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覆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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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禅院

    滁州城九衢三市,人丁兴旺,各门各派都喜于此布道开化。

    城外泗水泛舟七八里外可见宝台山,万民禅院依山而建,老幼妇孺常于此祈福求缘。

    禅院近日兴土扩建,日上三竿,一众门人上完早课均去增饰佛殿廊房,大殿山门仅留几人接待来客。

    “座元大师,真是许久未见哪!”一众香客中涌出一中年人,亲切的握住住持的手。

    来人相貌甚伟,身躯凛凛。虽窄袖简袍,可举止雷厉风行,加上身后跟着两名魁梧军士,在人流中颇为显眼。

    “景王爷...”座元拱手便拜,却被季景从下托住:“座元大师不必如此,今日孤来却有重事,还望不要推脱。”

    “那是自然,王爷,这边请。”座元嘱咐几句,带着季景往后殿走。

    热闹的香客们给山寺添了人气,炉鼎内香火不断,有人拖家带口在大殿里对着佛像拜了又拜。

    两名兵士后面遥遥坠着一青年,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瞧得季景远去当即撒了欢消失在僧人们眼前。

    山门迎面进来是功德池和摆设几排香炉的广场,绕着两侧的雕梁长廊可一路去东西两边别院,十数瓦房掩映在竹林之间,竹声如箫,清净傲然。

    “倒是个不错的地方。”青年赞叹一声,避开干活的僧人往幽静处转悠。

    小构园林寂不哗,疏篱曲径仿山家。

    不知不觉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脚步别开了地上落叶,忽听得耳边有女声唱曲。

    “...谁承望月底西厢,变做了梦里南柯...泪眼偷淹,酩子里搵湿香罗。他那里眼倦开软瘫做一垛...”清喉娇啭,似洞庭泉水,若玉珠落盘。

    心生爱慕,青年急走两步来到最里一间小院前,却一眼瞧见墙头上有人捷足先登,也在爬着偷听。

    这人跟自己年纪相仿,约莫十八九岁出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顿时回过头来。

    “呀......”二人同时低呼一声。

    墙头那人披着一件沙弥长褂,却并未剃头烧疤。束发下五官白皙姣好,比起男子更似女伶般瑰姿艳逸。一双清冷黑眸在蛾眉下顾盼生辉,配上四周落叶草木,如一幅山水墨图。真当般般入画,百笔难描。

    “我是此寺明空,你是谁?”明空有些惊疑,从矮墙上跳将下来。

    面前这青年套紫色四趾蟒袍,虽是举止无礼散漫,可隐隐有贵气逼人。奇的是除了全身插满金饰的高调,那双眼睛居然是淡金色的,低目扫来犹如帝王一般。

    “我么,此寺小僧而已。”瞧着他犹疑不决的表情,季轩觉着逗逗他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你放屁!”明空叫骂一声,这无耻之徒恨不得把身上每个眼都插块金子的样子,能是普通人?配上他那玩味的表情,看着就想踹两脚。

    “嗯?”季轩没想到这人如此粗俗,这大秦子民现在民风如此差劲了吗?真是世风日下啊。

    捋了捋腰间玉牌,季轩淡淡的开口道:“既然被人识破,只好无奈坦白。吾乃景王爷之子景轩,如果足下不介意,这女子可否为我介绍一二?”

    微风拂过,碧竹和着风声浅吟低唱,屋内女声骤然停歇。

    “定是清婵发现我了。”明空恨恨的剜了季轩一眼:“都怪你乱喊,没得曲听了!”

    季轩拢着下巴:“清婵吗?好名字,好名字。”还没等明空反应过来,季轩踏着沙沙落叶,就将怀里一锭黄金拍在还没缓过神的明空怀里。

    “拿上你的金子,离开我的女人。”说完自信大步就朝着院内迈去。

    “欸......”明空扭头看着季轩步入院中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止住了。

    “这几日寺里的怪人越来越多,不行,我得跟行空说说。”揣起手里的金条,明空撇开步子就朝另一方向而去。

    ......

    寺外山头。

    从树叶稀疏的地方望去,藤曼枯黄仍攀附在一棵棵不再深绿的老树上。金黄的叶林间夹杂着些许红色,风拂过总能带下几片来。

    “这季景八成是为三界印来的,要是住持告诉了他,我哥俩可又得逃命了。”枫树下,愁眉苦脸的少年正捧着一方古印在那絮絮叨叨。

    “怕什么?要是被发现,直接宰了他不就行了。”古印内传出一句女声,遥远似在天边。

    “大姐,那季景能是普通人吗?况且身边还有护卫,十个我也不能近身啊。”行空唉声叹气,像个蔫巴的小狗。

    “我当初怎么说的,让你苦练功法提升实力,你呢?终日游手好闲,现在知道急了?”那女声语气责备,听的行空眉毛都快挤到一起了。

    正在二人交谈之际,树林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在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行空当下一惊,将古印揣在怀里就拔出腰间短剑,这些年来的流亡生涯让他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不说是草木皆兵那么夸张,也像惊弓之鸟。

    “是我。”明空的声音传来,那长发飘飘的僧侣不是他估计也没别人了。

    “吁......”行空长舒口气,磨蹭着又坐了下来。“你怎么过来了,寺里出了什么事吗?”

    看着和自己八九分相似憔悴的弟弟,明空点了点头,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这么说季景那老王八蛋知道我们在这里了?”行空又掏出古印把玩着,可里面已经没有了声音。

    “还不至于,但我想应该是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如今我的皇丹不在寺内,那季景的目的八成就是你手中的三界印了。”

    一天秋色冷晴湾,无数峰峦远近间。兄弟俩一站一坐,同时安静了下来。

    两边群山起伏,林海莽莽,一轮日头洒着温暖的光芒。寺院的轮廓隐隐出现在山脚下,纵是人间太平景色,可在二人看来,天下却无立锥之地。

    两人都不说话,至亲间很多东西不需言语就能明白。

    “马上要入冬了,记得衣服穿暖些。”明空不再说什么,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嗯......”行空低垂着头,阴影盖住了他的脸,等明空走远了才有了回应,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他们曾经都是被万人簇拥的皇子啊...执掌三界古印的父皇更是将此等国宝传给了自己,可自己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哥哥拖着逃离那片战火和箭雨密布的皇宫。

    七个兄弟姐妹就剩下自己和兄长二人,可那些人还不放过自己,颠沛流离的跋涉间总是旧伤未去,新伤再添。

    “我想要君临天下,将朝云土地延申到眼睛望不到的地方!”那是曾经他于高山之巅,曲水流处拍着胸脯向父皇作出的承诺,可如今呢?握着手中三界印,行空蜷缩成了一团。

    季琅...季景...还有这大秦,我一定要......将你们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