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女陈依依:纵他有千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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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放火

    “大人,回来了。”新朝一处三院落宅邸,清晨破晓时分开了门,三两仆从随着管事立在旁,垂手等吩咐。

    他们的主子清朗神色里带着些酒气进了府。管家随行,递去了解酒清汤,他一饮而下,扔回了盛汤的木盘上,步伐长且快,就直入了偏厅。

    府里上下奴仆如同这宅邸一样新,还未摸清扔了马鞭到他们手上的少年郎君究竟是什么脾性,一步步跟随地小心伺候着。

    “不用跟着,做你们的事去。”一身墨衣的人吩咐道,不是命令,可语气硬如冷剑。

    “是。”

    偏厅门随之而关,只落了个里头随之起身的人的粗壮身影。进去未过一刻,便听见里头茶杯碎裂之声。

    仆人们相视,听言而散。

    “她呢?”门一关,破布袋一夜当值有些许疲倦之意,跨了脚在木椅上。听了尹三叔从陶花国已回来,一路心焦快马,入门便将手中的剑放在了茶几上,入门即问。

    “你先看这信。”

    尹三叔不知怎么启口,递了封信来,他接过拆开看。

    “真是胡闹。”一脸阴郁拍在了木桌上,茶杯的盖子被拍得翻转了个儿,掉在了地上,白瓷碎成几瓣,“我不是说了,如果她不愿意,五花大绑,绑也要给我绑来!”信揉成了一圈,紧握在了手里。

    风尘仆仆的尹三叔一路赶着来,人没带到,先落了一顿的责怪。

    “小小已经不是当时豆丁大的小孩,有自己的主意。我劝不动她。她说了,等你回去,不做缩头埋井之人。”

    “尹三叔,你可告诉她,是我说的,不让她参和到这件事里头?”破布袋问道,又展开了信看了一遍,现在的宅邸就是为了能接离小小过来而购置的,她却有自己的执拗,想留在陶花国帮他。

    “一见面就说了,不听。本来想直接将她扛到新朝。”尹三叔说,“还咬了我一口,你看我这虎口。”他抬起手给了破布袋看,那虎口有一圈整齐的淤红。

    “不像话。”破布袋气上了头,捻了眉间,此刻要是抽得开身,他就亲自去押来那个油盐不进的臭丫头。

    尹三叔看着面前紧皱眉头的人,此刻已是高出他半个头的如狼少年,一身墨色的衣衫在身,充斥着干练和狠绝,满眸锐利,都是不甘屈于人下的野心。

    他想起了离小小的话。

    她说,“尹三叔,他那个人,你或许不了解,如果不逼他,他是不会做的。若想早些成事,我就不能去新朝。”

    那些慈心早就随着三年在吴家卑屈讨活而散了,在面前,只有更大的权利在等着他,离小小也在那里等着他,他就一步都不会停。尹三叔庆幸自己并没有看错,自己的长辈之姿早就弱下,成了辅佐,“名扬,你放心。陶花国那边暂时也出不了什么事,我会叫那帮兄弟多看着他。”

    “到时候再跟她算。”破布袋沉下眼,吩咐道,“尹三叔,你自己找管家挑家屋子,我先去睡一觉,醒了再说。”

    “哦,哦,我随便睡哪间屋都成。”

    他也早就习惯了站在了上位,而尹三叔在下位。

    破布袋的这一觉,一睡睡到了未时一刻,在他睡着的时候,位于新朝皇都正中心脏的宫殿着了火,准确来说,是皇帝寝宫着了火,火势滔天,乌烟上天,宫内救火乱成了一团,城内百姓皆见,议论纷纷。未时二刻,本是休沐的他又受王府召,快马奔于道上被官兵喝下。

    “皇城是天子脚下,未有特权不能骑快马。”

    悬了绳,破布袋只能慢马而行,转了街道,忽见一熟悉的身影,下马至前。

    “陈依依?”他有点不太确定。

    “嗯?”

    此刻她背着药箱,一身淡烟蓝,作男药童的打扮,头上带着略微宽大的帽巾,扶了扶帽沿,一双狐眼抬了眸看他。

    “破布袋?!”

    她正往一间药铺里走去,见脚下有人拦路,惊奇而见。

    不远处的一间客栈,有两个人转了回头,停在台阶上,一个豆紫衣衫的女子和一个着白衫目白的男子。

    谷玉儿抱臂问,“看见了吗?”

    白虚答,“听见了。”

    是那个让别人误会陈依依卖了落真观的人。

    是那个套落真观消息的人。

    本就目光敏锐的破布袋透着陈依依瞧见了这两人皆不善,一个眼里带着刀枪杀意,一个嘴边带着讥讽之意。明明从未见过,却如同临大敌。破布袋有些莫名,收回了目光,问陈依依,“你穿成这样在这里做什么?”

    “抓药。”陈依依指了指药铺的招牌,手又马上去扶自己的帽沿。

    这几日进了宫,看了不少医学藏本,他们一行刚从皇宫出去,正打算到药铺里买那上面提到的东西,亲自看看作为学习。刚要走进药铺,就碰到了破布袋下马而来。

    破布袋拍了拍她的药箱,里头确实有东西,“后头两位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朋友?”

    陈依依想起那日跟他说的话,笑了笑,往后一看,师兄姐两位正站在对面的客栈楼下屋檐,本来要进去却面向她走了过来。

    “对。”

    反正他们也听不见,就当作是吧。

    “看着都挺正经,怎么对皇宫秘辛有那么大的兴趣。”

    “人不可貌相。”陈依依说。

    “你这身打扮又是怎么回事,煞有其事似的,抓谁的药。”破布袋打量了她从头到脚的装扮,并不像一个修道的弟子。

    陈依依只能瞎说,“那个朋友......有不能向人说的隐疾。我只能这样来抓药,避人耳目。”

    又是朋友?破布袋看向了后头越走越近的两个人。

    “人不可貌相,这倒是真。你抓了药快回去,听到没有。”想起还要应王府的召,不能在此逗留,破布袋又说了她一声,然后重新踩上了马踏,上马而去。

    在马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白衫之人,那人有疏朗面目走路微慢似辨声而行,双眼灰白似盲,抬着眸似乎也正在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让开!”

    街道上忽喝一声,引了破布袋的注意,收回了探究目光。

    又一匹人马疾驰而朝皇宫去。居中的人发辫系于金冠内,一副萎靡浪荡样,维持秩序之人见状避让快马。

    “是礼烈王。”

    破布袋蹙眉,一双黑眸顿了顿,又看回了身后站到了一起的三个人,吩咐了随从,“查,看她落脚何处,身边有哪些人。”

    “是。”

    谷玉儿抱着双臂走了过来,问陈依依,“他说了什么?”眼里冒着火星子,盯着背影。

    “让赶紧回家去。”

    “就一句?我刚看了口型,讲了不止一句。依依,师姐我曾说过能辨人好坏,这男的,我一看面相就不太好,你得离他远点。还当街骑快马,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违反律法,不是什么好人。他跟你说了什么,可记着,不能全信,在他说话前,记得想多几分。”谷玉儿咬着后牙唇未动。

    白虚也走到了他们的一旁,隐隐可见的讥讽之意又平淡了下来,只剩淡漠。

    “哦。”她已经留了心眼,不然也不会跟破布袋说,她的两个‘朋友’一个爱好宫廷秘辛、一个有不方便说的隐疾。那破布袋看了师兄姐几眼,估计都将他们当成那两个人了。

    自己再留个心眼,不要告诉师兄师姐才好。

    陈依依收敛了小心思,站在台阶上问,“师兄、师姐,话说我们要不要也驻足在这里看会儿皇城里的乌烟,街道上的人都指着那里议论着。”

    就他们还有心思抓药和上客栈点吃食。

    “那就站一会儿吧。”三人站在了街道上,随着人看向正中的皇城。“烟还真大。”

    火是他们放的,现在就如欣赏烟花那般抬头,看着那屡屡而起的黑烟,谷玉儿想了想,还是问了陈依依,“你什么时候碰上的破布袋,你们不是早就没有书信来往了吗?”

    火焰有时黑有时红有时白,周围人声随着火势大小而高低。

    “一次夜探的时候碰上的。”陈依依答,为药铺里出来的人让让道。

    又一群人走到了大街上看着皇宫大内起了大烟。

    “我跟师兄说过。”陈依依隐隐觉得不对,师姐是怎么知道他们有书信来往,又怎么知道他们断了书信很久了?难道他们飞鸽传信,师兄姐都知道?

    那破布袋要招魂符咒的事情,是不是也被他们知道了,自己曾经帮过忙。

    谷玉儿未见陈依依帽子下惊慌,还问了白虚,“你知道?”

    白虚,“的确有这一回事,她夜探被他发现,又放了。”他耳边听见周围的人群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人们都在讨论皇帝里到底是哪座殿起了火。

    “怎么不告诉我?那你......”谷玉儿正想问白虚还怀不怀疑小师妹通外人卖消息,忽而又被上空的烟所吸引,“这把火得烧多久?”

    陈依依听了他们的话,心里又一惊。

    夜探被放,更加做实了她与破布袋之间的关系匪浅,已无心看那空中的乌火,她开口道,“师姐......我......”

    白虚眼前是空,朝着大致的方向什么也瞧不见,回说,“至少两个时辰。”

    谷玉儿听了白虚的判断,啧啧啧了几声,没听见陈依依低了头帽沿下若有的即将而出的坦白。

    他们已多次在二皇子的安排下进了皇宫。以藏书的阁楼为中心来探查皇帝的踪迹,他们发现皇帝的寝宫部署严密,除太医可近,其他人皆无诏不能入,寝殿层层侍卫。连二皇子以孝亲或送名医入内为名都不能见。

    “二皇子此刻应该到了皇帝身边,告状了吧。”既然皇帝无法出来,生死未卜,他们便放了这把火。

    反正天干物燥,做事滴水不漏便无人可查,在怎么有心藏个皇帝,这时,也无法藏了。

    “你可真绝。”他们三个人看得差不多了,谷玉儿对着一旁的白虚说,给她十个胆儿她也不敢去烧了这新朝代表权利的宫殿,尽管对王公嗤之以鼻,可也只是说说,“我也真绝。”

    趁着他们迁移皇帝之时,谷玉儿混在了其中,将落真观消息告知皇帝,面对帝王,丝毫不怯,条条有理。

    那四方宫殿里,此刻正在酝酿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

    “师姐,我......”

    “依依也真绝,那老皇帝都一口痰快呼吸不畅了,你还知道点医术,微施了针就通了,从哪里学来的。”谷玉儿拍了拍小师妹的肩膀,将她的一句师姐又拍回了胸膛里。

    陈依依答,“不知道听了谁说过的......师姐......我......想......”

    谷玉儿还是自说自话,“等会给你点个香喷焦圈吃。”人又开始神游在美食中,眼里有向往之色,没听见陈依依的话。

    白虚淡淡地扯着嘴角,浸在了周围一片议论纷纷中。

    “这该不会是老天惩罚吧?”

    “说不定呢,听说皇帝久不早朝,这天降邪火,不知道有什么预示,恐怕不详啊。”

    “哎哟,你说得我的心又不安了,我也听说了,我有个侄子在军营是养马的,他说皇帝因质子的事情跟佛国有纷争,我朝的驻兵好像故意在陶花国挑争端还被压了下来,恐怕又得有祸事。”

    “难说难说。之前一仗差点儿就能把陶花国吞了,皇帝还是那个皇帝,肯定惦记着。”

    “哎,这战事祸人啊。天上的神总会怜悯老百姓的,看来,这火就是老天降的惩罚,是神灵的指示。”

    “我也得去拜拜神仙了,天要人亡,阎王就让你活不过三更。”

    那一声声的起伏灌入了耳内,叫嚣不止。

    一声马鞭而下,来了官兵驱散围观的百姓,鞭子打在了那些人的肩上,周围纷纷避让,一个摊贩摇着铃被突如其来躲避的百姓撞倒在地,铃铛四散,落入马蹄下。

    丁零丁零——

    那片白茫里的眼里忽闪过一丝血红,一半如佛静,一半如魔狂,耳边是那些神官的诅咒。

    ——践踏神邸,杀神官,咒你欲望永不可得,所得所爱永入地狱。

    那批神官,总能在不经意间就出来叫嚣。

    本来平静下来清冷的心升起燥热,似乎杀伐未够。

    “你们让开!别挡道。”

    马蹄声到,街道的旗幡阵阵起扬,掀起了屋檐上的测风铃,就跟阿摩国那神宫一样,透着神佛的怜悯,居高临下俯瞰。

    一鞭下,白虚凝了手指,落下银针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