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辰刚进城，就听到了阵阵哀乐，一家人请了以为老僧为家中老人超度，罗辰没说什么，径直走开了，罗辰来到一家包子铺，看包子和月遥上次买的一样，看她好像还挺爱吃，就打包了一些，走在街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户人家门前，老僧正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大喝一声，超度仪式算是结束了，那人家弯着腰，千恩万谢，往僧人的铜钵里扔着金银，叮当作响，罗辰突然注意到老人的灵魂此时正在不远处的一个黑无常手里，想了想走过去。

    那无常见到他也是一惊：“没想到你们捉鬼师还有人啊。”

    “侥幸……”

    “呵！什么事儿？”

    罗辰看向老人的灵魂，张了张嘴。

    “怎么？你想要这个？那可不行，你以为现在是什么社会？法治社会！谁能去地府，谁能去极乐，谁只能在这世界里飘荡，不再是你们这群人说了算的了！超度？你想都不用想！”

    “……”罗辰无话可说，离开，听到身后的无常啐了一口，罗辰也没说什么。

    又回到那户人家门前，只能看到晃着叮叮当当铜钵离开的老僧和烧尽的纸灰，突然，天空开始下雨，风也起来了，雨水把纸灰拍到地上，风把纸灰扬起，又拍到那户人家的朱红色的大门上，有些倒是彻底脱离了束缚，飞向了天空，罗辰把包子收紧空间袋里，自己慢悠悠的往回走。突然又看到了熟悉的药铺，这里早就被别人取代，旁边王姨娘的房子也早就被改成了马厩，为来买药的客人提供停马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罗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雨声充斥着罗辰的大脑，直到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声：“罗辰！罗辰！”

    月遥用衣服盖住腿，在雨中奔跑，向着罗辰，结果一个没刹住车，撞在了罗辰怀里，月遥手里拿的伞正好把两人与雨水分隔开。罗辰抱住月遥，紧紧的抱住。

    “哎？你怎么了？你家真是穷死了，就这一把伞还这么小，快再靠靠。”

    罗辰依旧抱着月遥，他胸中有口气，想吐出来可是他必须咽下去，满腹的委屈绝不不能告诉月遥，他深呼吸几口，调整了情绪，打横抱起月遥。“走吧，我们……回家了。”

    “嗯……你哭了？”

    “没，那是雨水。”

    月遥找了找，只找到之前弄脏的那个罗辰的手帕，想了想用自己已经半湿的袖子给罗辰擦了擦脸。

    罗辰的眼角已经有些红了，月遥抱住他的脖子：“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回家了。”

    “嗯……”

    两人在雨雾中行走，一人打伞，一人抱着打伞的人，月遥用另一只手去接落下的雨滴，一滴一滴汇聚在手心，接着把它捧到自己面前，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又撒了出去。

    “在看什么？”

    “我在想，世界上有鬼魂，那会不会有小精灵？”

    “没有那种东西。”

    “万一有呢，只是你看不见，他们会在你转头的时候躲起来，你就没有什么突然消失的东西吗？那可能就是小精灵给你拿走了，等到有一天小精灵不喜欢了，有会给你还回来了。”

    “有过，那小精灵一定很喜欢，所以这么多年了才还给我……”

    “你才多大就这么多年了，我比较有发言权好吧。”

    罗辰微笑，不说话，你忘了吗，我和你父亲是“好友”啊，我今年……

    “你说等天气放晴了，会不会有彩虹啊，挂在天空的一角。”

    “可能会有的。”

    “能上去看看嘛？”

    “总会有办法的。”

    “我还以为你会说‘别瞎想，那是不可能的’呢。”

    “不会，总会有办法的，没准……上面会有个小精灵等着你。”说完罗辰的耳朵有些红，月遥倒是高兴了。

    好不容易到了家，月遥感觉自己的腿格外沉重，罗辰在屋里生了火，让月遥烤火。

    “这才上午天气就这样，好无聊啊。”说完月遥又拿起那本《日月史》开始看，说是看也就是翻一页翻几页，翻到最后一页……“罗辰，你说成注这样的幽魂都能织出那么大的一个幻境出来，我是不是也可以啊。”

    “不用。”

    “啊？”

    “你有什么没有完成的愿望吗？”

    “我的愿望好像就是回家……其他的想不起来了，大概是没有了。”

    “那就不需要幻境了，我这不是正在带你完成愿望。”

    “说的也是。”

    一只鸟飞进了屋子里，浑身的羽毛都湿透了，应该是进来躲雨，有些怕人，只在远处来回踱步，不敢上前。月遥一直盯着它：“我之前遇到过一个人，那个人也能操纵一些木头雕的东西，他最喜欢的就是雕小鸟，他有一个屋子的木鸟，但是一个也不让我碰，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扣啊。”

    “可能吧。”罗辰想着，微微皱眉，从空间袋里拿出一张桌子，摆好饭菜。

    “早饭吃这么丰盛真的好吗？”

    “没关系。”罗辰递给月遥一双筷子。

    “那我不客气了。”月遥说完就开始往嘴里塞，吃着吃着她总感觉不太对，这些菜好眼熟啊……“啊啊啊啊！这些是不是……”

    罗辰根本没动筷子，点了点头，好像再说：对，就是你想到的那些。

    “……呕！”

    罗辰看月遥反应这么大，急忙说：“我的衣服有别的空间袋装。”

    月遥其实也就是装装，“你不早说。”说完又拿起筷子开始往嘴里塞。“你怎么不吃？”

    “我有点冷，去洗个澡。”说完就往浴室走。

    “哦，对哦，你是人，刚刚淋了雨肯定冷，去吧去吧。”

    罗辰在浴室里，看着水流一股一股从自己发黑的躯干上流下，不知道作何感想……

    月遥难得安静了一天，就乖乖的趴在被子上看罗辰新给她买的小说。罗辰则拿了椅子坐在门口喝茶赏雨。

    放纵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月遥已经有些困了，把被子掀了个角钻了进去，小说落在了一边。罗辰依旧坐在门口，一直等到月遥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起来，从空间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木盒打开，将里面仅剩的一点点骨灰融进了月遥的腿里。帮她掖好了被角，去了地下室。

    清晨，月遥比之前起得早了一点，看到罗辰正睡在墙边，身上只有一件薄衣，月遥轻轻的把自己的被子盖在罗辰身上，但刚盖上罗辰就抬起了头。

    “我吵醒你了？”月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没有，刚好醒了，我去烧水。”罗辰有些踉跄的起身，去烧水。

    月遥打了个哈欠，罗辰已经提着水来了：“这么快？”

    “嗯。”

    月遥把手放进温水里的那一刻，感觉全身都酥麻了：“好舒乎～”

    “别玩了，快洗，等会热水变凉了。”

    “知道啦～～～～”

    最后月遥是等水稍稍变凉之后才开始洗漱的，洗完后看到罗辰递给她一个小瓶，里面的液体已经少了近一半。“你不会也用吧。”

    “嗯。”

    “哦……”

    罗辰从空间袋里拿出早饭，是昨天买的包子。

    月遥一看那空间袋，不禁又好奇：“当时你为什么不让我进空间袋？”

    “怕你把我的储备粮吃了。”

    “……我不会！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吃东西呢。”

    “是吗？那我可要算算这几天在吃饭上我花了多少钱了……”

    “停！我会，我会可以了吧。”千万别算，算了我的一世英名就全毁了。

    罗辰笑笑没说话。

    中午，雨势小了一点，月遥看着外面，跃跃欲试。罗辰想了一下，拿出之前的那块黑布把月遥罩住：“去玩儿吧。”

    “它还防水？”

    “嗯。”

    “好耶！”月遥说完就冲了出去。

    罗辰坐在椅子上看着月遥在雨中奔跑，路过的水坑都要踩上几脚……“遥遥……”罗辰不觉间喃喃出声。

    月遥尽兴而归，罗辰也准备好了水给她泡澡。

    月遥很喜欢水，泡在木桶里吐泡泡，拍水花自娱自乐。玩儿够了就趴在桶边叫罗辰，一会儿就听到了脚步声和罗辰的声音。

    “水凉了？”

    “不，就是叫叫你。”

    之后无话，罗辰刚想离开，又被月遥叫住。

    “之前你跟我说，从我们相见开始你就没有对我说过慌，是不是真的。”

    “假的。”

    “我就知道……那我问你哦，你会死吗？”

    罗辰点头，但意识到月遥看不见，于是开口：“会，我也是人，人总会死。”

    “我忘了我是怎么死的了，就觉得死亡好像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嗯……百年光阴转瞬即逝，离别总是在所难免。”

    “你能活一百年吗？”

    “不能了。”

    “那你什么时候死？”

    “……”

    “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哎呀……”

    之后又是沉默，月遥倚在桶边，轻声说：“罗辰……”

    “在。”

    “水凉了。”

    “……”罗辰离开，再回来时敲了敲浴室的门进入，眼睛上蒙了一块黑布，“躲一躲。”

    “嗯。”

    一桶热水倒入，水汽弥漫，挡住了两人，罗辰欲走，但被月遥抓住，“怎么了？”

    “你不泡吗？”

    “……我……”

    月遥趁着罗辰愣神，用力一拉，罗辰掉入桶内，再浮上来时黑布落在了月遥收里，罗辰急忙转头，可是月遥却贴了上来……

    月遥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地板下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月遥揉了揉手腕和不久前刚刚长好的腿：“有老鼠？”

    月遥找了找，在屋后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点了油灯就下去了，随着深入，淅淅索索声逐渐清晰，好像还有男人的低吼声。月遥举起油灯，罗辰吓了一跳，手里是半截大腿。月遥被吓到了……罗辰瞳孔震颤……他知道这个故事，之后她应该会尖叫一声，逃开……可是她没有，反倒走近罗辰，想触碰又不知从何下手，罗辰已经痛到有些麻痹，急忙换了木骨，接好断肢。

    月遥看着罗辰娴熟的样子，担心的皱着眉头。罗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低着头，等着伤口愈合。

    “你……你们追鬼师都是这样的吗？”

    “……不，只有我和我师傅，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谁担心这个了！”月遥有些急了，“你这样没关系吗？”

    “没事儿，习惯了……平常也没什么影响，就是晚上会忙一点儿而已。”

    “……你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不……很久以前我是几年一换，现在已经要一天一换了，再过不久可能就要几个小时换一次了，最后只是换应该已经没用了。”

    “……那，你也做个灵傀啊，我帮你。”

    罗辰摸摸月遥的发顶，微微一笑：“我有要做的事，我不能长生。”

    “什么事能比自己的命重要的？”

    “大事……”

    月遥见罗辰不说，也没有在追问，看罗辰要起来急忙去扶住他。

    “没事，等雨停了我们就能去月城了。”

    “嗯……”

    罗辰运气真好啊，这天清晨，天刚刚亮，雨便停了，天空没有彩虹，只有浓浓的雾气。罗辰和月遥收拾好东西出发去月城，一路两人无话，月遥静静地跟在罗辰身后。

    到了门口，漆黑的月河散发出浓重的腐烂的味道，大门被牢牢钉住，天空中飞翔着叫声凄厉的大鸟，月遥害怕的往罗辰那里靠了靠。

    “那是鲕鹫，专吃死尸的耳朵。”

    月遥急忙护住了自己的耳朵：“我们怎么进去啊？”

    “从城墙翻进去。”说完就抱住月遥，运起灵力，几步上了城墙。

    两人在城墙上行走，走几步就能看到尸体。

    “怎么这里也有尸体？”

    “可能是进来采花的，但是没出去。”

    “哎……罗辰！罗辰！那个人还活着！”月遥一指地上的人，那人果然还掀张着嘴唇，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罗辰和月遥。

    他的喉中传出刺耳的风声，他的内脏快空了……罗辰急忙抱起月遥，快步在城墙上行走。随后身后传来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

    “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