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街十八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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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欲望的傀儡

    “有希望吗?”

    旧街四十四号前,有人站着,有人蹲着,有人坐在脏乱的地面。

    响起的声音像是询问,倒更像是肯定,说话的人像是已经得到答案。

    陈老头抽着粗制的烟,眼睛直直看着打开的铁门,皱着眉没作回答。

    直到手里捏着的粗制香烟烧到烟蒂,火星触碰到陈老头的手。

    扔掉烟蒂后,陈老头抬头,看着黑云遮挡,勉强能看清的那轮淡红的圆已偏向西山。

    垂下脑袋,陈老头站起身体,准备离开。

    “不错的天气,却没有高兴的事。”陈老头嘟囔道。

    “不错的娃,可惜了!”

    驼背的陈老头背着手,他走过的地方,挡路的随即让开道路,显得谦卑和尊敬……也更像一种害怕。

    “确实……可惜了。”

    最初说话的人语气怜悯的附和着,就是难分这情绪里包含的真和假。

    “看来要搬家了,有些不舍。”

    “还是没有奇迹降临。”

    陈老头离远,气氛不再压抑,周围相熟的搭话闲聊起来。

    “真的没办法?那些家伙也不好惹,离开这就只能伐树搭窝了。”

    “办法?什么办法?难道再扔几个进去?”

    这无意说出的话让多数人提起精神,看这些人的模样,明显被打动了。

    显然,在利益面前,一切都会变得无情自私起来。

    “这里最不缺人……。”

    “我们扔进去多少,有用吗?”

    “普通人当然没用,扔再多也没用,如果不普通呢?”

    交谈声很快安静了,周围人的脸色渐渐复杂多变。

    犹豫,害怕,阴狠,退缩……,不一而足,多数人的视线慢慢转向陈老头离开的方向……。

    “快看,出来了。”

    突然,激动稍显怀疑的声音,将人群的注意力全部引向铁门的方向……。

    陈殇很累,有身体的,也有精神上的,杂乱的堆在身体里面,脑袋有刺痛感觉,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也带着重影。

    走出楼道,失去扶手搀扶的第一步,陈殇身体没法掌握重心,朝着地面瘫软下去。

    还好,斑驳墙体及时挡住下坠的趋势,没让陈殇摔到地面。

    围观的人虽多,没人上前搀扶。

    看向陈殇的这些目光里情绪同样不一而足,惊讶,喜悦,疑惑,嫉妒,……仇视。

    周围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也有风裹携物品落下的撞击声,尽管这样,还是显得安静。

    没人去迎接“英雄”,旧街人总会在适当时候变成旁观者。

    英雄也不再属于这个时代的赞美,各种谈及舆论里渐渐变得愚昧,可恨,满是讽刺。

    随着旧街各种诡异案件持续到来,虽然在现实里边无能为力,陈殇的臆想里,却出现过各种解决案件的过程和手段。

    人的心是复杂的,平淡的生活远远不够满足欲望,枯燥乏味的生活里,陈殇渴望不一样的经历。

    他渴望成为……英雄。

    没有明确定义,没有明确方向,但陈殇渴望成为……英雄。

    被认可,尊敬,奉承,阿谀……,渴望活在旧街人的心里,成为喝酒聚首时谈论的英雄传记,成为轻狂追捧的偶像目标。

    这一刻,陈殇知晓,自己以往体现在外的冷静,平和,淡漠都是假象,终究与这旧街凡俗一样普通。

    成为英雄需要代价。

    陈殇开始体会到这代价的冷酷,在这生存的法则里,陈殇渐渐萌芽出属于自己的法则雏形。

    牙齿微张,舌苔微吐,随后用力咬下。

    皮肉破裂的疼痛感,口腔的血液腥味,将身体里的其他难受感冲击的淡化些,强撑着身体,陈殇一步步走向围观人群。

    此刻,陈殇很冷静,不愿透露自己的善良,情绪和懦弱,也不愿意被整个旧街看到。

    虚弱悲痛,无助弱小……只能留于夜晚慢慢舔舐,狠辣果断,自私无情……却必须展于人前,这是陈殇在过去这日里面得出的结论和感悟。

    周围的目光像是观看着珍稀异物,这些目光与以往却不相同。

    陈殇的出现证明旧街四十四号已经安全,为他们留住安全活着的一道保障……。

    陈殇行走的方向不是通往十八号的路,最终在旧街二十三号前停了下来。

    身体劳累,陈殇却不想休息。

    纷扰乱世里,陈殇还遵循着较干净的生活规律,弥漫旧街的烟酒色欲,没让陈殇迷恋和沉沦。

    这会,陈殇想喝酒,很想,很想。

    人性的欺骗,生命的危亡,信念的迷茫……,陈殇多数看的淡,能想得通,但心情始终压着口气,不舒适,不畅快。

    旧街二十三号是一间酒馆,这里是旧街不多的消遣地,混吃等死的迷途羔羊们在这里寻求精神上的慰藉。

    醉躺角落的酒鬼,恶臭污秽的呕吐物,布满层叠污渍的摆饰桌椅,气味混杂的空气……,都是独属于旧街二十三号的景象。

    陈殇进入酒馆,酒馆内吵闹喧哗的声音慢慢安静,不分清醒还是浑浊,酒馆里的酒客们的视线聚集地渐渐都落在陈殇身上。

    旧街四十四发生的事还没完全传开,但在这间酒馆已经不是秘密,人群聚集的地方各种消息总会扩散的格外快些。

    陈殇刚坐下,酒馆主人紧着送上酒水。

    “许久不见小执事,最近可好。”酒馆主人问候道。

    “挺好的,就是过得无趣了些。”陈殇敷衍回应。

    酒馆主人很胖,头圆,脸圆,顶着如同盛放酒水的酒桶一样的肚子,脸上有疤,从眼角竖到下巴,这让那张脸少了些喜庆感。

    但他有个喜庆的名字,丁德宝

    “怎就说无趣,这两日我这酒馆里讨论的尽是些执事的英雄趣事,我这耳朵听的不少,都快起了茧,怎么能无趣?”

    “趣事是真,英雄倒是假,老哥可别取笑我了。”

    “我说的句句真话,谁敢取笑老弟?要真有这样的人,那我可得揍他。”

    相比陈殇以往到来,丁德宝的态度有着太大的转变,变得热情许多。

    就连酒馆里那些酒客的目光也不相同,尤其是那些被陈殇记在笔记里的案件居住者们,明显要更加复杂。

    “老弟喝好,这顿酒我请了。”看出陈殇情绪低落,丁德宝不再说话。

    杯里的酒很浑浊,漂浮着不少颗粒,还有谷物的腐烂气味。

    旧街二十三号售卖的酒水没有可供挑选的种类,都是丁德宝自己酿造,度数不高,味道不好。

    但在旧街,这也是难得之物,远远不够满足需求。

    酒不辣,入喉还有杂质的阻滞感。

    陈殇含着杯口,没有换气,直到将杯里酒水全部喝完,才将酒杯扔到桌上。

    丁德宝接着端上装满酒的酒杯,换走空杯。

    四次端上,陈殇四次喝完。

    将酒钱扔在桌上,陈殇起身离开。

    渴望喝酒,陈殇却不喜欢眼前环境,他停留的时间就像喝酒的时间一样短暂。

    “老弟慢些,快把酒钱收回,难不成要让老哥当个言而无信的人?”

    丁德宝在身后要将酒钱归还,陈殇没作理会,熟悉丁德宝的人都知道,丁德宝是个客气的人……。

    “留下你的身躯成为净身桥恢复的养料吧。”

    巨大的手掌落下,皮肉毛孔里的毛发像尖锐的针,不需要血肉和圆台撞击在一起,仅那些毛发就足够夺走陈殇的性命。

    煎熬,非常的煎熬。

    牛头怪物的速度很快,手掌到圆台的距离很短。

    陈殇眼里,那手掌落下的速度却很缓慢,一点点考验着陈殇的承受能力。

    对于生活在旧街的人来说,接受死亡并不困难,虽说这方式离奇诡异了些,陈殇倒不害怕。

    陈殇只是感到遗憾,他心里还有想做的事没能完成,旧街的压抑将陈殇想做的事情压制着,却从来不曾消失。

    “他会因此难过吗?相处的时间那么久,多少该有些感情吧!他如果知道我死亡的消息,应该……会难过吧,真想看看他难过的样子是怎样的……。”

    陈殇想到那个人,给予他温情,却又亲手打破的人。

    “死亡挺好的,起码不再伤感,不再烦恼,不再后悔,不再忆旧。”

    闭着眼睛,陈殇决定坦然接受。

    “啊……,该死的,怎么会这样。”

    “我诅咒你,厄运常伴,灾祸横行。”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慌失措,声音渐行渐远,音量越来越弱。

    睁眼后,陈殇坐在椅子上,面朝新城方向,一如既往,所有的经历像是场梦……。

    朝着旧街十八号缓慢前行。

    陈殇感到烦躁,心乱如麻。

    酒精没让昨日的经历遗忘或者隐藏起来,反倒在陈殇的脑袋里一遍遍重复冲刷着,像是蚀骨之蛆丢弃不掉。

    天色渐渐暗淡了,那本应等待陈殇点燃蜡烛照亮的旧街十八号却提前亮起了烛光。

    推开房门后,陈殇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