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方锐如此不识抬举，张昺怒极反笑，

    “方大人这算是公然抗命不遵？”

    听到张昺“图穷而匕首现”的问话，对方锐颇有好感的北平知府方必寿急忙上前来打圆场，毕竟在官场上，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张昺是正二品，与方锐的品级差距实在太过悬殊，

    这么直接对抗无疑于“鸡蛋碰石头”。

    “张大人，方知县只是忙于公务过于劳累，必然是无心之言，”说完他又急忙朝着方锐使眼色，“还不过来给张大人赔个不是？”

    应该说，这方必寿虽然不是方锐的亲戚，但作为上官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十分难得了，说仁至义尽也不为过。

    但方锐怎肯放过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作死”机会？

    所以他不仅没有服软，反而冷冷的回应道，“张大人不会是押后审理是假，徇私包庇是真吧？”

    死寂，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连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都被惊呆了，

    居然当众质疑上官？

    这尼玛不是胆大，这是不想活了呀？

    果然，气的浑身发抖的张昺用右手指了指方锐，“公然抗命？忤逆上官。好胆！来人啊，扒下这个狂徒的官服官帽，收监看押，待本官上奏朝廷后，再行定夺！”

    方锐此时恨不得跑过来亲张昺一口，哥们真是太给力了哇！

    他深知这家伙绝不会上奏朝廷，百分之百会让自己在大牢里莫名其妙的“暴毙”。

    不过演戏必须演全套，

    他朝着方必寿深深鞠了一躬，

    “府尊大人，您的教诲与好意，卑职心领了。”

    他朝着边上早已经泪流满面的郝老三拱手道，“这身官袍何足道哉，只是可惜了这案子，没有机会去审了。”

    说完便自行脱去官帽官服，在场之人无不暗自垂泪，

    事到如今，方必寿也不好继续说什么了，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方锐今日怎么这么一根筋？非要把张昺往死里得罪？

    其实他是燕王朱棣的心腹，只是他这个位置实在太过紧要，

    为了避免引起朝廷的注意，所以他与燕王府在明面上从来不打交道，这样才让张昺等人对其放心，但实际上他会定期把北平城内发生的大小事情详实禀告。

    今天这件事情，自然也在密报之中，

    当负责日常情报汇总的燕王世子朱高炽接报后，其他琐碎消息都没有引起他的关注，反而是方锐一事，让他产生了一定的兴趣。

    略一思索后，他便拿着这封密报前往王府内的一处偏房。

    眼下是非常时期，燕王白天装疯卖傻，什么蠢的疯的事情都要去做，丝毫不顾及藩王形象。

    不过每当夜深没有其他人时，那位雄才大略的燕王殿下就又“奇迹”般的康复了。

    在这间偏房中，他会和道衍秘商军机，

    除此之外，知道燕王装疯的就只有朱高炽了，连朱高煦都被蒙在鼓里。

    没办法，此事干系重大，万一泄露不堪设想。

    当燕王拿到朱高炽的情报后，只是粗略一扫，就已经把所有内容尽数了解，这份博闻强记能力就连道衍也时常感慨，洪武帝诸子中文韬武略综合排名里，燕王绝对是第一。

    因为朱高炽给自己的情报里，在方锐那一条前面打了个黑色的勾，说明这条信息比较重要，这也是父子两人的小默契，

    比较重要打钩，非常重要的画小圆圈。

    “大师怎么看？”朱棣把情报递给了道衍，身穿灰色僧袍的道衍恭敬的双手接过，

    他看的就比较细也比较慢，一字一句都会斟酌过，

    半晌，

    “世子殿下怎么看方锐此人？”他并未回答燕王，反而是先问世子，其实也有考校的意思。

    燕王一共有三个儿子，分别是长子朱高炽，次子朱高煦，三子朱高燧，虽然朱高炽因是嫡长子被立为世子，但燕王对这个儿子其实并不太满意。

    因为他太过肥胖，在神武方面一点也不像自己。

    不过三个儿子中，朱高炽又是思维最缜密的，所以燕王在情报分析方面又不得不倚重他。

    “大师，炽儿愚见：方锐此人虽然忠勇可嘉，但却不会审时度势，公然开罪张昺，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朱高炽在道衍面前根本不敢托大，因此以自己的小名自称，以示尊重。

    道衍面上古井无波，没有任何表示，这让燕王父子二人都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倒是朱棣率先点了点头，因为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是一知县，掀不起什么浪花。

    “王爷，世子殿下，贫僧倒是认为：方锐这个人必须要救！”

    两人还是第一次听到道衍用这样斩钉截铁的口气说话，一时都被镇住了。

    “理由有三，”道衍慈眉一震，徐徐道来，

    “其一，这方锐虽不过一县令，但其逢此大难却是为了治下百姓，在百姓眼里，他无疑是一个好官！这时候如果王爷能伸出援手，那么宛平甚至北平的百姓必然对王爷交口称赞，而与以张昺等人为首的朝廷集团离心离德！”

    “其二，张昺的小舅子闯下的祸事可大可小，为何不在这件事上添柴加薪？咱们不怕这件事情闹大，就怕它闹得不够大！这样就能让张昺的注意力从我们这里转移走至少一部分，不过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其三，方锐毕竟是洪武年间的进士，代表了士林阶层。如果王爷救他，而张昺要杀他，这一来一去，天下士子之心就很容易倒向王爷这边，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咱们起兵，有了名声才能广纳贤才！”

    真不愧是道衍，寥寥数语，却把问题的关键讲的一清二楚。

    燕王父子两人顿悟。

    不过燕王还是提出了一个他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本王要怎么救他？”

    别看燕王贵为亲王，但洪武帝对于这些藩王的限制极多，特别是建文帝登基以来，更是对藩王的权力限制，严苛到了极致。

    所以燕王如果贸然去救，“干涉地方，图谋不轨”这个罪名就够他喝一壶了，

    到时候方锐没救出来，自己还搭进去了。

    没想到道衍听后微微一笑，

    “咱们现在当然不可能去救他出来，但只要不让他死，并且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在全力营救，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