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地球人与伊娅人休战以后，两个文明在各方面的交流越来越多，顾言之也借此在千宇大学的校园里掌握了伊娅人的君坦斯因语。与此同时，伊娅人发明的虚镜空间也逐渐为地球人类所知。

    到2185年，第一批地球人类离开太阳系开启星际大航海时代的时候，进入虚镜空间娱乐已经成为了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太阳系联盟的审政院（审判与行政公院）也不再限制公民去虚镜空间里放松身心——在前太空时代，较之行星际旅游，虚镜空间是更受欢迎的娱乐场所（抑或许……这是太阳系联盟为了节省经费的取巧做法？）。

    虚镜空间的架构基于伊娅人类历史上著名的日蚀皇女维尔瓦林·佳萱创立的现实架构技术，以及它那极度复杂的超距作用系统。没有这个超距作用系统支持，太阳系各行星之间的虚镜空间会因为过高的延迟将不可避免地陷入混乱。

    据伊娅人特地为地球人撰写的《地球简史》，虚镜空间曾在寒武纪的伊娅人类世界战争期间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巨大破坏。不过，虚镜空间的各部分备份数据都还保持完好。

    出于对伊娅人类的示好，太阳系联盟科联会（科学与技术联合公会）的诸多同领域会员们积极参与了对虚镜空间的修复工作。作为回报，伊娅人类诺迪亚德帝国的年轻世子——令元皇女批准地球人类自由出入虚镜空间的绝大部分场域。

    今天是太阳系联盟与伊娅诸王议会（伊娅人的现存政权）的停战纪念日。顾言之坐在华坛市的家里，默默地望着窗外的伊娅人月星基地“黑骑士”的宏伟轮廓。

    顾言之紧紧握住手中那枚灰色的卡片，那卡片很贴心地为他打开了进入虚镜空间的入口。虚镜空间的镜面网道入口就在盘旋在他旁边。

    顾言之犹豫了一会，还是准备就在今天去虚镜空间拜访那位伊娅王族——因为在两个小时前与那位L小姐萍水相逢后，顾言之开启了手中灰色卡片的投影。在鬼魅般的投影中，顾言之从那个披着白袍的伊娅王族的眼神中看到了更为深邃的内容，她的眼神似乎是在说：有时间的话来虚镜空间找我，我有话和你说。

    她就是虹霓公主了吧？顾言之暗暗想道，然后信手打开了搜索引擎，意外地发现这个“虹霓公主”作为伊娅诸王议会的一份子，在其中是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那么，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究竟为何要见他呢？顾言之早已了解到自己的独特体质，从出生便如影随形的怪病曾让无数人怀疑他的身份。但近期如此密集的怪异事件还是引起了他的警惕。

    顾言之确实像是忘却了什么……一些东西，总是在睡梦中重新找上顾言之，似有似无，飘忽不定。

    或许，顾言之直接去见她就能解开这个疑惑了？望着手中的灰色卡片，顾言之暗暗下定了决心。他小心地反锁房门，紧闭门窗，确认不会有人从外面察觉到房间内部的情况后，着手开始进入虚镜空间。

    进入虚镜空间的步骤经过多年的改进，已经变得非常迅速了。不用像以前那样等三个小时的虚镜脑机程序接入，也不用做一些反复枯燥的身体机能检测，只要集中精神穿越镜面入口，就一定能“进入”虚镜空间。

    顾言之在脑海里默想（以此来抵达想去之地）：虚镜空间——虹霓公主的思维场域。

    霓虹色的大字在半空中闪着光芒，一轮炽红色的圆月挂在那行字旁边。月亮的表面很模糊但是光滑，没有什么月海或是环形山。若是把视野放大了看，还能隐隐约约看到月亮上的伊娅军事基地。

    “黑骑士”的管理员，那个伊娅人——极光君士，他花了很大心思去设计这座宏伟的标志性建筑物。那雕梁画柱、美轮美奂的建筑，隐隐有艾尔塔圣灵之风。

    顾言之在虚镜空间的“化身”，是顾言之自己给自己做的一个普通的等身建模模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顾言之一样保守，街道上随处可见满身挂满各式机械零件的半机械人，各种奇形怪状的虚构生物，大大的眼睛、稚气未脱的可爱动漫女孩。偶尔也有将自己设计成战斗机的人从天上呼啸着疾驰而过。

    来到现代化的虚镜都市中央，四面环伺着或浮在半空，或自顾言之交错的异形超现实主义的大型建筑，只有那一座古色古香的白金色塔楼仿佛鹤立鸡群。

    纯净明亮的色调让它与暗夜形成最高的对比度，在四周绚丽多彩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极为圣洁高贵，仿佛散发着庄严的神性。

    顾言之决定步行穿过都市走过去，以此来表达顾言之内心的虔诚。

    而公路旁的人们要么托着下巴，在自己面前的深蓝色虚拟屏幕上优雅地轻轻点来点去，要么干脆是在面前的虚空中一阵猛点——他们对别人隐藏了屏幕，使它仅对操作者可见。

    还有一些更为熟悉虚镜空间系统的人则将自己直接传输到别的地点，一阵操作后在原地等待着缓慢消失，头上有时还顶着一个球形的进度条。

    “啊，抱歉。”

    顾言之突然被人撞了一下，那人脱口而出一句道歉。回头一看，他是一个有着明亮的耀金色头发的俊朗男子。那金发男子挠了挠头，向顾言之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没事。”顾言之赶紧回答。

    那人点了点头，致谢后就匆匆走开了，再度汇入浩浩人流之中。

    顾言之默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总是莫名感觉他的出现绝非偶然。这时，顾言之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名男子耀眼的金黄色瞳孔。

    虚镜空间的霓虹都市繁华的喧闹在顾言之面前的这栋巨大的白金塔四周止歇了，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这里屏住了呼吸。

    不远处，华灯初上的都市仍然散发着纸醉金迷的眩光，不是有清亮的音乐声荡悠悠地飘来这里。但这里却万籁俱寂，安静得仿佛天堂。

    这座白金塔是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白塔的墙壁上雕有有大量复杂奇瑰的曲线，建造者好像非常讲究庄重对称，这使得这座白塔在附近的虚镜场域里就像现代化大都市的中央突兀地出现一座古典的大型皇家宫殿那样格格不入。

    但顾言之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异样。

    原来，这座巨大的白金塔实际上是由无数正在不停工作的闪耀着白金色光芒的细小零件组装起来的。镂花的金色外壁上隐约可见飞速旋转的橙黄色的金属飞轮和齿轮，它们带动着众多的擒纵轮和杠杆一同在白金塔的侧壁上高速运作。长长的铰链在其中纵横穿插，紧紧啮合的轴承带着笨重的巨型滚轮缓慢地旋转。

    这座白金色的恢宏建筑建筑顿时带给顾言之一种粗犷与优雅并存，开放与内敛同在的奇妙感觉。

    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白金塔的厚重的金属大门在一阵阵蒸汽推动中颤抖着缓缓打开，慢慢露出了地面上为这座笨重的合金巨门准备的大型滑轨。

    巨门打开还不到五分之一时，一个轻盈的白衣人影从里面迅速探出头来，冷淡地向顾言之瞥了一眼。

    尽管白金塔明晃晃的光芒闪得顾言之的眼睛难以视物，但是顾言之还是记住了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半透明双眸。一瞬间，顾言之立刻想到这肯定是那天用眼神向顾言之传递信息的伊娅人。

    “进来吧。”

    良久，那人慵懒地说道。听着声音，大约是个稚嫩的少女，如果按照人类的年龄来推算的话，她应该也就是十六七岁左右。

    但伊娅人的年龄可不能像人类一样用生理特征来推算。谁知她是不是个活了几千几万的老贵物却故意在这装嫩呢。

    就在顾言之暗暗思付之际，大门在令人牙酸的声音下划开。

    进了塔内，顾言之才发现塔楼内部灯火辉煌。正厅的门上用艾尔塔矿石的那种亮黄色优雅地勾勒出四个伊娅文字——“流光厅堂”。

    蔚蓝色的光线在墙壁上相连构成的形似敦煌壁画的凹痕里流动，在四周画出难以理解的图像，最终汇集到圣坛后面的墙上，形成一个熟悉的正圆形徽章，圆形周围环绕着伊娅文字“令启天元”——令元皇女所领导的伊娅诸王议会中和派（也被称做“抽离派”，主张与太阳系人类划清界限）的标志。

    但是光看外表，顾言之真的会以为这是日渐没落的伊娅诸王议会反人类派的军事塔楼。

    那名白裙少女背对着顾言之端立在厅堂中央。在感觉到顾言之的到来以后，她轻轻取下了罩在头上的白色兜帽，一头半透明的银发瀑布般缓缓倾泻而下，其中夹带着些许影影绰绰的暗蓝色流光。

    她缓缓转过身来，精致白皙的脸庞没有任何后天雕琢过的痕迹，完美得恍若名贵的瓷人偶。

    但唯一让顾言之感到稍许不安的是，这位少女透明的瞳孔里似乎有着无限的色彩在疯狂地变换闪动，她瞳孔的主色也在不断变化，宛如雨后初晴天空中时隐时现的彩虹。

    直到这时，顾言之才完全看清——这名女孩的长发并非仅仅是银色的，而是随瞳色一起快速变换色彩。

    只不过，可以很轻易地看出，无论是瞳孔还是头发，它们的底色都是透明的，就如同折射着正午阳光的玻璃瓦。

    透明的……

    顾言之的思想在一瞬间凝固了，因为顾言之曾经在大学博物馆里，伊娅人类那繁杂华丽的壁画上看到过，在伊娅人类进入这个第三宇宙后的数百万年的辉煌历史中，有一位极其神秘的人物的面孔也正是如此！

    透明王储，君坦诺。那个如谜一般，改变了两个世界运行轨迹的人。

    顾言之暗自思忖着，在来之前顾言之曾幻想过无数次对方的容颜，唯独没有想到当时藏在白袍下的那个人居然是这副奇特的样貌。但不得不说，她的容貌放在地球人中也的确是倾世之颜。

    “我就是虹霓公主。”她带着稚气庄重地说道，“这座白金塔的现任塔主。”

    顿了一会，她又说道：“你是顾言之……对吗？我知道你来这里想要做什么。但你居然没先去找你姐姐涟漪皇女……这对我而言很奇怪。”

    虹霓公主似乎有点疑惑，但是即使这样她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不知为何，在她面前，顾言之要说出的话却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也罢。”虹霓公主叹了口气，“你可是那位伟大的零启君士，即使失去了记忆，行事逻辑也自然与我们不同。”

    “如你所见，这里是流光厅堂，是我绞尽脑汁复制出的我哥哥炽安君士在当年的布洛依卡帝国建造的那座“流光厅堂”。”

    顾言之沉默着，看向这个比他矮一个头的伊娅人公主。对方透明的眼睛不带感情地直视着顾言之。

    “不过，你准备好知晓这一切了吗？”

    顾言之坚决地凝望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如此渴望，那就让你知晓谜底吧。”

    虹霓公主的头发突然变换色彩，顾言之这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正常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