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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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进出,寂寂魂魂离道生

    大殿之外,净土之上,雾散,墨奈剪手而立,一袭宽大的青色道袍轻垂,又随微风轻摆,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傲然,亮得可以洞悉一切。

    太潇洒了,甄志勇摇摇头,要么大阵有问题,要么墨奈有问题,这练气小修哪里会有如此气魄?

    “哼,老夫就说有问题。”萨阳道。

    闻人院使耐心劝说:“萨家主,且看下去,这场面,我见得太多了。”

    迎风踔厉几息,墨奈腕中接连闪出几道灵光,正是他拿手的三枚【番天】法器,一曰青银,一曰厚土,一曰无字剑。

    轰!轰!轰!三枚法器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在地上,竖成三座墓碑大小的大印。

    墨奈朗声道:“露掌门,萨家主,廉前辈,求您三位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可好?晚辈蹉跎十余载,好容易才寻到了可用的本命器,您三位让我先同参一下,一个时辰,我就摸摸它,好么?”

    遣家驿墨奈一眼三金丹的典故,西离川的修士都是知道的,眼见墨奈落入的迷神境竟在他生平之绝地,就知他刚才确实撒了个大谎。

    此时揭火正如膝下承欢的乖巧儿郎,在三元婴面前低语,大概是细心讲解当年墨奈死里求生的事故。

    甄志勇点点头,这味够大,无需多言,用最潇洒的姿势说最可怜的话,正是墨奈本色!

    此时墨奈正作聆听状,忽地大喝一声:“小心……”

    “嘣!”一座大印拔地而起,带着呼啸之声朝墨奈飞来,而墨奈茫然若迷,犹看着某个方向念动法决。

    眼见用流光拉回墨奈已来不及,闻人扳动阵盘,双手结印后丢入阵中,只听“嗖”一声,五彩光滑飞射,毫不客气的撞击到了大印上面。

    墨奈【厚土碑】如同悲鸣般的咔嚓一声,接着一道裂痕伴随炸裂声在空中响起,番天印在迅猛速度下被击成数块碎片,阵盘穿石而过后,重新化作五彩流光,接住墨奈带了回来。

    闻人院使指着地上脸色苍白、抖若筛糠的墨奈说道:“呐,现在墨道友瞳仁放大,四肢逐渐僵硬,是典型的‘乱神之症’,诸位放心,这是撒过弥天大谎、神识受创的正常反应,等一时自然醒转过来。”

    墨奈努力昂起头,张开嘴说话却发现声音嘶哑、结结巴巴、词不达意,额头沁出密密细汗,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阵,最终保持双眼无神、手伸向前方的姿势,僵直过去。

    “呃……”闻人院使抠抠后脑勺,又拿脚尖重重踢了两下墨奈,“还是软的,没事。”

    当然是软的,在座都是修士,墨奈有无气息一眼就明,闻人踢他腰眼的两脚,带了些灵力,是防止墨奈作苦肉计罢了,就算是死了,一个练气修士罢了,又如何呢。

    “还有谁想试试吗?”闻人院使问道。

    受审修士脸色皆变,有墨奈这前车之鉴,谁还愿意平白无故入阵受刑?

    “可以了。”

    一直没开腔的蕴器阁元婴伸手一抓,一股怪力将萨守成摄了过去,三位元婴同时单掌按压在他的天灵盖,一阵淡淡的祥和蓝光笼罩他们四人,如果不知前因后果,只看三位元婴修士面容冷漠而专注,仿佛只是在为萨守成疗伤。

    当众搜魂,让所谓“禁术”,变成一句空话。

    萨守成被三元婴抚上头顶之后,双目失神,面容扭曲,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阴冷和恐惧之气。

    “啊……呵……呃……”

    搜寻、侵入、抽离,是为【搜魂术】核心要义,每一步都会令受刑者极为痛苦。

    蓝光笼罩下的萨守成身体不断颤动,蓝光越盛,他的身影越淡,最终在光影里如纸片儿一般晃动起来,直立、半蹲、跪下、蜷缩……

    萨阳袖口里握紧的拳头不停颤动,最终随着萨守成一声极为凄厉惊恐的呼嚎而松开。

    “守成……”

    “寂寂无踪兮,身陨道生长兮。”墨奈不知合何时已然醒转,在角落里盘膝念了一句道偈。

    “可以了。”蕴器阁元婴还是这一句,什么解释的话都不说,和另外两个元婴修士飞向看似无边的穹顶,虚影、遁空、消失。

    此时闻人院使已掐诀念咒,将殿外三十六杆各色小旗收回,再对众人说:“行了,此地留给你们打生打死,只要不执令旗,我院是不插手的啦。”

    揭火远远抛了瓶丹药给墨奈,笑嘻嘻的说:“一天一颗,吃完也就差不多了。”

    “多谢揭前辈!”

    闻人院使好奇来问:“你方才是谁让小心?”

    墨奈捧着瓶子,摇摇头说:“只记得有许多前辈高人想要小修的命,如狗一样的乞求,可仍无济于事,若非前辈相救,估计就真死了,只可惜我那”

    闻人院使赶紧说:“你知道就好,所以毁了你【厚土碑】的事就算扯平。”

    肉疼!那可是我家老三辛辛苦苦为我寻出的上等法器……算了,张吾澜入阖水盟,又是他家修士毁了这法器,算是天数,也算当年借债利息。

    “你阖水盟的情分我可是还了的哦。”暗自胡诌过后,再去看舒海,那女子,理都不理他,闪身出了大殿。

    等三院使离殿,他悄悄转动瓶身来看,上面印的是五蕴宗的徽记,令他微微失望。

    萨阳双手抱了萨守成的尸身,站在殿中,环视西离川众人,场间再无元婴,他这金丹大圆满的气势陡然一升:“诸位有什么指教?”

    鲁家堡主森然一笑:“萨家主,谁敢指教您,跟你说了今天这事和我等无关,你若不信,文的武的我鲁家堡都接下来,又不是没打过。”

    萨阳笑着指指他说:“你鲁铁自诩智冠西离川,其实是个十足大蠢物,哪有这等借题发挥的本事?”再指吕乌语,“倒是你惯是奸诈,说去铸就金丹,我从未信过。”

    吕乌语微微欠身,笑说:“萨家主谬赞。”

    “这书页是哪里来的呢?【孤崖】?亦或【自在寺】?”

    这句话暗有羞辱意思,吕乌语收了笑容,沉默不语。

    吕家跟脚杂乱,先祖出自孤崖,筑基后吃不了苦,转而进入自在寺当和尚,几百年后修到元婴,接着又去外海自立门户,几百年后吕家先祖身陨道消,后辈里无人再成元婴,萨阳将元婴宗门交还抚仙岛,回主地打下一块不错的二阶灵地,休养生息一阵,在上一次开疆之战中来到西离川。

    吕家屹立千余年不倒,且自在寺、孤崖和抚仙岛均没表示,在修真界也算一件奇事,其一姓三宗门,也被各家背后冷嘲热讽。

    萨阳仍不放过:“有这心机好好锤炼修为不好?你在西离川扬名时我曾断言,你此生必难成金丹,现在如何?再看廉理,高下立判了。”

    吕乌语冷笑喝道:“廉前辈何在?他之族人何在?他成就金丹之后,要是先来找我这老友,怕现在还在自家灵地里读书呢。大道起伏,总有变故,好也不一定好,坏也不一定坏,欢喜不行,守成也不行。”

    最后这半句,狠狠的刺痛了萨阳,他目露凶光狠狠盯着吕乌语,只要对方再多说一个字,他就要将他立毙掌下。

    只是吕乌语此时已闭起眼装死,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放松。

    “哈哈哈哈哈哈!”

    萨家天赋最好的、威望最足的两个二代弟子前后陨落,一直压着情绪的萨阳终于爆发,不住的仰面大笑,颇为疯狂。

    “好!”萨阳看着眼前众修士,“萨某在西离川这弹丸之地打生打死数十年,斗智斗勇从未怕过,也没输过,是说最后这百来年与人为善,没成想死了两个后辈,倒被人骑到脸上来笑话,那在座各位,都多买几口玉棺存着吧。”

    萨阳说完,看了一眼六甲剑派的掌门,拂袖离去。

    “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墨奈心中默念,用微微神识感知萨阳离去,才松了一口气,“装孙子太不容易了。”

    萨阳一走,场间顿时闹哄起来,三三两两私下交流的,边飞走边喝骂的,如同凡俗菜市场,可见西离川霸主萨阳之威。

    “啊!要打仗了吗?我家里有一半子弟都还没回来呢!妈的!”

    “我才换的大阵啊!”

    “赶紧囤点……各种丹药都要,什么【大根草】啊!疗伤药!”

    “怎么说?”甄志勇走到墙角蹲下,“刚才揭火给的什么好东西?”

    墨奈摸摸发青的腰眼子,恨声道:“一瓶丹药罢了,甄前辈是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的么?”

    甄志勇哈哈一笑:“你这倒霉归倒霉,能活到死我担心什么,扎你哪儿呢?我看看?”

    墨奈把揭火给的丹药丢给他:“您说呢!”

    甄志勇假装琢磨丹药,腹中起伏,用某种传声功法低问:“你实话说,你岛上现有几名筑基修士?”

    墨奈用嘴型说了个“一”字。

    甄志勇三白眼直直看着墨奈,好像在说:“老弟,这生死存亡的时候,你跟我装什么?”

    墨奈还他一个“真只有一个”的眼神,才说:“这瓶丹药晚辈用不上,就送给甄前辈啦,我家中还有一套极适合前辈的功法,改日……”

    一提到【水注坤极经】,甄志勇眼中有光了,悻悻收下丹药,同时又传声道:“感觉那孩子应该直接杀了才对,毕竟是个修真苗子,筑基结丹之时或会记起‘胎之迷’,你我那天对话他可都听着,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后患么?封家那孩子都七八岁了你跟我说这?墨奈吃不准甄志勇意思,觉得对方试探的可能性大于杀人灭口。

    “甄道友……”

    鬼魅一样的声音,竹竿儿一样的修士,站在二人身后,吓得三白眼修士一拘灵,赶紧回头拱手:“啊啊!吕家主!家里还有事,就不妨碍您翁婿叙话了!回头随时上我山门吃灵果!”

    “岛上见”,甄志勇朝墨奈快速眨眨眼,老鼠一样搂着吴正溜出大殿。

    “参见吕翁!得见吕翁无恙,小婿放心多了。”

    “随老夫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