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拉66式复仇者，这头银色猛兽，仅靠引擎的轰鸣，就能震得车窗颤抖。

    喷漆、内饰，还有棱角分明的外壳，让偷车贼光是看上一眼，裤裆都有点硬。

    平生第一次坐昂贵的跑车，诺安在原有的安全带上，临时增加了一条以表示尊重。

    乍一看，还以为是新型的捆绑Play。

    “放轻松小子，我的车技可比蹩脚的警员强多了。”

    安伯特单手握住方向盘，在仪表盘飙升的档位时，显得相当惬意。

    “我是相信你的，安伯特先生。”

    诺安语气平常，一本正经道：“所以也请你相信我。”

    “哈哈哈，过早把背后交给别人，往往是很愚蠢的行为，不过，我喜欢你的坦诚。”

    安伯特故作思虑，几秒沉默后，抛出了话题：“先说说那家伙，拼图人，项目编号E-663，业内我们称之为【诡】。”

    项目编号E-663？

    通常字母放在前头，意味着该项目的等级，E应该是最低的了。

    诺安回想起先前俘获的“警员”，在事件妥善收尾后，就被相关人员带走了。

    目的是为了控制，收容，还是保护？

    换位思考，一位能够自我再生的诡，活生生地杵在白大褂的眼前，这诱惑，可比女人的丰满口器要致命多了。

    但诺安更心疼从眼底下溜走的余烬币........

    安伯特掀开面具的一角，往嘴里塞入一颗糖果，解释道：

    “人类与诡的共生，是这个社会的基调，但失去神志的他们，只能遵循嗜杀的本能。”

    “好比是癌细胞，平时，原癌基因和抑癌基因发挥着正常的作用，它们是细胞内正常的基因。”

    “但在致癌因素作用下，原癌基因和抑癌基因一旦发生基因突变，将无法正常调节细胞的分裂、增殖，细胞可以无限增殖传代，也就是细胞发生了癌变。”

    “致癌因素易诱发基因突变，多把“钥匙”一起用，才能启动“癌症程序”；“钥匙”越多，启动机会越大。”

    诺安专注地听完，努力消化着安伯特的话，试探性地问道：

    “诡，是由人的因素诱发导致的？”

    “说到点子上了。”

    安伯特简短回答，“它们是人孕育出来的产物，可以是贪念，富有感情的艺术品，一段遐想，又亦是误入歧途的人，等等......”

    “还记得纳德艺术博物馆的96号藏品吗？”

    突兀转折的提问，诺安端正坐姿，下意识地点点头。

    “如你所想，它也是一种诡，不久前刚撰写好的资料，项目编号：C-96。”

    “一副长196公分，宽130公分的肖像画，是白银城画家—乔纳森·沃利的著作之一，由于其怪诞且诡异的风格，常常在独特癖好的商人们转让。”

    他长叹了口气，表示惋惜：“都说C-96具备人类所没有的美感，错过了这次机会，也不知何时才能碰面。”

    就连威尔斯太太不成器的二傻子，都能指出这是蓄谋已久的事件；背地里的攥的狗绳，可不是一般的长。

    等到鱼儿出水冒泡，除非是下雨天；就像今天这般，淅淅沥沥，适合放些伤感的伴奏。

    “能问问有关C-96的余.......赏金吗，嗯......我是说，玛丽·卢姑妈需要颠多少次锅铲？”诺安认真地发出提问。

    安伯特粗略估计：“那我得提前预约下辈子的排单了。”

    “当然，我可不想把红绕卤负鼠，糟蹋到我的味蕾上，这违背了我的底线，不可否认的是，它确实属于稀缺肉制品。”

    “..........“

    听到答复后，副驾驶上的诺安，愣了片刻摇摇头：“暴利啊.......太暴利了.......”

    这是份烫手的洋芋，但没有人会拒绝趁着热乎，一口咬下在嘴里翻滚的快感。

    通过暴力，才能达成自我实现，业已成为社会大众普遍遵从的生活信条。

    何况是官方背书的“暴力”。

    安伯特打量着他，低笑了一声，调侃道：“一天内连续遭见两只诡，有兴趣当职业钓手吗？”

    “虽然不知道哪方面带来的错觉，但其实，我是个比较惜命的人。”诺安扯了扯身上的两条安全带，弹力十足，稳固性相当有保障。

    “哦？你签合同时，可是连翻页都懒得翻。”

    安伯特可没忘记，眼前这内敛的赛博格，向自己举起枪口时的，是打算扣动扳机的。

    “比起没命，我更怕没钱。”

    诺安回答得非常简单，又像是回答过太多次，显得有些机械化。

    “哈哈，夜之城的淳朴民风，我懂我懂。”

    安伯特的笑声极其粗犷，险些盖过古德拉66式复仇者的引擎声，从脸部紧绷的皮制面具上，明显能够看出“膨胀”的变化。

    他稍作收敛，嘴角礼貌性上扬：“城市丛林的生存法则之一：被钱推磨，好比过被砌进钢筋水泥里，前提是，不要让思考怠懈。”

    “好吧，我必须承认，后半句对赛博格似乎不太适用。”

    .......

    .......

    通过区域的边境时，必须要留点心眼子。

    因为边防岗哨的无人机，常常会随机抽取一名幸运观众打成筛子，这本该是对付入侵不法流浪者的手段。

    正如安伯特先前承诺，他的车技确实比蹩脚的警员强多了。

    从二十三区到九十六区，唯一一次颠簸，还是得益于他屎一样的笑点，差点没把他笑岔气。

    事后，诺安默默将自己储备的冷笑话，列为安伯特的禁忌话题。

    “伤心，比起雷尔缇生涩的魔术剧场，我更看好你的喜剧星途。”

    安伯特用力掐着掌心肉，想着平生中最难过的事情，但泛出的笑意还是止不住肩肘的微微颤动。

    刚关上车门，杵在窗口的诺安一脸茫然。

    他同样也未曾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一则冷笑话，持续的余波能够一直经久不衰。

    “安伯特先生.........”

    诺安刚探出嘴的开头，就被眼前身材高大，浑身肌肉扎结的大叔，给及时制止了。

    “行了小子，继续占有街道的位置，我怕后头的疯狗要跳起来给我一榔头。”

    “记得明早十点，入职的程序可谓是相当繁琐，做好心理准备哦。”

    抛下一段友情提醒后，银色猛兽的引擎声浪，在附近暗处忌惮的焦点下，驶出视野范围内。

    好奇，奢望，憎恶，唾骂，祈祷，掩埋在街头昏暗的巷口里。

    也有人冒出勒索一份晚餐的念头，但都被周围的嘲弄催促，彻底打消了干瘪的肚皮下，卖力的咕噜声。

    站在大门前，诺安将义眼对准扫描仪，认证通过后，笨拙厚重的铁皮缓缓滑动，带着机械油腥的味道。

    “师傅，我回来了........”

    黑暗中，无人回应。

    拉动墙上的电闸，四周的白墙带着冷冰冰的金属质感，挂满了各种工具，从扳手和螺丝刀到电焊机和气动钻，一应俱全。

    地面铺设着坚固的钢板，几根承重柱分割成不同的区域，而在数个车床工作台面上，散落着许多机械设备零部。

    正门前。

    过于显眼的位置上，摆挂着一副相框，只是一幕平淡的站位，却是诺安和夏穆唯一的合照。

    他是一位不拘小节的老绅士，白发整齐地梳理着，颧骨较高，脸上攀上明显的皱纹。虽然灰色的瞳目有些浑浊，但视线转向诺安的身上时，仍带有怜爱。

    瞧见手里仍攥着的扳手，大概是被临时强行拽过来的。

    夏穆·贝尼特斯，十年前探访【温暖之家】福利院，在签署担保后，成为诺安合法的养父。

    有关机械的修理和装配，诺安是啃着夏穆留下的笔记，上手几天后很快便贯通。

    但由于不明原因导致身体机能的快速衰退，这段父亲的陪伴，在他的印象中，只持续了三年左右。

    “差点忘了正事。”

    今天是订单交付的日期，委托人腿脚不便，需要亲自上门派送。

    诺安迈步，赶忙提起角落里放置的一台拾荒机器，老式RZ-550，不少脱漆的部位，都已经重新补上了油漆。

    前几天刚到手时，他尤为清晰地记得机器项上的铁皮，被硬是捶出一处凹槽，内部的结构更是缺斤少两。

    至于这台机器的持有者，柴姆大叔的性子一向老实，像是淘到稀少的好货，第一时间会赶来诺安这边换取一点补贴。

    街市的火烧烙饼，难嚼程度堪比橡皮，却是他时常光顾的小摊。

    夜之城不分昼夜。

    但按照时间跳动的指针显示，目前趋近于夜间10点。

    诺安将【白昼】扛在肩上，拖动着维修完毕的老式拾荒机器，停留在一座废弃的厂房。

    这里不一定有行人。

    因为位置足够偏僻，漏洞百出的建筑，经过一番填补后，看上去不太容易渗水。

    拾荒者会尽量避免喧嚣的地带，这里显然是一处不错的庇护所。

    “如果是想打劫的话，很抱歉，我们并不值钱。”

    迎面走来的男子，身上的褪色皮夹克散发难以忍受的熏臭，他右手抵在裤腰带上的手枪，有意驱赶贸然踏足的陌生人。

    新人？

    诺安瞥了一眼，厂房的窗口，隐约趴伏着诸多凑热闹的面孔，眼前这位强装镇定的男子，倒像是被强行怂恿出门的替罪羊。

    “柴姆·吉布森的老式RZ-550，这里是他维修拖欠的金额。”诺安掏出携带的账单。

    男子接过，一眼扫视后，摇头否认：

    “瓦莱里乌帮的人，刚瓜分完那老鬼的脏器，他不该顶撞那群无恶不赦的人。”

    男子将单子递回，急于转身：“如果你是想讨要债务的话，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并不值钱。”

    控制着城北工业区的帮派，瓦莱里乌帮喜欢对那些不幸落入自己手中的人做“实验”，因为到手的“货物”通常可以卖出个好价钱。

    病入膏肓的理念，饱含着对人体改造的痴迷，许多成员都疑似患有赛博精神病，但这些都不妨碍他们，平日里在街道上伪装成“好好先生”。

    诺安提醒道：“只需78欧弥币，就能换取一辆崭新的RZ-550，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说过了，我们并不值钱，别说78欧弥币，就连1欧弥币也掏不出！”

    “你真以为我在乎你他妈的拾荒机器长什么鸡巴耗子样？”

    男子态度强烈，突然提高的音量，让他的眼神有些恍惚，竟是看到一口漆黑的枪管，正对着自己的头颅。

    “你可以怨骂柴姆·吉布森被掏空的皮囊，也可以像瓦莱里乌帮的成员索要补偿金，但是订单拖欠的金额，不允许延期。”

    “正如你反复强调，你并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