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梦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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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冷宫里的女子

    伯阳的母妃叫馨然,是一个夷国女子,擅长医术,从小生活在黎国境内。

    先皇伯正一次微服私访时,遇到刺客,当时跟护卫走散,又因受伤过重,掉下了山崖,昏迷了过去。在性命危急关头,被无意路过的馨然发现,及时施药救活了他。

    清醒过来的伯正,第一眼就被眼前的女子惊艳了。馨然的美,清新脱俗,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伯正处在年轻气盛之时,且英俊潇洒,加之彬彬有礼,温文儒雅,让久居深山的馨然也动了心。于是,在这山清水秀世外桃源之地,两颗悸动的心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半月之后,伯正被侍卫找到了,知道了伯正真实身份的馨然陷入了两难。一边是自己爱的人,一边是归隐田园的平静生活,馨然不知该如何抉择。而这时,馨然的师傅,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女子,告诉馨然,让她遵循自己的内心,不管身在何处,都要不忘初心,不失本心。

    馨然毅然告别了师傅,奔赴了那看似甜蜜美好,实则充满危机的爱情之路。

    初入宫的馨然,本欲被伯正册封为贵妃,但因其是异国女子,且身份并不高贵,受到群臣阻拦,在伯正的坚持下最终封为了馨妃。馨然开始时的确是与伯正度过了一段幸福甜美的日子,伯正甚是喜爱她,夜夜恩宠。

    馨然拥有绝色容貌和出色医术,却性格淡泊与世无争,但帝王的后宫就像龙潭虎穴,岂是一个没有背景不懂心计的女人的生存之地?更不可能实现馨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想。两年后,馨然怀了伯阳。身为皇帝的伯正又觅得了其他更年轻有才艺的女子,于是馨妃渐渐失宠,只能整日与儿子和宫女为伴。

    但有子嗣的嫔妃也是后宫其他妃子所忌惮的,于是在后宫的勾心斗角中,馨妃败得彻底。

    当时具体的情况伯阳并不知晓,只知道有天夜里母妃在馨云宫与父皇大吵一架,之后父皇愤怒甩袖而去。第二天,母妃就被夺了封号,打入冷宫。

    那一年伯阳才五岁,他还懵懂无知,却被告知再也不能见到母妃,只能由别的妃子抚养。他看着母妃最亲密的宫女被乱棍打得鲜血零零,看着母妃被人冷漠凶狠地推搡着离开寝宫,看着母妃贵重的东西被下人们一抢而空,看着曾经热闹欢乐的殿宇变得冷冷清清。

    伯阳有几次偷偷跑去母妃关押的冷宫,想看一眼母妃,可是都被当值的侍卫或者宫女遣走。

    母妃被关入冷宫的头两年,伯阳曾多次哀求养母宁妃同意自己去见一次母妃,可宁妃每次不是嘲讽,就是责骂。

    而在一年前,敌不过伯阳的苦苦哀求,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伯阳说:“你的那个母妃当年惹得皇上盛怒,是被皇后力保才没有处刑,而是送入了冷宫。若你想要她还能在这宫里好好地过下去,就不要再去馨云宫了,免得传到皇上或者皇后的耳朵里。你要么就忘了自己有这样一个母妃,要么就把所有心思都藏在心底。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好自为之吧。”

    这些话历历在耳,每次伯阳思念母妃的时候,它们就浮现在脑海,不断地提醒着伯阳要谨慎,要忍耐,要强大。

    三年了,母妃,您在馨云宫过得可好?伯阳喃喃自语。

    记忆中的母妃,有着绝美的容颜,恬淡的笑容,可她清澈的眼里却总是萦绕着一股说不明的哀愁。她最爱穿绿色的衣裳,最爱别一只浅金色的梅花小簪,最爱坐在院子里抚琴轻唱。伯阳犹记得自己还问过母妃,为什么总喜欢弹奏同一个曲子?母妃笑着回答他,因为这曲子是他们初遇时,父皇教给她的。

    母妃也总是抱着自己坐在门框上,一边给自己梳头,眼睛却望着门外空荡荡的走道。伯阳犹记得自己问母妃,是不是在等父皇来。母妃笑着望着自己,父皇太忙了,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进来馨云宫,自己不是在等父皇,而是在看外面有没有父皇经过的痕迹。

    伯阳的记忆中,对父皇的印象很模糊。他白日里忙于公务,国事也有年长的大哥可以为其分忧,入夜后也是在各个宠妃的寝宫中轮番停留。而自伯阳记事以来,父皇来馨云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每次来的时候都面带笑容,带着许多华服珠宝,但走的时候却脸色铁青,充满怒意。

    伯阳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妃日日都盼着父皇来,可是当父皇真的来了,却又要惹得他生气离去。

    伯阳始终不相信那些流言。他的母妃美丽、温柔、善良,绝对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小时候母妃一直教导自己,待人接物要温和有礼,为人处世要行端做正。母妃医术了得,后宫一些品级低的宫女们若是生了病,一般也没资格到宫里太医院看病,而母妃并不介意尊卑之别,总会让馨云宫的宫女们把她们都带过来,给她们把脉开药。她们每次医治完后,都是感恩戴德地跟母妃道谢。

    就连跌落在院子里受伤的麻雀,母妃也会把它轻轻拾起,细心包扎,悉心照料。

    这样一个连小动物都善待的母妃,怎么会是她们口中的恶毒女人,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母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我不能忍受别人用流言来攻击你,我要怎么做才行?伯阳仰起头,呆呆地看着天边的那道晚霞。

    伯阳仍然立在风中。

    当最后一丝绯红被暮色吞没,当大雁的鸣叫划破了四周寂静,当皇城宫阙灯火燃起,当泪水湿透了衣襟。

    伯阳抬起的头,刚好看见了天边那一闪而过的绚烂流星。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流星,今夜的流星格外美丽,与他们口中描述的不完全一样,还带着一丝淡蓝色的光芒。这流星仿佛有魔力,伯阳看到它的瞬间,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安定的力量。或许这是上天给我的启示,他心里这样想着。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而后握紧了手掌,在心底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从今日起,他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皇子了,从今日起,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母妃。

    谁也没注意到,谁也不会关心,一个被遗忘的皇子,在御花园的夜风中站了许久,直到星光漫天,直到天色破晓,直到第二天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