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函王朝天宝8年春。

    寒风凛冽，春雪初融，最是寒冷。史府大房二公子史柏雪院内，一众小丫头正摩挲着双手，对着手哈着气，哆哆嗦嗦得，想把身子整暖和了，再到院子角落里去拿那早分配好的扫雪工具。

    这时正是寅卯之间，加上初春，天色只是微微发亮，除了这些三等丫鬟和几个分房的主子面前不太得脸的嬷嬷，其他人都还在酣睡。

    “小红姐，你说林嬷嬷啥时候出来呀？”丫头小环鼻尖红红的，可怜巴巴地样子。

    小红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的光景，五官是难得的白净和精致，在这些粗使丫鬟中特别出挑。她眉眼间隐隐透着一股跟她这个年纪和出身不相符的聪慧精明。

    这几天小红身上不太爽快，有点病恹恹，早上她是挣扎着起身的。

    “她已经骂过我一通了，此时自己可能还在门房那里自己先吃上一壶热茶，偷吃点主子丫鬟剩下的吃食，再出来呢，没那么快。”小红嗤之以鼻。

    史府丫鬟分3等，小红虽是大房管家秦娘子的女儿，但因为前些日子姐姐秦淮得罪了三房的一些事情，娘亲在大房太太那里不太得脸，所以她到年纪分配的时候，就分做了三等的丫鬟。

    虽然本有二等的去处，但是因为得到三房去，小红就自作主张到大房史柏这边补了一个三等丫鬟的缺。她娘问她怎么二等不做做三等，她也就笑笑。

    现在只有大房有个嫡出大公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但听闻倒是个痴情种子，只对着自己的表妹郭芙芙情有独钟。偏生他表妹柔柔弱弱，病怏怏的，自小有不足之症，到了快许人的年纪，也不敢轻易许人。大房夫人又不想将她认作媳妇，所以就一直待字闺中。史柏倒是为着他表妹闹过几回，但也不了了之。

    下人们都明白，只是不说破。昨日因林嬷嬷被史柏嫌弃了一通，说她腌臜不干净，老脸一时没处搁，刚好看到小红和小环在池边喂鱼，正巧小环来的时日不长，正小声讨论史柏和郭芙芙的事，就上来给了小环一巴掌，骂她没好好喂鱼，嚼主子舌根。因小红始终是秦妈妈家的，倒还不敢就上脸去。

    小环年纪小不敢还手，只是红着眼睛淌着泪。

    小红对着林嬷嬷说，“您老自己不爽快，倒拿我们小的开涮，何苦来着？”

    林嬷嬷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说道“秦姑娘，您也别太多事，虽说你妈也是个管事的，但放在这大院里，也是个丫鬟出身，你别以为你跟郭小姐长得有几分相似，就想登堂入室了。以后有了做姨娘的命。”

    小红冷笑道“我们做丫鬟的，安安份份做事，不像嬷嬷你，没做过姨娘，倒像个姨娘一样教训起下人来了。”

    林嬷嬷回到“呸！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心思。放着好好的二等丫鬟不做，偏到大房做三等，不就是为了那个吗？史大公子屋里那些美娇娘围得密不透风，哪有你的份！”

    小红脸色微变，“越说越过分了，你个老不正经的，回你还脏了我们的嘴。”说完拉着小环直接走人。

    史府人多口杂，小红想真没必要跟个老婆子嘴碎。但老婆子讲的话，却并非全然是胡扯。小红现在正是豆蔻之年，从小在史府长大，对自己的出身和以后的出路也确实是有一盘打算。府里命比较好的丫头就是给公子纳作屋里人，开了脸以后准备做姨娘，也算是从奴籍转变为半个主子了，再者是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一级一级升为一等丫头，服侍主子舒服了，到了年纪主子帮忙挑选一家还过得去的人家配了，也算体面，一般的都是许了小厮，继续为奴为婢。命不好的有几分姿色的，或被老不正经的老爷看中，挑去做妾，也是常见。

    因小红和秦淮姐妹俩都颇有几分姿色，特别是小红，虽还未长开，带着娃娃的稚气，但也难掩姿色。所以怕不是被主子纳做屋里人，就可能被老爷们垂涎。

    一个月前，史大公子刚好从外面射鹿回来要沐浴，里屋伺候的嘉兰芙芝出去打水了，秋荷幽兰又不在，刚好公子要人帮忙拿东西，她在屋外听见了。就进去帮史柏拿衣物了。史柏也没正眼看她，只是随口聊了几句，反倒是秋荷她们回来后，说了她几句。后面就基本不让她进里屋了。

    想到这里，小红忍不住叹了口气。望着微微擦亮的天边，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小环，我们把这里扫完，赶紧回去吧。”

    这时，突然二等丫鬟雨亭从门口出来，喊了一声，“外面的，赶紧进来一个人，帮忙打灯，大爷急着出去。”

    小红应了一声，“亭姐姐，刚好我们出来扫雪，身边正带着灯，我这就进来。”

    小红进到大院，来到屋门口等着，偷偷捋了捋头发。公子屋里一般只有一等丫鬟和少数二等丫鬟侍候着，所以小红就在门口等着。

    雨亭掀起屋帘，说道，“你把灯给我，我自去罢。”

    小红笑道，“亭姐姐，我带了扫雪工具，这雪地路滑，如果需要清扫，倒也是得有人使唤。”

    雨亭想了想，看着这屋里一众丫鬟们都还在睡觉，估摸也很难叫到人，正要开口。

    “让她一起去吧，也算是个机灵的。”

    话音刚落，走出来一位公子，约摸十七八岁年纪，束发冠玉，着狐皮雪氅，面容清峻，但眉宇间似有愁意。

    小红之前也曾远远望见过史柏，远望若高山之雪，近观似兰木之华。公子之清俊，非世间之过誉。

    小红抬头，正撞进史柏那双探究的眼眸里，她不慌不忙，盈盈笑道“公子，这边请，奴子们早起扫出一条路来了，去郭小姐那里这样走最方便。”

    史柏随口问道：“你是哪房的？平日怎没见你？”

    “公子没见的多了，见过的也多了，见没见过的太多了，也都忘了。”

    “我是院子内负责扫洒的小红。”小红笑笑，眼睛亮亮的，两边梨涡若隐若现，娇俏可人。她走到前头引路，拿着灯，扭过头来地回答。

    “公子，她是秦妈妈家的，原来叫秦珏，因为跟郭姑娘的表字冲撞了，所以大奶奶说了就叫小红就行，好记好叫。”雨亭解释。

    史柏皱眉，“这府里小红小绿的也太多了，忒俗气。”

    他盯着小红一会，“你跟她倒有些相似，只是她身子骨也太弱了。”说完，史柏心事重重，一时三人到也无话。不多会，就走到芙蓉院。

    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阵咳嗽，听见里面有人在说：“小姐，你先躺下来吧，歇一歇，何苦去搞那个琴呢！”

    “我看着它许久没人弹，都蒙上灰了······”话说得有气无力，停了一会，才又道：“古琴无俗韵，奏罢无人听。”话里无限伤感之意。

    “众耳喜郑卫，琴亦不改声。”史柏帘子一挑走进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