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得快要飞起来，我能看出身边阿奈的不安并非因为担心我们死于车祸，而是对一会要对付未知诡异东西的某种危险的预感。

    她是孤儿，从小被罗伯特神父收养，对神父也有如同我和爷爷的那般感情。

    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

    今晚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车急停，我和阿奈的头差点撞到前面的椅背上。

    到了，祖屋是典型的欧式乡村建筑，带着浪漫气息的质朴田园风格。一下车，镇长夫人就带着神父一路小跑奔向后院，我们俩也紧随其后。

    惊声尖叫打破了夜的宁静：“噢—不！亚瑟！快叫救护车！”

    出事了！还是来晚一步。

    阿奈立即拨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我和神父走近查看，只见小个子还有些发福的亚瑟镇长仰面朝天躺在距离井口三四米远的草地上，上身穿着睡衣，下半身光着，不着寸缕，闭着眼，胖乎乎的圆脸上还带着高潮后满足的表情。

    神父蹲下先探了探鼻息，又摸了下颈动脉，然后朝我们摇摇头。

    镇长夫人在给住在同学家的儿子打完电话后再也承受不住，情绪突然崩溃，伏在阿奈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这不是普通的命案。”我站在井边看着下面残留的黑水，感到一股阴冷的怨气直冲面门。

    罗伯特神父取出一条黑色绣着古老纹饰的圣带，神色肃穆地搭在脖子上：“我当然知道，小家伙。不是只有你才能嗅到它们的气味。我也察觉到，有些不好的东西出来了！而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把警察叫来。”

    我在脑海中搜寻着《风水笔记》记载的类似情况和解决方法。

    神父正在为死者祈祷……

    “利奥，你总算来了，你爸爸他……”镇长夫人看到匆匆跑来的长发青年又是一阵抽噎。

    “怎么你们也在？”嬉皮士风格的装扮的利奥走过来，双手交叉抱在前胸向我和阿奈发问。

    “今天我们不想说闲话，你最好先去照顾安抚一下你母亲。”阿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利奥和我们是中学同学，刚入学时曾与我发生过一些不愉快，后来被阿奈拳脚相加教训了一顿，从此以后他就再没敢挑衅。因为这事，阿奈还被记了大过。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他妈怎么一回事？”利奥站在井边咆哮，丝毫没理会父亲的尸体。

    “别靠太近，孩子。除非你想像你父亲那样。”神父手持一串挂着十字架的念珠，单膝跪在镇长尸体旁，嘴里仍低声祈祷着。

    阿奈打完报警电话，也凑过来仔细端详那下半身光溜溜的尸体，然后用手肘碰碰我，很坦然地说：“至少他看上去死的不那么痛苦，不是吗？”

    我一阵无语。

    “把你家的灯都打开，警察一会就来，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要再碰院子里的任何东西。“神父又走过去跟镇长夫人小声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开始在院子四周勘查。

    我悄悄来到井边的机器旁，借着月光，看见挖出的土一片灰白，似乎还参杂了盐岩和一些黑色的羽毛。

    我把发现的这些情况告诉了罗伯特神父。

    他捏起一根羽毛仔细端详，甚至还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神色更凝重：“该死，这是从中世纪流传下来的封印恶魔的方法。”

    “我明白了。”下意识想到爷爷曾跟我讲过的一种情况。

    “你也了解这些吗？”神父很诧异，之前我从未崭露过这方面的学识和技能，他难以置信地说道，“这可是禁忌，只有女巫和古代某些炼金术士才掌握的手段！”

    “不就是三合土之类的吗？很常见的镇压邪祟之法。”在我看来手段不算很高明。

    “你是说这很常见？”神父操着独特的汉语口音说道，“啥是三合土？”

    好吧，我承认“常见”这种说辞对一个法国神父来说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于是，我放慢语速，耐心给他解释。

    “所谓三合土，就是用石灰、粘土、沙子和黑狗血混合搅拌在一起，用来防止起尸或者镇压邪物的。”

    “的确有些相似，这里是用了盐岩和乌鸦的羽毛。”神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清楚从下面逃出去的恶灵或丧尸有多厉害，但无论如何我会想办法对付他们。只是现在需要你跟我保证，帮我照顾好阿奈，必须保护好她。”

    我在罗伯特神父的眼力看到了某种熟悉的情感。

    “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我保证。”

    “我相信你，小子。从你醒过来那天我就知道，你这家伙绝不是一般人。”

    “警察来之前我还想再确认一件事。”我抄起旁边放在地上的一把园艺铲，对神父说，“我要知道，这口井的下面是否还有口铁棺材？”

    “铁棺材？你是说这下面真的封印了恶魔的尸体？”

    “欧洲过去也有这种记载吗？”

    “很多年前我在梵蒂冈教廷图书馆的一本古书中看到过。一个成功预言了很多事件的女巫被村民们围攻，最终自杀在一副铁棺材里，临死前她留下了诅咒。当时人们就用这口棺材把她下葬了。”神父一边回忆，一边摩挲项链上的银十字架吊坠。

    “后来呢？”

    “后来那村子发生了瘟疫，没人活着离开。”神父一声叹息，“世上总有圣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给自己绑了绳子，让阿奈和神父拉住，又拿了把铁铲，就这样顺着井壁下去查看。拨开那些令人恶心的黑水泥土，果然露出了被钻井机器破坏了一角的铁棺。

    我拽了几下绳子，神父和阿奈用力把我拉上来。

    “在你的国家这有什么说法？小子！”

    我想了想，用蹩脚的法语加上不怎么优美的肢体语言跟他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从古至今，装殓死人的棺材绝大多数都是木制的，木有生机，不阻鬼魂入轮回，或者说不影响灵魂上天堂。铁是死物，不通阴阳，魂魄容易困在里面出不来，如果再加上外面的三合土，即使葬的是良善之人，年深日久也会变为厉鬼。

    “你是说有凶灵？”罗伯特神父浓密的眉毛蹙在一起，显然很担忧。

    我点点头，看见站在房子后门走廊灯下的那对母子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

    神父刚要走过去说点什么，前门小路方向传来了嘹亮的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