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名师

    2012年的年中，本乡的教师、乡政府的公务员被拖欠多年的工资一次性补发，我爸补发了四万多元。我说：“还是没有补全，同城里比还是吃了不少的亏。”我爸说：“能给你，你就满意吧，不给你又能如何。”

    中学的张校长退休了，自外面调来一位新校长，孙校长不是本乡的人。在中学，孙校长只认识姜宏德，二人是高中的校友。

    姜老师宴请孙校长，要求当七年一班的班主任，班级任课的老师由他来挑选，孙校长同意了。

    接下来，姜老师宴请全乡各个小学毕业班的班主任，拿到了自己请客想要的东西：全乡九所小学毕业班前五名学生的名单。

    这个暑假，姜老师骑着自行车，跑遍了全乡的九个村。

    姜老师去见学生的家长，慢声细语地唠：“其实好学校的主要区别在于老师，比如我对文学的造诣，中文大本毕业的也不一定有文章发表，我有！”每每说到这里，他会拿出本市日报的文艺版，指出一块文字给人看，那是他发表的散文。

    “好学校重要，好班级也重要，好的班主任更重要。作为一名老师最重要的是有爱心，一颗乐意和学生交流的爱心，给学生知识的同时还要给足信心，我在这点上有别人无法比拟的优势，我这个人有耐心，能坚持。你可以打听打听，我任教的班级成绩始终名列前茅。我看人很准的，你家这孩子是块好料，我没教他是我缺福分，他没碰到我是他的遗憾，把孩子交给我，保证三年后还给你一个优秀的儿子，以我的经验看，这孩子考上县重点高中不是问题，前提是择良师而受教。要是能进入县里的前十名，市里的一高、二高直接录取。”

    有的学生家长犹豫，姜老师不厌其烦地数次登门，去劝说：“我保证孩子进一年一班，所有的任课教师由我来决定。”就这样，姜老师说服了很多的学生及家长。

    姜老师再三叮嘱家长：“千万千万别按时去中学报到，等学校分班完毕，领着孩子到七年一班找我，我带你去学校登记，只有这样才能一定分进我的班级，切记，切记！”

    开学了，姜老师的七年一班人满为患。

    平行班的老师颇有意见，找到孙校长，“孙校长，平行班之间学生的分配太不均衡了，我四班才三十个人，可是一班七十多人，这对教学也不利呀，不能分出一些人吗？”

    孙校长说：“这些学生都奔着姜老师来的，家长威胁说进不了这个班，就去其他好的学校。吴老师，你也知道分给你班的人数是五十一人，都来了吗？没有吧，都择校去了。我们乡的中学年年生源流失严重，这让学校非常挠头。姜老师开了个好头，在做家长的工作上，大家都应该学习学习姜老师，起码得做做本班学生家长的工作吧。”

    姜老师办公桌边总有自己班的学生被罚站，姜老师的自行车经常被扎，姜老师有一套修理工具，长期放在办公室，他修车的技术很熟练。姜老师经常找班里的学生长谈，他班里的学生人数一天天地减少。

    分管教学赵副校长在大会上说：“七年一班的工作有三点值得肯定：一、班级纪律好，坐有坐相，走有走样，不像有的班级乱哄哄的。二、班级学习气氛浓，从前排到后排都在学习，这样的班级成绩能不好吗？三、姜老师非常敬业，不管是不是他的课，他都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排，随时解决出现的问题，不让问题扩大化。有的老师和学生起冲突，竟然让闹到校长那里，姜老师没有这种情况。”

    期中考试后，七年一班个子最矮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小不点女生，低着头，忍受着，姜老师用两根指头捏着她的试卷在她的头上抖得哗哗直响，那根本不是一张纸，那上面自己写的不是字母，而是一柄柄尖刀。“一班是尖子班，你不适合留在这个班。”姜老师的话，在不停地凌迟着她的心肉。在同学们的嘲笑声中，小女生哭着跑出了教室。

    第二天放学，姜老师刚出校门就被三个人拦住，“姜宏德，我问你，你为什么撵我的孩子？学校不是你家的，班级也不是你个人的。”姜老师说：“我没有撵任何一个学生，她可以继续留在这个班，我保证一句话不再说。一班是尖子班，老师教学照顾的是大多数，不可能以前几名为标准，更不可能照顾个别人。成绩不靠前的学生留在尖子班，对这样的同学没有任何益处，这个道理谁都懂。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有意贬低那个学生，更不存在恶意撵走那个同学，学生的成绩肯定有高有低，都是我的学生，我比你们家长更着急。”这时围上来很多的老师和学生，孙校长分开众人，对那个家长说：“我是校长，有什么问题请到校长室去说。”那个家长指着姜老师说：“怎么有你这样的教师？就是欠揍。”说完，三个人走了。

    过了几天，那个小女生去了七年二班，七年二班的班主任同这个小女生有亲戚。

    姜老师召开首次家长会，全班四十一个学生，姜老师只通知了二十个家长。姜老师说：“这二十个学生都是好苗子，只要努力都能考上本科。农村和城里教育的差距，取决于对待学习的态度。你节假日休息，人家在学习，久而久之差距肯定加大。”

    有的家长说：“姜老师说的没错，城里的孩子都补课。”

    姜老师说：“我们也得补课，我的语文课，我不收取任何的费用，可是其他的科任老师，我无法要求人家同我一样做。要知道，我们班的科任，都是全校最好的老师。”很多家长都说：“姜老师，你组织补课吧，我们坚决支持，费用不是问题。”“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我们取得一致，都是自愿参加的，我不强迫任何人。从下周开始，周日补课。补课班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我只要前二十名，这些都是学习的好苗子，课堂秩序根本不用老师操心。”

    家长会结束的第二天，姜老师要求学生：“自明天起，我们班必须早7点到校上自习。不愿意来的，请你另择班级，我一概不留。”

    一个月后，全校的师生都改成7点到校，这是学习七年一班的经验。时间不长，又提前到6点30。又是一个月，晚自习推迟到20点。

    三年后，中考的成绩公布了，姜老师的班级有二十一人考上县高中。其中，一名学生考入市第一高中。

    孙校长在大会上说：“姜老师的一班，半数升入高中，其他三个班的和才是一班的三分之一，我们乡是一个小乡，有的大乡也不及我们，整个中学全靠姜老师出成绩。今年的年度优秀，我看不能少了姜老师，没有姜老师，说不过去。”

    市第一高中的马老师来找姜老师，马老师时姜老师高中的同学，马老师说：“姜老师，动员你的学生进我的高中预习班，一名学生给你回扣一千。这是两万元，你先收着，多退少补。”姜老师说：“这好办，我把家长约来，咱们当面把这事搞定，我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我班的二十一人，一个不让他少。”

    近十年，来中学的教师都不是本乡的人，家都在市内，早山来晚上走，拼车通勤。这些教师都不当班主任，本乡本土的教师年纪都不小了，也不愿意带班。

    姜老师宴请孙校长，他要同时担任七年级一班、七年二班的班主任，孙校长答应了。三年后，两个班级共考上二十三人，姜老师成了名师，竟然有外乡的学生慕名而来，要求入他的班级来借读。

    姜老师在朝阳买了楼房，大部分时间空着，偶尔住一住。同我的新房子在一个小区，我问：“宏德，你这是准备进城啊？”“养老，打算退休以后住。”

    118、大海表哥

    表哥大海又来信了，同以前一样，寄来几本杂志，清一色的政报政刊，大海表哥又发表了几篇文章。我回了短信：明星科长——石成海。

    半年后，我爸给我来电话：“你大海表哥去世了。”

    夜间检查车辆，石科长立在路中，手中举着停车的标志。他被亮着灯的大货车撞飞，以身殉职,大货车上前后的牌照都是假的。这段时间，大海哥参加副局长的竞聘且势在必得，他在拼业绩。

    我和爸爸参加了葬礼。

    载有表哥文章的刊物我都有，他是一个多产的作者。我对大海表哥的怀念，渐远渐淡，几次清理旧物，这些刊物我都没舍得扔掉，留着，是一个触点，以此来回忆，也只剩下一点点的回忆。烟雾往事，似曾相识，日出日落，月缺月圆，人生无常，生命之可贵，怅惘而无奈。茫茫天地，莽莽人生，过往的误，眼前的事，何以解忧？宁静夜空，星河北斗，一声长叹，聊以遣怀。

    119、老人（三十）

    红砬的老大爷曾对我说：“我和你爸没了以后，你们弟兄要经常走动，不然啊，这亲戚就断了。”表哥的婚礼，我爸我妈去的。我的婚礼，老大爷老大妈来的。那时，我们都很忙，如今回想，忙的理由全不成立。我和小海弟弟不熟，大海表哥同我弟弟也不熟，他弟弟同我弟弟根本不认识。缺少这么个人，亲情真的就断了。

    撵兔子那个夏天分手后，再没见过面。我和大海哥偶有通信，人还年轻，觉得来日方长，相约于退休的时日喝点小酒，哪曾想过，一别成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