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隐录之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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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淇奥泥潭

    “慕容姑娘,没想到你今天还真的会来。”

    李景隆表现的有些惊讶,但又仿佛在他的意料之中。贞绒走到他面前说:“李大哥今天有事吗?”

    “可有可无!”

    “第一次来冼州吗?”

    “第一次。”

    “李大哥来冼州做什么啊?”

    “你这是在盘问我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贞绒听李景隆这么问到连忙摇手并解释。“我只是好奇而已,一路上好几次都碰到了李大哥,就想问一下,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知道,慕容姑娘也不可能大清早的跑来找我一个无名小卒来问这些问题。”李景隆的话让贞绒放松了下来。李景隆接着又说,“我本来是要到顺天去的,但是半路遇到几个朋友,听说慕容老爷子要过七十大寿,所以我们就想来凑凑热闹,倒是走到临津的时候我的那些朋友却有事不能去了,就留下我一个人。我当时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但是想了想都到临津了也就来了,所以在临津和慕容姑娘相遇时才有些失礼。”

    “原来是这样啊!李大哥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慕容姑娘呢?”

    “也吃了,李大哥来逛冼州需要向导吗?”

    “向导?”

    “我比较喜欢独自一人。”

    “这样…那我就不打扰李大哥了。”贞绒一转身就低着头迅速往出走,好像是要逃离什么似的。

    “如果有一个向导应该不错!”李景隆补充说到。

    慕容贞绒听到李景隆的话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有些羞涩地说到,“真的?”

    “我听说冼州城北有棵古银杏树不错,还请慕容姑娘引路。”

    贞绒听了之后很是高兴,她引着李景隆穿越半个城池,越过拥挤的人群才到达银杏树旁,这里的人也是非常的多,不是用力挤都到不了树底下。他们两个人终于挤到树下抬头看着银杏树上绿油油的扇形叶子和善男信女在树枝上绑的红丝带和祈福木牌,伴随着木牌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绿色的银杏叶和红色的丝带也跟着翩翩起舞,绿红相间,煞是好看。慕容贞绒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银杏树沟壑纵横的树皮,她从这历经百余年的银杏树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李大哥,你说它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孤独吗?”

    “永以为好也!有这么多红丝木牌陪着它,又岂会感到孤独呢?”

    “你我所憩,勿剪勿伐!”

    “不敢当啊!这里实在是太拥挤了,我们还是到远处观赏这古银杏吧!”二人离开人群在远处看着随风摇曳的绿色银杏叶,平常观赏银杏叶都是在树叶变黄的时候看着地面飘落的金黄地毯,今天看着绿色的银杏叶也是别有一番风景。贞绒买了一条红丝带双手合拢抵在额头上,不一会儿就将它交给专门系它的时人就回到李景隆身边。

    “祈愿?”

    “当然!”

    “祈祷父母健康?”

    “不告诉你!”

    “那就是了!”

    “那就是了。”

    “它是有灵性的,是与不是它都会帮我实现的。”贞绒抬头望着李景隆说到。

    “今天我们来的真不是时候,实在是太拥挤了。”李景隆说到。

    “那也没办法,如果你在冼州多待几天等到我爷爷的寿辰过后这里人就不会像今天这么拥挤了。”

    “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为什么?”贞绒急切地问到。

    “事情太多了,不允许我啊!”李景隆叹了口气。

    “还要去顺天吗?”

    “不是,要去柴州。”

    “柴州!去哪里做什么?就不能在多等几天吗?”贞绒流露出一副祈求的目光。

    “不说这个了,你说你们慕容家过寿为什么整个冼州都跟着热闹起来了呢?”

    “那当然了。”贞绒骄傲的说,好像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一样。“这次爷爷过寿,大老爷为了给爷爷增添福气专门免了我们慕容家所有佃农的佃租,而且只要是我们家名下的所有商铺在这几天全都是打折售卖的。”贞绒又看了看李景隆,说到,“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就是你所住的景阳客栈也是我们家的名下。”

    “你们家产业可是够大的,慕容姑娘是否知道你们家在冼州有多少土地?在土地上又有多少佃农?”

    “你这可就问到我了,你知道我是女儿身的,家里有什么事也不会跟我说的。”贞绒停了停接着说到,“不过我记得以前我和兄弟们到城外骑马的时候调皮将马驱使到城外的田地里,记得当时田地里一片绿油油的。后来就有几个农人出来呵斥我们。”

    “那土地是你们家的?”

    “是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几个农人训斥我们毁坏田苗,当时我是很害怕的,不过当那几个农人知道我们是慕容家的人后就不住的给我们道歉,反倒是弄的我不好意思了。”

    “那你现在对你当时的行为是怎么看的?”

    “现在啊,那确实是我的不对。”

    “难得啊!”

    “啊!”贞绒张大嘴巴看着李景隆,这又有什么难得的,在她看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再转转吧!”李景隆提议到。

    “好啊!不过去哪里呢?”

    “我们继续往城外看看如何?”

    “城外?城外没有什么啊!”

    “怎么没有?你肯定是因为在这里待久了以至于对一些好东西都习以为常所以感觉不到它的魅力了。”

    慕容贞绒拍了拍头努力想想起城外有什么被她忽略好去处,可是她就好像要从几十丈深的深井中用竹筒将水吸出来一样无论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城外有什么好玩的的去处。于是只好跟着李景隆向城外走去。他们二人这次走的都是小巷子,绕开通衢大街拥挤的人群很快,他们就出了北门。他们继续向北又走了几里路就看到大片大片的田垄,田垄上零零星星的撒落着耕种的农人,他们拉着耕牛,没有耕牛的就只能自己去拉,光着膀子流下的汗水好浸润着脚下的土地。

    “这就是你所说的好去处!”贞绒问到。

    “你难道不感觉这里很好嘛?最起码没有城里的喧嚣。”李景隆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胸脯都跟着鼓起来。

    “这里确实很清净!”慕容贞绒看着李景隆被风吹动的头发轻轻的在他身后摇摆,那些调皮的头发还不时轻拂着她的脸颊。李景隆站在那里看着辛勤劳作的农人,享受着风,看着李景隆让她想到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可是她心里又有些失落,仿佛失去了什么似的。

    “李大哥,去柴州能不能带上我。”慕容贞绒用力地抓着自己的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静静地等待着李景隆的回答。

    “带上你……这……我怕不方便。”

    “我都和我弟弟出去好几次了,没什么不方便的。”贞绒听李景隆不愿意带上她急得都跳了起来。

    “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去,只是我的情况不允许而已,再说了,现在你想跟我去日后你肯定会后悔的。”

    “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什么大恶人,难道你是招惹了有身份人吗?哪又有什么关系,我回去请求爷爷为你处理就可以了,还是你有妻子不方便带我去?”贞绒想不出李景隆为什么不愿意带她去,做一件事情的理由太多了,她想不出,除非李景隆有了妻室怕有误会才不能带她去。

    “妻子?这可不像一个大家闺秀说的,不过像你这么直率的女子很是难得!”李景隆说出这些话时有些失落,他今年已经二十五了,过去有将近十年的时间都在被囚禁起来,在那里他受尽了苦难与屈辱,又怎么会有时间与精力去取妻妾呢?又或者说又有那个姑娘会委屈自己嫁给他呢?

    “慕容姑娘,我能否去给你爷爷祝寿吗?”李景隆这句话与贞绒所说的完全不沾边,但是却绕过了他们刚才的话题,贞绒还是回答了。

    两人一路上无话可说,出来的时候感觉不长的路程回去的时候却感觉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似的,看着清晰可见的城门,可就是怎么也走不到。贞绒是富家大小姐,从小很少和旁人交往,唯一的机会就是和她的弟弟出去,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瞻彼淇奥,她期待太久了。

    慕容家在城南,李景隆所住的景阳客栈也在城南,进了城门两人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们还要向南同路而去,有感觉身上背负了又一座大山似的。二人已经在煎熬了,可是偏偏又碰到拥挤的人群,这样一来他们走的就更加慢了。

    “明天欢迎你来我们家!”慕容贞绒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她走的很快,就好像后面有什么吃人的妖怪在追她似的,只是一味地往前走。李景隆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才转身离开回到了客栈之中,他回到房间里倒了杯水一饮而尽。他已经将近十二年没有饮酒了,口中也都不知道酒是什么滋味了。

    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太差了,他叫了一坛酒,揭开封套将酒碗斟满。李景隆端起酒碗看到自己的影子在酒水中摇摇晃晃的,像是在跟自己打招呼,又好像是在嘲笑自己似的。酒到嘴边他突然想起来青莲居士曾有诗云“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于是放下酒碗,可是他又想起来同样是这位青莲居士又有诗云“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他又端起酒碗就要往口中倾倒,他的嘴唇微微碰到酒水时他又停了下来,他想起他主人在重见天日的那天,有人提出要大摆宴席庆祝,可是他的主人却说“酒之于世也!礼天地、事鬼神、射乡之饮,鹿鸣之歌,于己特增曲蘖,曲糵气消,皆化为水。不饮也罢”,最后也只是在敬天祭祖时饮了几杯酒。于是李景隆将酒碗中的酒水全都泼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