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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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章 山贼

    里雅尔做为王国权力中枢,偏偏在一个兵连祸结的时期发生了王室.赫斯家.蒂利尔和莫里斯各方角力的乱局,诸多纷争好不热闹。

    做为王室成员的公主在和她的对手争竞中沦为了失败的一方,只能明智的选择逃离被胜利者控制的战场去投奔最后的希望。那是他的精神支柱.感情寄托---远在数千里外的情郎,军中英豪麦尔斯。

    然而在兵荒马乱的多事之秋,一个柔弱女子要流亡千里穿过漫长崎岖的荒郊野岭,盗匪猖獗的高山密林,注定会遭遇不平凡的坎坷波折。一切还需从头道来方能对这位心性倔强的高贵女子遭遇的磨难和历练言说明了,领会美好总是夹杂艰辛,祸福自来相倚的道理!

    话说自打公主和两位驭手乘车离开里雅尔,于路晓行夜宿,沿途所见不过兵燹又逢大灾,举国局势跌宕的悲惨情景。从败落的市井街巷到荒芜的郊外原野,映入眼帘的尽是扶老携幼流徙逃荒的饥民,回想起富庶繁华的旧时光心中无限感伤。

    不觉逃离里雅尔城五日有余,时近正午,公主一行三人在郊野外一幢路旁酒肆打尖。酒肆由三间瓦舍改造而成,两旁房间门窗紧闭,只大堂里备了三副脱漆旧桌椅迎客,地方显得促狭逼仄,屋外支着的凉棚下也摆了两副桌椅。

    两名仆人见屋里坐满了衣衫褴褛的饥民,屋外也被饥民占了一张桌子,征得公主同意点了凉棚下仅剩的一副桌椅入座。

    公主并非忸怩作态的寻常女子,而为了出行方便特意女扮男装的扮相使她看起来更显英武干练。她用手杖拨开帘子走下马车,举目四望周遭,发现身在一处莽苍原野环绕的山谷中。初秋晴朗无风的阳光下万物安谧恬静,除了酒馆里传来食客们的闲谈絮语以及树丛间偶尔传出几声鸟儿清脆的啁啾再无任何响动。

    她迈着一位绅士该有的优雅步履,缓缓走到凉棚下的座位从容就坐。仅从装束判断无人能识得她是个女儿身---锃亮的皮鞋,崭新笔挺的长筒裤,只有上等人才会穿的白衬衫.宽领礼服和盖住了她精心盘起的发髻的高筒宽沿硬顶礼帽,黑白相衬扮相加上她为了掩饰姣好容颜刻意压低的帽檐,使她浑身充满神秘莫测之感。若说唯一会令人起疑之处,便是在用餐时不得不摘下手上的白绸手套露出一双白皙精致的葇夷素手。

    三人坐定,年纪稍长一头浓密长发披肩的壮硕仆从对前来招待的店家说道:“掌柜的,你们这有些什么好酒好菜尽管端出来,结账时一发算钱给你。”

    店家面露难色道:“几位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大户人家老爷,想是初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不了解荒村野店比不得城里奢华馆驿,乡野小民生活清苦哪有甚美酒佳肴得孝敬老爷们?近两年来战乱和饥荒让乡亲们都外出逃荒去了,留下的都是些行动不便的老弱残民,小店寻常只能从四邻八乡淘些咸菜糠粉和着野菜草根制成糠面团子售卖,顶好的吃食也只有白米粥和面团子,荤腥是半点儿也没有,酒水倒还剩些先前贮存的茅柴白酒。”说着店家无奈觑向别处食客的餐桌。

    公主见周围位子上坐着的尽是衣衫敝陋.面黄肌瘦的贫民,桌上的碗碟中无一例外盛着颜色灰暗切成细丝的腌渍蔬菜块茎,要么就是一大碗颜色暗沉的烂熟菜叶。无论男女老幼手上都抓着一块被蒸煮过的.裹着粗糙馅料的黄褐色糠面团子。

    “既如此,拣好的上吧。劳烦将我等马儿也饲喂了,一发算钱。”仆从无奈说道。

    “哼!愚蠢的富家子弟,不呆在城里守着你们的国王过骄奢淫逸日子,倒有闲心跑来山窝窝里跟我们穷酸破落汉抢吃食,真个饱汉不知饿汉饥,三餐饕足思糠秕。”说这话的是屋内当中位子上一中年村汉,那人坦胸露腹,皮肤黧黑,一身粗布衣衫缀满补丁。他以敌视的眼光打量着锦衣华服的公主。和那村汉同桌用餐的三名壮汉嬉笑附和着,言语甚是低俗不堪。

    公主本是逃难之行无意多惹是非耽误行程,便低头沉默以对不作理会。岂料,邻座几名皓首老者发出求生不易,立世艰辛的絮絮哀声后,众人心中久久积郁的怒火被瞬间引燃,争相开口对王室与王廷恶语相向,骂完王廷官吏又骂起了贵族和富人,之后将谴责的矛头对准公主一行人,旁敲侧击的暗示要将三人绑了向城里的老爷们勒索赎金。

    “你倒试试看?瞧你们一个个肚皮尚未填饱.瘦骨嶙峋的可怜相,也不晓得哪来的气力夸这海口!”

    公主生来极是自负从未受过旁人讥侮,能忍下眼前卑贱糙汉们出言不逊已属难得,岂甘受他人挑衅,当即开口呵斥众人。最先说话的那一桌人见己方人数占优,又觉得在王廷与官僚阶层广泛引起民愤的时期向富人们发难属侠义行为,遂首先对公主一行人发起攻击,双方战斗就此展开,邻桌几位饥民也顺势加入混战。

    正如公主所言,流民们长期忍受饥饿折磨身体疲弱不堪,哪里是两名宫廷卫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侍从的对手,空有一腔怒气催发斗志也只三两下就被擎着酒盏的的精壮侍从打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跌扑在地。

    打斗期间公主泰然用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邻桌原本还在旁观起哄等着看富人笑话的饥民见势不妙陆续开溜,只剩店主人哭丧着脸无助哀求双方早些罢手,然而激斗正酣的人群谁肯理会。等到饥民们全被放倒打斗收场,公主双倍赔偿了店家损失再无心留下用餐,叫店家打包些干面团子咸菜带着两名仆人登车离去。

    教训了恶意辱骂的刁民公主出了气,却未料到酒肆人群内混杂着附近山林中一伙专靠打劫过路行商,干着杀人越货勾当的强盗细作。

    那细作见公主出身不凡又听流民口称要绑了勒索赎金,虽为诳言,倒正合自己本家买卖,此送上门的财路怎肯错失?趁着两方动手之际,探子先一步离开寻那隐匿山中的盗匪头子报信去了。

    话说公主一行人出了酒馆在和风朗日里赶了一天路,途中除了让她感到行程引起的困乏疲惫没有任何新奇遭遇。次日晌午她正自无聊望着车窗外山野景色叹气,马车驶离开阔地带,进入以地势崎险,山川雄奇突兀闻名的高登山郡地界。

    要说这高登山郡纵使太平时节也以盗匪猖獗为十方国民众熟知,草寇强人纠集结伙蛰伏于茂密林莽专干剪径伤人的恶事。提及此郡十方国人常以“绿林巢窟”形容,使人闻之了然此间地理风俗。

    在往昔漫长岁月中此郡虽毗邻里雅尔,为维护京畿安宁宫廷无数次调遣重兵围剿,苦于复杂险要的地理环境---此郡往南直抵大海尽为山林地形,相连三郡无一不是高山绝地嵯峨,岭壑绵延横亘,层峦叠嶂,林莽苍苍,王师追剿艰辛,盗匪遁迹迅捷。每每官军出动匪寇总能匿去,兴师动众,跋山涉水倘非无功而返便是收效寥寥,说是出兵剿匪不妨看作大军入山野营行猎。待官军班师回朝,不消许多日盗匪们又会折返归来,重建被官军捣毁的山寨,竖起被伐断的大旗,宰了三牲拜过天地,重操旧业拦路趁食。

    今逢荒年乱世,却是干此无本买卖的佳期。各地流民啸聚落草,剽悍者占山为王互相划设地盘,在同为叛匪的共识中称霸一方。寻常为争抢肉票彼此时有攻掠,遇上官军剿捕也能同仇敌忾互为引援,俨然成王权管辖以外独立国度。武备薄弱的地方官衙为免于悍匪滋扰唯有采取绥靖妥协的策略以避锋芒,而与匪徒勾结为害一方的贪官污吏亦不在少数。

    公主车驾经此险地免不得和盘踞的悍匪遭遇,始入盗匪控制区域已被盯上。当马车驶入一口袋形的狭长山谷,只闻得林中锣鼓喧天,周遭密林里窜出许多手持大刀长矛的匪众将三人所乘马车团团围定。盗匪们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口中吵吵嚷嚷喊打喊杀,步步威逼抵近车驾。两匹驾辕的骏马被吓得原地不住踩着蹄子。

    长发壮汉勒住缰绳轻声安抚马匹,一边扭头对车厢里的公主说道:“主人,我们这是遇到山贼了。”

    他气定神闲全不把贼众放在眼里,另一位身材同样健壮的疤面男仆则从马车驭手位子上跃至平地,抬起右手“倏”得一声迅疾地从驭座下挈出手腕粗细的混铁棍横在胸前对众人厉叱道:“哪来的贼寇!大爷的路也敢拦,活腻歪不成?”

    只听人群中响起一粗犷猥獕的声音浪笑道“我管你是哪路神仙,进了咱的地界都是咱的财神!”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匪众朝两边让出一条路,走来个身披裘衣.满身肥膘的大汉,那汉肩挎一口寒光闪闪的大刀,右手紧握刀柄,左手指着疤面侍从挑衅道:“今天撞上本大爷算你倒楣,要么乖乖跟咱回山寨听大头领发落,要么就把小命留在这儿,弟兄们带上细软车驾自己回去省了许多麻烦,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听那人说话粗声大气,公主先自有了几分鄙薄,待听得他言语粗俗狂悖,更是感到厌恶。她强压怒气揭去车窗帘子一角,见那说话的身型五大三粗,面目狎亵丑陋,遂放下帘子对长发仆人低语道:“他们人多势众不宜硬碰,告诉你的同伴我们随众人回山便是,我倒想瞧瞧统领这伙乌合之众的是何许人物。”

    公主见惯了武备强大训练有素的军队,对一伙因为饥馑所迫麇集起的流民并未放在心上。

    长发大汉领命对疤面青年传达了公主的指示。疤面青年随即对众寇厉言道:“我家主人吩咐可以随你等回山去见贵头领,不过你等须和车驾保持两丈间距。如若不然莫说山寨去不成,只怕你等性命亦不得保全。”

    “哟嚯...你当我是被吓大的吗?告诉你们,今日落在本大爷手里,本大爷要你们生就能生,要你们死就得死,哪来那么多狗屁要求?识相的话快叫马车上的人滚下来,上山的路还远着哩,为了逮你们老子可是连滚带爬赶过来的...”

    那肥胖大汉显是想尽力语句连贯表达心中所想,然而囿于是个目不识丁的老粗只得搜肠刮肚找些词汇硬生生凑成一句话。这就让他身旁浑身长满癞疥的瘦叫花子看不下去了。他以右手食指杵了杵大汉肋腰提醒道:“是马不停蹄,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我他娘的知道!”大汉怒斥道:“老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用得着你来教我说话?不要以为多读了几本破书就能对我指指点点---你只是个狗头军师。就算是大当家的发付你相助我你也得听我的。”大汉对瘦叫花甚为不满,喋喋不休道:“你也就出出馊主意在行,别的还不得靠我出力?”

    被一番抢白的瘦叫花满脸不悦,只恨武力上不是胖大汉的对手,虽心中不忿也只能干哼一声不再言语。

    “告诉你们,要不是听二溜子报告说有马车还有上等人家的少爷,身上定然带了不少值钱货,老子才不会为了干票生意累得像挨鞭子的牲口一样跑这大老远山路来会你们。纵是你们身上带的黄白货得上交大头领论功行赏,这马车我是一定要坐回去的,快叫车上的人滚下来走路把位子给老子腾出来,要不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大汉掣刀在手移步逼近。

    “鬼面,既然这位道上的兄弟非得和我们过过招,你就陪他玩玩吧!”长发大汉对疤面男吩咐道。

    疤面青年微微点头并不言语,此刻他神情凝重面若寒霜,炯炯双目满含杀气紧盯胖大汉眼睛。忽然,他疾速向前一闪欺身到胖大汉近前,动作之快使一众盗匪来不及反应。胖大汉则对疤面男先发制人的行为完全没有防备,只一个近身动作已令他心中大骇慌了手脚。待疤面男在他面前凌空跃起大喝一声“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抡铁棒朝他当头劈落,他已然只有下意识的将大刀架在头顶格挡的份儿。

    要知道疤面男自小习武出身,又在王子设立的近卫机构接受过专业系统的训练,个人战力属于王子卫队中的翘楚,那大汉虽在体格上略微占优终是空有蛮力的草莽,怎吃得消疤面男势大力沉的当头重击?只见棍刀相碰火光迸射,剧烈的金属碰撞声冲击着在场众人的鼓膜。疤面青年纵身跃起时将全身劲力尽皆集中到了铁棒一端,在急速挥击下形成千钧之势,铁棒触及刀刃的瞬间胖大汉双手一抖只觉虎口传来攒心疼痛,大刀旋即脱手而出掉落在地。这就使得铁棒顺势落在了他宽阔溜圆的脑门上,直打得他七孔流血眼冒金星,亏得最初一下格挡卸去了铁棒上的大部分力道,否则这一击非让他脑浆迸溅,横尸当场不可。

    只听他“哎呀!”一声,紧闭双眼眼,右手捂着脑袋上流血的伤口,左手在身前胡乱比划摸索着什么,语无伦次吵嚷道:“呀...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见了?狗娘养的...你要是把我打瞎了,大爷绝饶不了你!告诉你...刚才算偷袭,爷可没有被你打败,我要跟你公平正大再打一场,得叫大头领当我们的裁判...”说着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浑身蔫软,眼看就要瘫倒于地,瘦叫花子见状忙上前搀扶,嘴上不忘纠正道:“错了错了,是光明正大...又说错了,没有文化就别学人家咬文嚼字。”

    “你给我闭嘴,就算我这会儿死了去...就算我后半辈子变成瘫子,你也只是个三头目,一天是三头目就永远都是四头目,二头目永远是我...我要永远踩着你,你休想翻身...骑在我头上!”胖大汉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最想说的话又呕出一口鲜血,随即仰身昏死过去。

    “行行行,你是三头目了,永远的三头目!”

    癞军师说罢将晕厥的胖大汉平放在地,起身对疤面男仆说道:“好了,我们的二头目倒下了,他不是你的对手我更不消说,何况你还有个不好惹的同伴。但我可不会跟你们一对一的较量,当然我也不喜欢骑马坐车,所以我们继续执行之前商量好的决定吧!”

    “叫他前头带路。”公主吩咐道。

    长发大汉对癞军师传达了公主的命令,军事叫几个喽啰兵把身体僵直的胖大汉四仰八叉架起扛着,一行人前簇后拥押着马车循深林小径走进了大山深处。

    高登山郡地势险厄,群峰耸峙,处处可见千仞绝壁,万丈幽谷,乱石虬松错落深涧,僻路幽径攀山绕岭,凌空栈道飞崖悬岩。

    公主车驾与一众草寇在曲折盘绕的密林小径缓慢迤行了四个钟头艰难登上一座巍峨险峰,来到山巅上一处木寨栅围起的院子里。

    癞军师让众人停下脚步,走近车驾对着车厢俯身恭敬说道:“我们到了,劳烦贵客于此稍候,我去向大头领通禀一声即刻前来相迎。”说罢,不等公主回应,神情冷峻地对两侧寨兵挥挥手,左右喽啰登时聚拢而来将手中长枪短棒一齐抵住困在垓心的车驾。

    公主与从人俱不言语,等不多时,癞叫花折返回来对喽啰们发话道:“把二头目抬去后院疗伤。”而后阴恻地对两位仆人说道:“我家大头领有令,请诸位至正殿一叙。”

    此刻公主方打开车门支着手杖迈步出车厢。这癞疥军师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一眼瞧出了公主女扮男装的身份但并没有揭穿,自顾自走在前头引路。几人穿过前廊与数重寨门,进入一间宽敞的大厅里,大厅两侧对齐摆着六把黑漆交椅,正对大门的位子单独摆放了一副主位。

    此时那位子上正端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壮汉。那汉皮肤黝黑与一众盗匪无二,只是身材壮实面目和善.坚毅,浑身透着高洁志士的浩然正气,使人观之顿生面善之感。

    公主见了不禁心中暗赞:“好一位绿林豪杰!”

    “大当家的,人带来了。”癞军师说道:“三人中面有疤痕者即是打伤二头目之人,那长发大汉也似身怀绝技,至于这位易装的小姐...从她的扮相判断应是京城富贵之主,不是官宦千金至少也是豪绅宝眷,看穿得一身奇装异服兴许是某位从事跨国贸易的富豪之家!”

    公主刻意模仿莫里斯着装风格,引得癞叫花胡乱揣测。那大头领听了介绍颔首对公主微笑道:“三位想必是来自京城的贵客,既拣这条凶险路径行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们有急事不得不犯险,第二就是你们受官家追击慌不择路。这位小姐有意隐藏身份,身边又陪伴两位身手了得的扈从,若有要事在身定也与官家有关,然而官家何以会派一女流公干呢?”他眉头微皱作思索状,悠悠说道:“显然事有蹊跷,假使你等被官家追击自里雅尔城到高登山郡地界,一路上都有我们埋下的眼线,近日倒未闻京师有兵力外调的消息。所以,恕在下冒昧,以仕宦们所不齿的强盗身份对小姐做一番唐突臆测也省去诸位上流人士对我辈山野莽汉许多交谈之厌。

    小姐身份尊贵,高登山郡的大户人家没有我们兄弟不认识的,您的家室显然不在此列。这儿是去往暮岩郡的必经之路,举国皆知当今公主为人处世不拘常理,对骑猎情有独钟,犹爱男扮女装。时下盛传公主与新册立之王后不和...倘敝人没有猜错,小姐应是潜逃出宫去往暮岩郡投靠麦尔斯将军的公主殿下,未知在下所言是否属实,还请小姐明示。”说着,大头领起身走向公主,两位仆人忙闪身上前横在他与公主之间。

    大头领见状停下脚步微笑着向公主俯身作揖,而后泰然立于原地等待公主答复。

    “既是被寨主识破了身份我们也无须多做掩饰,本尊正是希丝公主,只因与父王宠幸的妖妇起隙,决意出走暮岩郡寻我夫婿麦尔斯去。本尊见阁下器宇不凡,手下多有豪杰猛士追随,值此外敌寇边之际,有志男儿皆投效军戎,沙场建功,阁下何不弃了山寨率领手下骁勇与我等共赴暮岩郡投入麦尔斯将军帐下杀敌立功。他日驱退虏寇论功行赏,免不了赐阁下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如此人生岂不完满?”公主把玩着手杖转身走向左近一张交椅就坐,翘起二郎腿好不悠闲。

    “哈哈,殿下不愧出身宫廷,言谈不离功名利禄,社稷大业,可惜我辈皆草莽出身,与公主身份悬殊,粗陋见识只堪做一乡野草民,若再有非分妄念恐无福消受反遭累陷,落个不得善终岂非哀哉?是以殿下美意在下只能心领了。”大头领谈笑间返身坐回位子上。

    “如此就请寨主尽快放我等下山吧,边关战事急迫我们还需抓紧赶路。”公主见无法说动匪首投诚不愿多费唇舌,催促道。

    “噫---莫急,”大头领惊诧道:“公主驾临草寨是我等弟兄几世修得的福分。既来了不妨多住几日,尽情享受山中静谧生活,这一路到暮岩郡山高水远,几乎每个山头都有草莽豪杰出没,您就这么走了想要顺利通过高登山郡绝无可能。若三位稍有闪失,无论对王廷还是麦尔斯将军在下都不好交待。故而,还请三位安心歇住几日,容敝人做周致准备着人沿途护送如何?”

    “不可不可,本尊说了前线吃紧麦尔斯时刻需要我给予的帮助,你还是快些为我们放行吧,耽误了我的日程你可吃罪不起!”对于匪首居心叵测的挽留,公主不耐烦拒绝道。

    “既然说到会否因为殿下耽误战事,就不得不提已被剥夺大帅职位的原城北兵营统领麦尔斯上校了。”大头领神情陡变,冷冷道:“他因何被贬职又因何龟缩于暮岩郡深谷幽壑中苟延残喘,大伙儿心里都清楚。黄沙城败北使他丧失了一名军人享有尊重的资格,所以您无须以麦尔斯将军来压我,若将您留下小住几日有罪,那麦尔斯丢失边境重镇黄沙城又该当何罪呢?”匪首反问道。

    “就算你说的在理,扣留当今公主你就不怕国王派大军前来营救吗?看您这大殿横楣上悬挂的匾额镌刻的“义正殿”三个字,莫非真想把此处当做脱离王廷管辖的“山野宫廷”吗?”公主严词质问道。

    “殿下此言差矣,时逢乱世,群雄竞起,并非只有宫廷朝堂才会权力倾轧,党同伐异,在这渐趋没落的南方世界何处不是朋党邀结,盈我竭彼,激烈攻伐后才得保残生。您这一路行来少不得遇见一具具形销骨立,失魂落魄在荒郊野外游荡的饥民。他们中的多数人你若赏他一口饭吃,让他们去行刺国王也会义无反顾。如今举国上下尽为战乱饥荒所迫,有多少这样的饥民您知道吗?您倒是告诉我在他们眼中王廷还有什么威信可言?既然王廷失去了掌控全境局势的能力,焉能怪我们这些生来就不受王权束缚的人有自立之心?在高登山郡数千里茫茫大山内似我们这般走投无路上山落草者岂止千万,倘你到别的山头踏访一番自会明白,山间岁月非市井可比,强盗的世界里只有规则没有王法。说到规避名讳,实多此一举,似我等手上沾满人命鲜血的强人一朝落在官家手里绝无指望生还,王廷对待山匪与海盗一样都是格杀勿论,谁还会在乎它王廷的权威尊颜吗?”

    “话虽如此,您的小小山寨,兵多不过几百,将勇皆是蛮汉,整体实力还顶不上王宫里的一个卫戍营,如何与前来解救我的王廷大军抗衡呢?”

    “哈哈,殿下何出此稚童之语。且不说国王不知您当下身在何处,纵是他知道了万金之躯的公主落在山贼草寇手里,真要挥师救援也得看看他的王廷军队能否吃得消高登山郡山迢水远之苦。我说过,此地数千里山林中蛰伏着无数和我们干同样勾当的弟兄,这些人寻常为争抢买卖互相火并不能见容,可若要他们联合起来抵抗官军围剿那是一呼百应,万众一心。正因如此,尽管王廷实力雄厚,千百年来对我们依旧束手无策。”

    “那是因为你们可以一路南下直达边疆,乘船逃亡海外。但在这个非常时期你们的退路已被麦尔斯回撤后方的大军截断,再想溜走只怕无路可逃了。”公主淡然反驳道。

    “确如殿下所言,故而我们更需加倍小心,既不能放了公主您这位千载难逢的摇钱树,又得防止向王廷讨要赎金时被王师与麦尔斯的部队两面夹击,是得想个万全之策...嗯,在我想出解决办法之前只能委屈几位在草寨逗留几日。三位放心,你们住下的日子,饮食起居我们绝不会亏待。如今连年干旱,山民皆食不果腹,留几位在草寨内周致款待算是敝人对公主殿下表达的敬意吧。”说罢,当即喝令兵丁将公主三人押往东边毗邻寨墙的二层阁楼上分别关押。

    待公主几人被押离大殿,寨主与癞军师商量起向王廷勒索赎金的事。

    “智囊,以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处置这笔价值连城的买卖呢?”大头领对癞军师问道。

    “禀大当家的,好办!”癞军师信心十足说道:“麦尔斯方面我们无须担心他会发兵报复,时下王廷与赫斯家反目,彼此猜忌,想来营救公主这件事上王廷是不愿让麦尔斯插手的。特别是公主与麦尔斯关系密切向为国王所恶,是以,王廷绝不会主动将公主下落告知麦尔斯。可以肯定,不出意外的话,麦尔斯绝不会知道我们与王廷之间的这笔交易,我们只需将精力集中在对付王廷方面即可。

    倘说王廷定然会以武力方式解救公主倒也不见得。举国尽知新后与公主不和,双方关系既已发展到了公主需乔装潜逃的地步,必是如公主所言国王被美人俘去了心魄,无意袒护公主。料想倘宫廷得知公主被我等绑票,新后定会阻止国王对公主进行救援。这是本趟买卖能否成功的唯一变数。

    此刻属下想问大头领有多大决心取下这笔财货,是否愿意为了一桩买卖跟王廷结下世仇宿怨?”

    “智囊说的什么话?我等结寨聚义的从来和官家是对头,做梦都想绑了君王于堂前顿首讨饶,此既能名载史册亦可为我辈历来遭受官家虐害出口恶气,所谓不能流芳百世也该遗臭万年。如今送上门来的好事岂能白白罢手?若是我因为惧怕和官家结仇做起无胆鼠类,倒不如差人用八抬大轿送他们回京城自己也绑了随去请罪,我又有何脸面立足于高登山郡的强人地界中?你无须多虑,若有妙计但说无妨,只要能将赎金赚到手,刀山油锅我也要闯一闯。”大头领豪气冲天,果决说道。

    “既然寨主心意坚定,若是王廷拒不支付赎金或遣大军强行救援。我们就以护送公主前往暮岩郡与麦尔斯成亲做要挟,此为国王大忌,必能得到比处决公主更加显著的收效。只不知如此干犯君王所恶是否值得?寨主又想向王廷索要多少赎金,事后可有全身之计?”

    “我等结伙开张以来,干过最大的买卖总共获得多少金银?”大头领问道。

    “五年前京城老店‘舶来品’掌柜落在我们手里向他索得一千金里格,这是我们干过回报最丰厚的一笔买卖,也是近十年高登山赎金最多的买卖了。”

    “嗯,公主万金之躯要价十万金里格不过分吧?”

    癞军师听了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至于后面要如何与宫廷周旋...我想他们还不至于放着大好河山给敌人蹂躏,兴师动众与我们在山中较量。所以,一时半会儿他们尚不能拿我们怎样,待赎金到手往后的事慢慢计议不迟。不过经你一说我倒真担心那昏君沉溺美色连子女的性命也不放在心上咧!”

    商定对策癞军师当即修书着人昼夜兼程送去王廷。

    王廷这边因为公主私逃出宫气得国王下令全城通缉。连着几日过去不见音讯,某日国王召来蒂利尔正商议此事,却见宫人呈上书信报说广场守卫偶然拾得。

    国王听说是勒索信,忙接过信函拆阅道:“高登山布衣阿呀哈(化名)致我王巴塔兰·裘里台鉴:

    前日敝人随契友闲来无事偶游乡社,于途中幸遇公主殿下,倍感荣宠之余恭请殿下一行三人入庄内俄延款待,今欲隆仪重典护送殿下回城,奈何家资菲薄不堪裱饰,欲使栈车牝马又恐玷辱公主贵体,无奈只得向陛下索金币十万以充车辇仪盖筹备之资。倘陛下无力给付或罔顾殿下安危兴师征伐,我等唯有尊殿下之命,誓死护送殿下远走暮岩郡麦尔斯将军驻地,以明我辈效忠王室心迹。乡野鄙人阿呀哈敬呈我王陛下。”

    “岂有此理!连草莽鼠寇也敢来勒逼寡人了?悍然劫持一国公主尚不知罪无可恕,竟自向本王伸手索要赎金!可恨的是还要搬出麦尔斯来羞辱我...真气杀我也!不将此等藏头缩尾的鼠辈杀个罄尽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国王怒发冲冠就要召奥勒米前来颁布发兵诏令被蒂利尔及时劝止。

    “陛下且慢,见在公主陷于贼手倘陛下发大军进剿恐投鼠忌器殃及公主安危,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逆女,被俘之日即该想到会辱没王室令祖宗蒙羞,早该自行了断亦不至有今日之困...哼!”国王气愤道。

    “陛下息怒,当以圣体为重。既然有了公主的下落,那么一切就好办了。当务之急是以何种方式解救公主方得稳便,倘王廷发兵征剿惊恼贼人,纵使未伤得公主殿下也会被贼人送往麦尔斯处,以公主倨傲性情及麦尔斯狂妄的行事作风,再想将公主迎回只怕比从盗匪手里解救更为艰难。

    那麦尔斯对公主觊觎已久且事实上已脱离王廷钳制,倘公主与之久处只怕难保殿下清白之身。臣恳请陛下为了王廷威严与王室荣誉,决不可使殿下被送往暮岩郡。”

    “哼,依你之言寡人岂不是要乖乖听命一小撮山贼摆布,将为数十万计的金币送到贼人手中吗?”国王满脸不悦道。

    “那倒未必,我们可遣两拨人马,一队佯做接受贼人要求支付赎金,另一队绕道贼巢后方,待公主成功获救即对贼巢发动奇袭,届时公主安全归来,金币失而复得,王廷也保住了尊颜,此一举多得之法望陛下鉴纳。”

    “哈哈哈,有爱卿为我出谋划策,寡人实无须过虑。那么以爱卿之见何人堪任奇袭队伍将领一职?”国王大笑问道。

    “回禀陛下,统兵征战非臣之长,这您得问统领大人。”蒂利尔狡狯道。

    “也对。”说罢,国王命厄兰德传来奥勒米对他说明了事情原委。奥勒米听了气得暴跳如雷主动请缨领兵出征,誓言将胆大妄为的不法之徒剿灭干净。

    “大人督师京畿防务是何等要事,岂能擅离职守?陛下召你前来是想问你,除了大人是否还有别的合适人选?”蒂利尔插话道。

    “人选...呃...当然有!末将有一本家外甥随我从军三载现为值守南城门校尉,我这外甥在军中表现历来可圈可点,倘陛下需要将帅之才他就是绝佳人选!”

    “即有爱卿保举,孤自当量才取用,速宣令甥前来听封。”

    这边宫人奉命出宫传召南城门校尉,不一会奥勒米的外甥拔勒尔奉召入殿。国王问了他一些营防琐细与从军心得,他对答如流甚为得体。君王大悦当即将他从中尉擢升为少校,委任他率领两个虎贲营共计三千人马前去营救公主。

    年轻后生领旨谢恩自去,奥勒米也匆匆谢恩跟了上去。他赶上刚获得晋升的外甥叮嘱道:“拔勒尔,这回可别说娘舅没照应你,解救公主的差事是你难得的表现机会,做好了不但能受到陛下赏识,公主那儿也会记得你好,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所以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呀!你要是能出人头地,他日九泉之下我见了你亲娘总算有所交代...”

    “行了,行了,酸不酸呦!不就几个鸡鸣狗盗的小贼吗?至于让你大老爷们悲春伤秋大发感叹吗?我现在去兵营集结部队,等宫人将敕令送来你赶紧签了给我,迟了,把正事儿耽搁了可算你的!”

    对于奥勒米的谆谆告诫,年轻人表现得极不耐烦。

    “去吧,路上小心,遇见贼人就让手下骁勇去对付,你只管掌控大局了事...”看着外甥走远,他仍絮叨个没完。

    拔勒尔得了调兵敕令率领三千人的队伍于夜色中悄然出城望高登山郡进发,另一队负责押送赎金的军队扮作商人模样分作三辆车子载着满满三大箱金币在同一时刻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前往匪徒指定的交易地点。

    自从莫里斯打王子口中得知公主逃往暮岩郡的消息,他就为宫中权力天平倒向有利于蒂利尔一方感到深深忧虑。加上他已应允国王疏通贸易的要求,料想此举将使蒂利尔膨胀的野心再次获得扩张的机会,心中更是烦闷。

    他整日窝在温泉山公馆内和从世界各地开办的竞技馆里遴选的格斗高手们切磋武艺。

    这天他正和队员们进行日常训练,收到京畿防务调动的线报,遂停下训练进入场地旁休息室里闷头思索应对之策。门外路过的竞技馆教官见他心事重重在座位上发怔,遂近前向他展开询问。他抬头看着教官豁然道:“米利斯,来得正好!敝人有一事拜请,不知你可愿鼎力相助?”

    这教官是洛曼举荐的,原是顽石企业在大哈尔斯大陆设立的保全公司里的主教官。受雇顽石企业之前是楔形大陆一支地方武装的佣兵队长。不但擅长格斗技巧且能熟练使用诸般火器。

    “先生有事只管吩咐,何须客套?但有效劳之处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身形高大皮肤黧黑的教官抱拳说道。

    “很好,我要你帮我监视京畿卫队去向你可愿为?”莫里斯以探询的口吻问道。

    “我当什么事值得先生这般在意,原是要我做斥候。当年在下于军中服役时不知打过多少硬仗,鬼门关里也去了几遭,做回密探又值当什么,有何不敢?”大汉不屑道。

    “不忙答应,容我陈述备细。”

    莫里斯向他递上一杯醇酿接着说道:“我要你追踪的这支军队运送着重要物品,至于运送何物尚不得而知,你可见机行事,觑隙予以闸取。此去凶险,你多挑些精壮好手带上武器防身,事成后敝人必有重谢!”

    “哈哈,似我这等人一生只求干惊天动地事,做来去自在人。追随先生只因得遂人生所愿,除此而外还有什么酬报能够使我满足的呢?先生只管将那队军马情报详细说来,待我选定悍勇武备即可动身追截。”

    米利斯从莫里斯的私人护卫中选出一百名精壮勇士,每人配发了时下最先进的火器装备。出发前莫里斯不忘叮嘱非万不得已勿轻易使用随身火器以免暴露身份。

    米利斯颔首允诺。

    待众人快马赶上运送黄金的部队已然进入高登山郡辖境,米利斯要随员于官军必经之路十里范围内分散隐蔽,另派两名健足猛士翻山越岭尾随官军监视。

    说到这支押送赎金三十余人的部队对被人跟踪一事竟毫无察觉,他们抵达高登山郡约定交易的林间地带,早有癞军师率领百来号喽啰兵预先埋伏等候。

    见有商贩模样的人群赶着车马从山下大路行来,虽不知蓬遮布盖.密闭严实的车厢里装着甚物,但从车轮驶过深深压陷的车辙印也觑出了几分端倪。

    待官军到了山下,只听林中鼓点四起,癞军师领着众兵丁小将高声吆喝着杀将出来将车马人群团团围定。双方互道来意,各自验过赎金与公主本人。之后官军要求癞军师将远处困于囚笼内的公主放了才能交付赎金,岂料癞军师随口打个呼哨便有几十号人从密林中冲出,匆匆将困着公主的囚笼抬离众人视野,隐入了茂密林中。

    军师对官军将领傲然说道:“公主你也见了,放下黄金回城交差去吧。”

    那将领自是不能答应,厉声道:“国王有旨,不将公主安全救下不得交付赎金,你们这伙蟊贼草寇图财而已,此刻堆积如山的金币就在尔等眼前,只要放了公主财宝任你们取走,若不答应这买卖只得作罢,莫非你们只想过个干瘾看一眼黄金便知足了?”

    “这位官爷,我可没耐性和你扯官腔,黄货放下你们还能全身而退,如若不然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公主自然是要放的,但是得等到我们确定你官家是诚心要做这笔买卖才能将人交给你们。倘钱到手了没命花岂非空欢喜一场?倒是乐极生悲惹人笑话,这般蠢事我辈岂可轻为?回去告诉国王,只三五日间这山中无异动我们自会将公主周全护送回京城,立刻放下黄货回去吧,迟了怕你们搭上身家性命。”癞军师语气强硬说道。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一伙窜迹山野沟渠的鼠贼何来的造化敢消受这百世难求的福报。”说罢,一声令下众官兵纷纷从车底暗格里挈出兵刃火器便要开始厮杀。

    这边癞军师也是有备而来,他从容指挥手下应战,一边命令小卒望空中施放响箭招来埋伏就近的大批援军加入战斗。

    山贼人多势众官军哪是对手,不过一盏茶工夫已被杀得只剩几名残兵。看着仓皇逃窜的官军癞军师下令鸣金收兵,要小卒们将为首的将领尸体带回去交差,余下军卒尸首就地掩埋,阵亡的己方人员带回山寨落葬。妥善布置了一切命几名喽啰兵赶着装载金币的车驾洋洋得意踏上了归程。

    山下林中发生的事情尽被山上潜伏的两名米利斯派来的密探瞧在眼里。两人合计由一人回去向米利斯报信,另一人继续追踪山贼去向,约定沿途留下记号以便后方队伍循迹追踪。

    癞疥军师押送着满载金币的马车开开心心回山寨复命。而在高登山郡密林中等待运送赎金队伍消息的拔勒尔得知公主未被救出反让劫去赎金,死伤许多军卒,气得咬牙切齿,下令就地集结誓师,发表完慷慨激昂的演说在送信人带领下趁着夜色从林间小道直取山顶匪窟。

    强盗们为劫获前所未见之巨额钱财在山寨里大摆宴席,全寨上下昼以继夜痛饮不休。待到发现被偷袭的官军于木制栅墙上放起大伙顿时慌作一团。

    要说还是大头领临危不乱发挥了山寨之主应有的沉稳干练。面对混乱的场面他指挥若定,在癞军师辅助下雷厉风行组织起严密的战斗阵型,双方展开激烈厮杀。

    这一场好斗,虽是官军人数占优可匪兵是搏命之战,人人奋勇争先,气势上压过了官军一筹,更兼战场是位于据险而建的山巅寨堡大院内,四周木寨栅栏被大火引燃火势冲天,能够容纳人员的空间有限。是以,除去率小股官军一马当先杀入寨内的拔勒尔,寨外大队军健皆受阻火势近前不得,使得匪寇们获得了短暂的优势。

    堂上癞军师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想让伤愈的二头目上去结果了指挥官军战斗的拔勒尔,但明白狂妄自大的二头目只服从大头领命令遂向大头领进言道:“寨主,官军势大只宜速战,我看两军之中立于垓心者甲胄光鲜号令全场,定是官军统帅,倘取他性命官军士气大挫必然溃退。”

    大头领听了点头会意,对二头目高声道:“莽汉,快去结果那当中敌将,赏你千金!”

    二头目一介愚夫,最好逞匹夫之勇,此刻正掣刀在阵中杀得兴起,当即应道:“好咧!”

    只见他飞身跃至拔勒尔跟前,指着拔勒尔面门叫骂道:“你们这些狗官,往日我只道你们惯于仗势欺人,自从前些天被你们当中一个杀千刀的迎头打了一棒子,才真正领教了你们的下作花样有多么阴险卑鄙,今天老子就要以牙还牙叫你们血债血偿!”说罢,“噌!”得一跃而起,高擎大刀劈面朝拔勒尔砍去。

    拔勒尔戎马三载追随奥勒米几度征战,参加过阅兵日惨案和兵营山谷激烈战斗的磨练,算得上是一名久历战阵的勇将,面对眼前凶顽草寇的攻击岂肯示弱。眼见刀锋迎面落下侧身一闪飘然避过,举剑朝二头目肋下便刺。

    二头目虽身躯肥胖,然而多年穿山越岭干无本买卖,在与人搏杀争斗中练就了不凡身手,行动远较常人敏捷,浑身更有千百斤气力,否则也不可能力压群寇稳坐山寨第二把交椅。他见拔勒尔举剑刺来并未躲闪,只将刀口回转隔开剑刃,身体顺势前倾将刀尖对准拔勒尔心窝搠去。

    拔勒尔充分利用自己体格瘦削的优势,只微微侧身轻松避过二头目又一次直击要害的攻势。

    二人你来我往,一个欲置官将于死地使尽全力,另一个想将匪寇枭首出招狠辣,双方缠斗了不下五十合仍胜负未分。二头目仗着硕大体格以明显的优势持续对拔勒尔形成压制,拔勒尔则在游移中寻找对方的破绽,伺机一击致命。

    两人又斗了三四十合,二头目见久战不下内心逐渐浮躁,于是加速挥动手里的兵刃。攻势瞬间变得凶险急迫。面对疾风骤雨般的进攻拔勒尔渐感体力不支,只觉风车儿一样舞动的刀刃像一张展开的大网快速从正面向自己撒落,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化解对手水泼不进的刀法,他被强大的力量压迫的感到胸口传来隐隐窒息感,然而勇士的意志顽强支撑着他坚持难度骤升的战斗。

    忽然,在一个向后纵身以闪避敌人挥砍的过程中,他的后腰撞在了一张宴席用的四方桌沿上,未能成功跳出对方攻击范围,竟被迎面挥落的重刃剁碎银盔破颅身死。然而终是一位豪杰,明知必死的情况下仍不忘挥剑朝对方前胸直刺,待二头目发现自己身陷险境想抽刀躲闪,早因惯性作用失去了重心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刃穿胸而过,砍杀官军统帅的同时也被寒光闪闪的长剑扎了个透心凉。可怜两位英雄豪杰双双殒命彼此手中。

    来不及为二位共赴黄泉的英雄唱悼哀挽,堂上军师甫见拔勒尔被击毙立即指着他的尸体对官军高呼道:“快看,官军主将被杀了,官军主将已死,弟兄们杀呀!...杀光官军,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

    众人循声朝癞军师方向望去,见二头目与拔勒尔肩对肩互相抵着,二头目握刀劈开了拔勒尔的脑门,而拔勒尔手中长剑也穿透了二头目后背,两人已然断气。顿时盗匪们士气大振喊杀声四起,犹如着魔般对军心慌乱的官军进行疯狂杀戮。只一忽儿便将院子里丧失战斗意志的官军杀去大半,剩下的也抱头鼠窜,竞相望来路奔逃。

    寨墙外挤做一处的官军闻得山寨里传出同袍凄厉的哀嚎哭喊声情知大事不妙,在盗匪们的兴奋嘶吼声里个个胆战心惊面露惧色,又听双方人员俱高呼官军主将已死,所幸撇下陷于盗匪围困中的弟兄转身投入暗夜连滚带爬逃下山去。

    大头领率群寇乘胜追至山下又截杀了一阵,到拂晓时分方罢战回寨收拾起恶战后狼藉的场面。看着和拔勒尔同归于尽的二头目好不伤怀,怅然哀悼一番命手下将二人殓葬了。突然身畔军师嚷道:“不好,公主尚囚于后院阁楼内,以昨夜之火势倘无救援必然遭难!”急呼左右小校前去查看。

    不多时小校回报,后院一带房宇屋舍在大火中片瓦不存,灰烬里唯剩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军师听罢曳步急奔至后院,对着被抬出横放在地的焦枯尸骸仔细查验,又走入被烧成一堆废墟的阁楼遗迹内俯身细细搜寻。许久,兀自嘀咕着行至赶来的大头领身边若有所思道:“不知寨主可还记得公主随身携带的那只绿宝石手杖?”

    “记得,可有异常?”

    “那手杖本身并无玄机,只是杖顶所缀核桃大小的绿宝石属稀世至宝,质地坚硬堪比金铁,于烈焰中尚能不失分毫颜色,又岂是寻常火焰可以焚毁?如今残烬中连个宝石的炭壳也没寻着,想必是随它主人一并逃出了火海!”

    “如此最好,倘公主有什么闪失我等纵不惧昏昧王廷报复终是结了个强大的冤家,不管怎样他为官我为贼,倘要执意纠缠紧咬不放,我等终难抵它势大。”

    “大头领高瞻远瞩所言甚善,可这几具火海中的尸身又该作何解释?他们逃便逃了何以要放三具尸体故布疑阵,这岂非多此一举?...不好,定是官军双管齐下,一路牵制我等,一路去解救公主---快,快去库房查看财宝是否完好。”说着一行人急奔向大寨正后方从巨岩中开凿而成的藏宝库。

    众人来到寨后,发现把守大门的两名小卒已被抹了脖子横尸道旁,沉重的库房铁门洞开,透过朝阳射入洞内的明亮光芒,可见昨日还堆满金银珠宝的石窟此际已然空空如也。

    这石窟里存放着山寨多年打家劫舍,剪径绑票劫夺的所有财富,除去昨日收到的十万金币,还有原先四万多枚各类样式的金币,近十万枚银币,众多宝石珠帛,金银器皿总计不下四十万金币的财物。

    大伙儿见此光景惊得愕然无语个个瞠目结舌,大头领半晌回过神来满眼噙泪道:“罢了,今番是着了官家道了,想是我等时乖命蹇该受此厄。如今山寨遭焚积财被夺,我愧对弟兄们多年衷心追随,使你等舍命换得的富贵轻易为人所取,唯今只有以死抵罪。”说罢抢过身旁头目佩剑就要自刎。

    癞军师眼疾手快跳将起来双手交叉掐着大头领握剑横在肩头的右手小臂,口中高呼不可。

    大头领是个勇力过人的壮士,军师个头瘦削,为阻止他自裁只得收起双脚将整个人吊在他的手腕上,似此才得以暂时止住他自刎的行为,众盗见之亦纷纷叩首泣诉劝他宽心。见此情景大头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怔在原地,须臾,蓦得长叹一声泪落双颊,缓缓垂下右手让军师立在地上。弃剑叹道:“想我英雄一世竟糊涂一时,失了筹算以至被他人趁虚而入,今虽蒙山寨弟兄仗义宥罪,然已无颜面再当你们的头领。尔等亦无须再跟着我忍受餐风露宿之苦,现如今我能为你们做的仅有修书一封荐你们去往百里外石叠山投我那结义兄弟黑脸判官处,他为人急公好义定会善待你们。官军败了一着或会大举来犯,事不宜迟,弟兄们速速动身奔命去吧!”

    众人听了他凄婉的决定哀哭苦劝,希望继续追随他就地建起营寨从头干起。大头领只是不允,当即修书一封催促癞军师率领众弟兄立即启程。军师放心不下问他今后打算,他神情凄楚,直言将浪迹海外就此金盆洗手做个干正经营生的市井小民。言罢再次催促军师尽快起行,免得官军赶到徒生祸端。自己也收拾了贴身物件打包好盘缠,与众人分别直奔南方大海方向而去。

    却道何以受困囹圄的公主能在熊熊火海中逃出生天,这自然还得从受莫里斯所托的米利斯这支人马说起。

    话说米利斯让回去报信的探子领路,循着另一密探留下的记号潜行上山,蛰伏于山寨西侧的灌木丛内,决定等到夤夜行动伺机盗走黄金。

    岂知夜幕方至,便见木寨内燃起大火喊杀声响彻山间,不多时又见甲胄明亮的官军围着着火的栅栏寨墙蚁群似的乱转,一边忙着救火一边应付山贼从寨内飞射出的矢石灰瓶,晓得是王廷军队和山贼发生了战斗。于是捡了个人少的角落迅速突入寨中,扮作匪众在山贼面前杀了几个官军,又从山贼口中套出公主与金币所在灭了口。将人员分作两队,一队去洗劫山贼的藏宝库,自己率领另一队前往囚禁公主的阁楼。

    这米利斯于温泉山公馆当差日长知道莫里斯与王室非同寻常的关系,亦曾于公馆内见过莫里斯对公主优容有加,是以在无法及时向莫里斯请示行动指示的情况下自行做出了解救公主的决定。

    当他解决了阁楼处的守卫打开囚室大门见到模仿莫里斯着装风格后的公主更坚信了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救出被囚禁的公主三人,一行人将他们安全护送出山寨,路上公主几番询问米利斯身份他都以要务在身不便透露予以拒绝,等到了山下他想派人送公主回城,也被公主以同样模棱的托词辞拒。两名仆从暗示公主出走牵扯了复杂的宫闱斗争,米利斯颔首会意,几句寒暄后叫人牵来三匹骏马赠予三人,待他们离去带着手下转身疾行上山处理莫里斯交托之事。

    花了近四个小时,米利斯和百名手下分作若干趟趁夜色悄然将财宝运至山下草木茂密处藏匿。全部转移完毕天已放亮,他们就地蛰伏了一日监视着凄凉落魄的匪众离去,而后思考如何处理到手的财宝。米利斯觉得若要将数量庞大的财物长途跋涉运回温泉山公馆,不但费时费力,路上免不得惹人耳目,给本就颇受官僚非议的莫里斯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回想起来时曾在距离匪巢十里处看见一座地势凶险古树成荫的高山,那山背阴坡地上有三株并排生长的参天巨树,那儿倒是个埋藏宝物的绝佳地点。于是命人潜回山寨寻些匪众遗漏可用于挖掘的铁器,又着人去将之前藏匿在远处山谷里的马匹牵来,待夜幕降临小心翼翼将装有财宝的包袱拴缚上马驮到要埋藏的地点。

    米利斯命人用工具在树下刨出一个五米深,四米见方的地穴,将宝藏都投入地穴中,表面填上泥土夯实了,又捡来枯枝败叶覆盖遮掩。

    事情办理妥当众人不敢停歇,骑上马匹星夜飞驰回温泉山向莫里斯复命。

    且说被杀败的官军残部逃回京城向奥勒米汇报拔勒尔殉职的消息,奥勒米当时就放声痛哭起来,哀嚎道:“哎呀...我的冤家呦...出发前跟你说什么来着...我让你叫这群废物冲锋在前你从旁督战即可,你倒为何不听我言,阿姐呀...你好命苦...你和姐夫走得早将这遗孤托付我照料。我一心指望他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给你争口气,没承想他壮志未酬遭此大难...我...我对不起你们呀...”哭罢,当即将回来复命的三名最高军阶者处死。余怒未熄也不向蒂利尔请示,径入内廷向国王禀报官军铩羽而归外甥殉难的战报,泣诉欲挂帅亲征,誓血洗贼窟为外甥报仇的请求。

    国王对他寙劣的统兵能力早不抱任何希望,随意找个借口将他打发了招来蒂利尔商议下一步行动。

    两人决定公主脱险之前暂缓对匪寇用兵,以协商谈判为主。定下决策国王即着使者持敕旨赴盗匪处洽商谈判事宜,却哪还能找到贼人踪迹?只得回城如实上奏。国王又令当地官衙差人勘察,得到盗匪因山寨失火积蓄被掠而散伙的消息,只是公主却像凭空消失一般杳无音讯。国王料想她若未遭不测定会去寻麦尔斯,即修书着人赍往深水河城麦尔斯所部驻地,要他留心查探,但有公主下落即派重兵护送回都城。

    堂堂一国公主说不见就不见了,任何人度忖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要说最关心公主的人除国王.王子.以及一众皇亲国戚和公主交往最为密切的赫斯家人这些亲朋好友至亲至爱以外,还有一位看似谦卑有礼.谨饬修身的廷臣,若问此人是谁?自是我们当朝首揆蒂利尔大人。

    与旁人不同之处在于王室成员对公主的关爱源自血缘纽带,赫斯家对公主的感情稍微复杂些也不过是身为宿世臣属对王室成员有着传统的效忠使命,还有就是和公主本人情义相合,带着美满家庭的融洽氛围接纳一位前来分享温馨情感的真挚友人,潜意识里也把她当成了即将成为赫斯家成员的亲近之人。假如说赫斯家人没有想让公主与麦尔斯这对天作之合结俪配对的想法当然是违心之论,但总而言之,所有人与公主的感情都是建立在贯穿人生的时间河流里.通过长期淘沥.融合,以至每个人的命运经过无数次交织纠缠建立起来的牢不可破的情感关联。这使一切行为看起来无不是循着事物发展规律进行着,即所谓的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但蒂利尔先生对公主保有的情感完全超越了自然规则的限制,那是一种有别于常人所能理解的具备着完整健全认知的感情。他面对公主表现出的谦卑参杂了太多阴柔特性,尊卑有别的身份本应给予它的纯粹.庄重许多时候都会给略显暧昧的言辞搅了分寸。在朝堂和后宫之间专为王权与臣仆设立的等级分明的界限于蒂利尔而言,因身系朝政专阃大权,拥有御赐自由出入宫廷特权而被淡化到了可以无视一切礼法典章约束的程度。

    但是我们聪明的首相大人自然不会过分挥霍国王给予的宝贵信任,以至给人恃宠而骄甚至是肆无忌惮的印象,这倒为他对公主萌生非分企图提供了近水楼台的机会。若说公主和麦尔斯是两小无猜日久生情,那么蒂利尔对公主的感情就该算作一见钟情了。

    自从帮助国王攻占金地岛凯旋而归举行的阅兵式上他于观礼台初次目睹公主的绝世风采内心便被涌动的热情填满,随之而来的是脑海中泛起的某种阴谲畸形的思想。那会儿他已有了一位愿死心塌地相伴终身的总督千金格蕾丝,但他并未携她出席凯旋日庆典,理由为她是战败方前线最高长官之女不宜出现在战胜国庆祝胜利的典礼上。看似恰切的言行不过是他抛弃一颗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的前期准备,于他而言将一个身份尊贵的敌对国成员留在身边终为不妥,这无关他是否需要一位妻子.一位伴侣,而是在政坛上是否会成为他进身的绊脚石,所以无论自己是否愿意都必须将之舍弃。而公主的出现恰能弥补格蕾丝已经不再具备的政治价值,这使公主在蒂利尔眼中显得比总督千金更加耀眼更富有魅力。

    不过心有所属的王室成员身畔伴随的兵营统帅高大挺拔,英姿勃发,是任何女子都愿为之倾倒的俊朗青年,如此又使得这位城府极深的欲望猎手顾虑重重,他懂得自己初涉异国势单力微并非在十方国政坛拥有悠久历史的世家豪门的对手,论家室.能力.外貌.威望,他和认定的对手都相去甚远。饶是以自己卑微的出身想要高攀公主已是妄想,何况还有一个强大的竞争者横阻眼前。

    于是,有段时间他最初暗藏心底想和公主成就姻缘的念头也和那些眨眼即逝的繁杂却充满欲望的肮脏思想共同沉入他内心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里。

    然而生命中因为某项突发事件或某个特别举措就能左右人生命运的事情毕竟是有限的,多数人的命运都处在未知而无序的状态中,相信能控制它的只有命运之神。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峰回路转充满机缘巧合,所以我么的蒂利尔先生才会认为自己深受那看不见的女神独宠,无论他干过多少卑鄙残忍的恶行,只要未来是未知的,摆脱正义制裁的概率永远存在。或许在他的信仰里主司命运和正义的两位神明也是一对势不两立的冤家吧,否则在他本该因犯过的罪行受正义严厉的惩罚时命运何以反助他飞黄腾达?如此,就过往经验为他提供的盲目又狂妄的自信加上对潜在危险拥有敏锐洞察力这一禀赋,使他每每为利益与权力犯下邪恶罪行后都能成功逃脱本应受到人类律法应有制裁的结局。

    确实,无人知晓他的好运能够支撑他躲过多少次正义的审判,但是有理智的人永远明白人类世界里正义从不缺席的道理。至于蒂利尔先生则永远愿意为了那无法确定的逃脱审判的可能性而拼尽一切去满足已经被他宽纵到足够吞噬自身所有美好品格的强大欲望。

    当命运再一次让赫斯家遭逢不幸,蒂利尔相信命运女神又为他开启了犯罪的大门,潜藏于心底最深处那蛊惑人滑向毁灭深渊的欲望再次诱使他对唾手可得的通往权力巅峰的机遇展开猎取行动。

    从他勾结海盗在海上杀人越货开始到获封十方国男爵,从国王的私人顾问跃升为御前大臣再累迁位极人臣的首相之职,这一路来,功名利禄所求皆应令他倍感得意。时至今日,他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距最高权力宝座仅一步之遥,既然能从布衣平民几年间荣升国之宰辅,为何不相信自己还有更大的福分更进一步呢?

    所以当他感觉到了朝最终目标展开竞逐的时机来临,便毫不犹豫的实施了惯用伎俩。

    他将希琉尔独自召进府中问道:“你可知本相命你前来所为何事?”

    “自莫里斯那刁顽允诺出手缓解我们物资匮乏的危局,近来国中尚算安宁,边疆虏寇虽虎视眈眈倒也未有异动,假若还有什么值得恩相专程召属下前来吩咐的,必是公主受高登山歹人所掳付了天价赎金却未救出一事。”

    “哼!莫非奥勒米祖上精明人都死绝了?留下这一家子蠢货来带累人!若非见他忠心耿耿的情面上,凭他再三犯下严重过失,本相早就上疏陛下将之革职查办。”

    “恩相息怒,想那高登山郡山势崎险,路途曲折,历来为恶盗悍匪藏身之地,便是太平时节官家也应对无策,何况正逢兵荒马乱合当盗寇得势猖獗。王廷遣几千官军剿贼纵然得胜也会大有折损,陛下这一着确是失算了。”

    “去休---败也败了,赎金失便失了,只是公主仍未寻回,倒令举国哗然,民情大动,陛下何尝不在为公主牵肠挂肚?我辈臣属见之岂能无动于衷?只是使那没计较的奥勒米来商议对策已然多余,故而才着你来筹算个长短。看如何能将公主周全迎回,解陛下心头之忧!”

    “人数占优的王廷军队尚且奈何不得山林中的盗匪,难不成恩相有甚高见?”希琉尔疑惑道。

    “前番你差遣出去拦截那批发还麦尔斯处军械的人马可有回音?”

    “禀恩相,那拨人早在高登山郡和暮岩郡之间的要道关隘埋伏守候多日,尚未发现武器运输队踪迹,不过您大可放心,但凡运送武器的辎重队想抵达暮岩郡必定无法避开我们埋伏于途中的人马。此外,我还特别命令拦截流民向暮岩郡涌入的宪兵部队也要留心对这批武器运输队展开稽查,一经查获就地扣压,等待我们扮作盗匪的人马前去劫夺。”

    “嗯...”蒂利尔微笑着捋了捋精心蓄留的一小撮唇须,得意说道:“很好!我看他勇略超群的麦尔斯这回拿什么战胜无敌于世的聚宝国军队---对了,本相要你再遣两支人马,一路乔装深入暮岩郡沿途探查公主消息,务必将她找到妥善迎回;另一路去查找被劫取的黄金下落,据说赎金是在虎贲营和山贼交战当夜随公主一道儿消失的。想那公主被困贼巢若无人救应决计难以躲过官军和山贼的众目睽睽,凭空不见了,更不可能带着大量金币赶路不被发现。这之中定然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本相要你尽快办妥这两件事你可能做到?”

    “恩相放心,属下定不辜负您拔擢之恩,必尽心竭力不辱使命。”希琉尔揖首答道。

    “如此最好,你可别跟奥勒米似的屡战屡败,一无是处,我这儿可不需要太多酒囊饭袋!”

    说罢,两人又暄叙片刻希琉尔作辞自去办理蒂利尔交付的差事。

    回到法务部官邸他召来两位亲信下属,备细陈述了委派二人带兵潜入高登山郡从事秘密行动的任务。二人领了法务部札付各点五十名骁勇宪兵挑起货担乔装成过路商贩,只把兵刃火器藏于货担内以粗陋物什遮盖表面。准备妥当一行人乘夜色驾起破旧马车悄然出城,径往高登山郡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