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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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致命的阴谋

    休战协议签订完成,急迫的局势得到了缓和,十方国失陷的超过四分之一的国土终于回到了王廷手中。十方国人以胜利者姿态庆祝着来之不易的和平。

    麦尔斯和手下将士战场奋勇击退小哈尔斯率领的强大军团,直接迫使敌人提出停战倡议,可说是保卫国家的头号功勋。休战协议签订当日即收到陆军部致函,命他立刻回里雅尔参加五月一日的凯旋日庆典。

    “这个鸟王,我们和沃伊那小子的最后一战发生在三月初,怎得把凯旋日定在了五月头?中间差了两个月。日子是鸟王定的,不晓事的还以为是鸟王用嘴挣来的胜利!当真我等舍命沙场,他倒坐收渔利,抢了弟兄们用性命换来的功劳,着实可恨!”已将大营移驻深水河城的边疆防卫军指挥部内,鲍伊在一众将官面前抱怨道。

    “休得胡言,陛下是万民之尊,金口玉言。既是钦定之日,那凯旋日便是五月一日。”麦尔斯作色道。

    “有道是君权神授,倘使主将携你同往谒君,你也少不得毕恭毕敬行叩拜大礼。又岂有不忿的余地?”

    “嘿!所以老子才不去,老子可以轰轰烈烈死在战场上,就受不得那伙下流污烂之辈的鸟气。照我说,鸟王三番五次陷主将于绝境,这庆典不去也罢,免得节外生枝---这会儿敌军退去,那鸟货用不着主将了,保不齐就来个兔死狗烹,那时我等俱在数千里外,相隔渺远如何救应得到?”鲍伊扯起嗓门嚷道。

    “鲍伊之言不无道理,迪米埃斯的兵员武器短时间内就得到了完整补充,如今六十万大军进驻黄沙城。黄沙城与深水河城间隔五百里,算上我们二十万人,在这狭长的一隅之地足足屯驻了祖国三分之二的军力。明眼人一看便知,王廷如此布局分明冲着我们来的,主将不可不防!”霍尔对麦尔斯劝道。

    “无妨,此番受诏回里雅尔的还有迪米埃斯,我正可与之结伴同行。他的部从有多少战力你们是知道的。毫不夸张的说,我们的部队在十方国难觅对手。我想告诉你们,无论是否有我居中指挥,你们都不能失去一位优秀将领该有的本色。别说是迪米埃斯所部要以兵力优势对你们发动攻击,纵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聚宝国大军压境我也要你们伺机出动,全力反击。你们首先是优秀的战士,而后才是苟延残喘的乱世生民,凡事俱当以沙场御敌为与生俱来之使命,而后才是个人生死的权衡。非我欲强加诸君以民族大义令之舍生忘死,实为生逢乱世,你我皆身不由己。若得安享太平盛世之日,我定与诸君昼夜酣醉以酬平生有幸并肩沙场。此际,我务须接受国王诏命,纵有受囚的前车之鉴也不得不往。”他坚定说道。

    “嘿!迪米埃斯临时拼凑的几十万人怎会是我等骁勇之师的敌手,我们担心的是主将的人身安危。离开了您忠实的卫士,就像拔了牙的猛兽,去了毛的雄鹰,再有万般神通如何施展?若您果要以身涉险,属下建议让我领一支大军屯扎于接壤京畿的高登山郡边界,只要昏王奸相敢对主将不利,我立即率军直捣王城。就眼下我方的武器装备,从京畿边境攻进国王大道,不出两日即能完成进占,请主将批准!”哈克进言道。

    “哈哈,你太小瞧我们的圣明君主了,也太小瞧里雅尔的防御力量了。”麦尔斯笑道:“禁卫军确不堪一击,但今日城北郡的四万公爵卫队是精锐中的精锐,依托兵工厂便捷的补给条件,这支着部队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再说若公爵以兵工厂之军备武装起京畿内近百万黎庶参战,便是拼上我们的所有部队,也难有胜算,遑论以一支偏裨攻占国都!”

    “那又如何,莫非我等只能干瞅着主将送上门去任人宰割不成?那样我们还算是您的属下吗?对您又有何忠诚可言?”约什愤然道。

    “诸将勿忧,国王并无必杀我之理由,眼下兵戈虽止,战火未熄,两处孤悬海外的领地尚为敌国窃占,我这个藩镇军头在陛下眼中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只要保持对他的恭顺,不给他发作机会,这日渐昏聩的君王尚不至丧失最后的理智在强敌未退之际诛杀大将。再说都城中还有一干友人作保,无论国王对赫斯家存在多么深的成见,那些有能力为我进言的挚友都会极力促使君王恢复对时局正确判断的。

    综上所述,国王给我人身安全造成的威胁远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倒是奸相---我总感觉近年来,几次将赫斯家推向毁灭边缘的那些涉及王权统治的重大案件背后都有蒂利尔操纵的影子。庆幸的是,王子和一干国之柱石始终对赫斯家保持着矢志不渝的信任,倒也没有让这宫廷弄臣捅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来。此番还朝即使宵小奸佞故技重施,欲再次加害,至多不过重来一回削职禁足罢了。纵是如此,小人们也必会在赫斯家众多友人及敌军屯兵边境的双重施压下重蹈失败覆辙!”麦尔斯坚定说道。

    “想我等刚烈义士几时受过这鸟气,被鼠辈小人玩弄于股掌,摧挠虐害,要我说不如休去理他甚么诏谕敕诰,只做不知,偏不上套,他王廷也罢,奸相也罢,又能奈我何?还少去欠许多京畿义士人情,不更为周致妥帖?”鲍伊瞪起炯目对众人问道。

    “你说怎得便由你怎得,难道你是国王?如此,何以不给我等论功行赏,各各封疆裂土,好叫大伙儿就此富贵,省却多少出生入死只为里雅尔的王公贵胄守住富贵权势。”霍尔讥笑道。众人亦附和嘲弄,哄笑不止。

    “我不与你争理儿,你小子可曾有依得我时?我只是担心主将安危,即是主将非去见那鸟王不可,说甚的也得多带军马,至少要有两员统领随行护卫。我与鼠辈势不相容,自不能去,谁和主将去参加甚么鸟庆典,你们自己决定吧!”鲍伊焦躁道。

    “都别争了,自古生死有命,今次我只带二十名警卫随行,你们这些军中骨干都得给我留下镇守营防,修缮工事。我是白露城封地伯爵,在你们没有获得国王册封调离本部前都是我的家臣,我要你们把封地守好,这是临行前我给你们的最后命令!我未归之际,无论是谁要你们交出封地和兵权,你们都不能答应,你们能做到吗?”麦尔斯严肃对众将问道。

    “能!”众将齐声答道。

    “放心吧,主将。除非你再次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否则,就算国王驾临,我们也不会为他打开深水河城的城门。”哈克铿锵说道。

    “他不来倒好,敢到城下来撒野,看我不擒住痛挞以泄阅兵日残害同袍之恨!”鲍伊咆哮道。众人亦同声高呼誓死守卫营防。

    麦尔斯对众将承诺到了京畿会向王廷上表诸将功绩,讨取封赏。又对众人加以勉励方打发他们退去。

    过了两日,收到麦尔斯同行请求的迪米埃斯带着二十名随从来到深水河城与他汇合。

    这是两位雄踞一方的军事统帅距上一次全国军事演练大会结束有生之年第二次相聚,麦尔斯早早在东城门外迎候这位惺惺相惜的同僚。正午时分,瞧见迪米埃斯的车仗驶出前方群山垭口缓缓抵近,他命随从骑上快马前去引导。

    及至一行人来到跟前,车夫下车打开车厢门,身着黑色披风和草绿色戎装的迪米埃斯拄着银头手杖缓步下车,麦尔斯微笑上前一把将之拥入怀中说道:“暌违日久,仁兄别来无恙!”

    “是啊,囊日一别,再见已过五载有余,光阴荏苒,不堪回首呀!”迪米埃斯亦微笑相拥,感叹道。

    两人寒暄罢,麦尔斯将一行人迎入城中驻军司令部。沿途迪米埃斯见麦尔斯的部队军容整洁,纪律严明,不禁赞道:“五年间改变了很多事情,唯一不变的是贤弟这支神威军一如既往的能征善战。当年的全国演武,我见城北陷阵五军在校场上八面威风,锐不可当,着实艳羡不已。多少年过去了,经历几多战争淘沥,你的军队总能于逆境异军突起,出奇制胜。无愧‘神威军’的称谓。这样一支军队在愚兄而言真是爱恨交加呀!”

    “仁兄过誉了,这一干弟兄不过生于乱世得以在战场上暂露头角,何堪仁兄谬赞。”

    “噫...你少来,兵营山谷一战你吃了我十数万兵马,我还没找你算账,怎么,你就不想做些表示?我近二十万的部队栽在了你手里,那可是我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家底,苦心训练的悍勇死士,虽比不得你横扫天下的城北铁骑,也是十方国屈指可数的精锐武备。我就指望他们充门面了,你倒好,给我来了个兼收并蓄,一把将我撸成了光杆司令,愚兄不找你讨说法,弟兄们面前也说不过去。贤弟是否发还我些故旧部曲,好堵了我手下的悠悠众口。”

    “仁兄说笑了,若你此际还能从我营中找出自愿跟你回黄沙城的旧部,我绝不阻拦...如何?”

    “哈哈...我只是说说而已,无须多想也该知道,跟了你这般英明的统帅比跟着我好过千万倍。同在沙场征战,我对你是甘拜下风啊...”

    “罢了,您一味奉承小弟,让做为下属的我在您这位三军大元帅面前情何以堪呀?我们不聊军务上的事了,长途跋涉,您必定腹中饥渴,我已命人备下薄酒。你我久别重逢,须得饮他个一醉方休!”说着,麦尔斯恭请迪米埃斯上车,自己骑上马引导车驾缓缓入城。

    麦尔斯在深水河城对迪米埃斯进行了一天的盛情款待,次日,他点齐随行人员,辞别一干送行下属,登上一辆双辕马车跟随迪米埃斯车仗出了深水河城望里雅尔方向行进。

    一路上二位同为行伍出身的将帅彼此交流着戎军经验,从国内的军事现状到海外军力变化及各国军事动向,所谈话题凡属军务领域无所不包,只是涉及国内政局走向时,二人皆讳莫如深。

    迪米埃斯笼统说了两员佞幸违抗军令,私自溃逃以至败战却又不能对二将加以惩治的无奈。麦尔斯亦叙述着护送公主回到里雅尔之后受到王廷种种不公对待,说到伤情处,各各嗟嘘不已。

    二人的车仗队伍在路上行了十日有余,来到里雅尔东南城郊。国王收到消息命王子和陆军大臣率一干臣僚出廓十里相迎。众人觌面互相礼叙一番,王子领着文臣武将在开道的大队卫兵和卤簿仪仗喧天鼓乐声中浩浩荡荡穿过里雅尔高耸的城楼与张灯结彩迎接祖国庆典的闹市,于午后三时抵达圣贤宫内广场。

    首相蒂利尔受命率廷臣早早来到布置得恢弘壮丽的广场上迎候。

    王子携二武将下车,与首相百官互相叙礼毕,在宫廷总管厄兰德引导下徐徐登上宫门前宽阔的台阶,百官们跟在身后鱼贯步入装典的奢华壮丽的王宫内。

    众臣行至觐谒殿西侧的候见室外,厄兰德宣布国王只召见二位将帅,余众臣僚殿外恭候旨意。百官遂进入候见室等待。

    麦尔斯和迪米埃斯跟随厄兰德穿过候见室外的廊道进入觐谒殿。见国王早于丹墀上端坐,三人即上前行叩拜礼。

    国王命厄兰德从侍从手里取来圣旨,宣读了对二将的嘉奖褒赐,无非是赏酬田亩林地,至于官爵仍以前番伯爵拟准,不做追封。

    二将领旨谢恩毕,国王命人为二将赐座,和蔼的向二人询问了一些与敌交战的情节。二将自是拣有利于己方的几场主要战斗叙述。

    国王深具尚武精神,听到激动人心处,开怀畅笑,放声喝彩。君臣三人聊了近一个小时,期间,国王频频赞扬二位将军勇略过人的品质,最后对二人进行了语重心长的勉励,告知已命宫人在宴会厅排设筵宴,将与百官为二将接风洗尘。

    二将听罢,再次叩谢圣恩,国王起身走下丹墀扶起二将各挽一只臂膀对二人亲切说道:“你们是寡人的左膀右臂,有二位上将为寡人守卫疆土,纵有强寇悍虏犯境,孤何惧哉!”

    国王颁旨为两位凯旋将军置备的酒宴场面隆重属十方国有史以来之最。除了王族外戚和近百宫廷官吏出席,更有各地贵族领主,富绅豪商一百二十余人受邀齐聚,共襄盛举。

    席间上至国王下至边疆封臣,无不对二位将军交口称赞,对他们的丰功伟绩不吝溢美之词。二人成了大殿里汇聚着十方国最有权势的一群人争相吹捧的对象,此际,他们身上闪耀的光芒已经盖过了国王,二人的伟岸形象在众人心中近乎神化。

    宴会于下午五时开席,直进行到夜间十时方散场,两位将军被众宾客争相举杯劝酒,灌得酩酊大醉。

    此次麦尔斯冒着被谗毁谤害的危险还朝,实为无法抑制内心对公主的眷恋。然而自入城以来始终未见公主的身影出现在欢迎自己的人群中,心中不免焦急疑惑。碍于国王素来嫌恶他和公主的关系,在众人瞩目下不好寻人探问。宴会喧嚷时,他为了应付上前敬酒祝贺的达官显贵,忙得不可开交,连王子上前劝酒亦只能在臣僚们注视下言行拘谨的还以臣属之礼。待席散众人尽皆离去,他才觑隙赶至廊道将准备回内务部公廨休息的王子叫住,低语道:“殿下,何不见希丝公主,难道她为我的不辞而别生气了吗?”

    “你说呢?”王子微笑反问道。

    “之前,我便提醒过你,你却担心她的人身安危不愿携她同往外地庄园稽帐,这下她是安全无虞了,但心里可憋着无尽怒火,若见了她的面儿,可有你受得!”王子说罢,嘱咐他早些回去歇息,乐呵呵的兀自走向圣贤宫出口。

    麦尔斯此际酒酣耳热,头晕脑胀,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向公主解释。只能悻悻出宫走到内广场和先一步在自家马车上等候着的赫斯家人相会,共同乘车回到将军巷已然换上“赫斯伯爵府”匾额的家宅中。

    翌日,天光未亮便有宫人登门传旨,要麦尔斯入宫参加上午的御前会议。他早早起床洗漱了用罢早点匆匆入宫,与先到的臣僚们寒暄后在议政殿外分列伫立,恭候君王到来。

    上午九点整,国王出现在众臣面前,众臣礼毕尾随君王进入议政殿在宫人安排下依次落座。麦尔斯的位子挨着副首相沃斯特和国王的御座只隔一个位置,正对迪米埃斯。如此布置两位将军的席位足见国王对二人的器重。

    麦尔斯注意到王子身旁空着为莫里斯预留的位置。对这场战争的胜利起到关键作用的巨富和希丝一样缺席了昨日的迎接晚宴。这位富豪来去如风,有王廷赋予的绝对自由,缺席国王昨日为二人举办的晚宴,可以做神秘的天下巨富傲世独立的孤僻个性理解,但既是王子最倚重的幕宾缺席制定国策的重要会议着实令他困惑不已。

    此时国王的发言打乱了他的思绪,只听国王嗓音洪亮说道:“诸位爱卿,经过近两年的艰苦鏖战,终于成功将白沫省从敌人铁蹄下解放出来,今日会议首要议题为白沫省政务.军务和财税三个重要衙门的官吏人选,诸卿可有合适人才举荐履任?”

    各公卿大臣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只不作回答。

    国王见状不耐烦道:“偌大的十方国,竟自拣不出几个可用之才为寡人分忧吗?”

    话音甫落,首相蒂利尔开言道:“启奏陛下,微臣保举一人可堪大任。”

    国王欣然道:“说来听听。”

    “前内务大臣,现任西南船务主监事卜得奈先生,或可胜任白沫省省督一职,请陛下圣裁!”

    国王点头说道:“寡人怎么把他忘了,卜得奈历来忠心报国,此番抵御外敌的战斗他虽未参战却为祖国海防建设贡献了不小力量。嗯,就这么办!倘诸卿无别议,就让卜得奈出任新一任的白沫省省督吧!”

    说罢,国王即令厄兰德拟旨宣卜得奈入朝听封。

    “现任省督人选既已确定,那么当地驻军将领和财务官两个职缺首相先生可还有人选举荐?”

    “财务方面,耶莱大人和沃斯特大人是行家里手,若二位大人也无合适人选,微臣更不敢妄加提名,说到派兵前往这块远离祖国本土的广阔海岛驻扎,必须得是对祖国和王廷忠诚笃定的勇将方可胜任。倘为心怀二志或软弱愚鲁者居此要职,假使军中有变,两地相隔逾八千里,王廷鞭长莫及,无以节制,势必为祸甚矣。故而,微臣建议委任原北地城兵营主将缊阖出任白沫省驻军统领一职。请陛下圣裁!”

    “贤卿之言甚善,缊阖素怀忠义,勇略兼备,足堪此大任。便依卿所奏,准他出任白沫省驻军统领之职。”

    接着,国王将目光转向身畔的沃斯特和迪米埃斯身畔的耶莱问道:“二位大人供职财务部期间成绩斐然,在财税要务上革故鼎新,推出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善政,眼下财务部各衙门主要官吏皆二位拔擢掖举栋梁。若说将祖国捐税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万千官员里挑不出料理一省税赋的人物,倒难以叫人信服。二位爱卿对荐贤一事何故保持缄默,莫非当中另有隐情?”国王蹙额问道。

    “陛下,”耶莱率先答道:“非臣不愿为王廷举贤,为陛下分忧,实因白沫省之税赋贡帑非卓越才能者不堪委任,一则,此属三国协理之地,政体.法律多有冲牴处,除了跟两国厘分赋税,与异国同侪交际更需谨慎处之。想那白沫省是财货汇集之地,金阙国.聚宝国之所以卷入战端,皆因垂涎彼处丰厚财帛岁入,而今祖国欲和两大国就此一领域均分利益,表面上有三国协定为依据,实则仍需经历明争暗斗才有可能从二虎狼之国衔于口中之膏腴夺取属于我们的那份。因此,若非能切实为祖国权益和两大国折冲周旋的国士,臣等确不敢贸然举荐,以免保举之人不能胜任枉送了十方国的威严和权益。求陛下赦臣等无能之罪!”耶莱说毕,沃斯特亦随声附和。

    国王见二人言辞推诿甚感不悦,抱怨道:“地大物博,人才济济的南方世界,竟觅不得一二可为孤分忧之人,传扬出去才当真有损大国威仪...”

    国王说着,只听蒂利尔奏道:“陛下勿忧,微臣倒有一位现成人选,若令此人署理祖国在白沫省的税帛贡帑,臣敢拿身家性命作保,他必能恪尽职守,履行王廷交付的重任。怕只怕此人不愿远赴海外弥补王廷阙位,若如此,臣亦计穷矣!”

    “爱卿既知有此济世之才,何不快快奏来,只要他愿跨海履任无论此人提出何种报偿,寡人都会给予满足!”国王急切说道。

    “启禀陛下,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副相沃斯特大人,若副相愿往则大事可定矣。”蒂利尔谄佞说道。

    “副相,您是是否接受首相对您的推举呢?”国王对蒂利尔的谏言颔首赞许,看着沃斯特询问道。

    未等沃斯特回答,王子抢先说道:“儿臣恳请父王不要将副相外遣边疆,此实贬谪罪臣之举,请父王三思。”

    “你这是什么话?白沫省是贡赋要地,地位不逊国之府库,若是寻常官吏,寡人焉肯轻易委任?掌理一方财源是何等殊荣,如何说成罪臣贬谪之罚?且若不使沃斯特这等能臣前去署理冗务,辅国有适宜人选大可荐来,寡人亦会唯才是用。”国王对王子冷眼说道。

    “副相身兼总检察官,倘奉命远赴边疆任职,京畿阙位又该由谁接替,谁能比副相更称职呢?”王子极力劝谏,希望将宫廷仅存的能够掣肘蒂利尔的盟友留下。

    “这个好办,就让麦尔斯接任总检察官吧,眼下战事平息,麦尔斯也无须急着回到军中,赫斯家原就袭替宫廷要位,麦尔斯承袭他父亲的旧职再合适不过。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国王冷漠的对王子反问道。

    王子见国王选了己方阵营人员填补沃斯特调离后的职缺便不再多言。

    自前番和王子合作剪除了蒂利尔苦心培植的羽翼,沃斯特已做好被蒂利尔报复的准备。此际受谮调往三国博弈的是非之地也算意料之中,他亦不喜与蒂利尔终日明争暗斗,何况有君王之命,便不作推辞。

    “白沫省各部职守人选既已议妥,接下来拟议明日阅兵元帅的人选,受阅队伍是从辅国的亲王卫队抽调的,以辅国之见谁堪担任凯旋日的阅兵元帅呢?”国王目光在麦尔斯.迪米埃斯和奥勒米三位武将身上睃寻着,对王子问道。

    “禀父王,儿臣建议由麦尔斯出任明日的阅兵元帅,他曾为城北兵营旧主,又有检阅军阵的履历,请父王圣裁!”

    “嗯,众卿可有别议,倘无,便依辅国所荐。”

    国王话毕,希琉尔和奥勒米同声反对,列举了此前阅兵日意外做为否定麦尔斯出任阅兵元帅的理由。

    国王征询过蒂利尔意见决定任用迪米埃斯为凯旋日指挥受阅部队的元帅。麦尔斯无意与佞幸逞能置气,倒乐得清闲,亦欣然赞同对迪米埃斯的委任决定。

    次日,他做为受邀贵宾于上午应邀抵达圣贤宫观礼楼参观在国王大道上举行的隆重典礼。

    他一身土黄色戎装,胸前佩戴着从军以来获得的各类别致勋章,五彩斑斓的绶带使他挺拔俊秀的身姿神采奕奕。做为观众的他一改建国日阅兵时的紧张忙碌,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跟随摩肩接踵的达官显贵从圣贤宫西宫一楼大厅登上了二层的观礼楼。

    到早晨九时许,观礼楼上挤满了应邀出席盛典的各路公卿富贾,人们衣着华丽,容光焕发,彼此给予真挚地祝福,观礼楼大殿里一派喜庆气氛。

    麦尔斯穿过密集人群,悠然找寻着熟悉的伙伴们,观察了一阵只发现王子在廊门附近和副相沃斯特聊得兴起,他走到王子身畔,对他微笑问道:“闲常只见殿下和莫里斯先生如影随形,何以今日却不见这位祖国最值得感激的朋友呢?”

    “呵,与希丝分别日久,好容易回到京畿,你不关心自己的恋人,反倒对我的幕宾大发兴趣,怎的?你还想把先生带回驻地做参谋吗?那本爵可不能答应!”王子说罢,三人莞尔而笑。

    麦尔斯接着说道:“殿下这么说,倒让我想起公主和微臣感情笃深,即使对微臣有所不满,闹起了情绪,断不至错过今日难得的盛会,何以庆典临近开场她还迟迟未现身呢?”说罢,麦尔斯和沃斯特相继对王子投去探询的目光。

    “唔...”王子故作深思模样嘀咕道:“莫里斯先生正在金阙国料理顽石企业的贸易纠纷,希丝又是个爱游历的刁蛮丫头,偏偏这般凑巧,在先生远赴海外之际失踪了...哦---!”他做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低声惊呼道:“我知道了,希丝这丫头对先生素有仰慕之心,这回你的未婚妻八成是和先生私奔了。罢了,罢了,好好一段姻缘佳话,就此打了水漂...”王子摇头叹息道,神情甚是滑稽。

    麦尔斯哪能受得堂堂殿下这般戏谑,顿时便在王子和沃斯特两人的取笑中发声叱止。

    两人哂笑够了,王子才对公主缺席两大重要盛会的原因做了含混解释,麦尔斯听得不甚明了,非要让他详细陈述。王子无奈只得将他带至角落僻静处低声道:“王妹和母后势如水火,不愿相见,闲时尚鲜于圣贤宫走动,只在将军巷.城北郡和莫里斯居处三地消遣光阴,近日听闻你即将归来,她气你不告而别便有意不往将军巷走动,只在兵营山谷骑猎,偶尔也到温泉山消遣。莫里斯先生离开前吩咐管家对我等只作主人居家时一般招待,因此,王妹每日更加行踪无定。今日父王和母后会亲临观礼楼与臣民共享盛会,王妹如何肯来?”

    “原来如此,公主缺席凯旋礼,国王就不介意吗?”麦尔斯不解道。

    “介意?父王不会为了王室尊严,强制王妹出席此类场合,他亦深知王妹的倔强性子,倘使这般重要的仪式让她闹出乱子来,令王室颜面扫地,那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哩!”

    二人说话间,忽听内侍高呼“国王.王后驾到!”忙跟随分列两侧的众人肃立迎候。

    国王夫妇走过了人们让出的通道,众人山呼万岁。君王伉俪笑容和蔼地向众人致意,领着大伙儿来到大殿外的长廊上。

    随着国王夫妇走向预先布置的御榻上入座,众臣热情地围簇在二人左右,似有所指地抬手比划着国王大道上壮丽的场面跟君王夫妇进行愉悦交流。与此同时,寸步不离恭候国王身畔的厄兰德不时询问身旁另一位手握怀表的内廷侍者是否到了仪式开始的时间。

    侍者目不转睛盯着手中怀表,每隔五分钟向他作一次报告,一刻钟以后,侍者给出了肯定答复。厄兰德即向国王做了汇报提醒,接着,国王起身走近紧邻白色大理石栏杆的演讲台,对着讲台上的话筒向观礼楼下,身跨雄健骏马矗立等候着的迪米埃斯率领的五人阅兵小组高声宣布了检阅命令。

    五人阅兵小组成员向头顶观礼楼上的国王齐欠身行了个军礼,旋即拨转马头往右侧一里外整齐列队的军队方阵疾驰而去。

    随着激荡人心的军乐奏响,受阅方阵自北往南有序齐步迈进,雄壮的军队昂首阔步走过观礼楼,引得现场宾客掌声齐鸣发出阵阵喝彩。国王大道两侧赶来观摩的万千庶众更是回响着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为击败强敌的祖国卫士们激动得手舞足蹈。

    麦尔斯注意到一队队整齐跨步从圣贤宫前经过的方阵队员手中不再持有武器,转而以握拳贴胸的传统军礼做为士卒的统一军姿。这使他联想到上一回由他担任阅兵指挥官时惨痛的经历。那场浩劫使城北兵营的参阅部队近乎全部殒命国王大道,今次不配发武器的阅兵式显然是为了防范悲剧重演。

    他心情渐趋沉重,下意识抬眼睃寻阅兵日惨案的刽子手奥勒米,却意外发现官居京畿最高防务长官的内阁大臣竟未出现在参加祖国庆典的宾客当中。一种隐隐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再一次产生了大难将至的压迫感,阅兵日惨案的血腥场景在他脑海中频繁的翻涌闪现,艳阳高照的上午他却忍不住打起了寒噤。忙不迭四下观望想找出不祥之感因何而起,冷不防眼神落在数丈外墙角处的蒂利尔身上。

    此际,蒂利尔正和一名侍从模样的下人低头谈论着什么机密,并也用阴恻险恶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就连和他谈话的下人也以蒂利尔一样恶毒充满仇恨的眼神在他身上肆意扫视着。

    麦尔斯正自疑惑这对主仆又在酝酿什么阴谋毒计,是否又是针对自己的歹毒陷害。只见,那下人伸手从贴身衣物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纸质文件袋交到蒂利尔手中,蒂利尔迅速从打开的袋口往里瞟了一眼,只一瞬间,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又从他身上扫过随之而来是嘴角露出的一丝蔑笑。

    忽然,他将手中的文件袋对麦尔斯扬了扬,蔑笑转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而后转身大步朝御榻走去。

    行至国王身畔,他对国王附耳低语一阵,又将文件袋交到国王手里,国王接过袋子从里头取出一份资料仔细阅览起来,脸上神情随着读过的内容,由喜转怒。

    他收起资料,侧身对蒂利尔低声吩咐着什么,蒂利尔听了连连点头,之后,他转身返回原位朝等候着的那名送信人又是一阵低语,接着便打发他离开了观礼楼。

    此时,麦尔斯终于相信了自己的预感。他知道那名被蒂利尔支走的信使必定是去调集人手赶来将他逮捕审讯。蒂利尔必定是搜集到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将之送呈国王且已获得授权对自己展开抓捕。

    他正想去找身处廊道另一侧专注观礼的王子商议对策,不料刚刚离开的信使已领着两名宪兵登上楼径直朝他走来。眼见局势危急,他顾不得身份礼节,拽开健步朝王子迅速奔去。

    待慌张跑到王子身畔,方欲开口,就被尾随而至的两名蒂利尔爪牙擒住双臂按到于地。

    突然发生的紧张一幕令在场嘉宾尽皆哗然,王子的注意力被聒噪的人群从国王大道上气势恢宏的场面吸引回来,转头观望之际才发现麦尔斯不知何时已来到跟前。他被两名宪兵在一名黑衣人指认下拘执着,黑衣人身后跟着法务大臣希琉尔,两名宪兵是从他预先布置在观礼楼下候命的宪兵队里召来的。

    “大胆!谁让你们这么干的?还不给我住手...希琉尔,你又在耍什么花招?闹事也不看看时候,今天是你可以放肆的日子吗?”王子对希琉尔和他的手下厉声叱道。

    “非常抱歉,王子殿下!麦尔斯涉嫌通敌叛国,下官受命将嫌犯逮捕审讯,还请殿下不要妄加阻拦,影响下官执行公务。”希琉尔话锋犀利说道。

    “谁的命令...蒂利尔吗?谁给他的权利拘捕内阁大臣!”王子怒气填膺呵斥道,洪亮的声音在观礼楼上回响。

    众宾客被他的愤怒震惊得个个瞠目结舌,挤满人的观礼楼霎时间鸦雀无声。

    王子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引发的严重后果,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朝长廊上端坐御榻的国王望去,见国王也正对他怒目而视,顿时内心慌乱不已,不知作何反应,半晌不发一言。

    国王并未就眼前突发事件立即发布指令,他兀自转过头去继续观看楼下的阅兵仪式。

    在场的王公大臣,贵族豪绅见国王不予表态,更不敢妄加置评,众人怔怔呆立着,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执住麦尔斯的两个宪兵没有得到希琉尔指示亦不敢轻举妄动,刹那间,所有人好似廊檐下条石栏杆间纹丝不动的立柱,全无生命活力。

    最终,还是麦尔斯为了洗刷冤屈先开口向国王辩白道:“陛下,微臣冤枉呀!微臣披肝沥胆报效王廷,未曾有丝毫懈怠,对微臣通敌叛国的污蔑,实为恶人蓄意诬陷。求陛下明察!”说着,他伏地顿首哀告不止,王子见状亦拜倒在地,极力为他担保。沃斯特也开言说项。

    宾客里许多和赫斯家有交谊的亦纷纷拜倒求情,国王见此情形,起身离开御榻,行至麦尔斯跟前,将手中文件掷于地上,对麦尔斯问道:“你说通敌叛国系旁人对你恶意陷害,那么这些来自十字岬敌军统帅部的信件以及你亲笔签署与敌军私定的协议文件可会有假?

    你好大胆子,竟敢背着寡人和敌国将领举行谈判,定下盟约。还跟敌军元帅楔斯暗中通同,约定里应外合再次攻占东部诸郡,给你承诺的报酬还不少哩---将军神威无敌,与远征军呼应举事,则可保贵国京畿以东广阔地域尽归将军所有,事成后,我方愿推举将军为东部诸郡新君。做为回报,只需将军将我方输入贵境之货物税率统一降至百分之十即可---多么诱人的条件!你与敌人还有多少密约是寡人不知道的!”

    国王厉声叱道,不理众人苦苦哀求,大喝道:“来呀,将麦尔斯收押法务部监牢,详加勘讯,真相未查明前禁止闲杂人等探视,违令者杀无赦!”

    国王说罢,麦尔斯即被两名宪兵架着带离了观礼楼。

    当晚,首相府幽僻密室里,蒂利尔.希琉尔.和奥勒米在昏暗烛光下又开始了密谋他们害人的奸计。

    “大人今天这一着走得真是妙啊!即使王子就在眼前照样保不得他麦尔斯,您是如何想到这条妙计的呢?属下跟您比起来真不及万一也!”

    蒂利尔与希琉尔相对而坐对弈着,一旁的奥勒米为二人斟上美酒奉承道。

    “哼!他麦尔斯以为打了胜仗就有了攀龙附凤的资格,一心要迎娶公主飞上高枝。却不知功高震主的道理,今时今日他在东部诸郡之威望便是君王也望尘莫及,偏偏他还死攥着兵权不撒手,这叫陛下怎能不感到忧虑?立不世功勋可以让他封妻荫子,同样也可以让他树敌无数。聚宝国就是他给自己树立的头号大敌,彼国对他誓欲除之而后快,这叫做借刀杀人!”蒂利尔说着拈起一颗棋子,悠闲地落在棋盘上。

    “可是恩相,通曲敌国是夷族大罪,我们可千万要行事谨慎,否则,若令陛下知悉我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呀!”希琉尔皱眉说道。

    “这还用你说?倘非事关重大,倒该让耶莱来共议此事。只可惜此人生性多疑,奸伪张致犹甚于我,事若不密必是因他败露,故只得将他排除在外。也省去他为赋税冗务操劳的同时还得肩负扳倒政敌的重担!”蒂利尔呷了一口美酒若有所思道。

    “这聚宝国也不是守信之辈,恩相和它打交道毋须多加小心!”希琉尔谄媚道。

    “我当然知道这些道貌岸然的杂碎和金阙国的畜生是一路货色,皆为贪婪成性,虚伪无耻之徒。他们终日打着民主.民权的口号骗取无知民众的支持,一旦擭取政权又干着盘剥民众的罪恶勾当---哼!...‘民主’?暴民们拥有真正权力的那一天,老爷们个个都不得好死!这是个危险的词汇,假如不是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赫斯家,我可不愿意跟这群拿所谓的‘民主’当耍子的疯子有任何瓜葛!”

    “那么,恩相以为此番我们能将赫斯家一举铲除吗?赫斯家对咱们来说太危险了,我们几次将之陷于绝境,却又几次都让此一族死里逃生了。假若这回还让他躲过去,那么日后反过来找我们算总账时,咱们可都得倒大楣哩!”奥勒米对麦尔斯和他的封地军队感到由衷的畏惧,怯生生说道。

    “这就得看希琉尔大人能否将这头掉进陷阱里的野兽困得尽量久一些了,明日我会奏请君王将北荠郡二十万常备军调往高登山郡布防,名义上是为了防备深水河城驻军因为麦尔斯受囚而反叛王廷,实则是对麦尔斯可能出现的潜逃进行截杀。我们已经被这位战神三番五次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着回到军队中!”

    “您就放心吧!我法务部的大牢进来容易出去难,陛下虽未让我对他用刑,我却也不会让他过得像家里一样舒坦,管保他进来时生龙活虎,出去了体弱躯残,至于能将他监押到几时---单通敌不报,欺君厥上一条罪名就够审他个一年半载了。这段时间总足够恩相把北荠郡的大军调回高登山郡了吧?”希琉尔得意说道。

    “嗯,很好!纵然他在京畿多有耳目,不好下手加害,只要这军头敢从天生便是用来囚禁他的牢笼里出逃,那就只能怪自己命薄了。”蒂利尔说罢,三人不禁得意的笑出了声。

    三个佞幸凑在一处密谋奸计,不防隔墙有耳,只在一墙之外的近处早有人伏于墙根细听,将三人密议牢记心中。若问何人这般胆大敢窥窃当朝三位最有权势的大臣密谋机要,并无他人,正是莫里斯于凯旋城王廷大桥上救下的轻生赌客---化名卡洛尔的莫伊。

    在蒂利尔府上充当莫里斯细作以来,三年多时间里他往贝壳街那栋无人荒宅传递了无数机密信息,蒂利尔府上但有风吹草动莫里斯皆能及时获知。

    当时莫伊记下蒂利尔等人的秘密谈话,以莫里斯传授给他的密码字符通过隐性墨水写在纸上,而后精心编了个外出的理由,换上寻常装扮,离了相府一路蹑踪赶到贝壳街一百号,于房间墙根处刨出那个埋藏地下的铁匣子取出莫里斯交付的密信,将自己的那张纸条塞进去埋回原来位置。而后一路谨慎的回到了城中。

    过了两日,一位衣衫褴褛的游方僧侣出现在贝壳街附近,他身披粘满灰尘的黑色兜头僧袍,手拄一根不知从何处拾得的枯枝拐棍,仿佛长途跋涉了许多路程急于寻个歇脚处,正拖着疲惫的佝偻身躯走向两天前莫伊离开的荒宅。

    那隐修士进入房间取出匣子打开后用随身携带的纸条替换莫伊放进去的笺纸,将铁匣埋好。缓缓从黑袍里衬取出一小瓶透明的药水,拧开瓶盖往摊开摆放在角落石板上的纸条表面洒下几滴药水,再将药水均匀涂抹于纸条上的每一个部位,又把纸条置于射进屋内的阳光下晾晒,干燥后的纸条显现出了许多黄豆大小.形状怪异的字符。

    隐修士看着纸条上的字符口里默念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将纸条对折成指甲盖大小的四方形纸片放进黑袍衣兜里,捡起倚在旧墙上的拐杖,缓步走出破屋。

    这会儿他仿佛经过休息恢复了体力,脸上的倦容已然消逝,只是眉宇间仍留有沧桑尘霜。他昂起身躯,手里的拐棍从助行的支撑变成了旅者的随身点缀,向着斜阳西沉的方向缓缓前行,口里悠悠吟哦着一段出处失佚的古老歌谣:“啊!英雄浴血边疆,谁将刀剑作奖赏。英雄啊!结局何等悲凉,囹圄内笺命与谁寄望。何人许下公侯封赏,执笏秉圭朝堂..英雄呵...威震边疆鬓染霜,归来未逢慷慨君王...天恩垂降...”

    麦尔斯被捕次日,他深陷缧绁的消息即传遍了十方国全境。刚被麦尔斯从敌人铁蹄下拯救出来的十方国民众感到无比震惊,举国哗然。民众对他受到通敌叛国的指责大感不忿,一如两年前阅兵日惨案对他行刺国王的指控引发的群情激愤,人们深信灾难的源头来自宫廷里弄权的一班佞臣。相较于两年前的民心向背在国王心中造成的恐慌,这回君王保持了泰然心态。

    眼见外敌退去,顽石企业的物资保障了民间稳定的生活秩序,国中再无爆发大规模叛乱的风险,对于人们反对打压赫斯家的舆情,他禁止宫廷官吏向他提起。潜意识里赫斯家给他造成的困扰一直都是被当做威胁王权来处置,除非有需要,否则他更愿意将麦尔斯囚禁至死,而麦尔斯是否通敌叛国,他在战争中的表现已足可证明一切。

    假如要从拥护麦尔斯的人群里头挑出一个最紧张最难过的,除去赫斯家的那些直系亲属们当然非公主莫属。

    别看麦尔斯还朝后她负气不肯相见,可当得知他还没有进入总检察部履任正式继承皮蓬姆官衔即被国王打入法务部监牢受苦时,她痛苦得泪流不止,急煎煎奔回圣贤宫找国王求情开赦麦尔斯。

    怎奈国王心意坚定,无论公主如何哭诉,终不肯还麦尔斯以自由。公主只能转而寻求王子想办法,可王子除了给她言语上的安慰也无能为力。见解救麦尔斯无望,连见一面都不能够。她更加悲伤难过,整日呆在公爵府沉浸于近来疏离麦尔斯的种种悔恨中。

    王子怕她悲伤过度干出什么傻事来,连着陪了她三天三夜说尽了好话,才在第四日清晨见她有所好转。

    她一改之前颓废模样,整个上午涂脂抹粉,精心打扮。王子见她如此,料想她必欲入宫行走,倒也宽心,至少她不再自暴自弃。

    他对公主微笑说道:“王妹连日伤感,身体渐趋憔悴,王兄见之心如刀绞。正发愁不知该如何帮你消解悲伤,如何今日倒自己振作精神了。”

    “我便是哭死在这儿,也不能将麦尔斯救出监牢,为了他我也得好好活着。自今日始,你不把他从困厄中解救出来,我绝不停止为他奔走求告的脚步。”说罢,她命仆人收起梳妆匣,起身在镜子前理了理鹅黄色的蕾丝套裙,调整了宽沿帽在鬓旁倾斜的角度,转身只对王子说了句:“我要再次入宫求见父王。”即带上贴身侍从匆匆走向停在公爵府后院的车驾。

    王子紧跟上前对已经坐进车厢的公主问道:“假如父王还是不答应释放麦尔斯,你又待怎样?”

    “除非他重获自由,否则我决不罢休,我定会为了麦尔斯抗争到底!”说罢,不等王子再次开口,急不可耐催促着驭手立即启程。

    一切确如王子所料,公主回到圣贤宫便吃了国王的闭门羹。她在觐谒殿外的候见室等了近一个小时未得国王传召,于是独自前往国王寝宫,又被厄兰德带领的内廷侍卫轰了出来。

    她铁了心非要求个准信儿才肯离去,压了压心头烦乱情绪转身去往王后居住的新宫。

    新宫是国王为新后所建,前依御花园亭台水榭,后傍林木葱茏的十方山,环境清幽雅致。为建造宫殿,国王征发数万民夫,排干御花园内的一座人工湖,日夜赶工,只花了半年便建造完成了宏伟华丽的宫殿。

    公主本以为王后也会像国王一样拒绝接见她,当前去通报的侍女回来告知王后传召的懿旨时,令她大感意外。她知道新后在国王心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只要新后不计前嫌肯为麦尔斯美言,国王定会同意释放麦尔斯。为此,她愿意做出任何牺牲弥补曾经对年轻王后造成的伤害。

    “呦...快看看,这是谁来了!这不是十方国的公主殿下吗?”公主被侍女引入待客室,也斯帖端坐华丽典雅的鸾座上,左右侍立着两名表情庄严的宫女。公主甫进入室内王后即蔑笑着说道。

    “母后有礼了!”公主躬身行礼道。

    “不敢当,不敢当,公主较本宫年齿稍长,本宫岂敢以公主母后自居,倘传与人知了,倒笑我不晓事理,也会让人笑话堂堂一国公主反尊晚辈为母,空作践了公主威仪呀!”

    “母后言重了,您贵为王后,是万民之母,十方国世界焉有人敢不顺服。”公主陪笑道。

    “是吗?数载未见,公主变化真大哩!自打在佳妍宫挨了鞭笞,本宫再未往那伤心地去过,竟不知公主已出落成尊法崇礼的贤淑佳人了。可是说到底,我还得感谢殿下赐我一顿鞭笞,否则怎会有今日之荣宠加身,这新宫比起佳妍宫如何?”王后语露讥锋,脸上始终保持凛然之色。

    “母后恕罪,儿臣一时鲁莽冒犯了母后,罪该万死,只要母后能宽恕儿臣,儿臣甘愿为自己犯下的罪行领受母后任何责罚。”公主拜伏于地,对王后说道。

    “罪行?快别这么说,陛下尚且不认为你有罪,何人敢说殿下有罪?倘使您果真有罪也该去向那些因你而死的侍女寻求宽恕---对了,你去祭拜过她们了吗?她们活生生的被埋进了地穴里,死状之惨烈想来便令人毛骨悚然。嗨---,命运这种东西真是捉摸不透呢,幸运的话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上天感召托举高位,若是不幸,即使身在天阙也会横遭厄运被罚下地狱,盛年横死。

    所以跟着什么样的人作伴真的很重要哩!你说对吗,殿下?”

    王后刻薄的言语句句让公主感到锥心刺骨,她明白王后是不可能答应自己请求了,但是为了麦尔斯,她仍需尽力一试,希望能让王后冰释前嫌,这是她唯一能帮助麦尔斯的办法。她匍匐在地不住向王后发出哀求,而王后每次都将公主乞求原谅的话语轻描淡写地略过,转而说些与和解无关的话题。她当然知道一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公主突然自贬身份拜倒在自己面前是为了什么,也打定主意,绝不会满足公主的任何要求,甚至都不会给她提出来的机会。

    二人僵持着过了有两个小时,宫女来报首相大人求见。王后便对公主说道:“殿下,本宫与首相尚有要事相商,不能久陪,您自便吧。需要什么跟仆人吩咐一声就是了,不需跟本宫客气。”说罢,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转身领着宫女踅入后门通往内殿的长廊。留下失魂落魄的公主在屋子里呆怔半晌,末了只能无助的黯然离开。

    王后在发布懿旨的新宫彰德殿接见了蒂利尔。

    两人见面蒂利尔对王后作揖道:“不知王后召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大人不必拘礼,若无大人引荐焉有小女今日殊荣,小女亦是知恩图报之人,岂能在大人面前卖弄王后身份。何况大人才雄德厚,亦非小女所能驾驭,今后大人见了小女大可免去诸多繁琐礼仪,太拘谨了反叫小女无以自处。”王后走到蒂利尔近前直视着他,神态妖媚,轻声细语说道。

    她紧挨着蒂利尔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蒂利尔能清晰的感受到姣美的王后口中呵出的诱人气息。

    “王后特意召微臣前来只是为了倾诉对微臣的感激之情吗?”蒂利尔满脸狡诈的说道,对王后的引诱不为所动。

    见蒂利尔不解风情,王后收起轻佻举止,窘怯不失严肃的说:“本宫召你前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既然大人不耐烦,本宫不说也罢。大人请回吧!”

    “呵,王后何必置气。微臣不过担心后宫耳目众多,王后举止稍有失当,传入陛下耳中,微臣可吃罪不起!”蒂利尔佞笑着解释道。

    “放心,量他们没这个胆儿。与本宫作对有什么下场,这些朝夕陪侍在侧的人最清楚不过。倒是大人何必这般惧怕,本宫只是想对大人表达倾慕之意,大人竟似泥塑木雕,毫无人性情感,也不知怜惜我柔弱女子幽居深宫之苦楚。”王后突然诉苦起来,惺惺作态之举令蒂利尔感到厌恶至极。

    他不想继续作无谓纠缠,直奔要诣说道:“不知王后召微臣前来有何要事?若有微臣效劳处,微臣必当鞠躬尽瘁。”

    “呵呵,这件事还非得劳驾首相大人出马才能办妥。”王后笑嘻嘻说着屏退左右,着蒂利尔近前悄声说道:“首相大人,本宫怀孕了。”

    蒂利尔正诧异为何王后要支开左右和他说话,听王后说怀上了国王子嗣,不解道:“此为十方国幸事,何以要避人耳目来说?”

    “这自然是天大的喜讯,只是这腹中孩儿是个公主也罢了,若是个王子,将来也无望继位,想到此处总令本宫寝食难安。是以,本宫特召大人前来商议。想首相大人是小女子一族富贵的恩主,断不至冷眼旁观由您一手提携的王后在陛下百年之后落得个被新君残害驱逐的下场吧?”王后哀戚道。

    蒂利尔颔首低语道:“也是,辅国继承大位已成定局,若让他登基为王,你可休想再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享用,那时将你一族从王廷贬黜,斩草除根也不是不可能...”

    “正因如此,我才让你来替我做主,若不争得储君之位,我宁愿乞求陛下赐我儿一公侯禄位伴他一道荣归故里,也不愿留在这了无生趣的深宫内苑,成天为了可能降临的厄运担惊受怕。”

    “这可不好办呀...”蒂利尔故作为难道:“你瞧,如今辅国位高权重,他在宫廷的地位仅次于陛下,我见了也需对他打躬行礼,再者,历来为京畿武备中坚的城北兵营也归他掌理,何况他还控制着里雅尔城内警力最多的内务部。凭他具有的这些优势,纵使您能说动国王褫夺辅国的一切封号,废黜他储君的身份。只要公爵卫队和内务部的宪兵队对他誓死效忠并发起叛变,凭禁卫军孱弱的军力是难以招架的,但这还不是最难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