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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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再次妥协 续

    初临温泉山用餐的麦尔斯对满满一桌的珍馐美馔大发赞叹。莫里斯则向他一一讲解那些万里迢迢从外国运来的顶级食材如何原汁原味,如何保持新鲜。譬如有一种鱼存在于极北冰封大陆终年不化的冻湖深处暖水层里,不但难于捕获且数量稀少,想要得到它必须凿穿数米厚的湖冰以装有饵料的网具置于湖水数十米深处等待他们自投罗网。这一过程非常艰辛,但还不是最困难的,最难的是这种鱼不能离开原来生活的水质和恒定温度,否则便会很快死亡,鱼身也会快速腐烂变质。

    “所以,尽管他们尝起来口感鲜嫩细腻,却罕被温暖地带的人们所了解。为了将他们活着运到这儿,我派出了三艘大型货轮,只要收网时有所收获,立刻将之放入事先备好湖水的货箱里。当中两艘负责装载湖里的冰块,在运输过程中有专业人士二十四小时监测货箱里的水温变化,及时往箱里投放冰块将温度保持在恒定状态。

    还有一种存在于楔形大陆莽莽密林中的藤类植物,当地人称之为‘奇异草’。它的花有奇香,块茎经过烹制后状如绽放的蓓蕾,尝起来松软甜糯,甘甜中泛着些微苦涩,使人尝之回味无穷。这同样是一种因为苛刻的生存条件无法在长途运输中保存的食材...”

    “莫非也和北方冰湖之鱼一样,需要恒温才能生存的物种吗?”费希斯好奇问道。

    “这种植物不利于长途运输倒并非全因为温度。”莫里斯指着餐桌上一份用精美的镀金餐盘盛着的经过烹煮后如花绽放的天蓝色菜肴悠悠说道。

    “他们可真好看,像一簇盛开的蓝色蝴蝶花!”公主以纯真的语气说道。

    莫里斯冲她微微一笑,而后对费希斯说道:“这植物一旦离开原产地土壤,不出两日便会腐烂散发出刺鼻恶臭,而它的生长环境亦极为奇特,需要由数百种昆虫和植物构成一套庞大的自然生态系统,当中有许多必不可少的当地特有昆虫是维系它保持生命活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假如将它移植出特定的生长环境,同样会让他三至五日内枯萎腐烂。”

    “世界上竟有如此娇弱的植物?那么先生又是如何将之从楔形大陆运到温泉山公馆的呢?”麦尔斯疑惑道。

    “最直接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我造了一艘可以维系这种植物生存的生态船。在轮船里装满了栽培奇异草所需的土壤.岩石和它所有不可或缺的生存物质,最重要的是特殊环境里的空气成分,我让人在装满原产地物质的四层密闭船舱里尽量多的凿出相通的气孔,利用风扇使各个舱室散发的气体循环流动。

    如此,栽植于四个和外界隔绝的巨大船舱里的奇异草就像生长于移动的楔形大陆密林中一样,在海上漂泊了大半年才到达十方国南方港口城市丰沛城。我本想通过将丰沛城与温泉山以南十五里外的阿尔迪镇连在一起的阿尔迪河把货轮开到阿尔迪镇的码头上停泊,有需要时再派人去取些来烹食。然而经过敝人公司属员的考察发现,阿尔迪河水深并不足以使重型货轮通行...”

    “阿尔迪河是十方国最大的河流,可以通行万吨巨轮,您的货船得有多大才会被拒之海隅呢?”麦尔斯品尝着美酒佳肴,举杯向众人劝饮,同时继续对高深莫测的莫里斯种种惊世骇俗之举进行趣味盎然的探究。

    “八万八千吨,宽五十米,长一百五十米,吃水十五米。阿尔迪河的平均水深十八米,许多河段最深处不到十五米,要是让这艘庞然大物开进入海口,随时都有可能搁浅在河道里。”

    “那么最终您必是将它冰冻保存,再从丰沛城带回来对吗?”公主微笑问道。

    “猜对了一半!您忘了---我刚才说过,这植物很奇特,只要环境稍有变化必会引发连锁反应,使它本身的组织结构遭到破坏,失去基本形态。如果从丰沛城就开始冰冻运输的话,到了温泉山解冻后我们能尝到的就不可能是会绽放的奇异草,而仅为一种寻常果蔬。”莫里斯解释道。

    “若如此说,岂非要将整艘船拖上温泉山?”公主不解道。

    “假如我愿意,我可以将他们一片叶子不掉的移植到公馆花园里。可我觉得为了一种食物牺牲别的感官体验是不值得的。”

    “此话怎讲?这世间可没有什么事是我们的莫里斯先生一定要有所牺牲才能办到的,如果有也只是金钱而已,但这恰恰是您无人能及的强项。您有世界上最优秀的专业人才,凡事只需打声招呼他们就会给办得妥妥帖帖,真有值得您必须做艰难抉择的事情吗?”公主追问道。

    “嗯,的确如此,我什么也不用,做只需向管家说明对本处宅邸的改动要求,而后到里雅尔住些时间,或者到别处巡视自己的产业,去海外了解顽石企业的经营状况也行,总之,只需在外头待上几个月再回来,到时即使我想看到温泉山公馆倒过来的样子他们也能让我顺心遂愿。”

    “那您就别再卖关子了,快些说明您是如何解决奇异草保存问题的吧?”公主迫不及待说着。

    “哈哈...”莫里斯开怀笑道:“说来简单,我让人造了十艘九千吨的货轮,把它们用锁链固定首尾相连,然后将远洋货轮上的生态园移入十艘吨位较轻的轮船密封舱里。每艘船的密封舱有三条橡胶软管连接的通风口,同样在首船和尾船上各置一台制造流动空气的风扇。

    九千吨的轮船满载吃水不到八米,能在阿尔迪河上畅行无阻。将异国植物园运抵阿尔迪镇后,我在小镇郊外建了一处完全封闭的奇异草培育中心。自以为能用一个最佳比例的模拟环境让奇异果在远离原产地的异国他乡生根发芽,繁衍生息。然而,纵使我有能力为这种脆弱的植物创造无限接近原产地的生存环境,也无法使它完全接受人为的培育。凭植物园中的专业人士如何无微不至的精心照料,它们始终只有一季寿命,它们的种子也是餐桌上的美食---根茎部分,会在一季时间里完成生与死的周期交替。然而,在这儿它们仿佛忘了生物都具有的繁衍后代的使命,时间一到便自然枯萎凋亡,埋在土里的根茎也会随之腐烂。

    在原产地则是另一种情况,它们的根茎只是干枯脱水进入休眠状态,待来年春天即会复苏长出新芽,它们埋入土里的旧根茎就会逐渐脱落成为新生命的养料。

    是以,我只能接受阿尔迪镇到温泉山这段距离带来的遗憾。敝人不是没想过在这中间建一条铁路以蒸汽机车将园子搬到温泉山附近放置,如此就能最大限度降低奇异草在运输过程中新鲜度的流失。但那么一来,铁路所经之处的许多设施就得迁移甚至就此消失,赛马场.射击场.做为猎场的成片森林都会受殃及,这些全是我不能割舍的心头好。权衡再三,唯有无奈放弃修建铁路的计划。”

    “也对,宁可到阿尔迪镇吃原汁原味的奇异草,也不能因为省下一点脚程毁了一座壮丽的庄园。”公主点头说道。

    莫里斯和宾客们品尝着佳醪盛馔,聊着大伙儿共同关心的话题,不时发表一些寓意深刻,诙谐隽永的高论,引得众人热情共鸣,争相喝彩评议,餐厅里一时好不热闹。

    众人用罢午餐约定午后两点出发狩猎即回到公馆内为各人安排的卧室小憩。时间一到,公主率先来到待客室等候,她数度急不可待的要求公馆仆人去催促几位男伴,仆人们碍于她的公主身份只得老实听命。等几人被她催着来到待客室集合,竟相以各种俏皮话打趣她,被她激动地反驳了好一阵才使场面复归平静。

    莫里斯看着她的衣裳微笑道:“殿下不会想穿着参加舞会的礼服骑马在荆棘密布的森林里奔逐行猎吧?”

    公主微笑着反问他:“难道先生会让我以这副装扮上猎场吗?假如贵府没有合适的骑装供我选用,我不介意穿上先生的个人服饰---可以冒昧问您一个私人问题吗?”公主脸上泛起某种既不是敌意也谈不上友善的神情,是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不信任感。莫里斯隐隐猜到她想说些什么,微笑着点了点头。

    “以先生的年纪即便没有妻室,至少也该给自己找个女伴儿,先生是否从来都是孑然一身度过匆匆年华的呢?”

    “很奇怪吗?我们的首相大人蒂利尔男爵不也至今未娶。还有一些我们都认识的贵妇老爷不也是逍遥半生,独来独往!”莫里斯看着她身上的白纱裙悠悠说道。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我所认识的男人里多数对异性都充满了占有欲和不能自拔的生理需求,这无关教养出身,是自然生成的一部分。哪怕没有对肉欲的追求,繁衍后代也是必不可少的。

    当我遇见似先生这般不去思考关于异性对自己人生所产生的重要影响的人时,难免会生出或多或少的成见---一个最直接的例子:在名流汇聚的舞会里,人人都有自己艳光四射的迷人舞伴,唯独先生在芸芸众生里茕茕孑立,孤单落寞的身影在那样庄重的场合里看起来是多么煞风景,多么格格不入啊!”公主双手摊开做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就像不会打高尔夫球吗?”一旁的麦尔斯插话道。

    “闭嘴,那能一样吗?”

    公主斥责道:“难道别人成双成对的向你致候,对你行握手礼,你要同时伸出两只手回礼吗?当然了,没人会在宴会厅要求你展示球技,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会遭人笑话!”公主狠狠地剜了麦尔斯一眼。

    麦尔斯对她做了个鬼脸,别过脸去不再理她。

    “确实,敝人还没有遇到那位值得我心动的异性,所以形单影只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我想等老天爷觉得时机合适了,自然会叫那人来到我身边与我厮守终身吧!”

    “先生游历世界,能遇见的异性数不胜数,多么完美的都不缺。只要您同意她们必定是争相为您倾倒的。”公主笑道。

    “那么依殿下之见,什么样的女子才算完美,能和敝人般配呢?”

    莫里斯放下他一贯谨慎的谈吐,对公主提了一个充满玩笑意味的问题。

    “首先她必须很有学识还得有过人的见解,这两样是最重要的,一个思想陈腐.守旧的人绝不适合先生这类旷古绝今的奇才;此外,他得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先生富有四海,才识超群,结交的都是各国权贵豪宦,品貌庸俗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先生尊贵的身份?最后她还得是某国上流社会的豪门千金,如此在重要的交际场合才能为先生增添光彩。”

    “殿下的高论倒是头头是道,连我这当事人都自愧无您考虑的周详深入。敝人伴侣的事儿还是得等待机缘,因缘际会自能水到渠成,急是急不来的。现在,我想对殿下说:早晨向诸位宣布完日程安排,我便让仆人入城为诸位选购了合适的骑装,这会儿各位的衣衫已然在更衣室里,请大家即刻换装准备出发吧!”

    说着,莫里斯让仆人引导各人前往更衣室。

    几人换好着装回到待客室,见莫里斯岿然端坐皆诧异道:“先生为何不换装?”

    “呵...敝人极少以旁装示人,冒犯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这有何妨?只要您觉得自在怎么都好!”费希斯说道。

    “我觉得这身穿搭最能衬托先生高冷凌夷的气质!不过我还真没见您穿过别款的衣服。”公主笑道,对他的特立独行见怪不怪。

    三人穿着马靴.紧身马裤.紧身上衣和宽边遮阳软帽,与莫里斯一般俱为黑色装扮。

    他们各自领了仆人送来的武器弹药,到后院挑选从马术馆牵来的马匹,驭马从公馆北面石铺路迤逦往山林茂密的谷地策马疾驰。

    四人在温泉山下空旷的原野上集合,莫里斯对另外三人说道:“荒山野径,崎岖狭窄,四人同往一处未免过于拥挤,再者,同一区域猎物有限四人争猎亦难以尽兴。为了不白忙一场,也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两人一组,各去一路,于傍晚时分在前方霍里谷口会合,诸位意下如何?”

    三人欣然接受他的他的建议,公主和麦尔斯一组走西北山脊,莫里斯和费希斯走西南山脊。

    霍里谷地是块中间丘陵低缓.四面山峦耸峙的山谷,谷地里土地肥沃,田亩阡陌纵横,周围山岭崎岖谷壑幽深。温泉山的猎场位于谷地西北部是与之相连的另一处被山岭丘陵分隔开的面积较小的谷地。最初莫里斯买下温泉山及周边区域,谷地里尚有几乎农家,从农户口中得知较小的谷地名叫漏斗谷地,因谷地周围的山势形似漏斗得名。后来他花费重金买下所有农户田产,发遣他们到温泉山以外的地方安置,将漏斗谷地改建成猎场并更名为猎场谷地。

    猎场谷地与霍里谷地间隔数重山岭,只有一葫芦状的狭窄路口做为互相连接的进出通道,也就是莫里斯所说的谷地路口。

    麦尔斯和公主从温泉山下的旷野进入猎场谷地时,一边欣赏山间美景一边商量着狩猎路线。

    “走吧,就像我们在兵营山谷骑马漫步山间,这一回我们也只是手里多了件武器。”公主昂首笑吟吟对麦尔斯说道,脸上露出对待恋人特有的甜蜜。

    麦尔斯脸上同样洋溢着幸福的喜悦,只是出于军人的素养,他很好的控制着自己了自己的内在情感,满含笑意对公主点了点头。接着轻踢一下马腹率先朝前方山脊奔去,公主不甘落后快马跟了上去。

    莫里斯和费希斯自往西南山脊狩猎去了。

    公主和麦尔斯在西北山脊间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驭马缓行。起先,两人闲庭信步还有轻声细语的交谈,待往谷地深处越行越远一无所获,便开始保持沉默,聚精会神搜寻起猎物来。

    两人将马拴于山下树干上,在山坡间浓密的灌木丛和枝叶繁盛的树林里逡巡许久,除了鸟雀啁啾.秋虫蛩鸣,再无任何发现。

    蓦得,只听西南方向传来一声枪响,两人面面相觑,知道是莫里斯和费希斯对猎物发出的射击声。枪声却恰好将潜藏于密林灌木中的鸟兽惊得四散飞逃。一群稚鸡应声自两人身旁的栎树丛里咯咯飞出,公主迅速举枪瞄准,正待扣动扳机。只听麦尔斯向她低声要求停止射击,伸手示意她望向二十米外一片足有一人多高的苍翠芒草从。透过草丛间隙她看见两只像枯树枝桠叉开的鹿角不住左右晃动,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公主颔首轻声予以回应,同时移转枪管对准草丛专注瞄了一会儿扣下扳机,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那鹿只没有应声倒下反而箭一般向长满杂草的坡地蹿去。在这电光火石刹那间,麦尔斯迅速举起猎枪对准飞奔的牡鹿,只一枪即将之凌空击落,受伤的猎物倒地挣扎抽搐一阵不再动弹。

    公主看着打自己枪口逃脱的猎物沮丧不已,喃喃道:“就算我先射击,就算它站着不动,我还是射不中...真气人!”麦尔斯极尽好言宽慰她,什么草丛浓密阻挡了她的视线.长时间徒步消耗了她太多体力影响她发挥射击技术.自己运气好之类的,说了一大堆,总算将她哄得舒展愁眉,转忧为喜。

    两人将猎物搬下山拴缚在麦尔斯所骑的马匹上,跨马继续沿山脊往谷地深处蹑进,于路打下不少猎获,期间,西南方山脊中亦是枪声频起。及至日暮时分,公主与麦尔斯都觉得到了该回城与两位友伴会合的时候,看着彼此马背上悬挂着满满的猎物皆欢喜不已,拨转马头催马望霍里谷地方向奔去。

    两人出了西北山脊,瞧见莫里斯和王子已然于谷地路口牵着马伫立等候着。二人身后各有一堆在地上胡乱摞起的猎物,两名驾车赶来接应的仆人侍立身后。他们口里叼着雪茄,交头接耳聊些什么。

    四人聚首,清点了各自猎获。麦尔斯的战利品有一只牡鹿.三只野兔.两只稚鸡.五只斑鸠。公主猎到了两只野兔.三只稚鸡.一头不大的野猪.四只斑鸠和五只獐子。费希斯猎到了两只稚鸡.一只公山羊.三只野兔.一只獾和三只斑鸠。最后清点莫里斯的猎物有一头成年野猪.一只牡鹿.半打斑鸠和半打野兔。

    “咱们今日的收获还真不少哩!”费希斯说道:“前日我与先生在山里逛了一下午也只打了几只野鸭.獐子而已。”

    “打猎是一项讲求运气的运动,若不走运在山里跋涉一整日也不见得能有什么上得了餐桌的收获。我常碰上这种倒楣时候,也只能随手採些野菜.菌类回去充数。”麦尔斯的自嘲引得众人欢笑不已。

    几人寒暄片刻,交代仆人将猎物搬上马车运回公馆。正准备上马前往霍里谷地的娱乐场,一阵凉意沁人的秋风吹过,捎来了头顶辽远天空中的雁鸣声。莫里斯仰面望去,见薄暮缥缈的蓝色天空夕阳晚照,一行密集的雁群自空中徐徐飞过。莫里斯叫住还未驾车离去的仆人要他们取来两支共猎物一起放进车厢的枪支弹药向麦尔斯打了个眼色,麦尔斯心领神会微笑从他手上接过猎枪装弹后瞄向天空,只听两声枪响,旋即两只大雁自雁群里直直坠落地面。麦尔斯向莫里斯伸手示意他射击,莫里斯不慌不忙往弹仓里装填子弹,完成装弹后举枪瞄准天空中的雁群,同样是两枪,又有两只大雁应声而落。

    公主和费希斯再次见二人展现神射技艺,又惊又喜,不住为他们喝彩叫好。莫里斯欲再次射击,见受惊了的雁群陡然加速扑动翅膀飞出了射程之外,不禁怅惘惊叹道:“嘿!又错失一次超越您的机会!咱们有时间定得好好比试一番枪法,不惜败场出丑也得分出个高下!”

    “嗯,乐意之至,敝人倒从未见过儒雅庄重的莫里斯先生展现过局促的一面!”麦尔斯微笑道。

    与仆人分别后几人穿过谷地狭长地带,莫里斯领着众人来到繁华热闹的霍里谷地中心位置的一家酒店,将马寄放于酒店马厩里,在店内用了些茶点,而后出门步行穿过繁华熙攘的街道,径往对面赛马场走去。

    他们来到赛马场封闭的侧门,莫里斯摁动门铃不一会儿有一名年轻侍者从里头将门开启,莫里斯抽出随身携带的名片递给青年。侍者接过名片核对了身份将名片还给他,打开门躬身招呼道:“先生还是要原来那间包厢吗?”

    莫里斯礼貌的答应一声,表示认同。

    侍者开门将众人迎入门内关上门快步上前为众人引路,一行人从灯光昏暗的甬道行至被数百盏瓦斯灯照得明亮耀眼的场馆看台上。此刻距赛马会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观众们陆续从各主要开放入口购票入场,看台下方的赛马场地里工作人员们忙碌布置着各项准备工作。

    四人随侍者穿过普通区看台,从墙边的阶梯登上顶层贵宾区。贵宾区被实木墙分隔成许多独立封闭的包厢,包厢面向场馆一面由巨大的透明玻璃镶嵌而成,玻璃上垂着鲜艳的红幕。

    自打霍里谷地一系列建有包厢的大型场馆落成,许多包厢被权贵富豪常年租赁,做为谷地产权所有者,莫里斯有自己的专属包厢,那是他的私人领域,包厢外安排了荷枪实弹的守卫常年守护。

    贵宾区比普通区悬空高出八米,中间有一堵厚实坚固的混凝土墙将两个区域分隔开,墙体间环赛场均匀分布有二十处三米宽斜斜上升的甬道连通上下两层。每个过道口都设有警卫严密把守的钢铁栅栏。

    侍者领着几人通过戒备森严的甬道,进入装饰华美的顶层过道,在圆弧形过道上走了一会儿,穿过许多大门紧闭的包厢,来到一个门口立着守卫执勤的包厢外。

    守卫们见到莫里斯恭敬地向他行了军礼,莫里斯颔首致意,一如麦尔斯下属见了麦尔斯一般。

    “先生像极了一位英明的军队首领,您这两位守卫是十方国国民吗?”麦尔斯意味深长问道。

    “他们是聚宝国人,顽石企业的保全人员来自已知世界的任何地区,当然也包括十方国,但我个人比较喜欢将他们调往远离本土的海外部署,以便他们尽可能不被陈旧的观念束缚,对企业奉献最大的忠诚。”

    “先生的商业经营与治军之道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为了防止军卒对家乡的感情影响他们履行祖国赋予的义务,将之调往远离故土的地区布防是治军的常用手法。是否方便透露贵公司名下保全人员的数目呢?我猜贵公司涉及的贸易领域宽广辽阔,保护您遍及世界的贸易据点所需的武装人员应当不在少数吧?”

    “哦,恕我冒昧,这是商业机密,实在不便透露。”

    莫里斯客气的拒绝了麦尔斯的提问,掏出随身钥匙交给侍者,待侍者开门后,将一行人引入屋内。

    开了灯众人各自就坐,莫里斯对侍者说道:“一切照旧,准备四人份的。”

    侍者应喏关门自去。

    莫里斯起身走到落地窗红幕前拉开幕布,随着缀有金色流苏的红幕向两端缓缓开启,窗外的璀璨灯光映照着包厢下方万千观众欢聚一堂,共襄盛会的景象热闹非凡。

    莫里斯回到座位上指着下方赛场边陆续进场的骑师说道:“骑师们都到了,看来马会也快开场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只听嵌入包厢墙壁夹层里的广播传来解说员向观众问候的声音:“大家晚上好,我们是本场马会解说员阿基斯和亚勒,我们将共同为今夜光临的来宾呈现一场精彩绝伦地演说。”

    “谷地里的场馆是否都安装了这些扩音装置?”麦尔斯随口问道。

    “嗯,大型活动如果没有一种迅捷传递信息的工具,必定要增加许多人力投入,给一个群体灌输认同感是举办大型聚会活动的初衷,更是基础,无法使他们做到秩序井然就谈不上成功获得了人们的认可。倘以传统手法运作这类赛事活动,取得的盈利必定不足以弥补投入的成本,所以,从前在贵国只有君王才有权力和能力举办大型盛会是囿于生产力落后,国家没有足够财富供人们肆意挥霍玩乐。但时代在发展,工业文明的成就使人类的生产方式得到了本质上的提升,人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财富。未来,我们看见的这类盛世欢聚会取代外头饥馑交加的惨况,在科学的规划中寻常人也可以随心所欲举办任何大型活动!”

    莫里斯正说着,四名侍者敲门而入两人一组推进来两辆餐车,自餐车上取下各类饮料,时鲜果蔬.蜜饯.肉脯.果仁摆了满满一桌,此外还有一匣上等雪茄,四份当日的马报。侍者将东西铺陈开,询问了众人,确定无额外需求即推着小车退出了包厢。

    莫里斯拿起两张四开报纸对众人说道:“今晚出赛的八匹马各有来头,除去本国马场选购的四匹骏马,余下皆为聚宝国和金阙国引进的名驹。我们不妨各选一匹下注看谁能最终获胜,诸位意下如何?”

    “看看赛会还不赖,赌博我是外行,你们玩吧!”公主拿起马报随手翻阅着兴趣索然道。

    麦尔斯与费希斯也同时拿起几案上的马报说道:“先生做为东道主自然对名下赛马了解的比我们透彻,您要我们和您打赌可得由我们先选!”

    “那是当然...我还可以告诉二位,今晚这场马会的冠军,不出意外将从金阙国引进的那对一红一黑的名驹中产生。”说着,莫里斯起身打开通风口的排气扇为二人递上了雪茄,接着自己点燃一支,嘬了一口幽幽道。

    “黑色的‘炭精’和红色的‘火焰’!”公主将报纸平放于大腿处,斜倚在沙发软垫上,胳膊肘抵着靠垫支起脑袋侧过脸看向下方的赛场,慵懒的说道。

    “嗯,他们是我自金阙国的北方马场引进的。北方马场以培育优异雄健的赛马著称于世,为了得到这两匹万里挑一的名驹,我可是花了不少钱。”

    听罢莫里斯的介绍,麦尔斯下意识望向下方紧邻赛场的畜栏里的八匹赛马,那两匹名叫火焰和炭精的夺冠热门被工作人员安置在了居中的位置,两匹赛马恰如它们的名字。一匹浑身乌黑油亮无一丝杂色沾染果似乌碳里窜出的精灵。另一匹红艳似火,同样油光锃亮体色纯净。两匹膘肥体健.身型比例匀称的骏马,连麦尔斯这位骑兵出身见惯了各色上等战骑驯马师一样专业的人亦不禁感叹道:“万里挑一,非虚言也!”

    此时扩音器里响起了为比赛倒计时的声音,费希斯像孩童般激动道:“要下注可得抓紧时间,我可等着你这个骑兵队伍里出来的人拿主意呢!”

    “就火焰了吧,我们以多少钱下注为妥呢?”麦尔斯对莫里斯问道。

    “一百金币吧,二位觉得合适否?”莫里斯回道。

    两人点头表示同意,与此同时,围栏门开启,八匹骏马在骑师催促下在白线标示的红土跑道上飞奔驰骋。炭精和火焰起跑后没多久便渐渐跟竞争者拉开了距离,两匹赛马风驰电掣跑完半个环形赛道,已超出参赛马队一个马身间距。两匹马都是一般矫捷迅疾,各有超越对方的时候,彼此间的优势并不明显。跑完三分之二里程火焰开始展现出了超强的耐力,四个蹄子风车儿叶片似的翻转翩飞,马身也像插了翅膀的天马陡然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两匹马之间终于有了明显的差距,直至比赛结束,火焰最终以超出炭精半个马身的距离获得冠军。

    “二位赢了!”莫里斯对两人说道:“将军不愧为一名优秀的骑士,果然眼光独到,在下着实佩服。您有如此多常人稀缺的禀赋,在沙场征战.校场竞技和分析决断时都能做出最优选择,是集充沛武德与高贵品格于一身堪为万众表率的男子汉...”

    看着莫里斯对麦尔斯不吝溢美之词的颂扬,公主不禁笑道:“他要是个完美的男人,倘以先生无所不能的能力论之,岂非得与神并列?”

    “殿下莫要这般拔高在下,纵是终身服侍神明最虔诚的祭司也只敢自诩神的仆人,我这满心功利的世俗人又岂敢以神自居?若敝人有幸为神,少不得诸位各各位列仙班,同享永生不灭的福荫!”

    听了莫里斯的调侃,众人嬉笑不已,欢闹一阵,麦尔斯见窗外的天空夜色渐深,问众人是否有意回公馆用餐。公主执意要先去剧院看戏剧,说道:“本公主不准,没看完《将军纪·飞将驱敌》谁也不能走!”

    “我们这儿谁最大?”费希斯耸耸肩问道。

    “这得问你们这些常在宫廷出入的人,我是个商人,对于各位统治阶级顶层的大人物身份的鉴别着实不甚明了...嗯...不甚了了。”莫里斯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完拿起马报哼着小曲煞有介事翻阅着。

    “嗯,好吧,殿下既是喜欢,我们去剧院便是,不消说两位友人肯定乐意之至,否则当不会保持沉默了。”麦尔斯满是幽怨说道。

    “当然,能陪伴公主殿下看戏是我等莫大的荣幸,此实为求之不得之事,岂能轻易错失?”费希斯努力表现出欢喜的神情,失落的语气和僵硬的笑容已经道出了真实心意。

    麦尔斯对他违心之论感到无可奈何,索性陪他把戏演得真实些,以免显显露尴尬的气氛滑向更不堪的境地。“好吧,”他应和着对莫里斯说道:“先生即是决定到剧院欣赏戏剧,那我们就动身吧。《飞将驱敌》我看了少说有数十遍,《将军纪》本就是一部剧目繁多的长剧,《飞将驱敌》更是剧目里情节最冗长拖沓的一出。全剧要演十四幕,每一幕都在半小时以上,看完一出戏差不多一天里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您的剧院倘深夜十二点关门这会儿第七幕该演完了,我们去了只能捡个对半看。由于剧本设计了前后贯穿的繁复曲折情节,若是对该剧不了解的观众,可真是要看得一头雾水了。”

    “没关系,没关系,不是还有你我可以为我们的外国朋友做解说吗?我们可以像马会解说员一样,两位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场就可以为他们讲解了呀!”公主兴味盎然道。

    “那我们快些起行吧,这幕剧是公主推荐的,为此殿下还在谷地场馆里订了唯一的包厢。敝人为了能让公主每次来都看得到她最喜欢的戏剧还吩咐剧院方面单独给这出戏腾出一个剧场。我知道这是贵国最广为人知的一出戏剧,不过本人却没有仔细观赏过,如将军所言,真要花七个小时久坐看台全程看完它哪还有精神干别的事儿呢?好在今晚有两位戏剧爱好者相伴,若遇不解处我与费希斯殿下可向二位详加请教,以免日后旁人问起今夜的观剧心得无言以对,落个只会附庸风雅的污名。”

    “呵---先生多虑了!若论见识广博,才智超群,何人堪与创办了世界第一企业的先生相提并论?比起先生丰富的阅历,我对世界可说是一知半解,可向先生求教之处怕这辈子也学不完,试问谁又有资格轻视先生哩!”麦尔斯笑言道,起身理了理着装,对莫里斯指着包厢入口做了个恭送的姿势。

    剧院在赛马场东边一里外的谷地边缘,毗邻仿佛是远处崇山峻岭伸展出的触脚般虬曲逶迤的低矮山脊。

    出了赛马场,一行人来到预先指定仆人驾车等候的地方,登上各自的马车朝醒目的剧院大楼驶去。

    傍山而建的三层雄伟剧院是山谷里最大的封闭式建筑,前广场与每层楼沿间安装了通体环绕的璀璨灯光,将洁白的大厦映射的格外耀眼。仅从白色大理石外观而论,粗大的圆形廊柱.宽阔的廊道.厚实的条石栏杆.跨度宽广的楼沿拱券.雕花精美的五彩窗扇.以及由聚宝国巧匠设计建造取材于十方国著名戏剧人物场景缀满墙体的巨型浮雕,额枋上凿刻出的美轮美奂的花饰,一系列复杂繁琐工艺协调组合的三层拔地而起的高楼成就了它在十方国比肩圣贤宫及温泉山公馆的卓著盛名。

    众人于广场上下车,公主迫不及待催促着大伙儿快些进场:“我们已经来晚了,都麻溜些吧,没准还能赶上《城破救驾》的开场白哩!”她挽着麦尔斯胳膊对众人说道。

    “那么,咱们是去殿下的包间呢?抑或敝人让人另行准备一个包厢?”莫里斯彬彬有礼问道。

    “今天陪我等消遣一日,已是对先生多有叨扰,我这儿有现成的贵宾券就直接去我的包厢吧,迟了恐赶不上!”

    “那么,有请殿下前方引路吧!”莫里斯躬身道。

    公主挽着一言不发的麦尔斯登上台阶,来到剧院门前,从随身手袋里取出一张金色卡片递给一旁迎宾的侍者,侍者看过贵宾券将一行人领进剧院大堂,把他们和贵宾劵一齐交托给大堂里的另一名工作人员,转身回到岗位上。

    那接过卡片的侍者将一众人领向卡券注明的包厢。出于保密原因,贵宾券除了标示剧场楼层的房间号未显示任何宾客个人信息。故而侍者也不知道包厢的主人是十方国的公主,只做寻常贵宾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