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3年第四季度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更早一些。奔驰过长白山脉的一队人马，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为首两名壮汉，身披皮毛大氅。短发男子向天空中一不起眼的飘飞白点望去，那是……雪枭？！不是赠予了她吗？怎的又飞回北地？遂将手指含在口中，打一声呼哨。那只海东青俯冲滑翔，落于男子臂弯。也不避旁人，卸下鸟腿上固定的信筒，浏览过传信内容，男子莞尔一笑。一时间竟宛如冰凌化水、雪树开花。一旁的灰衣男子奇怪道：“怎么？有喜事？”

    “大哥，委托南人造船一事进展顺利。二十日后，你我动身前往港口迎货便是。”

    旋即无话，众人继续催马前行。

    傍晚，女真营地，世子完颜氏账内，两个包衣侍立。他二人多年默契，不用开口说话，眼神互换即可完成大部分交流。

    阿真：少主生气了？

    阿强：打拳健身而已。白天少主还笑过！

    阿真：你傻吧？再细看。

    阿强：还真有点不对，怎么和谁较劲似的。

    阿真：谁？

    阿强：你知道就快说，别磨叽！

    阿真：还有谁？你看那箱香皂，还有雪枭。

    阿强：真有你的。分马分钱分奴才，没见把那香皂让与谁。

    阿真：啊，对对对。你说这我又想起来了，还有少主那头秀发！

    阿强：丹青画册第四页。

    “行了！你们两个！贼么撒眼的！滚出去！晚上不用你们伺候！”劾里颇说道。

    阿真与阿强一蹦一跳出了帐子，奔伙头兵的灶台头抢吃食去了。

    海上日子过得平静。

    出发前，王小楠结合航线查看了未来十五天内的天气预报。小六子的天气计算大模型相较自己出身的时代又要先进上许多，基本上相当于给雷公电母身边安插上了情报员。沿东海向北，穿过朝鲜海峡、走日本海，向位于东海女直（真）部的海参崴一咱开进。船员东子戴上了大雷锋帽子，海风吹得他的脸上一片红紫。调整了帆，东子搓着手来到船头：“东家，外面多冷！回舱里去吧。”

    “嗯，行。一会儿便回去。如何了？这新船驾起来还顺手？”

    东子听这问话，顿时兴奋起来：“顺手！咋不顺手哩！也就头三天懵，毕竟这帆有横有竖真有些怪异。其实时间长点，也就是那回事，应着风，跟着感觉走就成了。说实在的，我可是自小在船上长大的，只要往这船头一站啊，心里就有数……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小楠耐心听了一会儿，这东子的小嘴儿碎的，和沈括讲到自己兴趣领域时那样子也是有得一拼。不打断的话，自己这一下午就要报销在此。这东子是谁？正是‘东升造船厂’的一号试航员，本次航行的首席水手。

    出海五天了，海船以6节的平均时速向目的地挺近。午后阳光晴好，甲板上陆续有人上来晒太阳。王小楠看罢来人也是一阵苦笑。临行前，自己说去去不过十余日怎么也回来了。许琦山不由分说，定要跟来，说是表弟不在，无论如何也要代为照顾好弟妹云云的。结果这人上船几天就吐了几天，还真说不上是谁照顾谁。此刻许大表兄脚步虚浮，强打精神抬手打了个招呼。呐，一转身趴到船帮上，把好不容易下肚的吃食又吐将出来。许琦山身旁，一个机灵鬼伶俐猴似的人物啪啪地给他拍着背。这又是谁呀？原本登船名单上没这位，谁知道这小道士是怎么下了山，还摸上了船。小楠想想也释怀了，这原名时迁，如今道号‘道谦’的神人，谁能防得住他？！再往远处看去，两名官员身着常服，此时看不出品级，据说是枢密院和户部派驻在两浙路的官员。想想如今要出使的女真部，还是归属辽国的地方势力，倒也算是同级别会见了。宋金真正对立，还是八十多年后的事儿，现在还谈不上有什么纷争。由这两个官员的闲聊中，可见当时宋人对眼中蛮族的态度。

    赵世昌——枢密院同签书知事；文景源——户部同知员外郎。

    赵：“听说这女真部族原是散落在白山黑水间的一个个部落，现如今出了个联盟长，被那辽国皇帝封了个节度使来当”

    文：“还节度使，好个辽蛮子还有女真蛮子，倒也学起咱们中原正朔的体制来。那还不是咱们大唐时玩剩下的！”

    赵：“哈哈哈，还真是！不过，我们也别小瞧了这帮蛮子。如今辽国占据北方领土比之我大宋还要辽阔，东西南北四道上光是马背跑的各族群不下百来个。若是换作我们来统御，恐怕也须在边远地界沿用那唐时旧制。若不然，你户部要出血几何来支付官员月银？”

    文：“这……我说你老赵，没事净惦记那几两月银。你我报效皇恩，无比荣光之事，就算是不给月银，就不干事了？”

    赵：“嗯！对对对！还是你文员外郎高风亮节！话说回来，你我本次出使女真，一为开通海贸，壮大女真以牵制辽国；其二，也是要摸摸他们的底。万一又是一个契丹……”

    文：“还真有你们枢密院的风格，草木皆兵的。你也不想想，一个冬季饱暖尚且勉力维持的部族，啊……是联盟哈，还想在契丹眼皮子下壮大发展，除非契丹人是傻了痴了！我们呀，到时候观瞻一下这伙人打兔子的技巧，是如何高超就得了。啊？哈哈哈……”

    赵：“你呀！听说北地还盛产野山参，来一回也要带回去几株百年的，于家中长辈补补身子……”

    两个官员背着手，买着整齐的官步，由初冬难得的暖阳天返回船舱。

    第二日曙光微现间，一片黑土大陆浮现在眼中。瞭望塔中水手手执望远镜，对着他面前一金属喇叭兴奋大叫。声音顺着传声管道一路抵达指挥室。

    东北，我们来了！

    船只渐渐靠岸，远远可见一队人马整齐肃穆立于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