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9年夏，大函国酷暑，边境格答来犯。静安大将军宋义程带兵征讨，途中受困。八皇子萧慕奉命带兵支援，不日便要远行。

    这日，八云姬在内室缝制皮鞋，小红和绿翘在旁边帮忙拿线穿针。

    “娘娘对世子真是太好了。这一针一线，都亲手缝制。”小红笑道。

    “可不是，云姬听闻外面酷热，蛇皮透气，便差人寻了来，层层缝好。真是恩爱。”绿翘也在打趣。

    “你们两个少多嘴。”翡翠进来，给云姬上了一盅燕窝。她知道云姬因前日之事，跟世子心有隔阂。现下，又舍不得世子亲征，所以舍下面子来给世子做皮鞋，以修补两人的关系。

    “她们都不过小孩心性。”沈贞舒道。

    “不知世子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来？”绿翘道。

    “云姬，欣悦娘娘来了。”览秀进来传话。

    “哦，让她进来吧。”沈贞舒道。

    欣悦娘娘打扮得十分美丽，看样子精心收拾过一番。与云姬的素雅相比，显得有点喧宾夺主。

    “姐姐，听说晚点要给世子饯行了。世子特意交代我准备好酒宴，要好好招待一下陪护的将军将士们，明日一早出发。真让我不得闲啊。”宋欣悦自顾自地就坐下来。

    绿翘偷偷朝小红翻了翻白眼。

    “妹妹辛苦了。”沈贞舒道：“翡翠，给欣悦娘娘上茶。”

    “是呀，娘娘年轻心细，素日里珍肴佳酿不少，想必没有比娘娘更合适安排宴席的人选了。前日世子特意来陪云姬，叫云姬莫要太操劳呢，倒让娘娘辛苦操劳了。”小红说道。

    你说我是因为云姬有孕才捡到这差事？欣悦心里不悦，道：“我看那与世子同去的将领，许多都是我哥哥的部属，我以前在宋府的时候，就多跟他们打交道，他们喜欢什么，我最清楚了。想来，世子也是因为这样，才特意交代我来着。”

    沈贞舒微笑道：“那是了。想来必是如此。”手中的活计却不曾停下。

    “哟，姐姐做的是什么呀？”宋欣悦喝着茶一边挨过来云姬身侧查看。“好巧的手，这不是皮鞋嘛，姐姐缀上这绒布，这绣工，真是极好。”

    宋欣悦看完又坐回去。“姐姐这个碧玉春真是好茶，云儿，去拿我小厨房做的新式糕点过来，给云姬尝尝。”

    “妹妹，不用了。”云姬推辞道，把针线放在旁边椅子上。

    “这个糕点是用提取番果的汁液做得，十分美味，大函国统共没几斤，还是大叶国的使者送与皇上和我哥哥的。”

    “云姬不尝尝那就可惜了。世子也赞叹过呢。”

    说话间，糕点已经送过来。那糕点确实做得晶莹剔透，内陷是饱满的各色汁水，好像快流出来了。

    “端过去给云姬。”

    “是，娘娘。”丫鬟小敏走过去，却刚好失手打在了云姬放在旁边的针线上，那糕点晶莹的外皮一下子就被戳破，那红红绿绿的汁水流出来，直接染上了云姬亲手缝制的围边，一下子就姹紫嫣红，好不难看。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丫鬟小敏赶紧跪下，不断求饶。

    “你个小东西，这可是姐姐辛辛苦苦为世子准备的礼物，看我不好好惩治你！”宋欣悦不悦道：“来人，掌嘴。”

    小红在旁边看着，心想，好一出自导自演。

    沈贞舒最看不得这种场面，刚想要出声制止。小红向她示意，抢先道：“娘娘真是秉公无私，确实应该好好惩治这不懂事的小丫鬟。”

    宋欣悦随手就给小敏一个耳光。

    “这皮鞋也是云姬花了2天时间，一针一线缝制的，这2天，云姬腰酸背痛，也强忍着，一下就被弄坏了。一个耳光，是不是太轻了？”小红道。

    沈贞舒默然。

    “云姬都不开口，你一个二等丫鬟，在这里代替主子施威吗？”宋欣悦质问。

    “不敢，只是赏罚得分明。如果今日这坏事的小丫头轻易就过关，那以后云姬的东西是不是谁都可以轻易弄坏了？到时被世子责难的，还只是我们服侍的人。”

    “云姬，要不着这丫头到门外院子里罚跪1天。也好给其他丫鬟当个警戒。”

    “嗯，你们说得有理。”沈贞舒道：“你自去赏月阁门口跪着。”

    “还不快去！”宋欣悦呵斥道。

    坐了一会，便觉得无趣，便自去了。

    这边，沈贞舒看着自己这2天来的心血，心情也不好。

    “云姬，这个我看还有得补救。”小红说道，“这颜色也还好，如果绣上些许花朵上去，倒还别致。”

    “是吗？你看看。”云姬说道。

    小红从小就跟史府大小姐学习诗书女工，针线功夫也了得。这会便拿过来，开始绣起来。绣得起劲了，也顾不上吃饭。云姬看她针线不错，倒也放下心来。

    过了大半日，小红便将花朵绣在皮鞋上，颜色倒出奇地合适，反而比之前更加特别好看。

    沈贞舒和翡翠她们几个围着桌子细细地看着，忍不住赞叹。

    “云姬，世子什么时候回来啊？”绿翘托着腮问道。

    “你们觉得呢？”沈贞舒反问。

    “我觉得很快就回来，世子出了名的好谋略，肯定很快打完战回来。”绿翘快言快语。

    小红但笑不语。

    “你说说，小红。”翡翠看着小红。

    “我就不说啦，我说的大家不爱听。”小红摆摆手。

    “无妨，我们几个，可以畅所欲言。”云姬道。

    “那我说了呀，我觉，没那么快。”小红道。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绿翘追问。

    “就现在我们大函国的军事战备能力，很难一举歼灭敌人。为什么这么说呢？之前，我在史府听先生讲。天宝2年，边境格答有一小队人马，约莫是七八十人，从符渠潜进，抢燕都，犯武进，一路上杀人越货，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此后，这队人马直接到陪都上京，绕着上京跑一圈，然后在耶都全身而退。”

    “这队人马，据说烧杀近千人，安然度过大雁、景安、泽余三大郡国，”小红侃侃而谈，“由此可见，咱们大函国军备组织如何不济。”

    “那为什么我们大函国军备如何不行啊？”绿翘追问。

    小红摇摇头，就像说书先生一般道：“一则是大函国国朝以文立国已有两百年，重文轻武，各郡国军备和军队组织都不行；二则国人斯文已久，毫无作战之锐气。天宝2年后，格答才屡次来犯，就是因为他们认准了我国重文轻武，以文治武。这几年格答一直养精蓄锐，而反观我朝，依然视军人为劣等，不务于军防。虽然有世子一人之力，也难敌满朝斯文。”

    “所以，我认为，此次不会那么快。反而，大函有危矣。”

    “小红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绿翘好奇地问。

    “哈哈，我小的时候跟着小姐读书，听那些之乎者也的先生整日长吁短叹地讨论，想不知道都难。”

    小红哈哈笑起来。但沈贞舒和翡翠却面有忧色。

    小红见状，止住了笑声。

    “你说错了。不是烧杀近千人，是两千。”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七八十人也不是全身而退，最后被围剿仅剩一人。”

    “世子。”览秀等一众丫鬟跪拜。

    小红赶紧也跪拜。

    “起身。”萧慕道。

    “云姬你过来。”萧慕和沈贞舒坐下。

    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但想着明天就要走了，还是进来了。所以小红刚说的一番话，他都听进去了。萧慕心里暗暗吃惊，小红这个丫头虽然不过才十五四岁，但见事却极明白。大函国朝百年的积弊，百官整日喋喋不休，各种论证争辩，权谋之士反复研究，力欲清除积弊，但却多数都只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虽然小红说她是听先生谈论的，但他还没遇到过见事这么清晰的先生，这里面，应该是她的一些猜测和结论。

    确实，大函朝至今，地方军备极其薄弱，到了亟需整备军队的千钧一发之时，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他小国颠覆。

    天宝2年，是他最后将这格答驱除出去的。这七八十人毫发无损退回边境也是错误的。七八十人在最后遇到他，被围剿到一个，这个人也是断手断脚，无处完好，不过是他放回去给格答示威的罢了。

    “你叫小红是吧？”萧慕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