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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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四大惹不起

    63、四大惹不起

    大队的白灰厂没了,责任是谁的?白灰厂的人都是怎么进去的?是谁启用三个无赖去护厂的?顿时,村里的传言四起。

    村子里有四大惹不起:记脸子刀疤,支书的老婆单大发。

    人们背地里称呼狄支书的老婆——杨婆子。

    杨婆子能骂人,骂上一整天,脏话可以一句都不重复。骂的第一个目标是她丈夫,刚成亲那会儿,二人是天天打架。她张口骂,他伸手掌嘴,一番持久战,打人的孬了,骂人的横了。狄之书对老哥们说:“在村里我说一不二,这在家里呀。”宝常青说:“人哪,只能占一头。”我爷爷说:“你就让着她吧,村里的大家你做主,自己个小家你就放手吧。”

    同城里青年人对阵后的第一个周日,杨婆子走进大队部,怀里抱着一个大埔团,左肩头搭着一杆烟袋,右肩头斜挎着一个绿色的军用水壶,她对杨大鹏说:“儿子,打开大喇叭。”

    早晨,狄支书急急忙忙跑来,知道老婆要来,打过招呼就不知躲到那里去了,屋子里就剩下杨大鹏,在等着她。支书老婆的来意杨连长心里清楚,搬凳子倒茶水,百般恭敬地答对:“二姑,您坐您喝茶。”“儿子,打开大喇叭,我找的就是没停电的日子,快点!你别跟我整什么幺蛾子。”“二姑,扩音设备坏了,这几天啊,打算找个时间送到锦州去修。”“儿子,你找骂是不?”杨连长点头哈腰的,“二姑,您骂,我听着;您打,我挺着。”

    这铁盒子不会鼓捣,她走出屋子来到大树台,把怀中的大蒲团摆好,盘腿打坐其上,把水壶摆好,卸下肩上的烟袋,装好旱烟点燃胳膊长的烟袋。

    杨婆子吸足旱烟,那话儿全放了出来。

    “XXX的,••••••,XXX花丫头。”

    杨婆子,大高个、一脸的横肉,嘴动着双手不住地拍着大腿,特别激动时就双手拍地。

    “我家老狄根红苗正,处处为社员着想,挣钱为大家办实在的大事。加工厂是我们老狄建起来的,没有加工厂一个一个跟驴似的拉磨碾米。和十里八村比一比,接电我们老狄让个人家掏的钱最少,大头都是大队出的,这些钱都是老狄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挣钱给你们花的时候,屁都不放半拉半,赔钱了满嘴喷粪。老狄办白灰厂挣钱,为的是将来给大队办大事,那大的事你们根本就不懂,马失前蹄,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呸!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杨锦忠,当个穷校长不知道东西南北,大队盘兑白灰厂的时候、遇到麻烦的时候,你帮过啥忙?一说话就是建议这个建议那个,建议个屁。杨九原,别依老卖老,别天天笸箩洪水的长你逼嘴上,好像欠你多大个人情似的,就你那点小恩小惠,早还完了。”

    “白灰厂里干活的都是一群王八蛋,求我家老狄去白灰厂,嘴上像抹了蜜蜂屎,干着干着就下道儿,用白灰换酒喝,哪一个人没干过?全他妈的猴儿拉稀——坏了肠子。”

    “赶车的车老板儿,牲口槽子里藏一袋白灰,偷偷地寄存在个人家,委托人家给卖,偷灰抢灰都是你们勾搭的,苍蝇不会盯那没缝的蛋。”

    “薄云起,你个无赖,想夺权还嫩点,黄嘴丫子还没蜕净。一堆事的根儿就是你。把缝制灰袋子的活给大队支书的儿媳妇干,花点钱买个支书的支持,双方平安无事多好。你混吃混喝的,把活计分给寡妇干,看见肉比见着你那死爸还近,看见酒比见着你那死妈还亲,你真要是弄点钱回家,给你老婆买块遮羞布裹巴上也行,你死吃死喝的,将来吃死你喝死你。老狄委托你管事,算是瞎了眼,你还到处嚷嚷老狄用人不讲究,对!是用你不讲究。在白灰厂你蝎子巴巴——独一份,山里缺老虎猴子充大王。爹死娘亡,老婆不敢管,儿女管不了,老狄管不到。你熊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你上梁不正,整个白灰厂的下梁全歪歪。”

    “记脸子、单大发就是孬种一对,整天吃饱喝得了,蹲在大门口看人家大姑娘小媳妇,眼珠子掉到人家屁G上,嘴角流哈喇子甩到人家胸P子上,像刚中风的。不管人家烦不烦,厚着脸皮死求白赖地搭讪,‘要白灰吧?找哥来,给不给钱都让你拿走。’没有家贼勾不来外鬼,呸!什么玩意儿。到了动真张的时候,需要你们出力的当口,你们溜得比兔子还快,舔个B脸说别人惹是生非,尽耍窝里横,我看都不如刀疤半截D毛。刀疤!你好事办不了,坏事少不了,整天价腰里带着刀子,刀子是你的胆,刀子比你祖宗还亲,谷莠子压根儿就不是那打粮的苗。”

    “把你们管住了,绵羊一群,一个个的比人还人。离开老狄的眼睛,天高皇帝远,手里有点权了,不服天朝管。做家贼、G破鞋、甩大盘子、出卖公家,没他妈的一个好人。”

    太阳照头,她就绕着大树的阴影转。骂累了,就喝口水、抽一袋烟,然后接着骂。

    “说嘴一个赛一个,你们真的都有能耐吗?吹牛逼吧,日子过得跟要饭似的,家里除了玻璃瓶子没有其它的摆设,高万田你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大家正听得有滋有味,看见宝庆强没命似地逃了,避猫鼠奔命,都清楚——他家的大猫肯定到了。次次如此,好像他脑后有眼。大家笑他,“你是不是杨二郎转世三只眼,第三只眼专门用来撒嘛你爸爸?”他立刻急棱子,“滚犊子。”

    宝三爷来到跟前,踢了我和姜宏伟一人一脚,动作夸张落脚不重,我说:“三爷,踢我干啥?”“回家去!”。

    杨婆子一听急了,指着他高喊:“宝三儿,你也不是只好鸟,张嘴说别人,信口开河,逮住啥叨啥。跟你借点钱,信用社的钱是要连本带利还的,像欠你个人八百吊似的,烟啊酒啊的不满意,还整车整车地要白灰。”

    宝三爷对我们说:“滚家去。”又对围观看热闹的老人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遛达一圈,玩够了,吃罢午饭又想起杨婆子,我跑到大树台,听个尾巴。

    “XXX的,••••••,XXX花丫头”

    结束了,拍拍屁股,她抱着蒲团回家了。

    刘长文顺口溜出:“杨婆子真牛逼,日头骂偏西。村里多泼皮,支书好唯一。”第二天早晨,他的家门被杨婆子堵住,骂得小半天没人敢出屋。

    杨婆子,把村子里七百年的谷子八百年的糠全抖落干净。王守军骂段兴国:“我说我哥没去成白灰厂,原来是你爸爸的两瓶酒在作怪。”杨立山恍然大悟,“我一直纳闷,我大姨子躲我家里偷摸生孩子,出屋不是看星星就是看月亮,还是被公社搜出来做人流。原来是你高瑞暗地里告的状,你是公社安插在村子里的狗T务。”

    大海哥给我寄来一封信,这是我人生接到的第一封信,信很短。

    小光表弟:

    你好。

    我家的果园被割了尾巴,就留下三棵树,一口人一棵,紧挨着房后,全是不爱结果的树。后院墙被扒了,自留地收回去了。今后没有苹果吃了,我妈也要下地出工挣工分。此致

    敬礼!

    表哥:大海

    读完信,我想哭。

    最近,后山接壤平房子大队的滴水砬一带总丟大树,棵棵都是好檩子,总是在夜里丢。留下树头,偷走树干。

    迟公安来了,连吃带喝的,一个月也没能破案。

    狄之书起用刀疤,用他来看山护林,一个月后,树真的不丢了。

    64、老人(十六)

    多年以后,人们才闹明白,树是刀疤偷的,他用树干给自己换来一个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