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现在走吧。”李柳凝点点头，手里拿着那个裹着白条的物体，笑着迎了上去。

    “你刚才进去干什么啊？”李柳凝问道。

    “啊，姐姐问这个呀，就是一些祈福之类的事情啦。”女孩毫不在意地答道。

    李柳凝挑起眉头，扭过头看向北野，努了努嘴，意思是自己说对了。

    北野眼角抽搐着，撅起嘴，摊开双手，随后低头打开手机，企图找到其他还可以正常使用的功能。

    正因如此，过分的专注导致某人根本没有察觉周围发生了什么。

    李柳凝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会北野，继续自顾自地与女孩闲聊起来，一齐往山下走去。

    “诶，姐姐你男朋友不管了吗？”女孩转过头，看向远处站在原地看手机的北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出于惯性思维，女孩自然而然地将两人当作了情侣。

    “不用管不用管，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别管他，坏得很。”

    李柳凝双手搭在女孩肩膀上，眯缝着眼说道，也没解释她跟北野的关系。

    “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啊？”

    “哦，姐姐，你叫我玉子就行了。”玉子回头说道。

    “姐姐你叫什么啊？”

    “我叫李柳凝，他叫北野辰人。”

    “......”

    “不对啊......看来我们运气真背，现在只有短信能用，而且是只有我们两个的短信，时间还是一点没变......”

    北野站在原地，低着头，嘟囔着说道。

    四处一片寂静。

    “嗯？”北野奇怪地抬起头，疑惑于为什么李柳凝没有回他的话。

    “咦？”北野发出一声惊呼，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

    “我去......”北野一拍自己的额头，无语道。

    “丢下我了呀......”

    北野摇摇头，大步追了上去。

    “等等我啊......”

    ........

    “阿婆，我回来了。”

    东川村，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排排的小木屋修建在四至八道上，星罗棋布，青山环抱。

    天空如夜幕一般，地下粼粼潋滟，水光如鱼鳞般闪耀着，随着溪水流动着，与星辰所变的倒影混为一体。

    玉子三人站在一间小木屋前，等待着里面的主人开门。

    “下次能不能不要不辞而别啊，好歹说一下啊......”北野站在玉子身后小声嘀咕着。

    “一定一定。”李柳凝在一旁嘿嘿笑道。

    北野向上翻了个白眼，呵了一口气。

    “来了来了。”

    此时，屋子里面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接着就是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

    “是玉子啊......”

    屋子的木门缓缓打开，门缝里透露出点点灯光，然后一个脑袋从门缝里凑了出来。

    脑袋的主人满头银发，面部布满皱纹，岁月已经把她的身体打磨得苍老不堪，如同四季更替的古老山川。

    但凭借老人那与生俱来的气质，依稀可以判断出来，这位老人年轻时也是绝代佳人，雍容华贵。

    “嗯？”脑袋的主人先是看向玉子，随后缓缓移开，用警惕的眼神注视着玉子带来的两人。

    “阿婆，这是山上迷路的旅客，他们没地方去，所以我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玉子见状，率先开口道，打破僵持的平静，急忙摆摆手，表示北野两人没有恶意。

    “他们都是好人。”见阿婆没有答话，玉子只好继续说道，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

    “对的对的，我们只是来这里玩，住宿几天而已。”

    身后两人适时地插嘴道，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脸上同时露出了真诚的微笑。

    “好人？”沉默片刻，阿婆看了两人一眼，打开门缝，摇摇头，佝偻着背，转身向屋里走去。

    “这世上哪有好人，只是你有价值而已。”

    阿婆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外不知所措的几人，冷冷道。

    “进来吧，老婆子我还没那么恐怖。”

    “好的好的。”玉子几人幡然醒悟，争相走了进来，就连关门时都悄无声息。

    “抱歉啊，阿卜婆婆她就是这样子，虽然说话不中听，但事实上如果她讨厌你们的话，也不会让你们进来的。”

    玄关处，玉子瞧见阿婆走远，舒了一口气，看向换鞋的两人，苦笑着说道。

    “没事没事，你阿婆也只是小心嘛，她是为你好。”

    北野低头说道，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对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有谁会把我是坏人写在脑袋上的。”

    李柳凝坐在北野身边，赞同道。

    “谢谢哥哥姐姐。”玉子颔首道，像是放下了心里一块大石头一般，把右手搭在胸口上。

    “不过我觉得，哥哥姐姐两位肯定是好人。”

    “咦？是这样吗？”李柳凝惊喜道，身体向前凑了凑，“为什么啊？”

    “嗯......”玉子咬着手指头，仰起头，讷讷道。

    “随心吧......反正我觉得哥哥姐姐就不是坏人。”

    听闻此言，北野抬起头，用打量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坐在一旁的李柳凝，最终把目光停驻在李柳凝脚边摆放着的白条物体。

    “真的吗？你瞅瞅她，还随身带着那么长的东西，你家玄关都差点装不下，说不定是刀呢。”

    北野揶揄道，带着打趣的意味，随手指了指地上的白条物体。

    “诶！你还说我！”李柳凝心中微怒，伸手就要去扯北野的头发。

    “你看看他，一打眼就不是什么好人啊，哪有好人长得一副东京不良的样子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是警察。”北野连忙挡住李柳凝的纤手，辩解道。

    “警察？日本的警察有几个好货色？我这可是函夏功夫，博大精深啊，这不比你好？”李柳凝分毫不让，唇枪舌剑地反驳道。

    玉子目光闪动，掩着嘴，莞尔一笑。

    “哥哥姐姐，你们情侣平常都是这样子的吗？”

    谁知此话一出，两人如弹簧一般撤下打闹的双手，背对背地抄手坐着，如出一辙地大声反唇相讥道。

    “谁跟他是情侣？”“我可是有女朋友的。”

    “咦？”玉子一愣，眨巴眨巴眼，捂着张开的嘴巴，如好奇宝宝一样，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恰在此刻，阿卜婆婆拿着个铁锅铲，缓步走出来，瓮声瓮语道。

    “喂，你们，吃不吃饭？”

    北野与李柳凝一同走进屋子客厅里，玉子住的这间木屋并不是很宽敞，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大小。

    除去玄关处以及卧室，整间屋子便被客厅的一张桌子给霸占了大部分的位置。

    此时，那张桌子摆上了菜盘，两菜一汤，四张椅子稳坐在桌子周围，成“犄角之势”。

    阿卜婆婆拿着铁锅铲，站在灶台边，似乎还在捣弄着什么，也没有去理会北野几人的进入。

    屋子的一角，还蹲坐着一名男孩。男孩环抱双腿，垂着头，脑袋深深地陷入怀中，靠在墙壁上，仿佛睡着了。

    男孩脸上长着一个很大的胎记，使男孩看上去丑陋至极，他槁项黄馘，身材单薄，枯瘦如柴，蓬头垢面，脸上展露出来的，是那种营养不良的形容憔悴。

    “那是.....？”北野低声疑问道，用下巴指了指坐在角落的男孩。

    话音刚落，原本脸上笑盈盈的玉子，猛的一怔，仿佛触动了玉子内心的一道弦一般，玉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愈加低落。

    “那是我弟弟初夏.......”玉子站在北野背后，双手握于身前，耷拉着脑袋，细声细语道。

    “他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玉子轻轻摇摇头，咬着嘴唇，眼神昏暗，仿若有难言之隐。

    李柳凝眼神一凝，她觉得玉子的反应不对劲，好似意识到了什么。

    “他......”玉子顿了一下，沉默良久，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死死握住自己的心脏，导致玉子说话声中竟带有哭声。

    “医生说是绝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初夏一直都是这个病殃殃的样子，怎么调理都没办法......”

    “医生还说初夏有抑郁症......初夏也不愿意说话......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只有阿卜婆婆愿意照顾我们......”

    玉子泪光闪闪，眼前模糊一片，不由得失声啜泣道。

    掉落到地上的眼泪，如同墨水般滴进众人的心海里，荡起悲伤的涟漪，小屋里的气氛在一瞬间被压抑的阴霾所笼罩着。

    角落蹲着的男孩依然环抱双腿，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默不作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几人的议论。

    “玉子。”

    这时，阿卜婆婆拿着铁锅铲，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不要给外人讲这些东西。”

    李柳凝也用手肘怼了怼北野的腰，意思是他哪壶不该提哪壶。

    “额......”北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讪讪说道，“抱歉啊，阿卜婆婆，我只是比较好奇而已，不好意思啊.......”

    “呵呵。”阿卜婆婆冷冷说道，不再理会，回身放下铁锅铲，在灶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李柳凝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巾，擦拭着玉子眼角上的泪珠。

    “不哭不哭，玉子，都怪他，搞坏了我们的好心情......不哭不哭哦......”

    “对......对不起，哥哥姐姐，我一时忍不住......还有你们不要怪阿卜婆婆说话难听......”

    玉子哽咽道，接过李柳凝递过来的纸巾。

    “没有这回事的了，你不用道歉，我不应该提起这件事的.......”北野也蹲下身子，抱着歉意说道。

    “呐，哥哥这里有根棒棒糖，送给你玉子，怎么样？”

    北野从裤袋里拿出一根尚未开包装的棒棒糖，凑到玉子眼前摇晃着，笑着说道。

    “啊，真的吗？”玉子破涕为笑，脸上洋溢着略带僵硬的笑容，眼泪滴湿了脖颈上的围巾。

    “玉子......玉子还没有吃过棒棒糖呢.......”

    此时阿卜婆婆恰好走了出来，听闻此言，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向玉子，微微张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吃饭啊。”阿卜婆婆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用筷子敲了敲桌子，打破屋子内的僵局。

    “来了来了。”北野与李柳凝顿时站起了身，连忙走向餐桌，生怕一个不注意，又惹这位老婆婆不高兴。

    玉子躲在两人身后，趁没人注意，悄悄地把北野送过来的棒棒糖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餐桌上摆着的，只有几道农家小菜。

    北野轻轻地拉开椅子，看着桌面上简单的饭菜，本想坐下，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环顾左右，打量着四张椅子，向一旁的李柳凝小声问道。

    “这屋里不是有五个人吗？就四张椅子？”

    “我们不会把别人座位占了吧。”

    北野说的是依旧坐在墙角边上的初夏。

    “有可能啊.......”李柳凝霎时间感到难办，犹豫片刻，试探性地建议道。

    “要不......你去蹲着？”

    “这......行啊。”

    就在两人讲悄悄话时，一旁的玉子一家也开始了讨论。

    “玉子，初夏的饭，你给他送过去吧。”

    阿卜婆婆抬起筷子，用眼睛指了指桌上碗，示意玉子，随意地说道。

    可事实上，阿卜婆婆与初夏的距离不到五米，从阿卜婆婆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并不怎么待见初夏。

    “好的。”玉子颔首答道，站起身，拿起小碗，走到了初夏的面前。

    “弟弟，吃饭了。”玉子蹲下身，细声细语地温柔说道，放下筷子和碗，并从口袋里拿出北野之前送的糖。

    “嘻嘻，你知道这叫什么嘛，这叫棒棒糖，可是城里面的人才能吃到的东西呢。”

    玉子笑眯眯地说道，也没等初夏回应，自己就继续说道。

    “上回我看村长带了一包的糖果给他儿子，我可羡慕了，就一直在嘀咕着啥时候才能像村长那样吃到棒棒糖。”

    “你瞅，这可是哥哥送给我的，姐姐早就吃过了，还留下一颗，送给你了。”

    等到玉子说完，初夏也没有任何过多的反应，如木讷寡言的玩偶，依旧环抱双腿，坐在原地不动，眼神呆滞地注视着前方。

    玉子见状，也不再言语，笑着站起身，摸了摸初夏那略显脏乱的脸。

    初夏一愣，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用茫然的眼神看着玉子，仿佛在辨认眼前这个摸他的人是谁。

    即使玉子半张脸被围巾给挡住了，可任谁也可以看出来，玉子脸上流露出来的苦涩更甚了几分，很明显，玉子她是知道些什么的。

    玉子轻叹一口气，微微摇头，反身转向餐桌，脸上的苦涩很快就被洋溢的笑容给替代了。

    “咦？哥哥你站起来干什么？”

    “啊？”北野看向玉子，扭头看向四张凳子，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坐不习惯......蹲着吃......啊，对，蹲着吃......”

    北野用力地点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北野移动着目光，本想说给初夏位置坐，可一对上李柳凝的眼神，北野就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明白自己不能再掀起别人的伤疤了。

    “啊？哥哥......”玉子眨巴眨巴眼，脑袋发懵，有点不知所措地抬了抬手。

    “这么.......神奇的吗？”

    玉子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

    “哎呀，坐就坐，不坐就不坐，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阿卜婆婆在一旁冷不丁地说道。

    “是的是的......”北野挠挠头，讪讪答道，总觉得这个阿卜婆婆怪怪的。

    对于多出来的两人，即使是最毒舌的阿卜婆婆也没有过多的表示，玉子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小菜留出一大部分，像是为了款待过客。

    “......”

    吃到一半，玉子突然抬起头来，断断续续地说道。

    “那个......”

    “啥？”李柳凝咬着筷子，抬起头，左手握着碗，好奇地问道。

    “房间......只有两个嘞......”

    玉子微红着脸，鼓起勇气，接着说道。

    “我可以跟阿卜婆婆睡一起，初夏是睡在客厅的......哥哥姐姐你们......睡一起？”

    “不不不！”李柳凝与坐在地上的北野一齐大声反对道。

    “我睡客厅。”“他睡客厅！”

    话音刚落，北野机械地扭过头，嘴角抽搐着，无语地看着坐在一旁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的李柳凝。

    “你是不懂谦让的嘛.......我还想在扯一下呢，这么直接，你老板不会喜欢你的.......”

    李柳凝仰起头，傲娇地哼了一声，充耳不闻北野的吐槽。

    “那......”玉子抿着嘴，挑眉问道。

    “我睡我睡呗，反正习惯了。”

    北野无所谓地耸耸肩，又埋头于饭碗。

    阿卜婆婆拿着筷子，夹菜的右手停在半空，静静地看着面前打闹的三人，又瞥了瞥蹲在角落低着头端碗的初夏，像是舒了一口气一般，突兀地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