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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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破解5

    “我的名声向来不太好,不必在意。”

    就在林木与老村长对峙得火光四射之时,开口的,竟是一旁的云彻。

    萧逸然神色一变,立刻道:“这、君上,没有的事,您不要......”面上三分为难,却是遮掩不住。

    “无妨!”云彻用眼神制止了他,平静而坦然:“我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我的,我并不在意。”

    林木好奇,转头反问:“他们是怎么说你的?”

    “居功自傲,自矜功伐,刚愎自用,独断专行。”

    这......这些词汇是拿来说沅芷君的?

    林木听得发懵,怀疑自己耳鸣。

    这确定说的不是别的某人?

    他一副“你确定你说的是你?”的神情看向云彻,而后者回以他一个“我确定我说的是我!”的眼神,坦荡又坚定。

    林木觉得他在瞎扯淡!又觉得沅芷君瞎扯淡这件事情更扯淡!他一时想不明白,转过头看那老村长的眼神更生气了。

    “老东西,你挺会拿捏啊!”林木咬牙切齿地道:“好!既然你要掰扯,我就跟你好好掰扯掰扯,到时候,孤鸿影有天牢,栖梧宫有地牢,中央仙庭有五行囚牢,你爱坐哪一个,我就送你去哪一个,看你还怎么胡说八道。”

    虽然云彻已经说了自己的名声并不好,并且也表示不在意,但是林木不信,在他眼里,沅芷君合该是一个淡泊宁静,不问世事的形象,仿佛是那世外的仙人,拯救苍生是出于对凡人的悲悯顺手而为,但绝不会做出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这种事来,而且他觉得自己也不缺这点掰扯的时间,不必着急。

    “你没发现你讲这个故事虽然逻辑通顺,但你却总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么?就像把听来的故事整理了一遍,然后把故事里的‘他’改成了‘我’。”

    林木淡然地提出了一个让老村长陷入沉思的问题。

    “你这个故事前半截其实并无问题,可我听时总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直到你说起那群山贼之时我才想明白,这位子车妃姑娘当初既然能一鸣惊人碾压魁首,除了舞姿歌喉,容貌必也是上上之选,如此风华绝代的一个美人叫一群山贼捉了去,不掳她去做压寨夫人,反倒绞尽脑汁地折磨她,这、不大说得通吧?”

    老村长立即收起思绪,不慌不忙答道:“可他们就是一群变态,既是变态,怎能以常理论之。”

    “是!变态是不能以常理论之。”林木道:“可怪就怪在你明明装得很像,痛苦、悔恨、疲累,这些情绪都挑不出毛病来,唯独说起这群害了你们的罪魁祸首时,你一点都不恨他们啊,甚至连一句咒骂都没有,不过是象征性地评价一句‘变态’,不奇怪么?”

    老村长横着眼辩驳:“老汉生平不会骂人,变态已是最大限度。”

    “是么?”林木笑问,“我看您晚间怼我时分明得心应手得很。”

    “抛开这个不谈。”林木不紧不慢又道:“你说发现这神像会动之后,以为她是要报复你,便挖空心思寻求对付她的办法,甚至远去南盟借阅古籍,这一点,其实也说不通,你既然知道鬼仙一道的修行方式,自然该知道,鬼仙在真正得道之前,泥胎金身,毁去泥胎,何谈金身?两锤子抡下将它砸个粉碎,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可你却偏不如此,难道不是存了还想留下她的心思?”

    老村长:“老汉......”

    “别急着反驳,我还没说完。”林木打断:“这些你都可以不认,可以狡辩,但接下来这一点,足以定你的死罪。”

    “你说的不错,那个子车妃姑娘二十来年前确实被南盟收过一回,可她绝对不可能被封印在益州地界,事实上当初本来要抓捕她的也并非南盟,而是北盟,当时北盟副盟主常春风带着一对首次下山历练的师兄弟,因为顺水将她驱至了南盟地界,所以南盟才帮了点忙,事成之后常春风就带着她回北盟复命了,封印的事情南盟并未插手,不过听说后来封印得不太顺利,出点了岔子那个师兄遭到女鬼反扑当场身亡,而那位子车妃姑娘在那之前其实还没有害过人,被捕之时也并不是什么厉鬼,她神识清明,求饶之时,言及自己冤死两年,不过想求一个公道,所以......”

    林木微微一笑,幽幽道:“她比你小了可整整一辈儿呢。”

    云间林不禁讶异:“二十几年前你还没出生吧?这些事情连逸然哥哥都不清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木回瞟一眼,却是嘲道:“你难道不知道吗?南盟现在臭名昭著,从仙盟调不来书,书架上捉襟见肘实在难看,已经连自己历年的档案都摆上去了,为了多凑一页还附上了所除邪祟的画像,美其名曰给除祟的道友提供点经验和思路,他们这个村的村民前去阴阳借道总舵求助之时,我恰巧正翻着呢。”

    这臭名昭著、捉襟见肘说的虽是实话,可实在刻薄了些,萧逸然顿生窘态,云间林也皱着眉若有所思,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忽而他猛然一惊,问:“所以你对她说的那句‘是你’,是因为你刚在画像上见过她?”

    林木笑笑,只道:“还不算太笨。”

    云间林当然不会认为他这话是夸奖,跳着脚又要开骂:“你这残......你说谁笨!”

    林木对云间林依旧是置之不理,但看着老村长那瞬息万变,终归于死灰一般的脸色,毫不留情地继续抡起巨锤砸下。

    “说完了这个,再说说我是怎么知道你还有个同伙的,这位子车妃姑娘在首次与我面对面时,将我错认为是那‘万奎’,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何她就偏将我认错,而不是其他人,难道就因为我长了张大众脸?直到冰玄钉下阵眼,缚灵阵将成,这位子车姑娘就要被我们抓获之时,她却忽然魇住了所有人向我冲来,这时我才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当时我听到了背后的竹林里有竹节相击之声,只有一声,短促而迅疾,然后她便放弃了攻击旁人,独独为难于我,并坚信我就是万奎,其实想来,她在首次将我认错之时,还说了一句话,只是因为她的声音实在太沙哑难辨,我一开始并未留意,但后来再想到,她说的可是‘你来了,你真的来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知道真正的万奎要来!”萧逸然豁然开朗,抢着回答。

    “没错!”林木立刻给以肯定,又补充道:“同时也就意味着你所说的她认出了你是万奎,从而跟着你来了这,这一句......”

    林木盯着老头苍白的脸色掷地有声:“不成立!”

    “那么反过来再想,她这句话,像不像是跟谁达成了某种交易?你既然说她不是一个水鬼,她能上岸,也能一口气害十几条人命,为何偏偏不对你们村的村民动手?”

    “意思是,她不祸害这里的村民,与之交换的,她要见万奎?”大白也茅塞顿开。

    与之相对的,那老村长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林木接着道:“现在我们再回到神像这个问题上来,从一开始,我来到你们这,你就一直企图以恐吓的方式驱逐我离开,眼见着不奏效,又阻止我靠近山洞,靠近山神,阿牛说你们那个洞来来回回塌了几回,已经彻底堵死,可洞为何会塌?第一次塌,自然是因为洞口与神像的高度差,导致洞口被顶塌,那后面的几回呢?再仔细想,既是你起的修鬼仙的念头,那这神像是你塑的吧?这干了的像都出不去山洞,新塑时的泥胎含水,像只会更大才对,也就更进不了那山洞,那它又是怎么立在山洞之中的?”

    林木直直盯着老村长,双瞳之中似有野火再烧,他一字一顿地道:“是你啊~你塑像之时就是在山洞之中塑的,你其实知道它有可能排斥山神的香火,你一直防着它醒来,所以才将像塑得比洞口更大,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将它困死在这里,可你没想到几十年都过去了事情还是发生了,你不想毁了它,可你又应对不了,你跟那个真万奎应该有点什么渊源,甚至可能鬼仙一道都是他告诉你的,所以你手上才会有他给的傀儡符,这玩意儿凭你的修为是搞不出来的,也所以出事的第一时间你才会想到要去找他。”

    “不过......看来是出了什么意外。”林木层层递进地推理:“你见不到他或是他不想帮忙什么的,总之你们没能达成共识,于是你就想到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办法,拿捏住他的把柄,放了子车妃并跟她达成共识,她跟你来修山沟闹事,让万奎不得不自己找上门来处理他的把柄。”

    “而到此时,这个子车妃姑娘为何偏偏将我错认也就解释得通了,因为你怕我坏事,下午趁我睡着将万奎给的傀儡符贴在了我背上,她眼睛瞎了一只,又常年待在水里,导致视力退化,根本没看清我的脸,而是闻到了傀儡符上万奎的味道,万奎在我们即将抓获她时在我身后击节误导她来杀我,是怕她落入我们手中,他的把柄也就落入我们手中,看来......”

    林木意味深长微微一笑:“你的这位名叫万奎的朋友,还是一位正道名士呢。”

    老村长几乎是一个战栗。

    “而后,我进入山洞,他则用桥接空间的术法进了来,沅芷君应该也是这不久才刚到这修山沟,见他不对,一并跟了进来,他潜在黑暗中想找机会将子车妃散魂,彻底除了他这把柄,却败在沅芷君剑下,他不得已仓皇逃窜,子车妃闻出了更浓烈的万奎的气息自然追他而去,而就在我们出去观战之时,你跟他都知道有沅芷君在场,他是跑不掉的,他跑不掉,你也会暴露,所以这个时候你就用傀儡符控制我,利用我让沅芷君分神,给他制造逃跑的机会,他想得比你更多,走之前还将子车妃打得几近散魂,以保证他短期内至少安全。”

    “但让你们更没想到的事发生了,这位南盟的小哥竟然在半空中醒了过来,并且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故意跌剑与他拉开距离,给沅芷君创造了一击必中的机会,而他跌剑之后,你为了保他,自残代他被萧逸然抓住,但你还不知道吧,你身上有浓烈的酒香,这味道,我在山洞里时离他那么近,可都是没闻到的,所以从你第一个字出口之时,我便已经不信了。”

    林木眼中的笑意转化为了对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的嘲笑:“你连我都骗不过,还敢妄想骗过沅芷君?”

    自林木解析开始,老村长的脸色从白到黑、又从黑到白,青青紫紫仿佛在脸上开了一个染坊,一路下来,也不知他是经历了怎样一段心路历程,几番噞喁,最后却只是呆呆望着林木,说不出话来。

    “说罢!”林木开口,半含劝解之意:“这神像里扣的究竟是谁?你为何要将他扣住?又为何不肯毁了他?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抗拒,可是要从严的。”

    老村长盯他半晌,未曾答话,喉咙里唯余一句低低的叹息,他的声音浑厚而沧桑,有如古老的磬钟,却是喃喃自语:“现在的年轻一辈都已经聪明至此了么?还真是时势造英雄,英雄出少年啊,比起当年的少爷小姐,还要出色得多。”

    老头又抬头望向神像,跪坐仰首的姿势让他显得极其佝偻,可从林木的角度看来,他又仿佛真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纯净的月色下双眼含泪仰视心中的神明,虔诚胜过诵经千千万万遍的佛陀。

    “忠义向难两全,一仆不侍二主,罢了,我们,都解脱吧!”

    轻飘飘说完这句,那身负重伤还被捆住双手的古稀老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离弦之箭一般朝着神像冲去,林木心叫要遭,话还没到嘴边,只见身侧白袍箭袖一挥,神像倒撤出去一丈,老村长自戕不成,摔倒在神像脚边。

    林木赶紧起身过去查看,这老头虽没撞死,却不知为何还是不动了,他伸手将人翻了过来,发现后者嘴角一片黑血。

    “他口中藏了毒!”林木立刻反应过来,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柳叶小刀,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你做什么?”云彻几乎是闪瞬之间出现在他身旁,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看着那殷红的血线渗出,温热滴答,不禁蹙起了眉。

    “无事的君上,我自小药吃得多,我的血,能解大部分的毒。”

    林木一边解释,一边轻轻将云彻推开,好将自己的血液送到老村长口中,但就在这时,两人神色却同时一变,云彻一把将林木搂入怀中,另一只手护在林木脑后,腿上发力带着两人旋身而出,而也就是同一时刻,爆炸声轰天裂地,宛若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