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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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试险,来时有路去有无

    蛮荒深处,偌大影垣中数十个【伏髅窟】其中的一个,窟外一片溪,水流粼粼,可见水底卵石,在枯藤、荆棘、矮树、野花这杂乱无章之地,流出一条水之路,这一段的溪水上,一片乳白薄雾飘荡,正是灵气浓郁的迹象。

    溪边石头矗立,上头一位胡子拉碴的修士盘膝而坐,身姿笔挺端正,似乎与这块巨石融为一体,他头顶有枯枝败叶,有鸟粪,有鸟嘴里不慎衔丢的野果,有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

    如若史香片在此,会认出他就是朝思暮想却与自家有仇的东东哥哥,邵炼穹。

    忽地,风来了,吹拂他宽大袖角,飘起来,他慢慢吐纳,嘴角微微上扬。

    终是给他找到一丝自身存在于天地之间的奇妙,亦是功法里提到过破而后立的新契机,溪水里,隐约可见三件奇形怪状的法器,一闪一闪。

    汇聚成乳白色的浓郁灵力,慢慢朝邵炼穹身边聚集,在巨石旁逐渐形成一圈圈水波荡漾般的白色灵环。

    一,二,三……九环。

    小溪边,潺潺流水和鸟鸣声交织,不如经脉里,纯净灵气与玄妙之际的心神无声触碰那么美妙。

    外面的、自己的,灵气汇聚气海,形成模糊旋涡,一如溪边那层层灵环,仿佛内外都在孕育什么。

    下一刻,青天白日里爆发一阵极强的轰鸣声!来了!

    仿佛是天地间的共鸣,预示此地有重大事件,周围灵环剧烈波动后散开,都朝着邵炼穹急聚而来,他周身草叶低头,风声低语。

    邵炼穹深吸一口气,放开身心,双手张开,掌心向上,汲取、或说顺应这股天地灵力,他的体内,那漩涡状的灵气开始汇拢,且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要形成一个实质的基石。

    此时,他皮肤时而污浊、时而晶莹,灵与肉在短暂的身体起伏时与此间共鸣,邵家不见了,墨奈不见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吕家少女不见了,香片儿不见了,一切都不见了,他心里只有一座灵台,一颗灵基,灵力在经脉中穿行,如星辰之轨……

    要来了。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划破夜空,紧接着,是无数声咆哮,伴随怒吼和嘶鸣的,是大地的震动,仿佛有什么顶天立地的巨人在无情践踏这里,那里。

    邵炼穹感到不安,他尝试睁眼,却发现自己正在某种玄妙境界中,要真醒过来,怕是万事皆空了啊。

    他收紧心神,却再也无法收紧,眼睛已经睁开,看到一头小兽好奇瞪着自己,这兽怕只有狸猫般的大小,再看,却是只灵猴,只是长有三个鼻子,十分怪异。

    轰!无数声嘈杂声响如山洪奔流而来,吵得邵炼穹再也无法维持,又见那三鼻猴子朝他打了个极响的喷嚏,一口污浊晦气喷了邵炼穹满脸。

    他“啊”的大叫一声,胸中浑浊一片,一口灵气不知堵在了哪,化不开、挣不脱,溪水底下那三件法器光芒不再,皲裂了再一块块绽开,沉底的沉底,逐流的逐流。

    邵炼穹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那只三鼻猴子欢快地跑到他身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最终一人一兽脸对脸,死死盯住。

    这时他才想起这只怪异猴子的身份。

    【幽狌】,是蛮兽【厌狌】的异种,因长了三个鼻子,而俗称【三鼻】,喜吸食阴气、鬼气,修士作鬼修时常用此兽作夺舍媒介。

    他侧身躺在地上,想笑,却动弹不得,只得看着【三鼻】的鼻孔慢慢张开,越开越大,直至视线模糊。

    他喃喃道:“香片儿。”

    此时此刻,一头幼年【金煞烈鸷】,正在蛮荒上空盘旋。

    它身下之大地上,是各种各样的蛮兽,巨狼、熊罴、恶豹等种类繁多的兽群,规模不大且全是品阶低下的物种,一小撮一小撮的慢慢缓行。

    而北面,烈鸷目及极致,千里之外,是布满蛮荒的、浩浩荡荡犹如一股黑色洪流的兽潮,正无情摧毁着一切挡在面前的障碍,向南,向南。

    ……

    “廉修士,我不是和你置气,阿熊既是想出去,我肯定是要跟着的,莫说是你,就算你阿爹在,我也这样做,不是置气嘛,我既一起去,就肯定一起回的。”

    陈猫猫耐心解释,一张方脸时青时白,只揪着陈猫猫袖子,不让他给赤癍熊松绑,更不答应放他走。

    他之前一时情急说要驱逐赤癍熊,被香片儿带了句掌门令,让他闭嘴,倒也还好,主要是香片儿悄摸儿暗示墨奈答应婚事,如果陈猫猫真是置气出去,墨奈回来可有的他受了。

    主要现在事情弄清楚了,赤癍熊在大阵里乱闯,就是想出去,陈猫猫来劝,不小心挨了它一记【熊掴】,还好陈猫猫是筑基修士,笨熊也留了几分力,这才只受了轻伤。

    “你要出去,等掌门回来再说。”廉方倔脾气也上来了。

    “掌门师叔在,我也是这样说。”

    “你……”廉方还真不知道如何回应了,陈猫猫修为最高,真要走,谁拦得住?

    “去吧,”一直闭关的阡寻无精打采从赤石峰飞过来,“鸟兽不安,必是出了事的,这会儿山门里有个知道去向的怠懒东西,还成了坏事?”

    陈猫猫咧嘴一笑:“嘻嘻,还是大师姐好!”

    “好个屁咧!吵得洒家不得安生!早去早回,”阡寻手指着遂心宗目前唯一的筑基修士,“过湖三百里,不能再多了,不然回来揍你!”

    “行嘞!”陈猫猫手里【碧海垂纶竿】的鱼线一甩,正勾住熊兽身上的二阶【灵兽缚】,作势要走,却被周裳扯了衣袖,轻轻就拽了下来。

    陈猫猫目似春星眯着朝她一看:“阿裳也想出去玩玩么?”

    周裳点点头,养了一年多,仍是瘦小个子,也吃不胖,每天病恹恹,胆子还小,平时就紧跟着陈猫猫或熊兽,山门其他人不敢和她走得太近,顶多阡寻无事可做时过来吓唬吓唬她。

    “那就去玩玩。”陈猫猫踩上二阶飞行法器【光相舟】,将一人一熊轻轻托上来,嗖的飞出山门。

    廉方朝着渐渐愈合的法阵发呆,不料一旁阡寻斜眼瞪他:“也就是猫猫,过些时日我筑了基,你这么和我说话试试?”

    “看谁快吧!”接二连三在心上人面前吃瘪,廉方放了句狠话,拂袖而去,史香片和这位素不亲近的大师姐笑笑,追了过去。

    四十余里鬼手北湖,天高气爽,能看见影垣如影。

    “阿熊,你去那边是有事么?”蹲下来的陈猫猫,在岸边礁岩上指着蛮荒发问。

    “吼!”

    “那行,我陪你过去看看,你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安呢,呵,”陈猫猫摸摸胸头,手指在【灵兽缚】关键处一前一后输入两股力道不同的灵力,那索子顿时松开。

    “吼!”

    【赤癍熊】抖抖肥硕的身躯,即刻朝着湖水奔去,直到熊掌踩在水里,才回头去看陈猫猫。

    周裳问道:“猫猫师叔,阿熊师叔听懂你的话了吗?”

    “知不道哇,大概听懂了吧!”

    话音刚落,鬼手湖,笨熊跳进水里面,一声响,溅起巨大水花,只见那只二阶蛮兽以完全和雄姿不匹配的急速朝着蛮荒方向狂游。

    “哈哈,阿熊原来可以游这么快的!”陈猫猫高兴坏了,催动法舟跟在赤癍熊后面,一大一小两个修士饶有兴趣看熊兽游泳。

    遂心宗几番恶战,山门里均有死伤,墨奈是狠了心的掏灵石买东西,法器武装了到门人牙齿,其中又以陈猫猫的最好,如他所说,真要出去,墨奈也会迁就。

    蛮兽暴躁,是得去看个究竟。

    鬼手北湖正对岸两百里内,是遂心宗门人的活动范围,早在邵家修士来找麻烦之前,吴正就数次带门人过湖历练,吴正去了大仙坊,大家也时不时过来摘点灵植搞点蛮兽回去。

    当廉方、史香片和邵炼穹相识后,这片区域不仅扩大了数十里,三人还共同绘制了极为详尽的地图,填入【离川水域图录】,得过一份宗门功绩。

    过了湖,上了岸,赤癍熊再不回头看陈猫猫,只一路狂奔,只因游得过猛,陆行反是慢了些,陈猫猫正好借机和第一次来蛮荒影垣的周裳介绍,且看他一路乐乐呵呵说东说西,把忐忑不安的周裳逗笑,眉眼瞥向前头的赤癍熊时,仍是少年模样的陈猫猫露出忧虑之色。

    “猫猫师叔,等到了大师姐说的地界,我们就回头好不好?”周裳昂着头,满眼星星的看着陈猫猫。

    “昂!我也不敢去太远呢!”

    三百里,练气修士不拼命,两个时辰左右的事,筑基修士快些,但未入金丹,于低空飞行还是要戒备周遭,快得也有限。

    正午时分,两修士一蛮兽差不多也就跑到了阡寻定下的边界:一座无名森林的边缘,常年笼罩在薄薄雾气中,雾障如轻纱,时隐时现,一旦走进去,难以辨别方向。

    “这便是我说的黑森,金丹修士入内,也有危险,你看那棵深褐巨木,泛幽光那几棵,都有毒……再看那,那是【多罗藤蔓】,也有荧光,却有疗伤的所用,黑森之中,光既是好的,也不好,明白了么?”

    “昂!”周裳点点头,“猫猫叔,我们回去吧?”

    “回去么。”陈猫猫学墨奈捋须的模样,摸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

    那边熊兽躺着休息了好一会,这时爬起来,一身的烂叶子,抖都不带抖的朝黑森行去,走了几步,似是想起来什么,回头朝陈猫猫弱弱吼一声。

    “你这货!刚才湖里不知道自己抓?”陈猫猫大乐,随手抛出几条白鱼,正丢在赤癍熊面前。

    吼吼!赤癍熊又叫了一嗓子,陈猫猫哈哈一笑,掏出个玉匣子丢过去,正被熊兽一嘴衔住,转身便走,须臾间就消失在雾霭中。

    稍稍等了一时,陈猫猫取了【忠恕正心剑】拉了周裳准备跟上,不料那熊又跑出黑森林,朝他俩大吼一句,惊得树冠里飞出大群雀鸟。

    “阿熊你要走了么?不要我跟过去?”

    吼!吼!吼!赤癍熊连吼三声,是陈猫猫从未听到过的兽语,正在发愣,那货再次扎入森林,消失不见。

    “猫猫大叔,我们还追么?”

    “三十里,好不好?我们再去三十里,多得我不敢去,前头这些地方我还是记得的!”陈猫猫想一想,“你若不敢进去,我们就回去吧。”

    周裳想一想,眨眨眼:“那晚辈就陪猫猫师叔进去探探险罢,但说好,只能三十里噢!师叔要保护好我噢!”

    “哈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