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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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江湖

    没过多久,徐福亲自端了饭菜,敲响房门,喊了一声:“道长!”

    谢无忧开了门,接过食盘,道谢一声,就轻轻关了房门。

    走到桌前,门后的白露借着椅子,跳到桌上来,看着菜饭,颇为满意,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不悦道:“谢无忧,刚才那人走的时候贼眉鼠眼,眼神一直往里面瞟。”

    顿了顿,她又说道:“其实那人已经站在门外有一会了,但是一直不吭声,估计是在偷听怎么说话。”

    谢无忧眉头一皱,有些担忧,这家店不会是黑店吧?

    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小二长得虽然精壮,却没有半点灵气波动,显然不是修行之人。

    谢无忧再如何是一个修为低微的气海修士,对付一个再如何强壮精悍的凡夫俗子,还是轻而易举的。而且身边还有道行不低的白露,所以他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估计是有些好奇吧!“

    “你能看出他是不是修行者吗?”谢无忧决定将知己知彼的战略贯穿始终。

    “不是,他就是一个凡人,就连那个掌柜也是凡人,身上没有一丝灵气波动。”白露善解人意道。

    谢无忧轻轻点了点头。

    说完,白露就开始吃起饭菜。

    谢无忧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心头的石头落了下去。然后也开始吃了起来。

    一顿风云残卷,一人一狐瘫坐在椅子上,摸着肚皮鼓鼓,颇为滑稽。

    谢无忧忍俊不禁,笑着问道:“白露,你的道行足够化形没?”

    他觉得,要是白露化为人形,肯定很有意思。

    白露想了想,回答道:“应该快了,毕竟我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毕竟神魂最是难养,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大道,从而修为倒退,毁坏道基,休想以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听着,谢无忧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毕竟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赶紧将那瓶神魂丹取出来,倒出几粒,放在桌上,微笑道:“这玩意儿最是滋养神魂,上次我就是用它救得你,要不你再吃几颗。”

    狐狸身子的白露,惊呼一声,看着桌子上四五粒泛着蓝色微光的神魂丹,不可置信道:“你还有这么多?”

    谢无忧有些不好意思,肉笑皮不笑道:“你拿去吧,这玩意儿再珍贵,也不如让你尽快好起来。”

    白露的眼界远远高于他,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谢无忧对这些丹药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比自己想象的更值钱,一想到这,他就不免腹诽一句:“老道士你怎么不说呢?害我误会你这么久。”

    白露被雷劈,谢无忧一直是耿耿于怀的。

    还被困在鼓里的白露心生感动,泛起一阵蜜意,也没推辞,将那些丹药放在手心,吞下两粒后,剩下三粒存了起来:“这些暂时用不到,下次再吃,我就不还给你了。”

    谢无忧自然没有异议,他想起一事,开口道:“咱们休整两天,后天就走,不过我身上的银钱不多,付了房钱,怕是一点不剩,所以得去挣点银子,买足干粮再上路,总不能路上喝西北风吧?”

    而如何挣银子,谢无忧已经在心里打好腹稿了,他微笑道:“小镇地处偏僻,应该是没什么修行之人,丹药就更为稀少了,到时候我找两家大户,拿出两粒可以增强身体的丹药,甭管好坏,必然供不应求,到时候别说银子,就是金子也有了。”

    白露点了点脑袋,投来一个诧异的目光,好像在说聪明。

    谢无忧哈哈大笑,颇为受用,心中感慨,带上这狐狸果然没错,多有趣。

    商定一些细枝末节后,谢无忧决定趁着现在天色尚早,先去小镇上走动打听一番,而且他穿越以来,除了在不知山附近转悠,还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有见过更多风土人情。

    此次出门远游,属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劳心劳身,但是从另一方面看,对于增长见识,扩宽眼界,算难得的机会,多读书,多行路,多看看,总是没错的。

    洗漱后,换上一身整洁道袍,谢无忧神清气爽,呼出一口气后,关上房门,下楼去了。

    风雨镇不小,镇上足有一千余户人家,背剑漫步大街的谢无忧信步闲庭,神情悠扬。

    街上人来人往,穿梭不息。行商挑着担子,叫卖声此起彼伏;小贩推着独轮车,沿街吆喝;人群熙攘中,身穿绫罗绸缎的贵妇在丫环的簇拥下,款步走过青石板路。

    人间烟火,最抚人心!

    谢无忧眉头一挑,不远处房屋顶上,一道白色掠影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走进一家茶楼。

    走进大堂,上二楼,寻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刚坐下,一个机灵的伙计就走上来,擦了擦桌子,又将那张白布搭在肩上,然后给他介绍了小镇本地的著名茶茗,谢无忧笑着点了一壶翠芽,伙计吆喝一声马上上茶,便径直下楼。

    谢无忧看了眼四周,二楼饮茶的闲人不多,寥寥几人,等他转头看板凳的另一头,白露已经慵懒闲适的蹲坐在椅子上。

    方才他一出门,就觉察到白露紧随其后,不过是穿梭在各个楼房的屋顶。狐狸步态轻盈,再加上刻意隐藏行踪,一路上悄无声息,倒是没有人瞧见。

    谢无忧低声道:“不是让你等我吗?”

    天性活泼的白露嘴上答应,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哪里肯错过?而且她一路走来,大多数时候蒙在竹箧内,好不容易重见天日,更加不肯枯守在客栈房间

    白露颇有怨气道:“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你不准说我!”

    没可奈何的谢无忧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叮嘱她不要暴露身份,吓到这些人。

    不一会儿,街上突然来了一队迎亲队伍,一行足有二十几人,一个个红火热闹,吹锣打鼓,喜庆非常。

    一眼望去,谢无忧就发现了端倪,这行人中,神情颇为怪异,有怨气,有麻木、有哀戚、有愤怒,唯独没有喜悦。可偏偏又戴着红花,穿着红衣。

    当真是诡异!

    队伍走到茶楼楼下,白露起了疑心,施展术法,嘴里轻轻一吹,立刻出现一阵狂风,抬轿子的几个大汉,被这股风吹的四零八落,歪歪斜斜,脱手的桥子落地,发出砰的一声。

    轿子摇晃坠地间,一个头颅从轿门滚了出来,立刻引得路人惊叫连连。

    谢无忧凝眸看去,看清那是一个用竹子编的人偶,戴着头发,看其面相,笔墨所画,应该是一名男子。

    忽地,白露瞬间缩小身子,身影化作一道白光,钻进谢无忧的袖子中。

    还没明白什么事,原来是刚才那位伙计已经端着一壶茶水上楼来了,将茶水放在桌上,显然也见到下面的阵仗了,眼见这位外乡人的年轻道士不解,于是解释道:“这是章科章县令家的娶亲队伍,前往奇奉山那个鬼地方,专程送给那个女鬼的,如今正是为期三日游街的第二日,明天就要送走。”

    谢无忧不露痕迹地拢了拢宽阔的袖子,袖子里,白露龇牙咧嘴。他不理会,对着小二好奇地问道:“小哥你刚才说这是迎亲队伍,可是那黑马之上并无男子,我虽然没有成过亲,却也知道,迎亲队伍应该是以新郎官为首吧?”

    一说到这个,小二重重叹了口气:“可不是,你是外乡人,有所不知,自五年前奇奉山出了一个女鬼,小镇上每年都要派出一队迎亲队伍,送到奇奉山去,算是上供。但是那女鬼,偏生不要男子骑马,而是要他坐在轿子里,所以才出现了马上无人的诡异景象。”

    袖中传来动静,谢无忧轻抚两下,安抚了白露的躁动后,他问道:“我看这轿子里分明是一个人偶,不是真人,如何能骗得那女鬼的眼睛?”

    小二一扫刚才的阴霾,略有兴致道:“往年自然都是活人,今年是第五年,前面已经死了四人,但是今年那女鬼竟然点名要章县令的二公子,二公子名为章长立,曾是百里闻名的少年天才,三岁认字,五岁写诗,七岁作词,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所以深得章县令的喜爱,视为家族接班人。可这二公子也不知为何,四年前竟然无端疯了,传闻是被那女鬼吓疯的。虽然疯了,却也还是县令夫人的心头宝,哪里舍得就这样送给女鬼,枉自送了命,所以特地从外地一处修行家族内,请来一位道行高深的修行之人,待时辰一到,便由那位高人坐进去,收服那位鬼魅,为小镇除此祸害。”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嗓子粗狂,言语激荡,言词激烈,似乎在赶那迎亲队伍。

    小二听罢,听出是自家掌柜的怒斥声,不再停留,抱歉一声,拔腿就往楼下去帮忙。

    谢无忧倒也理解,这种事情,出现在自家酒楼前,怎么看,都不那么喜庆。

    只是他又生出许多疑问之处,那女鬼为何点名要章县令的二公子章长立?难道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是听那名徐福的小二所说,这女鬼最是喜欢杀害过往的书生,莫不是看上了那二公子的少年天才之名?

    “也不应该呀。”很快他就推翻自己的推论:“若是喜欢书生,小镇上读书人不少才是,为何单单要他?听刚才小二所说,这二公子四年前疯癫,估计与那女鬼关联颇深,若是真要他性命,不至于现在才取,看来这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二走后,不愿意在袖中多待一刻的白露马上又变回原来大小,坐在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一杯茶饮完,见谢无忧还在神神道道的,有些不悦道:“你想那么多干嘛?”

    谢无忧微微一笑,并不置词,这是他许多年养成的习惯,以前在山上,左右没事,遇到事情,总喜欢深思一些。

    就好像那老道士要是一整天没有在房间,又没有在炼丹房,那他就不由多想,老道士是下山看哪个寡妇洗澡;要是六师兄孔书生有一段时间没有发出读书声,那他就不得不猜想是不是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有图之书了;而那位五师姐宋风齐,没有在院子里修习道法,那估计应该是去老道士房间翻箱倒柜,偷几两银子。

    所以这也是他为何得到五师姐的十两银子,就感动地痛哭流涕,高歌吟诵。

    与他们相比,三师兄反而是最老实的,甚至有些老实过头了,他没有坏心眼,除了没日没夜地打铁,就别无他事。

    楼下那队迎亲队伍,在掌柜的催促中,很快就将人偶脑袋放回轿子,重新游街去了。

    没过多久,围观的人群也散去,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谢无忧坐在楼上,远远瞥到一眼那位掌柜,身形肥胖,一肚子肥肉,大肚便便,脸上还有嫌弃之色尚未褪去。

    “钱财养人呀!”

    他看向正在一本正经,慢悠悠品茶的白露,忍俊不禁,随即问道:“你怎么知道那轿子里有古怪的?”

    方才,他自然瞧出那阵风是白露故意为之,就连那人偶脑袋,也是故意让它滚出来的。

    白露嘿嘿一笑,欣慰地赞许道:“就知道瞒不过你,那轿子里一出现的瞬间,我就发觉不对了。”

    “有何不对?”

    “你是用眼睛看,而我是用鼻子闻,那轿子有没有人气息,我一闻就知道了!”

    谢无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大多数妖兽都有自己的天赋神通,这点与人族不同。人族身体孱弱,血脉稀少,只能通过后天的修行来强大自身。

    人妖鬼三族对立,历史悠久,至于如何演变成今天的生死仇敌,已经不得而知。

    据说很早之前,人族式微,常常沦为妖族鬼族的食物,助他们修行。

    也就是最近几千年,人族迅速崛起,大神通修士如雨后春笋,不断出现,才改变了这种局面。

    如今人族占据天下九成九,普通百姓对他们更是深恶痛绝,就连修行之人,也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谢无忧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老道士将他领上山后,既不教他修行,也不给他传输人与鬼妖势不两立的极端思想,这就导致他这方面意识淡薄。

    这也是他确定白露对自己没有存加害之心后,放心与她同行的原因。

    两世为人,心智成熟的他明白,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非此即彼,无论是人妖鬼,只要有私心,就会有纷争,就会有江湖,有些江湖是一目了然的、有些江湖是荡气回肠的、有些江湖则是波诡云谲的,往往在平静湖面下藏着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