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天将的变化
张平安一面拎着斩妖台天兵的花名册,一面提着斩妖刀走向斩妖台。
他面色极其难看,咬着牙,打定主意要给姓沈的一点颜色看。
就算拼着这一身银甲被扒掉,他也要让这位不务正业的斩妖台天将认清自己的身份!
念及此处,张平安加快脚步,登登登地踏上斩妖台。
他深吸一口气,两眼寻找着沈从文的身影,正准备破口大骂。
词儿都在心里想好了,却卡在嗓子眼被憋住了。
那道熟悉的银甲身影这次却是没有躺在石椅上呼呼大睡,竟是拎着斩妖刀,对着扎堆的三境妖物奋然挥刀。
妖气随着刀尖划过皮肉迸发而出,与银甲青年身侧的仙气相消融。
可毕竟是凡间野妖,还是浊意至浓的妖气。
哪怕是返虚境的仙气也难以完全阻拦妖气的侵蚀,不可避免地有妖气渗透入体。
每一缕妖气入体,张平安眼睁睁地就能瞧见青年的面色变化一分。
或是眼皮猛地跳动,或是眉尖皱为一团,甚至有几次都疼得受不了,面上竟是反常地露出喜色。
哪是什么喜色,分明是疼得连脸色都难以控制了!
汗滴从眉尖淌下,青年面色一变再变,但是手中的动作却是始终如一,不曾停滞半分。
他一如既往地挥动着斩妖刀,心无旁骛,如同在进行着一件郑重的事情。
张平安身躯一颤,呆愣在原地。
沈天将虽是天将,可其实也只是个返虚境的修士。
同样是第三境的妖物,妖气反噬怎么可能那么好忽略?
更别提,他偶尔还要对付的大妖!
平日里他装作的嬉皮笑脸,惫懒嗜睡,原来只是伤痕累累的伪装。
张平安悲戚地看向沈从文,天将,是卑职错怪你了!
情到深处,他甚至隐约要落泪。
“嗯?!”沈从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索性将发髻解开,一头长发披散在肩甲上。
他向来不乐意戴那沉重的头盔,连梳发髻也颇为不习惯。
只是在凡间时披头散发是野人的打扮,他此世的生身父母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也就是在这斩妖台上,他乐意怎么着就怎么着,暂且每人能管得着他。
不然要是在仙庭内,一众神圣冲着他的披头散发,就得看低他一眼,只当他是没有教养的野修,不入真流的愚夫。
他回头看向张平安,纳闷地开口道:“张将军为何止步不前,可是对妖魔分配有异议?”
沈从文心里犯嘀咕道,这姓张的向来榆木脑袋,连点卯都能揪出个不是来。
今天把活儿甩给他,该不会是来问罪的吧?
“天将,卑职……卑职有罪!”张平安望着沈从文苍白的面庞,发丝间甚至能瞧见几丝银色,不禁噗通跪地。
他垂泪请罪,双手拽着青年的腿上的甲片:“天将,请恕卑职之前莽撞,不知天将苦衷。”
沈从文一头雾水地看着张平安,面无表情,心里却是骇然不已。
难不成昨天晚上把他一脚给踹傻了?
念及此处,他骇然失色,猛地挣开张平安的双掌。
面上涕泪横流的张平安不顾形象地跪在地上,看起来的确像是个痴呆的病者。
“此事我也未曾料到。”沈从文不忍道,盯着痛哭流涕的张平安道,“但毕竟是我的过失,没想到你如此脆弱。”
他沉吟半晌,在腰间摸索片刻,取出一袋沉甸甸的灵玉,递给张平安:“你暂且收下,此事勿要外传。”
他说着,面上颇为肉疼。
这可是抵得上他一月的俸禄!
只是毕竟是他一脚给踹傻的,不给点补偿也说不过去。
张平安见到沈从文递来的袋子,面色更加愧疚。
他挥手连连推辞,悄悄抹一把泪道:“天将高义,张某愧不能受。”
沈从文闻言,收起灵玉,皱眉看着反常的张平安。
他眼中泛起几分怜悯,灵玉也不要,看来脑子坏得不轻。
但是他并未说什么,转而问道:“既不要灵玉,天将找沈某可是有要事?”
张平安摇摇头:“一应事务卑职已经安排妥当,天将无须多虑。”
沈从文挑挑眉,意外道:“张天将这次倒是爽利。”
张平安再滴下几滴泪珠:“天将如此身先士卒,卑职岂敢再自私自利?”
“为天将做事,实乃卑职本分。先前百般推辞,实在是卑职的不是。”
沈从文诧异不已,看着这老大不小的男人边说边啜泣,不禁有些别扭。
“你想通了是好事,那便自去吧。”他不自在地挥手赶人,不等张平安离去,自己就踱步到一边去了。
张平安抬起头时,已经寻不见沈天将的身影。
但他依旧感怀不已,怪不得他当不上正八品的天将。
不仅是修为被压了半头,连品性也是远远不如人家了。
这等身先士卒的将领,谁能背着良心说他的不是?他之前真是被蒙了心窍,怎能三番五次作出那等寒心之事?
张平安扼腕叹息,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全是有人负重前行。
他再说半句不是,反倒是他昧着良心当畜生了。
正值张偏将心生感慨之际,沈从文已经另寻了一处偏僻角落,把物色的几头强悍妖物噗通丢在地上。
早已被化作原形的妖物们滚作一团,狰狞的脸上看不出妖物的凶恶,反倒像是一群无助的待宰牲畜。
面对提着环首大刀的银甲青年,被缚妖索捆着的它们只能引颈就戮。
一头毛发乌黑油亮的猩猩面露绝望,它徒劳地一遍遍掰扯身上的锁链,试图挣脱缚妖索的禁锢,反而被勒得喘不过气。
它眼底掠过不甘之色,看向持刀青年,几欲起身与其拼个你死我活,可疲软无力的臂膀甚至连举起这身沉重锁链的气力都没有。
冰凉的刀锋贴在它的脖颈上,黑猩猩唇角掀起,露出狰狞的獠牙:“忒!”
一口浓痰径直飞向青年,被其挥手祭起一道清光截下。
看着青年冰冷的面庞,它骤然狂笑:“天庭的忠犬,若是老爷身上没有缚妖索,你以为就凭你这区区返虚境的修为,能是老爷对手?”
剩下的妖物闻言,虽未做声,眼里也是纷纷涌现不甘神色。
都是第三境的妖物,仗着妖族肉身抗衡登天修士的存在,被一个返虚境肆意拿捏,怎么可能真的心甘情愿。
黑猩猩笑得獠牙外掀,像是死前的癫狂。
它看着四方低头不做声的几头三境妖物,指尖一一掠过,嘴角掀起嘲弄笑意:“你们几个酒囊饭袋,真以为还能活着不成?你认怂,这蠢天将能放过你们?”
“哈哈哈哈,本就是一死,还死得这么窝囊,笑死老爷了!”
突然间,它面庞上一凉。
定睛一看,刀尖已经径直落在它的眼眶上方。
青年的面庞淡漠:“说完了?”
不等它回答,刀尖骤然一拧,顺着眼眶钻入血肉之中,深深刺入脑髓。
许久,直到黑猩猩的身躯不再挣扎,彻底没了声息才拔出刀尖。
青年吹一口仙气儿拭净沾染血迹的刀尖,面色毫无波动,轻飘飘地补了一句:“说完了,就自个去找阎王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