您的庇护人了,不消说首相大人与你们也同在一条船上哩。”

    “两位大人皆为热心正义之士,我和他们相处有更多的共同话题。”莫里斯耸耸肩说道。

    “好吧,既然阁下以为无视我们的存在还能高枕无忧地在本国自由行动咱们就走着瞧吧,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先生不是第一个但我希望是最后一个。”卜得奈愠怒说着也不向主人家辞行起身径往门外走去。

    “无论敬酒罚酒大人敢请敝人便敢吃!”莫里斯冲着他离去的背影高声说道。

    过了三日十方国政坛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贪渎风暴,各地检察部门大力巡查公职衙门,鼓励民众踊跃检举不法官吏,近十日内受理了数万起贪弊滥权案件,当中经顽石企业实名举报的官员无一幸免被革职查办。受到起诉的官员级别最高者为法务部专员派勒。公诉状里指明该官员在受理凯旋城磐石港起获走私品一案违法收受海外走私犯财物贿赂,串联两名码头管理员将非法入境的咖啡原料秘密输送至顽石企业货仓内贮放,欲待恰当时机销售牟利,根据十方国法律该官员以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的罪名判处了二十年监禁。

    男爵府密室里里卜得奈在昏暗油灯下手捧报纸咕嘟咕嘟念叨着,突然从藤椅上猛地起身气急败坏叫骂道:“他娘的王八蛋,没想到混球这般难缠,老子亲自出马他都敢拂我脸面,这下不但没镇住他倒反搭进去一个法务部的内线!”

    “内务大人,您也一把年纪了,切记举止端谨方不失廷臣威仪哩!”蒂利尔数落道。

    “都到这份上了您还要我怎么办?他才来多久我的西南船务就减少了百分之三十的收益。照这势头发展下去,再过一段时间我的公司就得被他挤出市场了,这叫我如何端谨!不过您也别想置身事外,等他拱翻了西南船务就轮到您了。不要以为您的稀绿碱业有宫廷特许经营资格就万事大吉了,顽石企业的体量可不是在座诸君手头的筹码能够撼动的。”卜得奈冷眼扫视屋里的同伙恨恨道。

    “我认为内务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他能直率拒绝我们发出的邀请说明对方来者不善,假如他是个安分的商人就随他去了,现在既然和首相攀上关系又找到皮蓬姆壮势,再想对付就没那么容易了。”坐在墙边一个面颊滚圆,体型壮硕的中年男子舒颜展眉从容说道。

    “财务官大人总算说到了点子上,经过这次政坛风暴摇撼我们布局多年的地方势力大受打击,没有政治庇护我们的商业机构更加无法与那外来者的公司展开竞争,眼看多年苦心经营一朝就被那异国人风卷残云般搅荡一空,确实不能不叫人感到揪心哪!”卜得奈沮丧道。

    “依大人之见我们又该作何应对?”蒂利尔坐在屋内茶桌左侧若有所思问道,目光不时瞟向同伙们。

    “沃斯和皮蓬姆既然已经动手了,我们也不能干闲着,如今法务专员一职虚悬您可以向陛下上奏着一心腹补上阙位,费西里斯那只老狐狸以为不选边站我们就拿法务部没辙了,他不愿开罪人就随他去吧,我们找个可用之人安插进法务部再寻隙逼退费西里斯彻底拿下这个重要部门。如此,都城最后的武装力量也落于我们掌控之中。有了法务部的一万护法宪兵.卜得奈大人的两万治安宪兵和奥勒米的四万禁卫军,里雅尔城内的局势将完全受到我们的控制,到时候国王就真成了只能‘被我们拥戴的陛下了’。但是如果想要完全让国王听命我等,安全起见我们得先除掉沃斯这老鬼,如此方可拔掉他安插在内务宪兵营里的楔子,内务宪兵队才会是真正属于卜得奈大人的武装部队。待城中诸事办妥我们还得想办法把城北兵营的指挥权抢到手,这是所有问题中最棘手难办的,不把赫斯家连根拔除就算拥有里雅尔也不可能统治十方国!”财务大臣耶莱头头是道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扈役兵营可是有着数百年历史的赫斯家世袭领地,谁能动摇得了?财务大人说得天花乱坠也只图了个嘴瘾。”卜得奈抱怨道。

    “呵呵,往时定然无望,但今朝有神通广大的男爵先生与我们同仇敌忾,或许大人就能使陛下终结赫斯家数百年来在十方国的特殊地位哩!只不知大人有意为否?”耶莱看着陷入沉默的蒂利尔谄笑道。

    “哼!赫斯家把持城北兵营指挥权够久了,扈役兵领主的位子换换人坐有何不可?”蒂利尔满脸不屑傲慢说道。

    “顾问大人一向多智,莫非胸中已有筹谋?”耶莱扶着藤椅扶手,身体朝蒂利尔的方向微微前倾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地方官吏可以被检举查办,廷臣勋贵有何不可?”蒂利尔阴恻说道,示意两人凑近身来,于是三人围拢着俯首窃窃私语。

    片刻,只听财务大臣哈哈笑道:“妙极,果然妙极,如此不但收回兵权有望,没准能顺带除去赫斯家这个横阻在宫廷的藩篱,大人果是足智多谋,无怪乎深得陛下赏识!”

    原来三人为了夺取城北兵营的兵权暗暗筹划出了一场惊天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