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院里屋布置得素净，郭芙芙正倚靠在床上，断断续续地随意抚着琴。这琴是好琴，还是当初御赐的，史柏送与她的。她的鬓发似黑瀑般垂下。

    美人新沐云鬓滑，宝钗欲坠芙蓉腮。小红是第一次见到郭芙芙这种情状，果然柔弱的女子自然能引起男子的保护欲。她看到史柏的一双眼睛就像长在郭芙芙身上。

    “妹妹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还不多躺躺”，他走过去握住郭芙芙的手，眼里满是疼惜。

    “柏哥哥你来了”，郭芙芙柔柔地说了一句。

    小红等人都识趣地退到外面，由屋里两人叙话。

    小红有点百无聊赖，突然看到门口一个身影闪过，鬼鬼祟祟的。

    “亭姐姐，你看下，刚门口是不是有个人走过去？”

    雨亭昨晚上夜，一宿没有休息好，打着哈欠说，“你看错了吧？”

    这天刚要擦亮未亮之际，怕是有什么人闹什么幺蛾子。小红悄悄留了个心眼，“亭姐姐，我四处看看门户关紧没”。

    “你去吧。”

    小红逐一查看去了。不一会。院门口传来一阵哭声。

    “你个小蹄子，哭什么哭，还没见真章呢！”史府二爷媳妇沈珍贞边笑骂着边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4个小厮和二等丫鬟萧思雅、陈斯斯。

    沈珍贞是史府管家奶奶，平日喜欢拿捏做强，史柏母亲前年开始吃斋念佛，不喜管家之事，遂放给了二奶奶沈氏。沈氏年轻体健，要强得很，加之自己的侄女对史柏有意，想嫁入史府，但因史柏一直念着郭芙芙，所以好事难成。遂对郭芙芙有些意见，背地里少不了排揎郭芙芙。这次她安插在芙蓉院的三等丫鬟萱儿偷偷报信，说郭芙芙私会外男，行苟且之事，就马上赶过来。

    “外面吵闹什么？”史柏走出来，不怒自威。

    萱儿跪在门口，哭哭啼啼地。

    “柏哥儿，这丫头片子跟我说，有个年轻公子昨晚往芙蓉院这里来了，也未曾出去，我想这院里都是姑娘家的，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沈氏说道。

    “出什么事了？”郭芙芙被丫鬟搀扶着，披着狐毛大氅，也走到门口。

    小红回到，站到一旁，看着这架势，心里明白了几分。

    “萱儿，你说说什么事？”沈氏道。

    萱儿止住哭声，畏畏缩缩望向史柏，“大少爷，昨夜姑娘身上不太爽快，我起夜照拂，但是约莫子时，有个男的从侧门闪到，一开始我以为我看花了眼。”

    萱儿低下头，眼角偷偷望向郭芙芙，“可是后来我发现耳房那边有隐约的灯光，好像有男人的声音······”

    “我有点担心，回到屋里，小姐又不在······”

    “好你个萱儿，你个贱蹄子，平日姑娘怎么对你的，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郭芙芙的贴身丫鬟小茹性子爽快，气不过，走上来就要撕萱儿的嘴。

    沈氏示意一下，小厮马上就把小茹拉开了。

    “你······萱儿，你······”郭芙芙有点气不过，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史柏微微拉过郭芙芙，一副保护的架势，“萱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污蔑主子的罪吗？”

    “萱儿不敢，萱儿不敢，但萱儿不敢不报，就怕危及少爷小姐们。”

    “大少爷，萱儿也是胆小不懂事的，这么大的事，她不敢不说，我寻思着，这事怎么也得搞个明白，免得污了郭姑娘清誉呀。”沈氏徐徐说道。“有没有，叫个小厮四处查看一下就知道了，真有也好撵出去，免得一院子姑娘家的，也是不妥。”

    “小聂小林，你们四个人好好查看查看。”一语声下，小厮们马上行动起来。

    史柏知道平日里沈氏厉害，也不好阻拦，但看着郭芙芙的情状，也脸色微变，隐忍着怒气未发。

    小红看在眼里，说道“二奶奶且慢，请容我一句。”

    “你是谁？谁容你在这里放肆。”沈氏厉声骂道。

    “奶奶，她叫小红，是秦淮的妹妹。”萧思雅小声说道。

    “我说呢，难怪有几分眼熟，原来是秦家的，你别以为仗着你们姐妹俩那几分姿色就可以攀高枝了。”沈氏说道。

    小红面不改色，不亢不卑地说道：“奶奶容禀，今日这事不管有还是没有，一旦外面传了出去，搜院这事，都恐怕对史府声誉有损。就怕老夫人知道了，怪罪到奶**上，请奶奶三思。”

    小红一番话提醒了史柏和郭芙芙，此事传出去对女子闺誉有损，老夫人对郭芙芙始终也还是有怜爱之意。

    此话一出，沈氏心里着实咯噔一下，当初和萱儿密谋这事的时候，确实没有考虑到史母。但是，沈氏转念一想，只要做实了这名头，史母那里还有话说么？

    “你也不用搬出老祖宗来吓我，如果闹出什么大事，那是谁的过失？”

    “那芙芙的委屈呢？也不是你们说搜就可以搜的。大不了我们请老祖宗过来一下。”史柏说。

    “大少爷，这事我一个年轻媳妇，也怕不知轻重，也是经过大奶奶首肯的了。”沈氏道。

    史柏母亲林潘云一直不肯同意史柏求娶郭芙芙，史柏一时竟也语塞。

    “不劳你们搜了，我竟自出来罢。”话音刚落，一个青年人走了出来，高高瘦瘦，模样清秀，但隐约透点轻狂。

    “高秀，你怎么在这里？”郭芙芙忍不住惊呼起来。

    史柏皱着眉头，盯着高秀，“你是何人？为何在我们芙蓉院？”

    “史大少爷，我乃是郭妹妹的邻居，五年前我们就住在对门了，”高秀说道，又对着郭芙芙说道“妹妹，咱们就别瞒着了，这几年我们虽然没有整日地在一处，但是我们的心是一处的呀。”

    “高秀，你胡说！”郭芙芙皱着眉头，捂着心口。

    “妹妹，昨晚不是你递条子叫我到这里和你山盟海誓言吗？我们可是你情我侬了一夜呀。”

    “你胡说，晚上小姐在床上躺了一夜，我们都可以佐证。”小茹气道。

    “我说小茹，你整日跟姑娘在一块，你的话真假可难论。”沈氏凉凉道。

    “呵呵，”小红冷笑道，“好个山盟海誓，我且问你，你几时进来的芙蓉院？”

    “子时。”

    “你从正门还是侧门来？”

    “当然是侧门啦。”

    “你来后就一直待在芙蓉院？”

    “不假。”

    “好你个野丫头！这里主子说话哪有你置喙的地！”沈氏喝到。高秀前些年一直未考中秀才，加之染上赌瘾，欠了一屁股债，被要债的逼急了，狗急跳墙，刚好被沈氏寻了来，沈氏答应帮他解决赌债，他负责破坏人家姑娘名声。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沈氏可不想放过。

    “嫂子，小红是我院子里的，她原有没有资格说话，该不该教训，也是我的事。”史柏冷冷道。

    “小红，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

    “好的，大少爷，”小红微微颔首，“但我也无话可问了。”

    史柏正皱眉，他不相信郭芙芙会和高秀有什么苟且的事，他跟郭表妹青梅竹马，虽未表明心意，但两个人其实已经心照了。他原以为小红看上去机灵，会有什么好招，看来也不过如此。

    “妹妹啊，今日大家都在这，我们且就此揭开这一层纸，你也许我三媒六礼，你孤苦无倚，史府是你母家，相信会为我们做主的！”高秀一副情深不悔的样子。

    “你胡诌什么！”小茹骂道。

    “你······”郭芙芙又委屈又气急，泪水一滴滴地掉下，好不惹人怜爱。

    “来人，快把这无赖拉出去！”史柏大叫。

    “等等，”沈氏说，“大少爷，此事我看还是禀明老太太。一则如果两人情义属实，咱们不好坏人姻缘，传出去对史府无益；二则如果是假，也得好好盘查，免得坏了姑娘家声誉。”

    “思雅，你去请老夫人过来一趟。”

    “沈嫂子，你······”郭芙芙流着泪，她想这么一分说，不管有的没的，她在大夫人和老太太面前都难免没脸。

    “稍等，”小红出声，“请老夫人来之前，我想请大家一起到侧门看看。”

    众人疑虑。

    “大少爷，刚我来时，发现侧门有些许古怪，请您和二奶奶、高公子、郭小姐一并走一遭。”

    小红上前近身，悄声跟史柏言语。

    “好，我们看看去。”

    一行人到侧门来，大雪将地面厚厚盖着，看不出原来的小径，但雪地上却赫然有男人的方靴印。

    “高公子，请问这是谁的鞋印？”

    高秀不做声。

    “少爷，今日寅时才下的大雪，约莫一时辰后止，我们都被安排出来扫雪。但是，高公子是子时从侧门进的，就一直在耳房，怎么会有寅时的雪地脚印呢？”小红朝史柏狡黠一笑。

    “好你个高秀，来人，快把他拉出去。别腌臜了我们的地！”

    “萱儿诬告主子，拉出去打二十大板，发卖出去。”史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