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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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遇贼

    谢无忧猛地转过身子,眸子一眨不眨,盯着白露,颇为玩味。

    白露心底发虚,最后只得慢吞吞地承认道:“我其实也挺好奇这个事情的,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谢无忧夸张的张大嘴巴,装作十分惊讶的表情:“原来是你想打抱不平呀?”

    白露哼哼一声,对于自己的心思被拆穿,有些不乐意,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这也算在谢无忧的意料之中,毕竟一路上,除了活泼好玩,白露也展示出了好奇顽皮,这才使得枯燥乏味的游历变得趣味横生。

    一路上谢无忧被迫下水摸过鱼,上山跟兔子捉过迷藏,爬树掏过鸟窝,荒郊野地里挖过地瓜。因为第一次出远门,再加上多了一张嘴巴吃饭,所以早先准备的那点干粮,早就消耗一空,反正只要带点荤腥,架起火堆一烤,甭管有没有盐巴调料,就是难得的美味。

    要是路过人家村子,白露玩心大发,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她,就躲在暗处,看谢无忧被十几个壮汉,拿着锄头,追出几十里路,差点没累死。

    这样的日子虽然艰难,却也胜在苦中作乐。一路有伴,偶尔还能嬉笑打闹,驱寒问暖,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谢无忧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既然能闻到人的气味,那你闻闻我的气味,怎么样?”

    人有人气,妖有妖气,相应的,鬼也有鬼气,不过他此刻无法感受出来,只能靠那定妖盘。但是他偷偷试过,那定妖盘竟然无法识别出白露的气息,想来是因为她的身上有遮蔽气息的法器。

    白露沉思片刻,竟然罕见有些扭捏起来,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咋呼呼地回绝,让谢无忧不要问那么多。

    谢无忧对白露时常一惊一乍习惯了,并未瞧出异常。

    只是心里想着,应该没那么难闻才对,更加不可能是臭烘烘的,要不然白露也不至于每晚都要挨着他睡。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慢慢细品,最后一饮而尽,谢无忧没有理由地想起客栈小摊的大桶茶水,一番对比后,就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碗茶水解渴,一杯茶水解馋。总归不一样。

    下楼之后,谢无忧给了茶水钱,这才出门而去,他的袖子略有鼓起,正是白露缩小了身子,躺在里面,闲来无事,还以挠谢无忧的手指解闷。

    这时候,谢无忧假装拢袖子,另一只手也伸进袖子里,提起一撮银毛,疼的白露嗷嗷叫惨。

    谢无忧手上动作很轻,哪里舍得弄疼她,看着她这番夸张的叫声,当真有一种无可奈何。看到谢无忧吃瘪,白露就欢喜的不得了。

    在大街上走了不短的路,一番打听,他才得知,小镇上的大户分别是周,朱,刘三家,经营的生意是茶叶,各家拥有数座茶山,茶叶采摘时节,请人帮工,经过自家独门制茶手艺的加工装订后,就可以销往离莽洲各地。

    其中朱家隐约有成为三大家族之首的趋势,正打算把茶叶生意做到别州去。

    说起茶的历史,谢无忧曾有过了解。

    可谓历史悠久!

    据说一开始喝茶的人并不多,大多是僧人自种自采自喝,交易范围也极为狭窄有限。到了前朝初年,喝茶作为一种闲雅之事,为士大夫们争相效仿,这才迅速风靡起来。此后朝廷开始征收茶叶税,体量可观,竟然与盐的税收差不多,为了继续扩大财政收入,朝廷将茶叶收为国有,实行官营官销。此举导致民怨沸腾,很快被取消,最后成为官营商销。也就是茶农卖给官府,官府再卖给商人,商人再卖给普通人,官府就只充当了中间商的角色,赚取差价。

    后来由于官府贪腐,收茶时,压低了茶农的价格,又以高价卖给茶商,导致茶叶市场的低迷。

    本朝开国,取消这一制度,不再直接买卖茶叶,而是由茶商购买茶引,茶引类似于特许经营权力,得到了茶引,有了茶引的茶商,就可以去茶户那里买茶和指点地方卖茶。

    时过境迁,再加上土地兼并,所谓茶户,名存实亡,大多沦为地主豪绅家的短工。

    谢无忧有些感慨,不管什么时候,剥削和压迫都是存在的。

    看来这三家是最好的交易对象了。

    打听到三家宅子的位置后,谢无忧打算先往刘家,刘家在三家中的地位处于中等,用来试探丹药底价最合适。

    没走多久,谢无忧就看见一座废弃许久的破庙,庙宇不小,就这样荒废了,他还觉得挺可惜。

    他的思绪不免想到了穿越而来睁开第一眼的地方,也是一座破庙,这些日子,过夜的大多时间,也大都是在破庙内将就,莫不是自己和废弃的庙宇渊源颇深?

    看来这年头人不好过活,神灵们过的也不容易......

    忽然,谢无忧感觉到身子被撞了一下,回神的他看去,一个人背影从自己身边走过,衣衫破烂,身子不高,只是一味快步往前,没有回头的打算。

    谢无忧腹诽一声,这也太没礼貌了,也不知道说句道歉的话。

    “你的葫芦。”

    正当他要展示自己的高风亮节,大人不记小人过时,白露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不明所以的谢无忧一瞥,腰间的古朴葫芦早就没了踪影,他一惊,顿时恼羞成怒,大喊一声:“小毛贼,站住!”

    矮小的身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不轻,身子一颤,随后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谢无忧哎呦喂一声,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看来今天他是碰到了偷东西的行家,一看那架势,就知道平时没少干翻檐走壁的勾当。见状不对,一刻不停留,瞬间就跑。

    一想到自己刚才的“自作多情”,谢无忧脸上莫名有一种滚烫。来不及多想,瞧着那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拐角,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那人看着身小体瘦,却彷佛蕴含着不小的力气,四肢矫健,一路上风驰电掣,速度极快。

    谢无忧不免有些吃惊愕然,自己虽然修为差劲,一身气血假不了,可对方颇为机灵狡猾,每次要被他抓住衣角时,就像一个泥鳅一样,滑不溜秋,在他手底下溜走。

    这当然是谢无忧没有敌意的原因,否则身后镇岳剑一出,只需要一剑,便能让他身首异处。

    又逃脱了一次“抓捕”,正当他吃惊之余,那人一个手脚并用,像猴子一般,窜上墙头,蹲在墙上,不忘转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这与打了人,还朝人撒尿有什么区别?

    “不当人子,小毛贼!”

    谢无忧恨得牙齿痒痒,不再藏拙,右手一摊,瞬间出现一张符箓,正是有“日行千里,快疾如风”之称的神行符。只见黄色符箓上笔走龙蛇般,朱砂笔墨的文字中,一阵阵大道道韵泼洒而出,俨然是一门道门法术刻画其上。

    谢无忧指尖比划,以灵气画就的“风”字凭空出现,散发淡淡光芒,他因为心疼灵气,所以所用几极少,刚好可以催动符箓启动。单手变掌,往前一推,神行符立刻精光大作,符上笔墨如同活了一般,散发灵韵。

    脸上闪过一丝肉疼的谢无忧将其贴在右腿,立刻感受到腿上传来一股巨力,将他往前拉去。

    谢无忧身形一个踉跄,差点不稳摔倒在地,不过很快就稳定身形,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使用神行符,虽然早已知晓此符作力,却难免有一种第一次上手难以适应的陌生感。不过跑出两步后,他就渐渐掌握,身形也是快了起来,带起一阵风,翻上墙头,步伐轻盈,踩在墙头,如走独木桥。

    远远瞧见那人跳下墙头,他不敢再耽误,脚上发力,身子如满弓上的箭簇,激射而出。

    这神行符作为长时间的速行神器,气海修士使用居多,但速度就连一些玄轮修士都追之不上,更何况一个未曾修行的肉体凡胎。

    几个眨眼功夫,谢无忧就已接近那那人的后背,正当要一把抓住他时,那人猛地转头,微微一笑,谢无忧心生不解之际,却见那只葫芦,在他手中重重往后抛去。

    谢无忧心里叫苦,这要是有什么损失,老道士不得扒了他一层皮,赶忙停住身子,放弃抓那人,而是一瞬向后闪去,在葫芦落地之时,稳稳接住,避免了和地面的亲密接触。

    转过身,往那人逃跑方向看去时,那人已经消失在街巷拐角,不见踪影。

    检查了失而复得的古朴葫芦,确认完好无损后,谢无忧也不愿再追,方才一个照面时间,他就已经看清那人的样子,满脸污浊,但依稀之间,仍然能看出其中稚嫩,分明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一时间不免生出几分唏嘘。

    那孩子能在最后关头,避重就轻,舍物求存,如此时刻,头脑如此清醒,足见其心智成熟,舍去有道,但转念一想,此子必然早岁艰难,生存不易,所以早早练就了这副身手和心智。

    王朝腐败,贪官贪腐,百姓民不聊生的惨景时有发生,史书也曾有过寥寥数语,但亲眼所见总归比纸上得来更惊心动魄。

    将腿上的神行符取下,没了灵力的注入,此刻显然的暗淡无光,一张符箓他倒是不心疼,可是这神行符要用灵气不断涌入,方能发挥作用。

    幸亏身上的符箓种类繁多,否则仅靠自身灵气驱动,只用消耗更多,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重新别上葫芦,叹了口气,谢无忧没了再去刘家的兴致,准备先回客栈,银子的事情,明日再说。

    他摸了摸袖子,里面空空荡荡,空无一物,谢无忧心中一慌,莫非白露竟在刚才的追逐中不慎掉落出来?

    走了几步,他才发现此地幽静,巷子幽暗狭窄,地面更是坑洼不平,泥泞不堪,应该是一处贫寒穷人的就居之地。

    不过他此刻心乱如麻,只想找到白露,并不在意,脑中勾曳出来时的路,急匆匆就往回跑去。

    跑出几步,谢无忧蓦地停下身子,一处人家房门上,站着一道白色身影。

    不是白露又是何人。

    谢无忧上前,脸上颇有怒气,俨然一股兴师问罪的气象。

    自己真心实意担心她,她却蹲在这里,一言不发,跟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岂有此理。

    没等他开口,白露率先发声:“刚才表现不错!”

    微微一怔,谢无忧呆立原地,有些措手不及,他这么一说,自己反而不知道如何应对,就像是一团火焰,还未高涨,就被一盆凉水当头两下,无处着使。

    谢无忧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户人家,四周土墙矮小,墙面千疮百孔,房门中间破了一个大洞,此刻正是虚掩,隔着缝隙,正好可以看见院子内一堆朽木干柴堆积在那,无声无息,与那座似乎随时要坍塌的房子颇为应景。

    谢无忧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白露从墙上跳下,谢无忧赶紧双手接住,小心翼翼。白露语气有些鄙夷,“里面有鬼的气息!”

    谢无忧脚步后退几步,离人家有些距离,顾不得白露的嘲笑。

    也怪不得白露语气不善,一个修行之人,如此近的距离,居然都没察觉,反而还连连后退。换做其他修士,修为再如何低微,不说拿着法器又或单枪匹马,冲进去就是降妖除魔,却绝对不会如谢无忧这般不堪。

    谢无忧迎上白露鄙视的眼神,掩饰慌张,豪气干云道:“等我成大修士,肯定会成为天地间最强的修士!”

    然后默默在心里喃喃道:“惜福,惜命!”

    出人意料的是,白露罕见地没有出言反驳,反而露出微微点头,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态:“这是你说的,我记住了哦!”

    谢无忧有些后悔刚才的吹牛不打草稿了。

    “进去瞧瞧!”

    白露语气平淡,见身旁的人没有动身,催促道:“我保护你,怕什么?”

    见此,谢无忧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来到门口,轻推房门,视野中,一个身形佝偻的麻布妇人,在院子墙角,端着木盆,显然是刚洗完衣物,正要晾晒。

    一眼看去,只见老妇人满脸皱纹,看着颇为和善,但是脸色有些苍白萎靡,竟是没有一丝血色,双手皮肤褶皱,干枯瘦弱,显然没有多余的肉。

    有些疑惑地谢无忧狐疑道:“这老妇人也不像鬼呀,是不是感觉错了?”

    白露张嘴,锐齿狠狠咬了一下他手,颇为吃疼,语气不忿道:“她当然不是鬼了,但是她身上鬼气浓郁,若非和鬼久处,不会交缠如此之深,所以这位老妇人身边肯定藏了一只鬼。”

    “你拖住老妇人,我进屋看看!”白露发号施令道。

    说完,她就化作一道流光,往屋内一闪而逝。

    这老妇人既然不是鬼,谢无忧当然没有那多忌讳,只是阻止她进屋而已,这点作用,他自忖还是有的。

    微微咳嗽一声,谢无忧目光望向老妇人,等待片刻,那老妇人竟然没有没有反应。莫非是年老,耳朵不太好使了?

    谢无忧踏出脚步,故意发出声音,颇为大声,同时嘴里喊道:“大娘,您在干嘛呢?”

    老妇人反应极为迟钝,动作僵硬,不过应该是听到了声音,缓缓转身望去,只见一位头戴玉簪,身后负剑的年轻道士站在门口,笑意淡雅。

    老妇人表情麻木,眼神浑浊,既不意外,也不惊奇,淡淡问道:“年轻道长,你可是有什么事?”

    老妇人声音沙哑,平淡至极,犹如一滩死水,泛不起一丝波澜,似乎连灵魂都有些凝滞。

    谢无忧脸色不变,嗓音温润,轻声问道:“大娘,家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老妇人行为轻缓,精神也有些恍恍惚惚,地上木盆里最后一件衣服晾上去后,她才端起木盆,回答道:“是呀,就我一个人。”

    见老妇人似乎要进屋去,谢无忧上前几步,轻轻扶住木盆,拖延时间,笑着问道:“大娘,您的丈夫儿女呢?他们为何没在你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