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气大圆满，【六醴】也凑齐。

    是的，只能说凑，仿佛是自家那本命有什么灵性，知道前四个戏子似的天赋不够看，最后这两个，终于有点东西。

    只能说有一点东西。第五个天赋【运谶纬】，是墨奈料中的，一场小生死，倒霉逾月半，还好那段时间他算无所事事，纯靠猥琐度过一劫，要是人在外头，真不敢想。

    这天赋很像俗称的“乌鸦嘴”，只是说多了个囊括了“舛也是运”的说法，毕竟事关生死嘛，不管有意无意发动此天赋活了下来，就会应劫。

    有些无赖，毕竟许多次墨奈没有仰仗这一手倒霉催的技能，也活得滋润，是为“凑”。

    【六醴】的最后一个天赋，【物本命】，也曾发动过，吴正筑基后的小瓶法器、王砾的【春宫瓷】、阡寻的【纵横夺】都是墨奈指引而得。

    这也是墨奈觉得自己本命天赋“有用”的唯一原因，他破境那一刻极为开心，完全是穷修士心态——起码自己和师父一样，有个手艺傍身，当个散修不会饿死。

    也只是饿不死，有金丹、元婴修士坐镇的宗门，什么本命器弄不到？无非就是多花点灵石、多消耗香火情罢了，就算是如今的陈猫猫，也不需要墨奈天赋帮助。

    只有如当初的墨奈那样，寻不到本命器的杂灵根乱本命修士，才有此需求，还好有此技能，起码遂心宗后辈的本命器无忧，绝对不会再去遣家驿那种烂地方触霉头。

    阴、阳、风、雨、晦、明的【六醴】齐聚，并没有出现遮云蔽日的异象，但墨奈其实很知足。

    【入土安】（土木形骸），让自己躲过了少年老仆的追杀；

    【上嘴脸】（风吹草动），建宗时煽动门人情绪、和人打交道做买卖，都是在用的；

    而【不由己】（泥塑木雕），就演傻子这一招，怕是狠狠的蒙蔽过一些人的，墨奈甚至觉得吕乌语都着过道儿，当然这是他自己觉得。

    也就【不当人】（入木三分）用得少，只在露仙宗拜山时配合其他天赋摆摆姿势，嗯？似乎闺房之乐也用得上这一招？

    “夫君？”一旁的吕鋆洁问，桌子下面，墨奈的手已经不自觉的在她大腿上摩挲。

    “哦哦哦……没事没事，为夫修炼功法，一时技痒……”

    吕鋆洁微微一笑，抓了墨奈爪子朝更深处引去，吓得墨奈赶紧朝她瞪眼：“你疯啦！升仙大会呢！”

    “嗤……”黑纱下，吕鋆洁眼睛眯成月牙儿，笑得淡而妩媚，“夫君也知道正开升仙大会？如此老不修？”

    啊……老不修哦，这个词，在自己还小的时候，嘲讽过师父的，如今自己活成了老东西获得【灯霞宗】掌门的岁数，就连修为也一模一样。

    台下是早春照例的升仙大会，依旧热闹非凡，十六年过去，才出了寥寥四个修真苗子，史香片是史禾嫡亲女儿，再是洪、贾各一个，唯独真算是四村后裔修士的白衣少年，早早被张吾澜偷偷引去阖水盟。

    自己年前送去的信，老三也回复了，速度极快，仿佛慢一点就不尊重师兄。

    信里特意提到了王家子，自然是暗示对方回家看看，老三说他早就入了阖水盟内门，且已成亲，如今改了复姓“欧阳”。

    阖水盟就这么恶心，凡其内门弟子修行到了筑基，或是与阖水盟结成姻亲，都要改姓，据说只有修到化神境，才能改回来。

    够恶心。

    墨奈暗示，张吾澜的回信也在暗示：那个白衣少年是不会回椅子山的。

    除了一点血脉，西离川、遂心宗，哪有什么吸引力呢？就是白瞎了当初送他的五百一阶灵石。

    张吾澜的回信，很成熟，很妥帖，让墨奈害臊好几天：自己那封信，虽然是压着写的，但多少还是透出志得意满，一如三兄弟之中，自己最先学会道法，就去狠狠欺负老三老四三两年。

    可等到他俩修为比自己高之后，却并未被打脸回来，不然十八岁那年，道心可能就稀碎了，如今回想少年趣事，让孤儿一样的他，懂得了一点亲情的意义，起码在他心里，和两个叛徒彻底和解。

    收回心神，看眼前开了十六年颗粒无收的四村盛世，还是疯狂，明明是去年验过灵根的少年，哭丧着脸，被母亲推到长龙般的队伍里。

    墨奈虽无望气之术，也算经验丰富的修士，只要定睛去看某孩子眉目，大约齐的知道对方有无灵性，修士么，哪怕还未开蒙入门，总有异样。

    “今年升仙大会，估计还是落空的。”他借机转移话题，和吕鋆洁聊起来。

    “夫君切勿心急，”吕鋆洁抓着他手不放，还轻轻拿肉肉小手拍一拍墨奈手背，“如今门里的，想盘出来尚要时日，多了反而不美。”

    归根结底的说，椅子山还是太小，如此多的修士所需的吐纳灵气都有限，福泽凡人的灵意就不太够了，尽管修真界并没有关于此事的定论，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如此。

    不仅是孩子们修炼需要时间，遂心宗也需要时间，各人修炼的功法问题，单靠自己摸索，太容易出岔子，说不得就得外头找个传功长老了。

    全是事。

    抬头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来到“登仙椅”上——椅子靠背高大而宽厚，哪怕四个人坐上去还有宽裕。

    这张太师椅由【海楠木】打造，沉得吓人，各处刻着各种精致花纹、宝石，该镀金的地方一定镀金，只要在露天，一准儿熠熠生辉。

    用于探测孩童的关键在椅座底下，一旦测出灵根，整个椅子会散出耀瞎凡人眼的光彩，还有无比悦耳的“仙乐”奏鸣，据说连椅子带人会一同升到半空，五彩祥云环绕其身，如仙人下凡……

    这椅子，是洪老头儿花大价钱搞来的，有这玩意在，什么贾老太、洪老神仙统统让路，据说这椅子坐上去，哪怕没灵根的也能多活几年什么的，都是老头儿散播的正面谣言。

    所以墨奈并不需要携大夫人到场，之所以来此坐镇，是有四场婚礼同办，除了老夫老妻的刀疤糙汉松一香、宋美人再蘸彭傻子以及厮混多年的何昆、风娘子之外，还有吕干迎娶王家女，都是凡修配婚，当然要热热闹闹大办一场。

    且看这集市的四象之位，停着四台大红花轿，每处各有八个穿红短褂的壮汉站定，就等升仙大会结束，四个女子坐上花轿，从村里一路抬去椅子山定居。

    是个形式，是个调调。

    最后入门的吕干，今天的新郎倌儿之一，两只手剪在身后，规规矩矩坐在末席，尽管大师姐并未到场，但他的仪容仪表都是上佳的，没办法，这两年被折磨得太狠，大师姐是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教育的。

    吕干巴不得早点成亲，有了内人，成了真正的大人，可能大师姐会下手轻一些，这是王凡说的。

    “下一位。”

    眉清目秀的六岁孩童登仙无望，但比十几年前哭哭啼啼那一批要平静许多，只略委屈在高台边张开双臂，让双亲抱他下去。

    “没事，乖，凡人也很好呢。”过去曾在登仙台上失望而嚎啕大哭过的母亲安慰道。

    孩童回首，看看那张被村里人吹嘘得天花乱坠的仙椅，微微颤颤说：“等阿妹大了，我陪她去登仙。”

    修士有这么好么？墨奈望一望白云，斯须改变如苍狗，再看看四村一隅，原本贾老太起的二层小楼，有的已加盖到五六层，上头晾晒锦被、裘袍、肚兜、小鱼干、香肠……被春风吹得晃荡，是宋旗外亲，也可能是王砾内眷。

    或许真有这么好吧……

    只是到了练气大圆满，又看惯四村的婚丧嫁娶，滋味寡淡到不行，甚至那做给凡人看的四场婚庆，也就是图点喜庆的场面事，说明白了亲情，也明白得不够。

    建宗十六年开春，唯一一件值得说道的，是史香片偷偷找到自己，说要嫁给廉方，那方脸修士真不要方脸，居然让自己“徒弟”、小他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亲事。

    这香片儿，性子是随爹还是随娘呢？可能都一样，当初史禾与宋美人，就是两个小人家先斩后奏，硬趁着凡人归埠把事办了，可怜那时掌门威严的不够，可如今威望有了、还不是被眼前这可怜的小丫头拿捏？

    “这事嘛……”墨奈捋须作最严厉的掌门模样，但看眼汪汪的少女，再想想她死去的爹，心立时软了，“小香片要是如意，我这里没什么说的，但你还小，且过几年再说。”

    “嗯！”史香片重重的点头，再如小时候一般，扯着墨奈袖子摇一摇，“就知道！掌门最好啦！”

    墨奈无奈摇摇头，这女孩，终是长大了，比她妈宋美人还显媚态，难怪廉方这急色鬼早早就盯着锅里这块肉，对他而言，此事早有预兆，廉媛也旁敲侧击通过宋旗提过两回，就随它去吧，总是肉烂在锅里。

    墨奈人在登仙台上坐，心思乱飞别处，一旁的吕鋆洁看了直摇头，忽地台上窜上来个修士，正是居中策应这四场大婚的王凡，急匆匆，急赤白脸！

    “掌门！”王凡尽量压低声音，“山门出事了！”

    墨奈慢慢转过头去，略略侧身，让台下村民看清自己微笑的嘴脸：“慌什么？什么事，说。”

    “那赤癍熊突然暴起，发了疯一样在山门里跑，打坏了许多东西，猫……陈师叔去拦，也受了伤，如今熊被制住……”

    “猫猫没事吧？”

    王凡摇摇头：“轻伤，廉方说这蛮兽发狂，是不能留在山门里了，正和陈师叔争执不下呢！”

    墨奈想一想，对王凡说：“你让香片儿回一趟山门，她娘再嫁，她凑什么热闹，给方脸带句话，两个字，‘闭嘴’，另外，那怠懒货先捆死了，不能松开，我这方事情处理完就走！”

    “是。”

    人仍在台上微笑，如一尊泥胎，心里已升起不好的念想，有话在墨奈嘴边不吐不快，但被他死死压制，不去想不去顾，任由其实已发动的【运谶纬】天赋，在无边无际的识海里打着卷儿轻轻呼扇。

    而蛮荒深处，偌大影垣中，数十个【伏髅窟】其中之一，亦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