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荡黄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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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白马春风任我行·(二).朝露野火

    望着老王来回揉弄着花娘腰后的玉润挺翘,李渊明无奈的摇了摇头,端着牛腩继续往前走,眼前的花街远比自己想象中要丰盛,尽管是依照商街微缩了些许比例照搬到车厢里的造物,但一景一物都使他有一种置身繁忙街市的感觉。

    那蒸屉揭开盖子的瞬间,弥漫的水汽中有老板热络的叫卖声,也可以听到孩童们欣喜地拍着小手,急切地扯弄着双亲的衣物,想要得到一个拇指大小的奶香小馒头。

    两旁酒肆的桌案前围满了年轻人,端着套碗,喷香的酒气晕红了脸颊,也提亮了嗓门,那些平日里不言说的衷肠,都借着酒劲一股脑的倾诉出来,李渊明也没驻足听个仔细,但他知道,那几人从此刻起在对方生命中都会具有相当分量,父亲告诉过他,人间路窄酒杯宽嘛。

    “啊,又赢了!”

    “这该不会是出老千的吧!”

    “瞎说什么呢,这围地里三层外三层的,这么多双眼睛哪儿有机会出千啊!”

    这时,前方聚拢的人群吸引了李渊明,远远便听到了人们的议论,走到近前侧身钻进了人群的空隙,只见两名赌客相对而坐,其中一位双眼已密布血丝,头发稀乱应该是他自己抓挠的,另一方正悠哉的清点着面前高高摞起的筹码,此人身着白黄长襟,面料考究,一只银面具遮住了半张脸。

    “小爷我从来没输过!再来,我就不信今天还能栽在你手上不成!”眼看这人已经输急了眼,荷官赶忙阻止道。

    “公子,您存在赌坊的筹码已经全都输给对面这位公子了,今日不妨先养精蓄锐,改日再玩!”

    “呵,你是怕我输不起吗!”只见那赌客怒发冲冠,唾沫星子直接喷了荷官一脸,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重重拍在赌桌上。

    “啪!”众人被这猛烈的气势惊得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看,竟是房本。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结亲用的,来,咱们再开一局!”银面具赌客看着对方这破釜沉舟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我看公子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物件了,你可想好了,这房本可是你父亲留给你保命用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荷官,发牌!”正当荷光无可奈何地准备上前洗牌,人群中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大家转头望去,只看到一名年轻公子,身穿墨乌、橘红、翠玉相叠的三色交襟,举手投足利落潇洒,头顶中分卷发在清风中飞扬着柔顺,一双赤目从容焕发。

    “哈哈哈哈!别急,牛二!我来和你赌!”

    眼见陌生人要搅和自己的赌局,输急眼的那位当即有些不满。

    “你谁啊?我还没赌完呢,先来后到,麻烦你懂点规矩!”见这人满脸怒意还拍打着桌子,李渊明笑了。

    “呵,你跟他继续赌下去,别说是这个房本,你全家老小的命最后都得是他的!”

    闻言,众人大惊失色,来回望向李渊明和那戴着银面具的男子。

    “这位公子,为何称在下牛二?你我素不相识,还请不要搅扰这君子赌局!”虽然戴着银面具,但李渊明却深知那义正词严背后的脸嘴,而且在印象里,李渊明很难将他和说这些话的人设联系起来。

    “牛二,平日你就赌不过我,在我面前你那点炸金花的功夫还不够看!怎么,不借这手气与我再决高下?”

    “公子,都说了在下不是牛二,再说可就顾不得体面了!”眼见那银面具之下的粉白脸颊浮起了阵阵深红,李渊明捂着肚子笑了一阵。

    “好,那更是没了杀熟的顾忌,咱们就放开手赌上一把!”眼见李渊明撸起了袖子,一双赤目中也闪耀起坚定,面具男不敢作声,片刻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作揖。

    “公子,在下今日避战,桌上筹码就当做结交公子的见面礼!”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入人群中。

    众人也喝起倒彩,李渊明招呼押房本的那位赶紧把筹码收起来,旋即便追向面具男。

    “李渊明,说了多少次,我不叫牛二,我叫牛爱荷,牛爱荷!”眼见李渊明追了上来,牛爱荷索性将面具摘下,恶狠狠的揣起怀里。

    “牛公子,怎么不承欢膝下,反倒学人走江湖了?”

    “你挖苦谁呢!我今天好不容易能干他一个春天,你这一搅和,真是太扫兴了!”牛爱荷快步走在前面,李渊明在身后紧一步慢一步的跟着。

    “你不是装不认识我吗?”

    “是,我巴不得不认识你,要不是我打不过你,你看我不,诶诶诶诶,疼疼疼,放手,诶你放手!”牛爱荷转身想打李渊明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道出拳瞬间却被他反手擒拿住,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府衙公子哪受过这种痛,直接泪洒当场。

    “瞧你这点出息!”李渊明赶忙松手,牛爱荷噙着泪花委屈地推了他一把,但没推动。

    “好了,好了,大男人,哭什么哭!”李渊明赶忙上前扶住他的肩头,拍着后背安慰起来。

    “呜呜呜,李渊明认识你真是造了八辈子孽了,在语春华吃酒每次都是我结账,说是行侠仗义打伤了人也是我找我爹摆平,最过分的是遇见好看姑娘从来不问问我,自己就先上去搭话!你有没有把我当过兄弟!”面对牛爱荷的控诉,李渊明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爱荷。”眼见牛爱荷背过身去,大概是真的生气了,李渊明赶忙上前诓他,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

    “爱荷。”

    “别叫我!”牛爱荷依旧在气头上,径直往前走,两人就这样你追我赶的走了一路,竟没发现人身边人群快速向他们反方向奔去,李渊明也没发现蹊跷,私以为是花街的时限活动将人群吸引了过去。

    牛爱荷本就生气,还被奔至身前的人们踩了好几脚,而且踩完了也不道歉,刚想反手去抓却不想他们一溜烟就跑了,望着这些没礼貌的家伙牛爱荷心中愈发狂躁,咬着牙狠狠跺了几下脚,旋即抬手拨开人流。

    不想迎面飞来一个圆溜溜的东西,直接砸在他脑门上,两眼瞬间被猩红遮罩,而在被物体撞击的瞬间,竟有那么一刻像是与另一双眼睛视线交汇。

    牛爱荷懒得理会捏着袖子揩在脸上,随即继续向前走,眼前的招牌吸引了他——散乱的搭着一堆物件,在穿堂风中摇摆着,和麻绳一般粗细,表面光滑油亮,外面还裹着黄白色像油网似的东西,还滴着点点猩红,印象中的确见过,但在霓虹的掩映下又感到陌生,牛爱荷一时也辨别不出。

    与此同时,脚下传来迟滞感,他抬手抹了一下鼻子,方才那砸头物体留下的些许粘稠顺势滑进口鼻,只觉一股咸腥直冲颅顶,牛爱荷直接俯下身呕吐起来。

    李渊明赶忙上前查看,给牛爱荷拍背顺气,等他抬头,李渊明只见那牛爱荷满脸都是血污,但在花街的霓虹灯下显得不是非常明显,正百思不得其解,牛爱荷终于直起身子,那恶心的味道和刑场停尸间如出一辙,他定睛看了看那挂在招牌上的物件,那不正是才取出的大肠吗。

    “救命啊!杀人了!”

    “快逃啊!前面杀人了!”呼救声四起,李渊明略微有些诧异,一边扶着牛爱荷,一面焦急地望向周围。

    牛爱荷此刻方才注意到两旁快速奔向自己后方的人流,而人群后方正有一些圆形物体挥洒着汁液上下翻飞,他再次抬起手闻了闻,那股子咸腥像是没烤熟的猪脑花,他看了眼脚下,方才砸在自己脸上的那个圆球已被踩得稀里糊涂,一滩污秽中清晰可见一只半吊着的眼球。

    牛爱荷这才意识到,刚刚砸在脸上的竟是一颗人头,立即向李渊明赔上笑脸,态度比刚才简直有天地之别。

    “渊明,刚才是我不对,平时都是你罩着我,从现在起我正式拜你做大哥,一日是大哥,终生是大哥!你做大的,一定要保护好小......”

    不等他说完,李渊明抬手推开了牛爱荷的脸,有些用力,清脆的耳光声令牛爱荷楞在当场,李渊明向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一双剑眉紧锁,轻轻捏着拳,这车厢再宽敞,也终究躲不过杀祸,他决定等那凶手露出真容再做打算。

    眼见前方起码还有十数人向他们奔来,李渊明刚想把牛爱荷扶到一边,半截身子径直砸到他们身前,看着那露出的脊骨组织和流了满地的肠子脾胃,牛爱荷方才站起身旋即又感觉腹中翻江倒海,抬手去堵住嘴鼻,但已经来不及,早些时候吃下的餐食全数吐了出来,而他也双脚瘫软的跪在地上。

    李渊明随手拿起一个半人高的锅盖,挡在身前,刚想去拉牛爱荷,却听到锅盖背面传来“砰砰砰——!”极速的撞击声,伸出的手也本能的缩了回来,片刻后再没感觉到冲击,但牛爱荷已然一塌糊涂,全身裹漫血污油脂,颤抖着转头望向李渊明时,一截肠子从头顶滑落面颊。

    牛爱荷直接傻愣着跪在原地,浓重的血腥味与脏器臭味也令李渊明一时有些心悸,他甩掉锅盖快步上前扶起牛爱荷,待他转头之时,只见到遍地碎尸,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更何况方才还鲜活在眼前的一群人此刻已经变作碎肉,同类遇害,必定会使目睹的幸存者心生畏寒。

    “呕!”商街飞扬起浓厚的血雾,近前有少了面皮的人头,尚在喷溅血液与热气的肢体断口,平日里花娘们左右逢源的温香软玉之下竟也和常人一般,心肺腑脏生的红彤彤的,许是陪酒的缘故肝胆却有些肥厚且发青发黄,肠子已经翻出向着四周流去。

    虽然也幻想过与人间绝色坦诚相见,但如此通透生猛的场景却也令李渊明不由得皱起了眉,脸颊不自觉地大力颤动着,呼吸也放慢了许多,但强烈的腥臭还是催起了吐意,他强咽下一口气,握拳捶了捶胸口,平复了即将到来的汹涌。

    “渊明,咱们是不是,是不是,要,要死了?”牛爱荷颤颤巍巍的拽了拽他的袖子,李渊明谈不上害怕,但起自生理的不适令他一时无法开口,只能回以一个不置可否的眼神,牛爱荷“哇”地大哭起来,瘫坐处溢出一汪晶莹,还冒着阵阵热气。

    “快起来,不能留在这儿!”李渊明扫视了片刻也不见杀手和凶器,立即便要拉起牛爱荷逃跑,怎奈他双脚已瘫软到站不起来,只好到他身后双手穿过腋下,把他拖向一旁食肆的柜台之后。

    “嘘!别说话,我们都会活下来!”

    李渊明抓起桌布帮他清理掉了脸上的脏污,牛爱荷这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睁圆了双眼,浑身颤抖着怯生生看向他,仅仅握住李渊明的手腕,害怕极了,李渊明怕他哭闹重重的捏了几下他的肩头,竖起手指要他放低声音,牛爱荷点了点头。

    李渊明从柜台一侧伸出半边身子,探视着前方,但血雾久久难以散去,而且周遭再无生者,他发现大多数遇害者都是在瞬间毙命,所以呼救声并没有起到作用,但是究竟是怎样的凶手能够做到在顷刻间屠杀碎尸。

    李渊明不敢妄动,虽然在舞阳未曾有过敌手,但这列车上有来自五湖四海的旅人,而且如此手段自己也是头次得见,他抬起右手,双指从眼前划过,双目瞬间乍现一道金光,须臾后金光消散,他叹了一口气,即使用了清明之法,面对血雾仍是一无所获。

    突然,脸颊上传来一阵滴雨拂面的感觉,清凉之意直抵心间,本已渐渐平复的内心此刻又开始被霜寒侵入,袭自未知的不安令心脏极速跳动起来,他缓缓抬手抹了抹脸庞,又放至眼前,望着指尖的猩红,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上方。

    “耶,小公子,你是在找我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不及看清来人,李渊明却已感知到杀意,旋即一掌将牛爱荷推至一旁食材储备间,余光中一道黑影已袭向自己,等那密集的铁刺映入眼帘,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击,胸腹的剧痛令他瞬间头脑空空,整个人被那强横的威力轰出数百米,期间只能听见两旁石木造物的崩坏声。

    血雾中伫立着一名长相着装都十分怪异的男子,头戴铁冠,两根铁痢疾直插太阳穴,壮实的腰背被黑色铠甲束缚,甲面镌刻着图腾,纹样诡异像极了某个组织的标志,甲胄间可以看到其下古怪隆起的黑紫色皮肉,胸前有一个硕大的圆形装置溢散着幽绿,遍及周身。

    宽大的面颊上有数道缝合痕迹,两根粗长的獠牙抵着上唇,密密麻麻的针眼受到肌肉提拉的挤压而喷溅出脓液,手提一根黑钢狼牙棒,一双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李渊明被击飞的方向,一脸猖狂,像极了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走,一个神力境的小鬼,不值得浪费时间。”

    一名身形瘦长的男子从他身后浮出,同样的黑紫色肉体和甲胄图腾以及胸前的幽绿装置,只是此人的甲胄将身体全部包裹,头戴一顶斗笠,背上有一把裹着黑色纱布的武器,长了一双细长的蛇眼,视线过处皆感阴寒,脸上有一道硕大的伤疤,说话时甚至还像活物般颤动。

    “呵,不过瘾,一碰就碎!哈哈哈哈!”那笑声如同凄厉的夜风在厄夜啸叫,刺骨且凉薄,久久回荡在车厢内,流着体液的残肢断体与散落满地的内脏组织在笑声中升腾着热气。

    血雾渐渐散去,牛爱荷本被埋在食材中不敢动弹,只挖出一个小孔观察,眼见近旁再无异动旋即从食材中爬起,也顾不得身上脏污,全速奔向李渊明被击飞的所在。

    “公子,醒醒!”

    “这公子从前面车厢过来的吧!”另一节花街车厢内一众人围着昏迷的李渊明。

    “我靠,这这这,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我看看,啊——这下怎么跟上面交代!”两名武卫一前一后推开了前面车厢的铁门,那铁门上还留着一个硕大的人形缺口,门后烟尘翻滚,破败的一切令他们楞在当场。

    “不,不要过去!”李渊明听见周遭的响动醒了过来,捂着胸口吃力地叫嚷着,阻止众人进入前方。

    “武卫,这公子醒了!”两名武卫旋即来到李渊明跟前。

    “前面发生了凶杀,满地碎尸,凶手强横不要过去送死!”李渊明拽着一名武卫的衣领,在他耳边低声警告道。

    武卫看他神情严肃,两眼中汹涌着愤怒,随即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起身拉过另一名武卫,刚举起仙灵牌想要呼叫救援,却发现传讯中断了,于是两人商量了片刻,旋即通知围观的众人。

    “前方有重要官员巡查,所有乘客、商家不得向前一步,违令者重罚!”

    “切!不就是个当官的吗,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呢!”

    “呵,什么都和老百姓抢,坐个车还要限制出入!什么玩意儿!”

    “就是,还普惠于民,要不是这花街姑娘长得俊俏,我才不来呢!”

    “走走走,吃酒吃酒!想那么多作甚!”

    众人发了一番牢骚随即作鸟兽散。

    两名武卫见人走远,随即扶起李渊明。

    “公子,你当真确定前方发生凶案?”

    李渊明捂着疼痛处挣脱两人,不耐烦的点了点头。

    “你们快想办法召集人手,当务之急先护住其他乘客。”

    眼见李渊明踉跄着就要走回前方车厢,两名武卫方想上前阻拦,但李渊明已瞬步消失在烟尘中,两人只好转身去集合其他武卫。

    “渊明,渊明!哎呀,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走了片刻,烟尘中一衣物污秽的男子向他奔来,听着声音便知道是牛爱荷。

    “我看看,吼,你是真命大啊!挨了那么一招还能走动!”李渊明闻言瞪了他一眼,抬手将披散的头发捋至耳后,牛爱荷不敢作声,但仍是摸了摸他的手臂,满脸不可思议。

    “我刚才那不是害怕吗!我哪儿见过这么残忍的场面啊,是个人都得吓死好吧!害,刚才多谢你,要是没你那一掌,我可能也变作碎尸了,呜呜呜呜!”

    “别哭了,咱们还活着呢!”李渊明本就疼痛难忍,被他这么一哭直接烦躁了起来,一把抓过他的领口。

    “看清楚凶手了吗?”

    “看,看,看,看清了!”那双赤目中灵息翻涌,几乎要燃起业火,牛爱荷从未见他如此生气,随即止住了啼哭,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长什么样?”望着满脸怒意的李渊明,牛爱荷眨了眨眼,细细回想了一番,随即信心满满的说道。

    “很丑!”

    语毕,李渊明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虽然平时这兄弟就不太靠谱,但这个时候却还无厘头他也只能报以一个在破防与大笑间反复横跳的复杂表情,随即松开了他的领口,无奈摇了摇头,快步向前走去。

    “渊明,渊明,好大哥!你别丢我一个人啊!”牛爱荷立在原地朝他呼喊着,几乎又要哭出来,只见李渊明回过头来,捂着胸口的右手已然垂至身侧,脸上再次扬起自信的弧度。

    “牛爱荷,要么躲远一点,要么跟我走。”

    “哎呀,你这!这时候逞什么英雄啊!”牛爱荷眼见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急得直跳脚,望着那衣袂翻飞的背影,他思索了片刻,纵使总是埋怨他在外惩恶还要自己找亲爹疏通打点,但李渊明每一次挥拳都的确是为了公义二字。

    “若要留住这人间的时和岁好,莺歌笙鼓,松风皓月,只需在这一切美好动摇时向前站出一步,伸一把手,这种事情本就不分老幼,且该一呼百应,必然不会落在一个肩头。”

    牛爱荷回想起那日李渊明战退云家恶奴后的酒席,他一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指着眼前的花好月圆向众人慷慨陈词,尔后身前一只只被高举起的瓷杯便是大家给予他的回应。

    “行吧!行吧!死就死了!等等我!那两人面貌怪异,全身穿甲,通体黑紫!”想到此处,牛爱荷心一横快步追了上去。

    “还有呢?”

    “从两人的举止来看,似乎不只为杀人,打飞你之后,着急去往更前方的车厢了。”

    李渊明回过头来,赞许地拍了拍牛爱荷的肩膀。

    在二十节花街前方,是唯一一节可供定制的私属车厢,金碧辉煌的开间已按照此行贵客的要求进行改造,取用了大量的玄天翡翠,大到床榻、茶几小到瓷杯、桌垫、浴室喷头等等全部换成了翡翠材质,且从门牌到屏风罗帐甚至是浴巾都印绘着一朵盛开的青莲。

    圆形大床上,云家少女正趴在一片洁白温软中,身上仅是裹了一条轻透的丝巾,灯光暖色为白瓷般的肌肤打上了细腻光滑的底色,原本清冷的曲线在光影中弯曲着曼妙,任由那暖光拂过平川,跃上丰饶。

    星辉也从银河中奔逃,坠向那薄纱下的纤长玉腿,曲线经由星光雕琢更显婉约流畅,两腿时而上翘时而划弄出一道道粉润,舞洒着细腻丝光招呼天上群星对谈风华。

    “小姐,你下午在花街新买的衣服和首饰已经收拾好了,红玉她俩还在门外招呼各位武师。”一名身穿黑玉软金甲,头戴玉簪的女卫推门进入内寝,缓缓走至云念雪床前。

    “好诶,落月,这趟要是没你在身边,我肯定得无聊死!快看我挑中的小狗!”云念雪回身看了一眼,旋即翻过身,举起自己的小狗玩偶,一脸期待的望着女卫。

    “嘿嘿,小姐挑的自然可爱!”落月捂着嘴笑了一阵,积极的回应着云念雪。

    “那是!只可惜它不是一只真的小狗。”云念雪听到夸赞不禁将玩偶抱进心窝,光滑的面颊来回磨蹭着小狗圆润的肚子,在蓬松的绒毛上留下一道道褶皱,一番疼爱后方才还灿烂在双颊的笑意顷刻间又全数褪去,只见她高举起玩偶,委屈的噘着嘴,一双星眸泛起阵阵晶莹。

    “小姐,等你在仙踪魁选拿下名次,加入宗门,到时候别说一只小狗,你养一百只老爷都不会眨下眼。”落月见她瞬间低落,立即坐到床前把她揽到怀中。

    “我就算是要我爹给我摘颗星星,他都愿意,唯独这小猫小狗却从来不同意我养,甚至碰都不让我碰。”想到这里,云念雪两眼空洞直接靠在落月胸前,委屈巴巴。

    “小姐,老爷也是怕你过敏,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呀!况且还是如此灵秀动人,清绝出尘的女孩子!”落雨耐心的开导着她,回想起上次云念雪因为过敏而全身长满红疹,遇事果决如云胜这般的家族统领都面露惊惶,手足无措。

    “你说,这种天生的过敏,有没有可能克服?”云念雪两颗硕大的眼珠子转了转,直起身来,盯着落月的双眼发问。

    “有——的吧,若是境界修为提升,兴许可以,毕竟阳寿都可以延长,残肢断体都能够长好,过敏应该问题不大。”落月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踱着步子,听到这番话,云念雪开心的拍起了手。

    “好,为了我的小狗,我一定要在仙宗魁选上脱颖而出!”落月强忍着笑意,一脸欣慰的看向云念雪,眼角处那道来自旧日的纤细伤痕一直令她没法开怀大笑,仅是浅浅笑意便要强忍钝痛。

    说笑间,一阵敲门声响起,落月瞬间收敛了笑意,云念雪则是光着脚便跑出了内勤来到前厅。

    “我点了宵夜,应该是送到了,正好让红玉她俩一起来吃吧!”云念雪迈着细碎的小步子来到圆形拱门前,刚想伸手去抓门把不曾想门外却传来一声巨响。

    “嘭——”云念雪被这起自瞬间的动静惊得愣在原地,落月瞬步来到身前,伸手揽住云念雪的腰肢,转身跃向一旁躲过了被外力轰倒的金门,云念雪望着那碎裂一地的黄金玉石方才反应过来。

    “小姑娘,你的宵夜今晚是送不到了!”一阵凶狠的话音传来,随即仅剩半身的女子也自门外飞入,整个身体从头顶开始一分为二,切面极其整齐,应是一击所致,甚至女子还未散瞳,望着一旁不远处的云念雪二人,嘴唇仍然颤抖着,只是再也无法出声。

    “啊,红玉!红玉!”云念雪一双朱唇开阖到了极致,难以置信地望向平日里陪伴身旁的侍女,方才还嬉笑打闹,此刻却阴阳两隔。

    “小姐,别过去!”落月一把拉住了正欲上前的云念雪。

    “落月你放手啊,她要死了!红玉!红玉!”云念雪大喊着,眼泪瞬间决堤,落月也不忍心再看化为残尸的红玉,随即侧脸至一旁,只是拽着小姐的手未有半分松动,如此大的动静却不见护卫,驻守门外的四十名云家武师想必已惨遭毒手。

    “这些女子看着瘦,吃起来却满嘴油!不信你尝尝!”

    “巨猿,别吃了,那个女娃娃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掠过,方才在花街行凶的两个怪人已来到厅内,通体黑紫,全身穿甲,胸戴幽绿装置,身形瘦长者正手指云念雪。

    望着巨猿那身鼓涨的怪异筋肉,落月神情凝重,而他手中正倒提着另一个侍女,弯折鼓胀的大手将她的脚踝攥得血肉模糊,似红玉一般,身上衣物被扯得只剩下零星碎布还挂在肢干上,胸口有大片淤青肋骨已穿胸而出,下身亦被血污遍染,死前定是受尽凌辱。

    侍女肉身残缺,只见巨猿满足的拍起肚子,一脸疤痕被笑意挤压地变形凸起,嵌着残渣的唇齿深处还发出阵阵畅快声。

    “畜生,把红玉还给我!”云念雪怒吼着,那张宛若朝露般娇艳绝俗的面庞已有阴云压过,眉头紧锁,双眼中轰鸣着恨意,若是其他世家小姐早已被眼前的残忍一幕吓得六神无主,而她则是捏紧了粉润的拳头,恨不得将眼前的怪人捶个魂飞魄散。

    云念雪使足了力气,挣开落月,捏紧拳头冲向怪人,身上轻纱起伏荡漾,周遭尽是少女清冽的体香。

    “愤怒,并不能掩盖你的弱小。”巨猿挺直腰板仰着头,目光向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奔至近前的少女。

    正待云念雪瞄准怪人的下巴即将跳起挥拳,腰上却传来阵阵绵柔,旋即整个人向一旁翻去,完全不受控制。

    “落月,你!”翻滚了十几米方才停下,气恼之余,她只见到那名身穿黑玉软金甲,头戴玉簪的女子正手握一对离魂刺飞身扎向怪人。

    只是,巨猿毫不闪避,那沟壑纵横的肉脸上竟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与此同时,李渊明与牛爱荷已经穿过碎尸遍地的花街,一路上解决了不少杀手,这帮亡命徒虽然个个都强过神力境阶位的修者,但却难敌他李牛两人联手,从甲胄与黑紫色的皮肤来看应该就是那两个怪人带来的策应,唯一不同地便是少了胸前那个起伏着幽绿光芒的装置。

    “渊明,渊明,你看到了吗!”牛爱荷一脸欢喜,像是刚从父辈那儿讨到零花。

    “看到什么?”李渊明微微皱着眉头,张望四下里横七竖八的杀手。

    “害,你就说刚才我那脚苍龙摆尾紧接一记夺命流星拳是不是威力十足!”牛爱荷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又来了一次扫堂腿接上勾拳,一气呵成,随又满脸期待地看向李渊明。

    “嗯,看到了,扫腿果决,出拳霸道。”李渊明仍是警戒着四周,毕竟方才动手,自己一直在前方搏杀,牛爱荷仅是捡漏打倒了一名重伤的杀手。

    “害,我说你,老是这么小心干嘛,那脸臭地都快赶上我爹了!”牛爱荷嘴上埋怨着他的敷衍,但心里还是美滋滋,从小两人就一起舞弄拳脚,身上不少功夫都是李渊明先跟老王学了,再转教给他。

    李渊明一边应付着牛爱荷的插科打诨,一边带着他继续摸索向前。

    “嘘,别出声。”两人很快便来到云念雪所在的车厢前,望着过道上躺着的数十具残尸,牛爱荷差点又吐出来,李渊明赶忙拉着他蹲下,并捂住了嘴鼻。

    这时,李渊明隐约听见了车厢内传来的女子喘息声与叫骂,以及那阴沉诡异的调笑声,绝不会错,正是来自方才在花街屠杀并将他击飞数百米远的凶手,正待起身上前,牛爱荷却一把拉住他,满脸惊恐,方才的自信已烟消云散。

    “渊明,你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李渊明注意到那些尸体身上的衣物都织绘着一朵金色云彩,正是云家的家徽。

    “云家人,值得咱们冒险吗?”牛爱荷的眼神中浮现出深厚的恐惧,李渊明自然知道向来与云家关系紧张,十数天前还险遭云家家主暗算,他轻轻拍了几下牛爱荷拉着他的手,一双赤目在眼眶中快速转动了几周又对向牛爱荷的双眼,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渊明,真要这么做吗?”牛爱荷有些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李渊明一手搭上他的肩头,缓缓说道。

    “牛二,虽然里面的是云家人,但我若是见死不救,恐怕这辈子都过不了心里那关,我不逼你,能帮我到这里已经很仗义了!”牛爱荷自然知道他不想让自己跟着一起冒险,但就在方才松手时,他心里也打定了主意。

    “说什么呢,我牛爱荷是有些胆小,但从来不会抛下兄弟,你看看从小到大哪次打架少了我?完事儿是不是我找我爹给咱们摆平?要去一起去,我牛家可都是办法!”闻言,李渊明眉间瞬间舒展,嘴角重新挂上自信,一张英俊的玉面上又见那从容的微笑。

    “好兄弟!”李渊明伸出了手,牛爱荷脸上也扬起笑意,两人双掌紧握,交汇的眼神中已鼓动起惊雷,决定要一同应对那拂面风雨。

    “真润,比起刚才的女娃娃,你真是又香又滑!”巨猿握着落月的双手将她高高提在身前,上身软甲已不见踪影,内搭也被这怪人一口扯了下来。

    “额,畜生,你有本事杀了我。”落月额头处有明显的钝器伤,血肉绽开能够洞见头骨,此刻正有气无力的挣扎着。

    “小娘子,我不仅不杀你,还要你做我的鼎炉!”巨猿大笑着,胸前的装置也随着笑声起伏着绿光,丑恶的容颜在光影中更显狰狞。

    “我死也不从!”落月正欲咬舌自尽,巨猿已一拳捣向她的小腹,落月瞬间呛出了血花,张着嘴剧烈颤抖着,双眼愤恨地看向巨猿。

    “小姐,你若是自愿跟我们走,兴许我们会让她少吃些苦头!”身形瘦长的怪人要挟着倒在地上的云念雪。

    “好啊,连我云家人都敢动!你们究竟受谁指使!?若是我爹知道,定叫你们不得好死!”云念雪捂着前胸,将心中的恼怒尽数倾吐出来,一双羞花眉目此刻已苦得有些红肿。

    “我们什么时候动云家人了?我和我的搭档可没伤到你一根汗毛!那些武师和侍女不过是下人,护主不力本就该死!不是吗?”

    “你!”云念雪气恼地说不出话,只好瞪着怪人那嚣张的脸孔,身下的地毯已被她抓挠出道道残破。

    “蝰蛇,还跟这小妮子废什么话!女娃娃,你要是不乖乖和我们走,那这鼎炉她就当定了!”巨猿眼中燃烧着欲火,打量着落月脸颊上的粉润。

    “畜生,我跟你们走!不许再动她分毫!”云念雪望着无力摇头的落月她只希望怪人能够饶这陪伴她多时的女卫一命。

    “小,姐,不——不要!”落月用最后的力气劝她拒绝,谁知巨猿又一拳击向小腹。

    “我都说我跟你们走,不准再伤害她!听不懂吗畜生!”云念雪伏在地上咆哮着。

    “痛快,云家小姐不仅姿色出众,还刚毅果决胆识过人,不愧是云家嫡女!”

    蝰蛇向一旁点了点头,巨猿心领神会,将落月拎到少女面前,正待云念雪要起身拥抱住遍体鳞伤的女卫时,巨猿却将落月高高抛起,另一手握拳蓄势待发,只待坠下便要她断作两截,云念雪的表情从最初的欣喜变作绝望,落月的香消玉殒已成定局。

    “凌霄天怒!”一声怒喝传来,蝰蛇与巨猿皆感震惊,旋即回身,只见冲天雷火已袭至面门,顷刻间金光爆散将他二人吞没。

    金芒璀璨中冲出两道身影,一人将落月接住,另一人径直奔向云念雪,右手臂弯担起一双玉腿,左手轻轻扶着后背,将她稳稳圈在怀中。云家小姐伏在男子胸前可以闻见百合与焚香融合的奇妙香氛,令她顿感安心,紧锁的眉头霎时舒展开来。

    云念雪望着离自己仅有半拳的那张脸,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那眉宇间的从容和嘴角处自信的弧度令她一时有些心悸,那回望向自己的赤色瞳孔亦流转着澄净与脉脉温情。

    李渊明看着怀中少女,轻薄的粉纱下起伏着丰润与玉嫩,羞怯怯的玉面上还遗留着一道道晶莹,如同雨后初晴下的新花娇艳欲滴,一双硕大的凤眼满含春水诉说着方才的种种委屈,如同天上星眸令李渊明一时有些痴醉,抱着她径直跑向厅后一角。

    “渊明,接下来怎么办?”牛爱荷的发问方才令他回过神来,他怀中的云念雪脸上也是浮起阵阵粉霞,本能地想埋头到他胸膛,但在瞬间反应过来将脸侧向另一方,只是脸蛋上的粉霞更加红润了。

    “你,方便走动吗?”李渊明用眼神示意牛爱荷后退,旋即又向怀中的云念雪发问,眼见少女羞答答的点了点头,便轻轻将她放下,云念雪心中却翻腾着千百种滋味,两脚触地的瞬间又有些不愿离开刚才那温暖的胸膛。

    “喏,接着,快护住她的心脉,先喂食一粒,如果不见效就再加一粒!”李渊明将一黑色药瓶扔给牛爱荷嘱咐他赶紧给重伤的落月服下。

    “小鬼,竟敢偷袭我们!”一阵低沉的怒吼传来,李渊明看向那站起的巨猿,丑陋的脸庞被烧焦了大半,而他的搭档蝰蛇经受方才一击已经脖颈断折倒在地上,但胸前装置依然闪耀。

    “牛二,你顾好她们,我正好有笔账要和他算!”

    李渊明挡在三人身前,抬起右手轻抚过头顶,顺滑的发丝似火焰般在指间升腾流淌遂又纷纷向后倾倒,同时扬起下巴扭动着脖颈,仅用下眼睑看向那高壮怪人。

    “不过是多了两具尸体,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认可你的说法,加上你,刚好两具!”李渊明瞥向倒在地上的蝰蛇,言辞中满是对他二人的调笑。

    “小鬼,还妄想导演一出英雄救美吗!?且不说我们背后的势力,光是我这狼牙棒就足够送你往生了!”巨猿说话间从背上掏出那狼牙棒,仅是在脸上滚了一周,烧焦的面皮又恢复如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当真以为靠那根烧火棍就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吗?”

    “拳头硬才是王道,等我将你和你的朋友捶作肉泥,绑了那女娃娃,还有谁能跑去给官府通风报信?”巨猿举起狼牙棒依次指向面前的几个年轻人,一脸嚣张似乎已稳操胜券。

    “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没法联系外界,所以也没想着会有救援,但是就凭你口中我这神力境的小鬼,已经足够渡化你!”

    语毕,两人同时猛冲向彼此,拳脚相碰间掀起阵阵狂风,厅内金玉器物散落飞走,屏风罗帐尽皆垮塌,牛爱荷见势大展双臂,护体罡气随即展开,一个澄黄通透的法术罩子将他与云念雪等人完全包裹起来。

    “巨灵罡气,你们这两个神力境的小鬼还真是令人惊喜,有什么法术尽管使出来,爷爷我照单全收!”望着牛爱荷施展的护体神通,巨猿兴致高涨。

    李渊明见他如此嚣张,飞起一脚踹向他的面门,巨猿以极快的速度甩拳挡下,李渊明借力后翻,拉开一小段距离,落地瞬间摆开架势。

    “给人当狗的孙子,大话却说了不少,来来来,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李渊明脸上从容依旧,但心中明白,此番的对手强过以往,刚才一阵对拳,自己已经出了全力方才勉强跟上对手的拳速,向来引以为豪的绝招凌霄天怒对巨猿而言甚至不痛不痒。

    “小鬼,狂妄可以,但需要过硬的本钱!”

    巨猿一声怒喝,幽绿罡气自脚下直冲向上,霎时间须发直立,筋肉暴胀,上半身原本被撑开的甲胄瞬间爆碎,露出了其中刺满诡异梵文的肉身,闪耀着血红色的文字密密麻麻攀满前胸后背令黑紫色的皮肤瞬间硬化成甲壳,一条条奇形怪状的经脉血管跳动着张扬其上。

    “英雄救美?行侠仗义?今日我就让你死心塌地的放弃这些念想!”话音未及落下,只见巨猿周身燃起幽绿气焰似流星般疾冲向赤目青年,李渊明方才看清他那副丑脸上已变作浅绿的瞳孔,便已挨了无数重拳,本想见招拆招却无法看清对手的拳路,只好一边后退,一边叉起双臂护住面门。

    “砰砰砰砰!”李渊明完全陷入被动,仅能听见重拳在自己手臂击打出的阵阵爆响,骨肉经脉传来剧痛须臾又转作麻木,只能咬牙硬扛,但脚步已经乱了,下盘不稳破防是迟早的事。

    “小鬼,刚才的气势呢?不是要比比谁的拳头硬吗!哈哈哈!受死!”巨猿双目圆睁,张狂的笑意使得眼角几乎炸裂,胸前装置愈发闪耀使得周身幽绿气焰爆燃升腾,不遗余力的向李渊明挥出一记记重拳,速度之快仅剩虚影。

    巨猿见他只能一味防守却无其他应对,旋即横起右臂全身幽火瞬间汇聚在拳头上——包裹地像是一颗爆燃陨星,只见巨猿一张巨口咧至后脑露出满嘴紧咬的獠牙,咆哮着轰出这记业火冲拳。

    “嘭——!”李渊明已然承受不住向后仰倒,巨猿抓住时机上前一记鞭腿轰向他的腰窝,李渊明瞬间口吐鲜血,眼前的血花中却又出现那嚣张的丑恶嘴脸。

    顷刻间便又挨了一记从天而降的重拳,但对手显然不想留有余地,一阵猛追猛打,鲜血染红了周遭的轻纱罗帐,阵阵筋骨断折声亦在厅内回荡,后方的云念雪见李渊明已如同一片风中枯叶任由摆布,不禁又泪湿双眼,攥紧拳头,满眼焦急地盼望着能有奇迹。

    “嘭嘭嘭!”一阵惊天拳响,李渊明弓着腰背向后飞出十数米,在撞毁无数玉石桌椅后终于停下,烟尘四起,巨猿久久望着他倒下的方向,粗长的舌头在獠牙上留下道道血色,硕大的双拳咯吱作响,意犹未尽。

    “渊明!渊明!你说句话啊!”牛爱荷双手支撑着巨灵罡气,侧着脸望向那烟尘浓厚处,但任他呼喊却无半点回应,云念雪也捂着疾速起伏的胸口低声啜泣着,垂下头再也不敢看向李渊明的所在。

    “接下来,轮到你们了!哈哈哈哈!”巨猿旋即面向牛爱荷等人,眼见李渊明已然倒下,牛爱荷随即调动全身神元毫无保留地将力量全部给予巨灵罡气,就凭他与李渊明的交情,他深信无论对手如何强横,那赤目青年绝不会坐以待毙,更不可能留下兄弟独自面对。

    “我这罡气兴许能撑一会儿,渊明,你要快些啊!”余光中却瞥见一个瘦长的身影自不远处站起,牛爱荷悬着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巨猿,你那一棒确定打中了吗?”蝰蛇站起身,双手将断折的脖子掰正接好,细长的瞳孔再次闪动起阴寒,整个人完好如初。

    “你是在质疑我吗?”巨猿双拳再次传来咯吱响动,侧身瞥了一眼蝰蛇。

    “呵,若是方才就解决了,又何必费这么大劲?”蝰蛇见他如此,也不再质问,转而望向牛爱荷,牛家公子看着蝰蛇那副细长诡异的眼睛,一阵寒意在心间浮起,不自在的吞了吞唾沫。

    只见蝰蛇取下身后武器,黑色纱布瞬间散开,一柄通体黢黑的长刀显露真容,纱布尽皆悬于刀尾,没有片刻犹豫蝰蛇握着长刀自下而上挥出一道紫色的罡风,旋即涨大,又分裂出八道同样大小的紫色罡风,尽皆斩向牛爱荷。

    “哐哐哐——!”紫色罡风在防护罩上剧烈爆炸,一阵耀目过后,罩子上已然爬满了裂纹,但随即又完好如初。

    “呵,巨灵罡气?瞬断银河,横压群星,这样的绝品秘技你竟用作防护罩?蠢材!”蝰蛇再次挥刀,此番罡风之上更多了些许幽绿能量加持更显诡异锋锐。

    “哐哐哐!——啪嘶!”又是一阵耀目能爆,牛爱荷的法术罩子如方才一般遍布裂纹遂又复原,但此时一股鲜血自他鼻下流出,额头也已汗湿,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云念雪此刻已经哭的失神。

    “哈哈哈!蝰蛇,你还说我,两刀都没把这神力境的小鬼干掉!”巨猿在一旁捂着肚子嘲笑起同伴,一张嘴咧得更大了。

    “呵,你的对手不也还活着吗?”蝰蛇细长的瞳孔闪出一丝绿光,巨猿旋即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脸上张狂的表情瞬间凝固,转而又挂起怒焰。

    李渊明自满地狼藉中站起,含胸垂头膝盖微屈,身上的三色交襟已褪至腰间露出雪白无暇的腹背,一块块棱角分明的肌肉在血渍里闪耀着雄浑,双手也自然垂在两侧,脸上淤青的破口正流淌鲜血但从容潇洒的神采依旧,那双眼也比方才更加坚定,怒意在晶莹中澎湃上涌。

    “小鬼,你当真和那些肉包不同,这样都不死?!我今天定要把你碎尸万段!”巨猿抽出狼牙棒,咆哮着冲向正怒视他的李渊明。

    巨猿高高跃起,势大力沉的一棒自空中劈下,就在击中李渊明颅顶的瞬间,只见他化为一道虚影,巨棒径直砸向地板,整个车厢都剧烈晃动起来,眼见自己被小鬼戏耍了一遭金蝉脱壳,巨猿更是怒火攻心。

    “你怎么回事,我在这啊!”李渊明又出现在他身后,言语中满是调笑,巨猿转身瞬间顺势一记横劈,但依旧是一个虚影。

    就这样,巨猿不断袭向出现在四面八方的李渊明,但纵使他用尽全身力气,每次也只能击散虚影,而蝰蛇也正忙于劈砍牛爱荷的防护罩,但任凭刀口火星四溅,依旧无法撼动那巨灵罡气。

    瞬神千里,身未至,形神到,这正是李渊明花了三壶酒,八只烧鸡才跟老王学来的神通,本来是用作远程探查,却被他活学活用来应付强敌,打算以形神虚影戏弄这蛮横怪人,待他力竭,自己再现身拿下。

    李渊明躲在破败的桌柜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看着被自己玩弄于鼓掌的巨猿气势依旧,丝毫没有疲累的样子,转而看向他胸口那个幽绿装置——忽闪着光彩为巨猿源源不断供应着力量,他随即知道拖延亦不是办法。

    “早知道就跟老王多学些本事,牛二也快坚持不住了,嗨呀,李渊明快想想办法!”他焦急地在脑中找寻一切能够对敌的方法,但任凭他如何推演,结局都是死在怪人棒下。

    “渊明,这两本秘籍一本叫《降龙》,一本则是无名的大奥妙秘法,是我以前的好友相赠,你拿去兴许有用!”突然,他想起两年前的成人宴上伯父送给自己的两本秘籍,《降龙》却还比照着练习过半章,无名的那本当时因为看不懂被自己深藏在纳戒中。

    他赶忙回忆起那半章《降龙》的功法,双手在胸前变换拳掌,擎画游龙飞舞的轨迹,突然,一丝金色灵息自鼓掌间浮出随即扩散全身,虽然有些虚浮,但蛮横霸道比那怪人胸口装置的能量都要强劲不少。

    “这半章对应的是一套拳法,雄浑蛮横有龙隐之气,我虽然隐没了修为但此刻也仅为神力境十阶,对方虽然是神威境高阶,但靠的是他胸前装置,兴许将这龙隐之气汇聚指尖,能有一剑破敌的机会!”

    巨猿自然也察觉到了龙隐之气的异动,很快便锁定了李渊明藏身的柜子,旋即挥棒轰击过去。

    “嘭!”一声炸响,李渊明自烟尘中翻出,一脸自信看向恼怒的巨猿。

    “小鬼!竟敢戏耍我,自己伸头出来,省得爷爷再费力气!”巨猿咆哮着,口中飞散出星星点点绿色汁液,恶臭逼人,旋即再次向李渊明发起冲锋。

    那狼牙棒挥出时竟凭空生出雷鸣,融合巨猿身上的幽绿气焰化作一股诡异凶狠的异能,招式更替间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曲折的光弧,只是任凭这异能掠过李渊明颅顶,两肋以及前额,就是无法击中,巨猿旋即留意起青年身上的些许变化。

    只见李渊明周身被一层淡淡的金辉覆着,双拳裹着厚厚的金色能量,脚下也摩擦出阵阵金辉,助他闪转腾挪间完成种种鬼魅身法闪避掉巨猿的攻击,但这一切在这怪人看来亦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与此同时,李渊明后转身拉开距离,以侧身弓步稳住下盘,左臂抬在身侧,手腕下扣捏攥五指,右手化掌横于胸前,摆好架势以攻守兼备的斜行拗步静待对手近身。

    巨猿望着这可攻可守的架势仍就决定以力破之,旋即飞身挥棒,面对这汹涌攻势,李渊明不再闪避转而踏步向前,纵使巨猿出棒仅在电光火石间,但仍是慢了一步,李渊明的左右穿掌已袭上面门,瞬间火花四溅,坚硬的面皮上留下两个掌印,皮肉灼烂。

    “嘶!小鬼,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本不想认真,但奈何你一心寻死,索性就帮帮你!”李渊明眼见半章神通起了效果,旋即拳脚并出,一阵狂轰猛打。

    巨猿吃疼无奈闪身,李渊明跟上一记正踢直捣他胯下中央,巨猿踢腿格挡顺势将狼牙棒再次劈出,李渊明早料到他会如此,随即向前击掌——一记流云穿袖直刺巨猿腋下,他浑身硬如铁石,偏偏这腋窝却柔软至极。

    一阵剧痛袭来,巨猿针脚密布的脸上扭曲得如同一张干枯生霉的抹布,手中巨棒也掉到地板上,李渊明赶忙一脚踢开,径直飞上墙将车厢内壁砸出一个大洞,霎时疾风灌入,而狼牙棒也掉下列车。

    “哈哈哈哈,我劝你还是早些认输投降,省得我再费力气!”望着李渊明那从容的笑意,巨猿恼怒到了极点,两人同时出拳轰向彼此。

    “嘭!——”交叠的巨响中,两人的拳头命中对方脸颊,双双被震退了几步,但都战意沸腾,旋即又上前交手,你若向下扫脚,我便按掌攻裆,你敢砍掌切颈,我就右蹬踹腹,两人来回交替攻守不下百合,半个时辰后李渊明脸上又出现几处破口与淤青,但神情未有丝毫松懈。

    巨猿本就面貌怪异,黑紫色的肌肤在寻常拳脚下更是难以判断是否中招,但此刻他身上已添了数条碗口大的创伤,正流淌着绿色体液,胸口的幽绿装置不再闪动而是维持常亮,但却比刚才还要耀眼。

    “要帮忙尽管开口!”蝰蛇一边试图砍破牛爱荷的防护罩,一边开口讥讽巨猿,他这句话也算是揭下了巨猿最后的遮羞布,一个通过改造达到神威境高阶的怪人,竟然拿不下自己口中这区区神力境的小鬼。

    “蝰蛇,你给老子闭嘴!”巨猿一阵恼怒地捶胸顿足,将全身幽绿气焰汇聚右拳,拳风过处雷霆顿生,将周遭器物尽皆化作碎屑。

    李渊明见此情形也不敢硬接,旋即揉手侧身躲过他全力轰出的一拳,跃起一记鞭腿将巨猿震退,把握住这个瞬间,他将这半章《降龙》神通的龙隐之力全部导向右手双指,欲以剑指作剑,击出全力。

    “来,咱们一招定胜负!”

    “呵,随你!结局不会有丝毫变改!”

    话音落下,只见一道澄明的金色剑气自李渊明剑指击出,而巨猿也纠集浑身气力轰出致死一拳。

    金黄与幽绿两股能量相交的瞬间一道璀璨刺眼的光环向四周爆散,巨大的爆炸接踵而至直接掀翻了玉晶车顶,车厢内的一切也尽皆被吸入爆炸中心华为焦炭,牛爱荷使出最后的神元稳固住护体罡气才没被这能爆波及,最后,只见一朵灰白的蘑菇云久久立于车厢中。

    不知过了几时,烟云方才散去,李渊明身前出现一面蓝色护体神罡,与牛爱荷的护体罡气不同,这力量起自先天,源于荒古。但他仍是遍体鳞伤,右手拖着左臂,双肩有气无力的垂着,鲜血正从额头滑落顺着脸颊淌至下巴,剑眉紧锁,双眼仍旧坚定,却也虚弱的强睁着。

    巨猿则全身焦烂,方才爆炸令他伤得不轻,不停咳吐着绿色体液,左臂也已不见踪影,胸前装置裂开一道不小的口子,但从他的状态来看,仍有一战之力。

    “早先中我一棒还能四肢健全,方才也没把你炸死,小鬼,你身上肯定藏有宝物,交出来,爷爷给你留具全尸!”

    “宝物?即便是有,你也拿不走!”李渊明大吼着,但他心中却也明白,身前这蓝色神罡确实古怪,但现目前还不是时候深究。

    突然,神罡消散,巨猿见状立即拖着沉重的步子向他奔来,欲要用仅剩的右手再次向他轰出倾力一拳,李渊明只好咬牙怒瞪对手,此刻竟连抬手的气力都没了。

    望着那嚣张得意的丑陋嘴脸,李渊明立在原地无可奈何,眼见就要近身,巨猿却突然停下脚步僵在当场。

    那张满布针脚的脸庞开始扭曲出种种怪异,口中喷出大量绿色体液,李渊明正疑惑间,只见他腰腹中心破开一道口子,一把展开的铁扇从中飞出,甚至带出了大肠,五脏六腑随即流了一地,片刻后一声“喀嚓”脆响,身子直接断作两截,胸口装置也渐渐黯淡下来。

    一道蓝色魅影从巨猿身后掠过,瞬间来到李渊明身前,背对向他,待到立定李渊明方才看清来人。

    “就凭你们,也敢对我家少爷动手?”老王手握铁扇幽幽发问,蝰蛇眼见同伴瞬间毙命,一双蛇眼急剧收缩着,手上也停下了挥砍。

    “蠢货!”望着巨猿的尸身,蝰蛇狠狠骂了一句,旋即洒出毒瘴,老王恐李渊明伤上加伤赶忙挥袖拂走毒雾,待到一切散去,蝰蛇与断作两截的巨猿已无踪影。

    “来得真及时!”

    “幸好赶上了!”

    眼见歹人落跑,两人相视一笑,老王赶忙上前搀扶住自家少爷,李渊明徐徐回身看向满脸不可置信的牛爱荷与云念雪,点点头示意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