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死，这个偏牙将之所以会说出这么扫兴的话，无非也就是想活命罢了。可是他多说了这么一句话导致了自己的死，别人就再也不敢多说些什么了。

    郑基认命后营的第一营的都尉做代理偏牙将，然后命令后营前进。后营的将士面如死灰，可是只能上前。选锋军到底非同一般，如果是普通的军队到了这一步很可能就会直接哗变。后营却依然向前迈步，直到接近君子国乞活军千步的位置。

    到了此处，带队的偏牙将喊道：“大家跟着我一起杀过去，只要我们跟他们混在一起，乞活军的神秘武器就失去作用了。”

    倒不是这个代理的偏牙将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可想不到这一点。那会乞活军第一次发威的时候，他隔得远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名堂。只有隔得最近的郑基才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在后营出发的时候，才告诉了这个家伙。

    看到前方突然开始加速的选锋军，在队伍后面骑着一匹白马的姜铁心笑道：“对方还是有聪明人的，可惜他想到的太晚了。牧石，传令前方立刻放箭。”

    刚才乞活军一开始的时候需要将武器组装起来，因为他们长途跋涉而来。如果一直端着武器，人早就累垮了。把武器拆解以后背在身上，就舒坦多了。

    不过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情形已经不同了。刚才乞活军已经把武器组装好了，自然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拆解成零件。之所以他们慢腾腾的走过来，就是因为组装好以后搬运多有不便。这会听到后方传来的将令，士卒将武器放下来，然后将身上背着的竹箭放进去。

    到了此时，一切已经是蓄势待发。不过姜铁心还是没有吹响牛角号，这是发射竹箭的信号。他看了看前方朝这奔跑的淮军，感觉有些索然无味。因为淮军也不是傻子，知道冲上来的人就是送死的。所以他们是一个营连着一个营往前冲。如果竹箭发射，顶多射中一两个营，那样才不过一两千人，还不够损耗竹箭的。

    姜铁心叹了口气：“竹箭减半。”

    在等待武器做成的时候，姜铁心一直没有闲着。他用锣鼓和号角编制出一套简单的信号，能够通过锣鼓声和号角声将自己的命令直接传递给前方的将士，这会听到新的信号，将士们将竹筒当中的竹箭拿出一半，然后等着淮军前来送死。

    姜铁心也算沉得住气，知道最前头的淮军快要走进竹箭射程的死角，才下令放箭。一万五千支竹箭激射而出，一下子让冲在最前头的两千多淮军变成刺猬。要知道这些淮军为了冲锋的速度更快，甚至不少人直接抛弃了盾牌。这会冲过来，就是活靶子。当时就报销了一千八九百人人，剩下不到一百人还活着，但是能够站起来的却几乎一个也没有。

    仗已经打到这个份上，可以说没有半点缓和的余地。郑基在后面看着前方的伤亡，一口牙齿都快咬碎了。可是情况就是这样，他又能如何去挽回局势。除了在心中暗自叹息以外，只能期望后营剩下的三千人能够趁势杀过去。

    后营五千人是接连不断冲锋的，互相间隔不过百步。这会前头的人死了，后头的人还在往前冲。不过百步的距离，相对于竹箭而言，还是太长了。当后头两千人进入射程以后，再次被竹箭来了一个无差别的覆盖。

    人总归还是怕死的，即使在精锐的部队，也无法完全不害怕自己的伤亡。后营最后的一千人终于还是退缩了，除了冲在最后的人还在往前冲，前面的人全都掉头往回逃。

    选锋军可是淮军最精锐的部队，什么时候有过如此丢人的举动。可是眼下这些后营将士就是在这往后逃，丝毫没有任何顾忌。能够当上将军的人，心肠无一不是犹如铁石一般。慈不掌兵的道理，郑基怎么会不晓得。他朝下一挥手，本来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立刻朝前射箭。这些逃到半路上的选锋军将士，立刻死在箭下。

    好歹也是一千人，被自己人的羽箭射死的也就那么几十个。剩下的人知道自己回去也是一个死，干脆就掉头朝着乞活军的方向杀了回去。郑基自己也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骑上战马然后用青铜剑朝前一指：“给我杀。”

    淮军剩下的五千人马除了淮恒侯身边的五百亲卫以外，全数朝着乞活军冲了过去。姜铁心看了看前方的局势，忍不住皱起眉头：“选锋军到底是不容小觑的强军，即使到了如此地步，依然没有溃败。老榆树，你说咱们的三千乞活军，能够胜过他们吗？”

    老榆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然后笑道：“乞活军到底不是一般的军队，可是再强的军队也是有一个限度的。乞活军强就强在军纪和训练上，并不是靠武器上的优势。不过如果一开始乞活军三千人跟选锋军五千人野战，还真不好说谁胜谁负。但是现在乞活军的士卒依然阵型严整，可是淮军虽然士气还未完全垮掉，可是却是闷着往前冲，已经与一般的草寇没有什么不同了。这样的选锋军，实在是已经担不起选锋军的名号了。”

    “话虽如此，可是选锋军能够落到现在这个下场，还是多亏了咱们的新武器。如此神兵利器可是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可以说是我参悟天上诸神的神机妙算才想到的。我给他取名为神机箭，你觉得如何？”

    “能够有平淮伯赐名，是神机箭的荣耀。”

    听到身边站着的何英武的马屁声，姜铁心笑道：“真是惭愧，不过大家都喜欢这个名字，那就这样吧。”

    何英武已经是大内侍卫的一员，来此自然是代表君襄公。刚才他抢在老榆树面前拍马屁，一来是习惯，二来是老榆树不屑于做这种事。这会拍完马屁，他也觉得自己该做正事了。于是跟姜铁心说道：“神机箭再厉害，毕竟这会神机箭也完了。选锋军是百战之师，要不然暂避锋芒啊？”

    姜铁心摇摇头：“老榆树说的没错，乞活军虽然厉害，但是厉害的前提应该是本身就能打，不能完全寄托在神机箭这些武器上。这些武器再厉害也有一个限度，所以我们得找一块石头把乞活军这一把钢刀好好磨一磨。现在选锋军就是这把钢刀，拿来用不是正好？”

    对于姜铁心的话，如果从内心来讲，何英武未必赞同。不过他这人拍马屁拍惯了，轻易是不会说出反对的话语的。所以他听完以后，立刻笑道：“平淮伯的军略是越来越厉害了，我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直接出兵书了。以后后世流传这一战，我们这些人的名字如果因此能够跟着流传于世，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佳话。”

    这个马屁拍的太狠，姜铁心都不好意思了。他指着战场说道：“淮军已经要与选锋军接触了，到底乞活军的成色如何，我们拭目以待。”

    选锋军是精锐，但是这一仗打得实在是窝囊。这会为了冲锋，甚至很多人连盔甲都在跑动当中解开，为的就是加快自己的速度。他们知道只要自己闯过竹箭的范围，就能够凭着真本事跟乞活军好好打一仗了。

    乞活军刚才摆弄着神机箭，这会竹箭已经用完，神机箭也就成了摆设。他们把神机箭放在一边，然后拿起自己的厮杀用的兵器。

    因为时间紧急，乞活军还是穿着原来的竹甲，用的武器也是竹子做的盾牌和短矛、长枪。最前排的乞活军士卒架起盾牌，然后身后的袍泽将长枪架在他们的肩膀上。后面的乞活军士卒在选锋军距离只剩下二三十步的时候，将身上带着的短矛抛掷出去，当时就把冲在最前头的十多人给刺穿了心脏。

    然后没了冲劲的乞活军士卒冲到长枪阵下，然后被长枪狠狠的刺穿了胸膛。最前排的长枪手拿着的长枪都是一丈半左右的长度，比普通的长枪的长度要长多了。即使选锋军穿着盔甲都有可能被刺穿，这会没穿盔甲，就更加容易被刺穿身体。

    选锋军也是拼上了，他们现在已经顾不上自己的生死了。前面的人被刺穿以后，后面的人紧接着跟上来，直接推着自己前面那些袍泽的身体前进。接二连三的有人冲过来，后面的人又被前面的人继续往前推。本来没被刺穿身体的第二批人也被活活的挤到长枪的枪口上，知道自己也被刺穿。

    选锋军的长枪手都是身高臂长的壮汉，可是再壮的汉子也经不起这种打法。很快长枪就被淮军用蛮力更硬生生的折断，然后下一波人就冲了过来。他们手里有长刀，而乞活军的手里只有长枪。

    按理说只要僵持下来，长枪自然是不如长刀好用的。不过乞活军毕竟训练有素，他们只是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有第二个长枪盾牌阵列在面前。选锋军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用人命往上填。然后第二波人又死在长枪之下，到了此时淮军其实已经输定了。

    不过淮军到底没有输到底，因为就在此时尤克里带着的骑兵竟然来了。乞活军或许能够顶得住骑兵的冲击，但是那得是阵型严整的时候。现在他们跟选锋军的步卒纠缠在一起，如果骑兵冲上来不分你我的一顿乱砍，他们还真不好说能不能撑下来。

    淮恒侯此时人在大营，他所立的大营是在一片高地上，能够向下眺望战场。他看到了尤克里的到来，嘴角忍不住有了一丝笑意。他这一次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如果输了，可就真的输惨了。但是好在尤克里在最关键的时候来了，只要能够冲垮乞活军的阵型，这场仗最终的赢家还是他。

    姜铁心所在的高地也能看到战场，他看到了尤克里的骑兵正在往前冲。他心中有所忌惮，不过表面上看起来却是云淡风轻。何英武没有他那么强大的定力，说话的声音都略微有些颤抖：“怎么办，他们就要冲过来了，怎么办？”

    “慌什么，将为兵之胆，你要是慌了，下面的士卒不就更加慌乱了。淮军的骑兵就算是冲过来又能怎样，无非就是把你我砍成几段，人死了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怕什么？”

    姜铁心可以不怕，可是何英武怎么会不怕。不过他好歹也经历过很多事情，倒是不至于惊慌失措的吓尿裤子。他只是哆哆嗦嗦的说道：“我不慌，我不慌。”

    话是这么说，可是实际上他却是真慌了。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打马离去的时候，发现尤克里的骑兵之后竟然还有人在追他们。

    尤克里的骑兵来的很快，不过没有在战场上停留片刻，竟然是一路向东侧不停的疾驰。淮恒侯此时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他用手遮住额头往远处张望。此时尤克里派来的探马也向他汇报：“国君，尤江军让我通报。神武军在山上设下埋伏，引诱我军突袭。我军中了埋伏以后伤亡惨重，现在神武军还在后边穷追不舍。将军的意思是请国君速速离去，要以国事为重啊。”

    淮恒侯笑道：“好一个以国事为重，我选锋军的将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只会耍嘴皮子了。尤克里他要逃，那就逃好了。我是不会逃走的，我就站在这里，看我的大好头颅谁能把他拿去。”

    这个探马还是有几分勇气的，这会听到淮恒侯的话，羞愧的低下了头。他也不走了，也不回去回话。只是站在淮恒侯的身边，跟他一起迎接必然的败局。越来越多的将士受到淮恒侯的感染，不再逃窜，而是安心等待最后的决战。

    尤克里不知道淮恒侯的等待，而是一直往前冲。直到下马关上从里面扒开了堵住城门的土石，从里面冲出一支步军从前头把他给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