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覆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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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刮骨刀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

    行空对着烛火端详着手中古印,不知为何平时早早就能入眠,今夜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收好古印,行空盘膝坐定,呼吸吐纳间感受着天地间稀薄无比的灵蕴,尝试将其引入体内。

    “非我无能,实在是...”修习一个时辰,纳入经络的不过星星点点,修炼比起朝云地界上还要艰难。

    心情欠佳,行空也没掌灯,披着件布袍就出了小院。

    明空不知哪里去了,今天寺内也没见到他。行空顺着竹林小道走着,山上夜里有些湿冷,让人不由得紧了紧身上衣袍。

    本想到广场水井边洗把脸,可待走到长廊上行空却见禅院山门大敞,一个守夜人都不见。

    门口两尊雕着怒目金刚的石像上本应点着油烛,现在大门口却是一片漆黑,在无月的深夜里骇人无比。

    几座香鼎里还有几根未燃尽的檀香,丝丝缕缕青烟无规则的扭曲而上。

    “不对劲......”行空伏低身子,擦着廊柱摸到门边,门插完好,想来是哪位师兄忘记锁门了?

    朝云国内一次次的逃亡让行空从不会往乐观里想,手摸向自己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才想到匆匆出门,连防身的兵器竟都忘记拿。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行空运转体内灵力,身子如鹞子般腾挪几下就上了正殿屋顶。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此时却无心顾及山岭风景,四下扫视,整座禅院纳入眼底。

    却不见一个活人。

    “这......”暗道不妙,行空手指在掌中古印一点,伴随着一道微光,一张黄底红符就捏在行空二指之间。

    “幽幽冥冥,难困吾行,影作吾身,百界丧清!”咒诀念完红符迎风自燃,行空身躯立时被黑雾笼罩,于那夜色融为一体。

    双手在殿脊上一撑,行空如黑夜鬼魅朝着住持居所急袭而去。

    另行空意外的是住持屋内空空如也,思索一番行空又去了藏经阁,片刻后,行空摸着瓦片终是听到交谈之声。

    轻轻掀开石瓦,黑烟顺着顶部就钻进了楼阁之中。

    阁楼上下三层,每层都屯放有寺内经文箱箧若干,是平时严禁门人随意进出的地方。

    此时只有一层亮着油灯,行空看准脚下木梯,蹑手蹑脚从三楼拾级而下,背靠着二楼屏风朝楼下窥伺。

    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住持那厚如泰山的袈裟背影,住持手里抓着禅杖,坐在一层唯一长凳上说着什么却是听不太真切。房间很大,加上只点着一盏油灯,行空只能看见背朝着自己的住持很是激动,与以往记忆里的形象大相径庭。

    昏暗的光只笼罩着一层小半块区域,而在行空视野边缘,有半截红袖从黑暗里探了出来,将靠近门边忽明忽暗的蜡烛挑亮。

    腕白肌红,细圆无节。随着烛火一亮,一抹明艳的红裙犹如天边霞光就现在行空面前。

    红粉青蛾,娇丽蛊媚。

    眼前身穿锦罗绸缎的美妇人,如戏子一般敷着大红浓妆,身上刺绣的长裙小褂皆串金缝银,似是一件婚服。身段婀娜,环肥燕瘦,就是立在那里,也自带一股醉姬媚态。

    走得近了,这美人手拂过旁边书架上一卷卷经文,浓郁到有些刺鼻地脂粉味连二楼隐匿的行空都有些受不了。妇人似乎聆听着住持的话,弓足在屋内随意挪着。

    “......那季景脑满肠肥之辈,断然不能料到佛陀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咬钩,滁州城内数十万子民不日就是你我的口粮啦。”话语明明是从背对着行空的住持嘴里传出,可听着却不似住持的音色,沙哑阴冷,像两块碎石相互摩擦,十分刺耳。

    “咯咯咯...”朱唇榴齿被衣袖一盖,美妇人有些诡异地轻笑起来,“是呢,只是那季琅却是赖着不走,妾身恐不是他三招之敌啊......”说着手指在住持硬朗的身躯上划过,柔弱无骨的身躯软腻的滑入住持怀里。

    “咍!那西极王不过冢中枯骨,早已被酒色刮空了身体,夫人休要惊慌,待会我便潜进滁州,自将他肉头割下献给夫人!”住持声色俱厉,紧抱着怀中女子不肯撒手,面上神色倨傲,仿佛那季琅已是他囊中之物。

    “呵...将军...”美人双腿一剪,整个人就挨着椅背伏在了住持身上,大红色的宽袍一展,住持上半截身子就被她盖了进去。

    屋内霎时响起靡靡之音,二楼行空面色变换,大开眼界。

    “原来...还可以这样......”行空看呆了,少顷缓过神来,有些惊疑不定:“座元住持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怕不是有人假扮想要挑起禅宗和西极王之间的矛盾?”

    可若是此人是精怪伪装,那真正的住持又到哪里去了呢?

    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自己断不能胜,不如先去寻找禅院众人。再次冷眸瞅了屋内二人一眼,行空翻身从二楼跃出,消失在夜色当中。

    ......

    “唔唔——”蛛网被从外部撕开,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将清婵从丝茧中拽出。

    “没事吧婵儿?”明空有些忧虑地看着她,一旁清颜拿着木棍瑟瑟发抖。

    “我没事。”清婵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不知怎么就昏过去了,大家都没事吧?”说着看着周围茂密的林子,有些回不过神。

    “寺内都是迷烟,我和清颜勉强才找到你。”明空站在山坡上望着下边禅院,“行空和我对毒瘴免疫,按理也应出来才对......”说着眼中冷意更甚:“寺外都是不知哪来的怪人,对方下手毫不留情,要不是房间有暗道,这次我们都得死在这。”

    “大家被迷倒后都被蛛丝包裹,这些怪人里有很厉害的存在。”清颜也是从朝云覆灭时见过战争斗法的人,对百姓难以遇到的古怪邪术不算陌生。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清婵有些担心地看着夜色下漆黑一片的禅院,林子里萧瑟冷清,总感觉有些眼睛牢牢锁定着自己。

    “先离开这里,往滁州避避再说。”明空一抽腰间长剑,寒芒在空气中一闪,“你们跟在我身后,遇上麻烦就先跑......”

    “跑哪去啊?”林子里一声戏谑的嘲笑从高处传来,打断了明空还未说完的话,几人当下一惊。抬头一看,两个互相缠绵在一起的少男少女就坐在枝桠上,方才的话语全被他听了去。

    那男子头戴高帽白巾,一手攥着棘刺长鞭一手揽着黑发黑裙的魑魅少女,皮笑肉不笑地俯瞰着严阵以待的明空三人。

    “我们师傅向来不留活口,几位,烦请入轮回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