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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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再次妥协 续二

    众人跟随工作人员从大堂东侧的台阶登上二楼往舞台方向行进,行了约两百米,穿过许多包厢门紧闭的房间来到公主租赁的二楼东侧距舞台最近的一个包厢。这是一个应公主要求由精工巧匠重新装潢过的豪华套间,在包厢门紧闭时站在走廊上看不出它和别的包间有何不同之处,可当侍者从公主手里接过钥匙打开赭红色防盗门开启房内灯光后,展现在眼前的奢华内饰使众人纷纷赞叹这间位于十方国最气派的剧院里最佳观赏位置的包厢也只有公主这位集身份与品位于一身的资深剧迷才配拥有。灰色缎绒外套包裹的柔软沙发上铺着金色流苏软垫,三面由名贵楠木制作成的墙板镌刻着细腻的纹饰,房间靠落地窗位置摆放着以整根紫檀木精雕细琢,半人高,足有数十围宽的考究茶几,茶几周围摆放了一圈与茶桌同样材质做工精美的杌子。鎏金的边角线与金色水晶吊灯将房间映照得璀璨耀眼。

    一行人在侍者引导下踩着价格不菲的地毯走进屋里各自就坐。费希斯在沙发上甫坐定,目光就被几案上精致的杯盏深深吸引。

    “这是三年前鳞洲国做为国礼进献给裘里陛下,总数九件的翡翠茶盏。”说着,他低声细数起来。“一件不少!这可是稀世珍宝,公主竟放心将它们放置于远离王室权力守卫的地方,您就不怕有失窃的风险吗?”费希斯好奇道。

    “失窃?”公主淡然笑道:“王子多虑了,在莫里斯先生的领地内要丢失东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即使丢了,有先生在,纵然不能原物寻回也会赠予同等价值的物品做为补偿。殿下所说的价值连城在先生眼中也不过是寻常物件罢了。”

    “公主休要拿我寻开心,友邦赠礼意义非凡,假如礼物本身有掌权者的落款题字或赋予品质之外的喻意,就更不是任何物件可以取代的了。”莫里斯慌忙解释道。

    “呵呵,看把先生吓得...放心吧,就算您说了什么冒犯到王子殿下的言语,他也不会把您您怎的,至少在这儿不会。您说呢?费希斯殿下!”公主笑着问道,

    “岂敢,岂敢!先生大智大贤,载誉世界,借我个胆子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先生萌生任何恶意!”费希斯谦卑自辩道。

    “我们还是看戏吧,扩音器里已经在提示第八幕即将开演了。”麦尔斯说着走近朝向舞台的挂着红幕的那面墙。

    拉开红色幕布,略微明亮的光线隔着窗外的胸墙照进包间,明亮的光芒取代包间内微弱的灯光使暴露在剧场光线下的部分产生了明暗相间的重影,在小小的房间里形成了两个光影分明的世界。

    “将军,现在是让您高居雅座看戏,并未让您上阵厮杀,用不着争分夺秒,也容我备些酒水招待两位贵客。”

    公主调侃着麦尔斯,起身朝门边一副高度在她鬓角位置的酒柜走去。打开柜门取出两瓶醇酿搁在桌上,亲自盥洗了四副杯盏摆在四人身前的小几上,将杯子一一斟满美酒,面露笑意说道:“为防泄露公主身份,闲时观剧我都会带着两名仆从同行,时而让她们随身伺候,时而让她们在门外候着。今日来得仓促竟自忘了带仆婢使唤,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二位友人多多包涵。”

    “殿下何等尊贵身份,竟屈尊招待我等,您不治我们的大不敬之罪,已是格外开恩,何来招待不周一说?”坐在公主身畔的麦尔斯打趣道。

    另外两人亦跟着附和道:“正是,正是!公主万金之躯,屈驾相伴是我等莫大荣幸,我等只有感激不尽,怎会心怀不满?”

    四人一番客套礼叙,将话题切入正在上演的剧目中。

    “演到第几场了?”公主对麦尔斯轻声问道。

    “第四场,大将军已攻破都城,正和挟持王族的叛军在西城门外激战,还有一场第八幕就该结束了。”

    “那我们岂非错过了最精彩的攻城环节!”公主惊讶道。

    “那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我给你演就是了。攻城在第三场,听好了...”说着,麦尔斯开始了他的表演,他挺起身板,续了口中气,将右臂斜伸过头顶,指着四十五度角方向压低嗓门喝道:“城楼上的将士听着,我是傍河亲卫营神威将军,如今边疆剿逆凯旋还朝,尔等面对的是亲卫营的虎狼勇士,所见之充塞城郊大地的军马是我士气正盛的勤王之师。本帅最后对你们说一遍,立即打开城门,随我前去诛杀叛逆迎驾回宫。我以神威将军的名誉担保对你们犯下的罪行既往不咎,尔等若还是冥顽不灵,执意抗拒王师,城破之时难免身死族灭...”

    麦尔斯声情并茂模仿着舞台上演员们的腔调举止,逗得公主颤笑不已。

    “将军在战场勇略过人,寻常生活里的行止也处处展露出军人的威严神圣,根本无须过多矫饰,举手投足间已尽显大将风范。”费希斯热烈赞扬道。

    这位王子在鳞洲国的官僚体系中长大,各类场合的权力博弈和利益置换司空见惯,驾轻就熟,他见公主陪着被剥夺了权力的麦尔斯来散心,已窥得公主今晚要求看这出剧目的用意,便不失时机的迎合公主恭维起麦尔斯。

    “将军与这位前朝神威将军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同为手握重兵,坐镇京郊的杰出将领,同样承担着制衡禁卫军的使命。戏中的禁卫军在叛军面前不堪一击,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前番率二十几万大军尚败于将军之手的当朝禁卫军统领大人。难怪公主会对这出剧目情有独钟,每临谷地必移驾剧院观赏,想来是公主在将军奉命远赴边境御敌时借观剧寓情于景抒发对将军的思念之情。殿下对您痴情一片,无怪乎后来甘冒千难万险奔赴边疆与将军相会。”莫里斯也跟着赞道。

    改头换面的化名先生始终未忘记登上十方国这个人生新舞台的目的,该国权力中枢的纷争他洞若观火,自身的一言一行都遵循明确的意志导向。公主和麦尔斯感情弥深,与之结成对立于同属伪装身份的蒂利尔阵营,是他挫败当今朝堂将强大权力引为护身符的首相的最佳臂助。为此,他会一如既往在处境微妙的状态中给这对情侣提供必要的援助。

    “殿下给予我的情意我万死难报,我对殿下除了忠诚更有爱慕,但愿我们有朝一日能结为眷侣,永不分离!”麦尔斯托起公主右手于手背处献上深情一吻。

    “公主和将军自然是最般配的一对儿,这难道不是从我拒绝了国王陛下联姻提议后不容辩驳的事实吗?”费希斯摆出理所当然的架势环视众人道。

    “我不反对!”莫里斯呷了口美酒以谐谑的语气附和道。

    两人一唱一和鼓励着眼前时刻需要面对国王及谗臣们阻扰的恋人,滑稽的场景像极了朝堂上向君王献媚的弄臣。向来含蓄内敛的莫里斯突然自贬身份扮成佞幸模样惹得众人哄笑不已。

    大伙儿品酒看戏,就舞台上轮番上演的精彩剧幕发表各自的观剧心得,期间,莫里斯与费希斯不时向两位土生土长的十方国友伴询问他们本国民族戏剧的历史背景与剧幕情节。一行人在剧院里呆到全剧落幕方意兴阑珊离开剧院。

    回到馆舍吃过宵夜已近午夜时分,莫里斯见大伙儿全无睡意,征询了众人意见,吩咐仆人在公馆外开阔的草地上燃起篝火,预备烤架餐具,把白天猎获的野味摆上烤架熏炙。又在草地上广设灯烛火把,扎起宽敞的帐篷,在帐篷内的方形长桌铺陈开美酒佳肴,齐花异果。

    四人先是围在篝火堆旁聊了会儿十方国宫廷和前线的时局,待仆人将一头野猪烤得喷香,为每人切下一份烤肉。莫里斯便起身进入帐篷托出盛有美酒的托盘,为每人递上一杯醇酿,放下托后盘重新回到了位子上。

    篝火旁的公主问起麦尔斯前线指挥战斗的经历,麦尔斯叹了口气,先是用一截枯树枝拨弄着身前的火堆,幽幽说道:“这场战争注定会夺走许多十方国优秀儿女的生命,敌人的军队过于庞大,实力惊人,他们的枪炮像霹雳一样威力无穷,撼天动地。在黄沙城的战斗中我用尽了所有战术和武器跟敌人较量,然而,最终仍以败退收场。在沿海平原地区,我们没有优势可言,倘进入两军决战时刻,我们一成胜算都谈不上...”麦尔斯语气和缓娓娓道来,将他如何指挥防御,如何初战告捷前往敌营谈判,在城楼上指挥防御时不慎受炮击负伤以及无奈下令撤退的经历一一向众人叙述。谈及战事失利,说到痛处哀叹不止。

    众人对他败于天时而非才略不济亦感伤不已,嗟嘘劝慰。

    麦尔斯方说完战场经历,公主提议每人都聊一聊彼此人生阅历以充实难得聚首的夜晚,得到了麦尔斯和费希斯热烈地响应,唯独莫里斯一天里头一次露出那惯常的神秘深邃地微笑。

    他看着公主说道:“既是殿下发起的建议,即由殿下首先向大伙儿讲述您人生中遇到的那些奇闻趣事吧!”

    公主凝视着他的双眼,眼神中充满狡黠灵动,笑盈盈说道:“为何不是先生这位主人家先来向大伙儿做一个详细的自我介绍呢?要知道,就属您是我们当中最神秘的人儿了。我们能处在这个世界普遍秩序的上层阶级是因为命运赐予的非凡身世,而您呢?您数不清的财富也是继承于命运吗?您是生来即有富可敌国的家庭和家族产业唯一继承权的幸运身份吗?我记得在红枫堡时先生曾说过,您出生于楔形大陆的穷苦人家,有今日之商业成就全凭高超的经营手段。想必这当中定有诸多令人惊叹的商业奇遇吧!”

    “呵,命运的垂青使三位都成了身世显赫的权贵人物。命运给我的关爱是让我生在了遍地商机的楔形大陆,同时赶上了金钱至上的聚宝国奉行对外扩张的时期。扩张主义表面上是武力威胁他国接受聚宝国的行事准则,实则是楔形大陆独立运动中众多失去产业的聚宝国财阀寻找弥补损失的一剂偏方。

    聚宝国以商业立国,政府主要部门由财阀支持的政客们把持着,政客们的政治主张受背后金主左右---有钱在贵国未必能为所欲为,但在聚宝国可以。很幸运,我通过个人努力在聚宝国失去对楔形大陆控制前,已是小有所成的商人,在聚宝国高层和楔形大陆各独立武装里头都有不错的人际关系。通过各类掌握权势的代言人为自己扫清了商业扩张过程中的障碍...”

    “所以您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在各国权力阶层的帮助下积累起巨量的财富,而各国之间的纷争对您的商业发展几乎没有影响。无论是聚宝国或楔形大陆,还是十方国与聚宝国,您都没有因为战争而中断牟利---您在十方国被敌人占领地区的财产受到了高规格的保护,还有您在城北郡我兄长的封地获取的十五年贸易专营权。战争没有给您造成什么损失还使您大发横财!”公主惊叹着感到不可思议。

    “殿下是如何得知我的贸易未受战争殃及的呢?难道战时百分之一的盈利能与和平时期万分之一甚至百万分之一的利润相提并论吗?商人算计的是长期拓展性的收益,这一点和王朝追求千秋永存本质上是相同的,都是为了维护自己得来不易的财产可以持续增益。更何况无论战争与否,只要人们有生存需求就离不开商品和商人,难道因为战争就必须取缔商贾这一职业吗?”莫里斯辩解道。

    “国王与王朝可以交替更迭,民众却永远是那些民众,商人同样是民众里的一份子,还是必不可少的一份子。在这一点上当政者们早有定见,否则先生又如何能在复杂的世界环境中做到无往不利呢?”公主蓦然笑道。

    “我们是听先生讲述传奇人生的,不是质疑他的商业行为是否合乎道德法律准则的,在战争状态下,道德仅仅是一种宣传手段,法律更是胜利者才有的专属特权...”麦尔斯斜眼瞟着公主小心翼翼说道,那样子就像个生怕被家长斥责的小孩儿。

    “对对对,我们只听先生合法合理的传奇轶事,别的交给道德和法律,假使他的贸易世界也受我们的道德和法律约束的话!”费希斯充满哲理光芒的圆场,让四个犀利老练的成年人霎时间訇然大笑。谈话又恢复到了欢乐有趣的氛围中。

    轮到费希斯讲述自己的人生经历时,他绘声绘色向众人描述了自己是怎样因为生于岛国而酷爱航海冒险。自三岁跟随鳞洲国主出访金地港的首次远航到二十五岁至少访问了金阙国.聚宝国.楔形大陆和十方国这四块大陆之间已知的五十余个国家。如今只剩大哈尔斯大陆以西连接聚宝国的另一片浩瀚水域因为近年才为世人所知未曾涉足,他几乎游历了已知世界的全部地区。在新的航行计划里正筹备着从大哈斯大陆穿越大海经过聚宝国再穿越聚宝国海回到南大洋的鳞洲国,实现一次真正意义的环球航行。

    他口若悬河,讲述了航海时遇见的稀奇古怪装扮的异国人,惊悚恐怖的海难事故,提到了那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七年前,金阙国褐丘市最大的货船金枪鱼号在金地港外海与海盗遭遇船毁人亡的事!这起事件使整个东方世界掀起了轩然大波,直接导致了金阙国默许十方国对受聚宝国庇护的海盗窝点金地港武装进占。

    “那次海难之惨烈是数十年来最令人震惊的事件,五十四名船员只留一名生还者,此人就是贵国首相蒂利尔男爵,也是男爵大人直接推动了对金地港展开复仇的计划---”

    “无论他有多么冠冕堂皇.多么正义凛然的理由,这都是一个愚蠢的计划,他将我们带进了濒临灭国的危局中,这更像一个陷阱而非功绩!”麦尔斯打断费希斯说道。

    “我得提醒将军,我们该把话题局限在相应范围内,而不能让它像邪恶的侵略者一样想入侵哪儿就入侵哪儿,蒂利尔政治主张的利弊自有政治场合可以讨论。就旁观者而言,我们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他为人所知的表象而已。”费希斯解释道。

    “让蒂利尔和他的愚蠢行为一同毁灭才好,就让时间来检验一切吧!”莫里斯对众人举杯高呼着,再次表现出了戏谑的一面。

    众人应声举杯相祝,呷了一口酒,费希斯说道:“这不是重点...而是这么重要的变化,你们竟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吗?自金枪鱼号失事后,世界仿佛陷入了某种力量的支配中,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革。首先是金地港易主,接着顽石企业诞生了,然后楔形大陆短短几年竟从落后愚昧的殖民地突然冒出了许多建立现代文明政体的国家。还有十方国因为金地港归属权与聚宝国爆发了旷日持久的争端,可以预见即将参战的金阙国一旦正式加入这场大国角力中,那么在我们有生之年亲历的这场浩大战争必定是漫长而冷酷的。

    一切都是在短短的七年间发生的,这还不包括因为紧张的战局而被我们忽略的距楔形大陆之后人类最伟大的地理发现---大哈尔斯大陆的存在。人类终于找到了了解我们所处世界的途径。此外,七年间涌现出的科技成果超过了前五十年的世界总和。值得一提的是百分之六十的新发明都出自先生的顽石企业。

    在贵国深陷灾荒与战乱的日子里,世界上的和平地区正源源不断生产着印有顽石企业标签的商品。”费希斯看着众人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神情兴奋地说道:“没有人知道先生具体有多少财富,多少工厂,多少科技研究所,为培育尖端科研人员建造了多少配备最精密科研器材的一流学府,即使所有数据完全可以通过全面实地考察得到精确统计。然而大哈尔斯大陆也不过才发现了三年而已,大陆之外还有多少未被发现的世界仍是未知之谜,若先生无意透露我们又该上哪儿去求证先生财产的具体数额呢?

    何况有此等能力的个人或者政府,时下大概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战争忙得不可开交哩!

    顽石企业一天产出的商品价值抵得上贵国数十年的国民产出,这头商业巨兽的现世给人类带来的影响丝毫不亚于任何一块大陆起到的作用。说来贵国当真时乖运蹇,因为倘没有聚宝国的军事封锁,仅贵国农业领域发生的灾难完全可以靠对外通商予以调节,断不至恶化到引发广泛民乱的程度。若无敌国军事封锁,只要先生出手相助,少则一月,多则半载,必能从世界各地调运来足够多的粮食化解灾荒。

    说一千道一万,全因这场战争使十方国本就饱受灾情困扰的国内局势雪上加霜---通过我的叙述,你们是否也察觉到了七年来世界的变化和之前我们所了解的缓慢而稳步向前的历史进程似乎有了某些异样的转变?当然,我的提问绝对没有冒犯受人敬爱的莫里斯先生及造福人类的顽石企业的意思,纯粹是出于一个具有常识与理智的人对人类发展与世界格局变化的合理思考。”

    “金枪鱼号被海盗洗劫.摧毁,蒂利尔做为唯一的生还者矢志报仇,挟十方国兵威横扫金地岛,由此引来了聚宝国对我们的重兵封锁。事件本身具有因果效应,非说有什么反常之处,原因定然在蒂利尔身上。”麦尔斯沉静说道:“我倒也敬重这恩仇必报的人,何况还是凭一己之力兴一国之兵实现复仇的壮举。若非他的行止参杂了太多野心,对权力展现出贪婪的本性,我倒很愿意和这等功勋卓著的人物坦诚相待。至于莫里斯先生与顽石企业的出现...一如我们所未了解的充满神秘与力量地处海外世界的国度。我们无法轻易将之揣摩.看穿,无法理解它们何以存在。所以,若非说先生和远方的世界以猝不及防的方式突然出现于我们的世界,令我们感到了对强大未知领域的不安和恐惧,倒不妨说是我们对未知世界故步自封,踟蹰不前,引起的不适感来形容,把它概括成‘见怪不怪’加以诠释并积极融入倒也贴合现实。不知王子以为在下所言如何?”

    费希斯微笑着颔首道:“假如我们能像聚宝国一样充满探索精神和求知欲,兴许楔形大陆.大哈尔斯大陆以及连接世界的新航线应当由我们所发现也未可知!”

    “好一句见怪不怪,许多事情仍是受限于人们与生俱来的环境制约,这让我们在面对新生事物时总会有无所适从之感。”莫里斯说着转身吩咐仆人们给宾客的杯中斟满美酒,继续道:“我们总是因为缺乏既有经验应付蕴含强大力量的陌生事物感到困扰,然而这却是彼此相互了解必不可少的过程。事实是这一过程出现的分歧与碰撞最终都会通过恰当的途径解决。”莫里斯发言结束后引得众人争相赞誉。

    夜色渐深,秋寒沁人,四人围在火堆旁尽兴聊着各种话题,有诙谐逗趣的,有意境深远的。

    莫里斯不知聚会何时会结束,遂打发仆人先回去休息。仆人撤下后,偌大的公馆只留四人在灯火映照中促膝交谈。秋末的深夜冷风凛冽,几人闲侃着逐渐泛起困意。费希斯打了个呵欠,起身伸了伸懒腰,走到身后的柴堆里捡了一支劈柴回到火堆旁俯身拨弄着炭火,想将已经罩上一层雪片似的柴灰的炭火拢做一处。

    忽然,他对火堆猛地打了一个喷嚏,一股柴灰在他喷出的气流冲击陡然飘散开来,扑面将他蒙地满头满脸。这滑稽的一幕被公主瞧见了顿时放声大笑,莫里斯和麦尔斯亦莞尔说了些谐谑的话。

    “好吧,看来纵使我愿舍命陪君子,此时这副尊容也只得提前退场了。”费希斯苦笑着自我解嘲道。

    “正好,我也有些困倦了,若殿下与将军不弃且于寒舍暂住一宿,草堂简陋,倒也清幽雅致,足堪歇卧。”

    “既是先生盛情相待,我们自然却之不恭,倘您不开口我与麦尔斯也得向先生讨个留宿之地,那时先生该不会怪小女子孟浪冒失吧?”公主俏皮说道。

    “岂敢,岂敢,公主不嫌草舍寒微屈受俯就是在下的荣幸,怎敢妄加见责?”

    说罢,一行人进入公馆回各自午休的二楼客房就寝。

    公主与麦尔斯的寝室彼此挨着,待众人歇下,她穿着睡袍叫开麦尔斯房门,直言要与他同床而眠才睡得安心。麦尔斯跟她在深水河城时便以夫妻身份相处,虽未曾行房,内心已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妻子,故对她所提要求坦然接受。关上门,两人躺在床上闲聊了一会儿,公主兀自睡去,麦尔斯辗转反侧未能成眠。想到自己被国王以赐婚之名诓入京畿罢夺了军职,时时受到宫廷眼线监视等诸多烦心事,抑郁不已。

    在人前他表现得轻松自如,泰然自若,仿佛对所有的羞辱和不公毫不介怀,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的悲愤与绝望是何等难熬。

    国王不顾边陲狼烟未熄,干出背信弃义,亲痛仇快的蠢行既是对他本人和赫斯家的背叛,也是对暮岩郡前线将士甚至于全体国民的背叛。可纵然此等昏君对他百般迫害屡屡威逼,他亦只能默默任由摆布。倘有军队在手尚可与之抗衡,据理力争,如今赫斯家的军队远在数千里外,自己又被时刻监视着,欲脱身回兵营断无可能。

    想到未来前景黯淡,与公主的感情原本就为国王所不容,现在国王更不可能将公主下嫁给一个没有任何官衔禄位的白衣为妻,国民也不可能给这样一门婚事送上祝福。思来想去各种杂念萦绕心头似怒潮涌动,他翻身看着正对自己沉沉酣眠的公主,发出长长一声叹息,更加难以入睡。遂起身披上外套,在暗夜里摸索着走向窗台。

    莫里斯给他们安排的卧房窗户朝向山下灯火通明的霍里山谷,他缓缓拉开窗帘,凝视那些高楼大厦与街道间将谷地点亮的灯火,内心茫然不已。斜身倚于窗台怔怔看着一切,仿佛只是房间里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一只手掌搭在右肩上才回过神转身看向依偎在身畔的公主。

    “怎么了,有心事吗?”公主下巴颏抵着他宽阔的肩膀柔声问道。

    “没,只是睡不着起来看看浮华的夜色。”麦尔斯轻声回应道:“你是否也觉得霍里谷地被先生建成了一个微缩的里雅尔?”

    公主搂着麦尔斯脖颈,斜倚在他肩头喃喃说道:“就像国王大道上那些刚上过白漆的高大灯柱,这两地的工程本就归顽石企业负责,风格一致不足为奇,我更在意的是山谷外的荒凉世界。你瞧四周黑压压的山林旷野冷清孤寂,繁华璀璨的谷地之外是正在腐朽败落的混乱世界,联系到暮岩郡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不难想象这个国家每时每刻都有人在饥寒交迫中死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所有地方都得像霍里谷地里的宁静祥和才是正常的。你不这样认为吗?哪怕里雅尔繁华雄伟,此时也沦为了饥民的聚集地,成了罪案频发的地方。这儿没有里雅尔宏大辽阔,但也没有那些可怜的贫苦人,当然也归功于王廷给了先生治安环境上的特别关照,但这一切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人人都该活在安稳踏实的环境中,为什么一个和平的生存环境反倒成了不可触及的奢侈条件呢?一切还不都是因为这场该死的战争,他让我们的民众失去了做为一个人最基本的活得体面的权利,我真希望它快些结束,民众快些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里!”

    “是啊!该死的战争,但愿它早点结束,我好找莫里斯先生学些营商之道,出海为自己谋份生计。”麦尔斯凄凉说道。

    “你说什么?”公主抬头诧异望着他。

    “你想弃武从商?那么世代追随赫斯家的骁勇怎么办?你替他们想过吗?您不能这么自私---麦尔斯先生!在两军交战的关键时期让别人去接替你的指挥权,他们是不会服从的。到时打了败仗引发军中哗变导致这支独立于王廷管辖的封地军队割据自立将难以收拾。兵营是赫斯家世袭产业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失去了兵营的赫斯家还是赫斯家吗?可千万别让赫斯家十方国立族的基石在您的手里毁弃呀!”公主忧戚劝道。

    “我还能怎么办?纵有万千不甘又能如何?陛下耍弄手段剥夺了我的兵权,谁知道下一步他会对我和赫斯家干出什么来呢?现在的我...”他叹了口气哽咽道:“真是无能为力了。”

    “大丈夫不能一遇挫折就自暴自弃,不就是将你诱骗回来软禁了吗?大不了我们再逃回去就是了,就像前次我逃出宫一样,你不会觉得自己连一介女流都不如吧?”

    “这次不同,我身边布满了宫廷和蒂利尔的眼线,他们已经想到了我可能遁回兵营,不杀我的理由和你所担心一样,赫斯家的领主横遭杀戮必致前线军心大动,于战不利,更会成为祖国安宁的隐患。但不杀不等于放过,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夺职是第一步,接下来肯定还有后续举措。我现在看起来逍遥自在,实则每天活得提心吊胆,不知陛下和蒂利尔会想出什么险恶招数对付我和我的亲族。”

    麦尔斯低垂脑袋,脸颊贴着公主鬓角柔软的细发沮丧至极,言语间满是疲乏困顿。

    “你不可以这么消沉,至少还有我兄长,有我,有莫里斯先生在宫廷为赫斯家仗义执言。王兄和莫里斯的建议我父王是不会拒绝的,饶是蒂利尔党羽无数,谁又比他们在宫廷里的地位更重要呢?连蒂利尔见了他们都得揖首见礼,试问有这两位亲友为你,为赫斯家在父王面前进言,何人能反对?既然潜回兵营无望,我们就迫使父王光明正大放你回去!”公主坚定说道。

    “谈何容易?”麦尔斯苦笑道。

    “不容易也得做呀,难道就这么颓废下去吗?你忘了自己是个寄托万千将士希望的将军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男子汉当有的刚强模样都消失不见了,说你曾是叱咤沙场的将军,自己不会觉得可笑吗?”公主抽回搂着他的手臂后退一步在黑暗中直挺挺地望着他严肃质问道。

    “那该怎么办呢?假如现在陛下要对赫斯家下手,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明天我们一道儿去兵营山谷见王兄,我们和他仔细商量向父王奏请准你回深水河城统兵的事儿。”

    “这会儿怕行不通吧?陛下好容易将我诓入圈套,这是自阅兵日惨案发生后他最想做却未能实现的事。我怕陛下天颜震怒对赫斯家展开屠戮,那时弄巧成拙,悔之晚矣!”

    “你可否不要这般懦弱?我等一干人在宫廷中保你,有何惧哉?如此畏葸不前,几时得回兵营重掌兵权?”公主长舒一口气叹道:“倘你担心事出有变,我们可以把先生也带上,他侠义心肠定不会拒绝。我本欲等到敌人发起攻势,前线溃败时再向父王建议启用你,如此既可打消他对你的疑虑,也能避免蒂利尔一伙从中作梗---这群恶心的东西,我是见也不想见到。但今日见你这姑娘家怯弱模样,试问父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若你胆敢起兵造反,我会告诉父王先将叔叔阿姨和柯德妹妹抓起来下到死囚牢里。管保你一路哭哭啼啼赶回来负荆请罪!”说着公主“噗嗤”一声不禁笑了起来。

    “看你说的,哪有那么不堪?只是宦门似海,手里无权无兵任谁都噤若寒蝉,一步走失就可能万劫不复,叫人怎不踌躇胆怯?”麦尔斯辩解道。

    “行了行了,知道你并非软弱之人,这般说辞,遂您心意否?可以上床寝卧了吗?勇敢的人!---本公主困乏的紧,明日还得为你寻莫里斯先生和费希斯王子说项同往宫中谒君哩!”说罢,她迫不及待拽着麦尔斯的臂膊往床榻走去。

    “费希斯王子也去吗?如此我方能放心跟随你觐见向来厌恶我的陛下了...”

    次日,公主和麦尔斯起床洗漱完毕,下楼等待两位伙伴出现向他们提出共同入城谒君的请求。二人刚进待客室便瞧见莫里斯和费希斯在屋外高尔夫球场上挥洒清晨充沛的体力,随着莫里斯挥出有力的一杆,高尔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落入数十米外的球洞里,费希斯对他连声盛赞。边说边走向屋檐下放着饮品的小几,冷不丁瞧见玻璃墙后头的情侣,遂笑道:“怎么来了都不吭声,神出鬼没的是想看我们在球场上出丑再加以取笑吗?”

    “殿下哪里话,我们刚到而已,您与先生球技高超,要你们失手可没那么容易。何谈出丑?”麦尔斯说着走近费希斯和他攀谈起来。

    公主走向杆筒取了一支球杆,而后走到专注打球的莫里斯身旁对他微笑问道:“可否让小女子一试?”

    “殿下何须拘礼,您如此自谦于我而言受之恐有犯上之嫌,若是别有用心之人以此诬告在下亵慢王室,只怕在下或有无妄之灾。故而,我恳请殿下勿要再以谦称自表,此既能免小人訾毁,也是殿下对臣下的周全。还望殿下采纳敝人的建议。”莫里斯说罢向后退去,让出击球位同时躬身迎请公主上场挥杆。

    “呵,向来沉稳优雅的先生如何竟也畏畏缩缩起来了,这可与您在人前一贯自信冷傲的形象不相称呀!想来此中必有因由,不知先生可愿明示?”公主浅笑道。

    “王廷小人当道,处心积虑想除去我这个他们敛财道路上的障碍,尽管我可以通过为十方国提供贸易帮助获得暂时的生命保障,但所有危机都会有过去的一天。那时他们再想运用手中权力对付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外国商人再容易不过。我很清楚自己的安全保障来自王室的庇护,为此我必须与王室建立足够的信任。我又怎能不敬畏.爱戴您和一众王室成员呢?怎能不小心服侍我生命和商业唯一的保护神呢?”

    “我怎么觉得先生说这话有一种放弃我们远走海外的意思?您可千万别用这种君臣之别的礼法来衡量王室与先生的关系,您是我们的贵宾而非仆人,蒂利尔显然是后者。礼法是用以钳制那些对王权怀有觊觎之心的人,您是怀着此种目的接近我们的吗?显然不是!是我们找上了您,是我们对您有所求,您对我们的帮助是无可替代的,我们的回馈对您而言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简直不足挂齿。王廷给您的顾问虚衔你需要吗?您是不缺这类荣誉的!假如连最基本的出于感激之情而免去凸显身份礼仪的这种待遇都不能给您的话,我也没有资格要求您常伴我们身边以便时时向您寻求帮助了。

    在我们这儿,您与任何一名王室成员同样尊贵,今天的谈话我也会向父王转述并着重申明,让他至少赐予您一个谁都无法企及的尊贵封号。看还有谁敢用无力的流言,拙劣的阴谋将您毁灭!”公主愤慨说道。

    “殿下无须动怒,您万不可对陛下提及此刻的谈话,免得君王疑我有弄权之嫌,您大可当做刚刚的谈话只是我们私下里的个人交流,这样我们彼此还能维持正常的互动关系,相处时无须再为是否礼数不周而争执不下。当然,哪天时局好转,到了贵国该考虑我这异国商人的生活方式和贵国礼法格格不入而影响到社会风评时,再识趣退出贵国便是。我是个商人,在哪儿都是干逐利的行当,而礼仪法度在利益面前是不值一提的。一切都以贵国需求为先,解决供需是一个商人的存在价值,倘做不到这一点,那么首先这个人就不算是位合格的商人...您说呢?”莫里斯恳切道。

    “我可以不向父王提请给您赐封号,但您也别再以越矩之类的伤人话语破坏我们之间亲密的友谊好吗?这是任谁在感情上都无法接受的,你见麦尔斯或费希斯王子向我或我的王兄行过君臣大礼吗?”公主眼眶湿润说道。

    “一言为定!”莫里斯露出他优美从容的微笑说道,同时伸手和公主击掌为誓。

    此刻只听身后与费希斯一同趋步近前的麦尔斯笑道:“击掌盟誓是否说明你们已商定好了入宫的事?这回可有劳先生大驾了,无论是否成事,我与公主都会铭记先生大恩的!”

    麦尔斯的话让莫里斯不知所谓,疑惑地看着公主问道:“什么事情竟能让公主亲自道谢,想必挺有难度的吧?且说来听听,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这事儿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只烦请先生与我们一道儿入宫见我父王,共同保举麦尔斯官复原职,若先生愿开金口,加上王兄力谏和大伙儿的说情,八成就能让我父王放他回深水河城兵营去了。昨晚为此事他一宿无眠,害得我也不得安寝,这不,大早上我便让他来托两位当说客,邀上我王兄结伴入宫游说君王。我知二位仁兄向来急公好义,定不会见他遭难置之不理---看你两人谈笑而来定然是费希斯殿下接受麦尔斯的请求了?”

    “嗯,既然将军终要重披战袍,早晚少不得大伙儿保举,给陛下出尔反尔的行为寻个台阶下,不如就趁我等聚首之机,把该做的事情了结了省得日后麻烦。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费希斯对莫里斯问道。

    “看来我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否则抬也会被你们抬进宫去!”莫里斯双手支着球杆蹙额说道。

    “太好了,有二位相助此行必能成功,小弟在此先谢过二位了!”麦尔斯对两人躬身道。

    几人寒暄一阵,进入餐厅用膳。这当口上莫里斯吩咐仆人向兵营山谷去电询问王子的看法。王子回复将于傍晚造访留梦觉邸,到时再商议御于前会议奏请恢复麦尔斯军职一事。

    吃罢饭他们搭乘各自马车赶回里雅尔,一行人于午后抵达留梦觉邸,在莫里斯的寓所里吃罢午餐各自前往为他们准备的房间歇息。

    傍晚时分,城北公爵如约而至,莫里斯命仆人置备筵宴,众人叙礼后一一入座。席间,除了对麦尔斯发表的首访温泉山一些心得体会的调侃,大伙儿聊得最多的话题仍是战事进展。王子收到消息,深水河城守军拒绝了赍敕令南下接任守军统帅一职的禁卫军副统领瓦尔茨所部进驻。

    瓦尔茨受诏于麦尔斯离开深水河城不久即率领五万百涯郡青壮营兵勇向深水河城开拔。国王原打算将麦尔斯调往离陌郡支援烈日兵营镇压叛乱时,由瓦尔茨率部填补深水河城空虚的防务。岂知麦尔斯收到诏命踌躇之际又收到了国王要求他携公主回都城完婚的旨意,只得在离开深水河城前密令扎莱德一干人将瓦尔茨直接打发去离陌郡平叛,本部不得擅动。是以,在瓦尔茨率军抵达深水河城时才会被守军严令驱离。

    “瓦尔茨手里只有五万士卒,怎敢与深水河城二十余万大军相敌,为了遏制离陌郡叛军愈演愈烈的暴动狂潮。在深水河城驻军拒绝支援离陌郡的情况下,只得转而南下驰援烈日兵营并上疏奏明边疆防卫军的抗旨行为---你调教出来的手下连王廷敕令也不放在眼里。先是拒绝王命赴离陌郡剿逆,随后又拒绝受命入城接管兵营防务的瓦尔茨。若非受战时局势所迫,我可要奏请父王好好惩治你,免得养虎为患!”公爵对麦尔斯揶揄道。

    听得麦尔斯如坐针毡,猛地起身奔至公爵跟前匍匐哀告道:“殿下息怒,罪臣出此下策实不得已为之,现如今宫中佞幸弄宠,奸臣擅权,党同伐异,斗争惨烈。侯爵大人与家父被谗毁罢官。罪臣前有阅兵日受害蒙不白之冤,后有兵营山谷恶战与朝堂群丑结下宿怨,今前线兵败又见罪天下,若再不严明军纪,整肃部从,只恐非但政敌与不明真相的民众欲置属下于绝境,便是营盘中也会有萧墙之虞。求殿下念罪臣素怀大义,赤胆忠心的份上,宽恕微臣权变之举,微臣绝无谋逆之心,所做的一切俱是事出有因,不得已为之...”

    “呵...这是先生的寓所并非朝堂,你无须向我行君臣礼节,我也不是来找你问罪的。最重要的是这儿是先生家,先生的座上宾就是我的座上宾,客随主便的场合向宾客行大礼可有喧宾夺主之嫌哩!---麦尔斯先生!”王子说着起身到麦尔斯跟前俯身扶起他,着他坐回自己的位子。

    而后说道:“我倒是相信你无心谋逆,但父王不会这么想,他只听蒂利尔的。可以断言,接防深水河城的阴谋定然也是这小人策划的,无非是要彻底瓦解赫斯家的力量罢了。此于十方国将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军力失衡势必导致各方制约的机制失效,倘使赫斯家拥有力量是不能信赖的,使蒂利尔之流独大岂非更加危险?还是那句话---父王并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