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旦劝谏了许多，“眼下更重要的，是伐木造屋，让人们有避寒之处，同时驱赶、狩猎野兽，让人们有衣可穿，最后，我们再开垦田地，哪怕粮食充足，也需要让更多的人有事可做，更有未来、有希望可以期盼，只有当完成这些，我们才能进行更多的事情。”

    平起看着如此年幼，却已经变得十分懂事的姬发，长叹一声。

    “五百民众，皆不如一孩童知事理。”

    正当感叹，屋内忽然传出一声轻轻的呜咽。

    小麦从床上醒来，当感受到身体四周从未有过的柔软体验时，她不禁问道：“我回到神的身边了吗？”

    “不。”平起缓步上前，“你还活着。”

    在短短的一个恍惚中，小麦的神色忽然从平静、欣喜，变成了无穷无尽的恐惧。

    她看向周遭，两手慌乱地抓挠，死死握住身下的被，好像这能给她一点说话的勇气。

    “我，我。”小麦的声音变得尖锐，“我为什么还活着，祭祀失败了吗？祭祀失败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话语变得磕巴、重复，小麦的精神在转瞬间到达了崩溃边缘。

    祭祀失败在每个祭祀仪式中，都象征着非常严重的后果，而对于这些已经被完全洗脑的祭品来说，更是代表某种大恐怖。

    “不，不是这样的。”小麦扑向平起的怀里，死死抓住他的衣服，“这里其实真的是神的身边，对吧，你！你其实也死了，我们都作为祭品一起死了，我们都成功了！对吧？对吧！”

    平起沉默，将她拍打开来。

    “不对。”

    轻轻的两个字，让小麦如遭重击。

    她无神地低下头，眼泪落下，却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只是张着嘴，无声地嘶吼。

    平起拍拍她的肩膀，“好了，活着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祭祀活动以后还会举行，但绝不会出现用人作为祭品的情况了，这是规矩。”

    小麦愣愣地回头，“为什么？”

    “因为我。”平起坦然道：“因为我不喜欢，因为我不认同，因为我作为整个领地最高指挥者，我拒绝你们用人作为祭祀的祭品，你们可以告慰先祖，也可以向天地参拜，但决不允许在祭祀过程中再出现如此愚蠢的情况。”

    一时间，好像有某种明悟撞进了小麦脑海。

    “是你做的？”

    “对，是我做的，是我复活了你，阻止了祭祀，也是我让你没能完成你死的愿望。”

    平起的声音冷硬又无情，他变得很烦躁。

    自己好不容易救下来的生命，如今却完全不领情面。

    不止如此，还有更加愚昧的事情要在自己眼前发生了。

    “为什么啊！！”

    一声大吼，小麦再次扑上前，状若疯魔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这次机会，我原先只是个奴隶，就是因为我的父母用生命为我争取来的这个机会，我才没有遭受迫害，也不用挨打、劳动地活到现在。而如今我终于能上天去见神，去见我的父母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她哭喊不止，捶胸顿足，数次摔倒在地上，又爬起来，继续向平起撕咬着。

    等到没有力气了，她又继续哭着，发出无止境的呜咽声。

    平起蹲下身，认真地说道：“因为从今往后，就没有这样的人了，没有被挑选出来的祭品，也没有必须要付出生命的奴隶，没有人可以像你之前一样，所有人都要去工作、劳动，用双手去建造真正的幸福。不要再沉浸在虚假的东西里了，醒一醒吧。”

    在一旁的姬旦露出了不忍的神情，他能够听得懂平起所说的这些，虽然对比目前的时代还有些超前，但凭借着智慧与才能，他就可以理解。

    但小麦不行。

    低吼一声，小麦扑上去将平起压倒，死死扣住他的脖颈，用尽浑身的力气。

    十秒、二十秒，平起的神色并无变化，相反，小麦的脸色却不断变得青紫，她开始缺氧。

    “唔啊！”怒吼一声，长喝一声，小麦终于想起呼吸般地放开了手。

    于是她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无力地捶打。

    “为什么你要这要做，为什么要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埋怨着，她又开始道歉。

    “对不起，呜呜，对不起，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我不该闯进你的田里，我不该吃掉你的麦子，对不起…请饶了我吧，您什么时候愿意饶了我呢。我什么都愿意做，请您原谅我…请您让我走吧。”

    绝望、悔恨，小麦不停地为她不明白的事情道着歉，直到昏迷过去。

    在这期间，平起就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想，他就一直在想着什么东西。

    姬旦暗道不妙，上前一步想要说话，却被打断。

    平起抬头道：“你看，这就是蛮荒祭祀带来的坏处，我不明白你是否能感同身受地拥有和我一样的感觉，但假如这姑娘是你，是你的亲人用命换来这愚蠢的结局，你又会怎样想了？”

    姬旦慌忙道：“大人，请冷静啊，田地并非一日生根发芽就能结出果实，国家也并不是一天就可以改革换制，成千秋霸业的。”

    “我明白，我很冷静。”平起重新将小麦放回床上，站起身，“但这种愚昧，一日不除就是一日祸患，而我也已经想明白，在不干涉发展的情况下，如何将这些愚蠢的东西变得聪明。”

    迎着姬旦忐忑不安的目光，平起缓缓回头。

    “唯有强权。”

    一个统一、完整并且良好运转，拥有镇压任何叛乱能力的封建皇权，就是解决眼下蛮荒祭祀的最好方法。

    平起抬手，力量在他掌心流转，“既然这些人如此渴望，如此期盼一个神来管理他们，那就由我来统治。而当拥有镇压凡间一切不满的力量时，我的权利又怎能不强？怎能不稳？我就是要强行命令他们，按照我的要求来举行祭祀，按照我的想法来运转社会，我就要以我的意志，强行驱动这个地方向前跃进。”

    “而当我施行我的力量时，自然就有许多不满者，以至于他们的结局，也便只有一个。”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