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贞舒难堪地低下头。小红和览翠在旁垂侍，将云姬的难过都看在眼里。

    董姬就坐在萧天颂旁边，她低声在萧天颂耳边说了几句。

    “哦哦，慕儿的云姬，是吾错了，是吾记错了。是沈······”萧天颂想说，又尴尬地发现他说不出她的名字。

    萧慕朝他母亲使了使眼色。董姬善解人意，马上便打岔道：“贞舒眉心和额际的妆容好生出彩，我倒是不曾见过如此精致美艳的容妆。”

    一下子，大家果然将注意力放在了沈贞舒的妆面上。沈贞舒本来就端庄大方，这妆容使得她更加大气美艳。

    “近日来，边境格答频频来犯，汴河酷暑并大水，饿殍千里，时疫盛行，死伤者无数。沈云姬却盛装出现，是有何深义？”萧翊挖苦道。

    一时间，四下静默。与萧翊交好的几个大臣摩拳擦掌，正准备要发难。

    “大世子爷，此绛心妆乃是世子为沈云姬专门所作，但却无关奢靡，反而另有缘由。不知奴婢能否说明。”小红没想到一个宴请能有这么多幺蛾子，还害得沈贞舒被发难。所以她忍不住为其辩说。

    “你是沈云姬的贴身丫鬟是吧？相必清楚情况，你说吧。”董姬温和道。

    小红向沈贞舒低头说了几句，沈贞舒点点头。她便走到厅堂中央，跪拜道：“十几日前，汴河大疫，疫病传入京都，云姬不幸染上时疫。但她记挂汴河百姓的疾苦，以身试药。那药本以两味剧毒作为药引，稍有不慎便会，”小红止住。

    “便会如何？”萧天颂问道。

    “便会即时暴毙。”小红道，“但云姬以大义为先，以身试药。或是云姬的善心感念了上苍，这药云姬服用完后，安然无事，疫病却好了。这药方和药品，世子便即刻着人送往汴河，因此汴河得免受疫病肆虐。”

    大家听小红说得津津有味，一时都静默无语，感慨良多。

    “因云姬大难不死，世子爷感念云姬的大善和上苍垂怜，云姬病愈后便亲自为云姬画了这绛心妆。”小红缓缓道。

    “何为绛心妆？”董姬问道。

    “绛，即是红也，朱也，大概如心上之朱砂，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之故。”小红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哈哈，”萧天颂大笑起来，“没想到吾儿也有这般儿女情长之时。”

    沈贞舒脸红了一片。萧慕警告地看了一眼秦小红。如果不是知道她忠心为沈贞舒，他怎会让她在此巧言令色，故弄玄虚。小红偷偷看了一下萧慕，知道她要收敛一下了。

    “你这小丫头，说得好！好！”萧天颂仍是止不住笑意。

    “巧舌如簧糊弄人。”萧翊嗤之以鼻，从鼻孔里哼出这一句。他见帝及开心，自不敢再有其他话说。

    “慕哥哥舅爷在外征战，安抚边境，沈云姬在内，也不忘救助百姓，慕哥哥真是外有贤良内有贤妻啊。真是羡煞旁人。”一向保持安静的九世子萧筌开口道。他剑眉星目，面冠若玉，自有一种闲云野鹤之感，一点都不输萧慕。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秦小红，小红也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直到他慢慢把头转向别处。他心里暗暗惊奇，这丫头，只怕这一厅里的女眷加起来都不是她对手。

    “萧筌，你这次说得不错。”萧天颂笑道。

    “帝及，既然沈云姬做了这么大的善事，是不是该赏一赏？”

    “是，是该赏了。赏什么好呢？”萧天颂道。

    “妾听闻此次汴河受疫百姓不下十万，沈云姬以一身试药，便可救十万人性命，功劳不可谓不大，”董姬道，“不若让沈云姬自己说吧，想要何赏赐。”

    “沈云姬，你自说罢，想要何赏赐？”萧天颂道。

    沈贞舒站起身来，走到厅堂跪拜，道：“云姬一人之命，微不足道，能救万人之命，实属天恩。云姬不敢居功。”

    “沈云姬莫要过谦。”萧天颂道，“你要何恩典，尽管开口。只要不触规犯法，吾无有不依。”

    “谢帝及天恩。云姬有一父，几年前犯事贬谪，但年纪已大，谪地苦寒，恐天年难永，恳请帝及开恩，让老父能戴罪回京，颐养天年。”

    萧天颂沉吟了好一会，问了旁边的记言官，想起了沈贞舒之父沈理，早些年因收受贿赂被贬谪，原来是御史大夫。想来年事已高，或倒可赦免。

    “好吧，你的所求，吾准了。”

    “谢帝及天恩浩荡。”沈贞舒跪拜谢恩，眼中满是泪水。

    萧慕微微一笑。他的笑微不可见，但还是被小红看到了。原来，他早知道沈云姬的妆容会引来发难，但他一定也早与他的母亲董姬说好，为沈贞舒讨赏。

    小红看了看览翠，览翠一副你猜到了的样子。小红便知道了。今日如果她不站出来，也会有另外一个人站出来。这个人便是览翠。

    “臣妾还有一个请求，”沈贞舒再次跪拜道。

    “但说无妨。”萧天颂道。

    “此次试药，也不是妾一人。妾的一等丫鬟小红也随妾试药。奏请帝及。”

    “哦，就是你这个贴身丫鬟？”萧天颂道。

    “回禀帝及，正是。”

    “你想要什么赏赐，小丫头？”

    小红没想到沈贞舒还会提到她，她想了想便道：“奴婢和家人想脱了奴籍。”大函国等级森严，一入奴籍，非遇国之大赦及帝及下诏，不得脱籍。一日为奴，终身为奴，生子又为奴。奴籍不得为宗主正妻，不能入九流等等。

    “准了。”

    “谢帝及天恩。”

    宋欣悦不悦，此次宴请，她本来风光无限，但此时却全数被沈贞舒和这个贱人小红占了去。她们反而成了最大赢家，她心里好不气恼。

    萧天颂帝心悦，进歌舞。歌姬们也善于察言观色，即时便用上了小红的新花样和新脂粉。

    董姬望之，便问何处寻得这脂粉。

    沈贞舒便将世子府自己调制的事说了出来。并将小红的脂粉献给了董姬。董姬看着这新鲜样式，喜不自胜。在王朝深宫多年，整日与古墙亭榭相伴，唯一的兴趣便是打扮自己。

    一夜之间，萧慕与云姬恩爱，云姬舍身试药的故事便在大街小巷传开，成为佳话。都城世家贵女都兴起绛心妆，世子府秦小红所调制的脂粉，一时间百金难求。

    秦小红每天忙于调制玉颜和收钱，整天笑呵呵地。她细数了一下，此次她最少赚了五千金，此还不包括世家贵女跟她预定的脂粉。

    萧慕听览翠的报告，心里不悦。他到沈贞舒处来探视，与沈贞舒说话。便故意问道：“你那个小丫头呢？”

    “世子爷说得是哪个？”沈贞舒故意装不知道。

    “那个惯会生事的，今天怎么不见她在院里伺候？”

    “小红忙着做买卖呢！”绿翘快言快语。

    “哦，这样。云姬，前日我给帝及请安，帝及忧心此次受时疫和战祸影响的百姓，恐百姓流离失所。我跟帝及奏请向天下募捐。”

    “我们世子府自然也要先捐一份。”萧慕道，“这些我都已经着人去安排了。”

    “此外，”萧慕又道：“我看秦小红卖的脂粉，日进颇丰，此脂粉所得，都尽数捐给灾民。云姬，你看可行否啊？”

    “世子爷此言大善。我们一定为汴河边境的百姓尽力。”沈贞舒道。

    小红在屋外，听到这么一说，手上的脂粉盒子登时掉在地上。她心心念念的良田和农庄啊，就这样打水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