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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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李二娘的回忆

    满满一锅粥被吃得干干净净,黎昕揉了揉肚子,心满意足道:“不错,不错。这两天也不折腾你们了,给你们放放假,玩儿去吧。”说罢,也不管二人有何反应,便顾自起身朝屋里走去,没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林晨吃得饱饱的,一时半会儿也不愿意动弹。所谓放假,其实与平时也没什么两样,无非是每天要进行的狩猎、洗衣等行为可以暂时缓一缓而已。

    “本来还想着让师父教一点功夫的,小白你还记得师父挥刀的那几下吗?唰唰唰,多厉害啊,可惜他又跑去睡大觉了……哎小白,我们去找翠花玩怎样?”

    白荻竹正在一旁收拾碗筷,林晨不等他回答,把那些锅碗瓢盆全都丢在了一旁,抓着他的手就往山下跑。

    “可碗还没……”

    “哎呀别管了,我们这两天干脆都别回来了,师父饿了自己会找吃的,大不了饿死他。”

    ……

    村庄内,闲来无事的村民们聚在一起,帮着李二娘重建房子。大体的轮廓已经用砖石堆砌的差不多了,还未完成的部分则用茅草随意地搭盖起来。幸好这几天天气凉爽,并未下雨,李二娘一家住在里面倒也没什么不适。

    “翠花!我们来了!”

    林晨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翠花回头去看,只见林晨拉着白荻竹从远处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每一下都蹦得老高了。

    “林晨!”

    翠花放下手里的砖石,笑着朝二人挥手适意。二人离得近了,停下了脚步,累得气喘吁吁,但林晨还是嬉皮笑脸,显得很是高兴。

    “还有,还有小白……”

    翠花朝白荻竹挥了挥手,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显得有些生疏。白荻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林晨知道是为什么。翠花之前跟他说过白荻竹对陈老三做的事,若不是他和白荻竹朝夕相处如兄弟般熟悉,再加上亲眼见识过树林里的恐怖景象,他恐怕也会对白荻竹有些惧怕。

    林晨适时地换了个话题,打趣道:“翠花,建房子很累吧?忙得灰头土脸的,和村长家的那条小黑狗差不多一样黑了。”

    “你才黑呢!呸,你才像狗呢!”

    “嘿嘿。对了,李二娘呢?还有李叔,他们在吗?”

    “都在呢,爸爸去拉建房的材料了,妈妈手还没好,在休息。走吧,我带你们过去打个招呼。”

    翠花说话时眼神一直放在林晨身上,此时要动身了,才偷偷地看了白荻竹一眼。她看白荻竹表情平静,如以往一般站在原地不说话,好似三人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翠花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挽住了白荻竹的一只手臂,笑道:“走吧。”

    李二娘离得不远,正在屋后翻着稻谷。她早已听到几人的声音,此时停下了手里的活,笑着说:“林晨,还有白荻竹,来啦?”

    “李二娘你手还没好呢,怎么还在干活!”

    林晨一路上跟帮忙的村民们打着招呼,见到李二娘还不消停,忙上去拿过了李二娘手里的工具。

    “我这不是闲得慌吗,手也使不上多大劲,索性干一些这种轻松的活计。不然大家都在忙活,我在这里偷懒也不太好啊!”

    林晨接替了李二娘的活,一边进行着动作一边说:“没事的李二娘,你就好好歇着吧,这不还有我呢。翠花,你来干这个吧,轻松点儿,那种重活交给我就行。小白,你也去那里坐着,陪翠花他们聊聊天。”

    林晨挽起袖子,加入到了建房的队伍当中,但并没有离得太远,方便随时同几人讲话。翠花好奇地问道:“小白,你怎么了?不太舒服吗?”

    “受伤了。”

    “你也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白荻竹侧过头想了想,皱了皱眉,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林晨在一旁开口了:“我之前看到是蛮严重的,可是师父又说是一点皮外伤。不管怎样,还是让他先歇着吧。”

    “怎么伤到的?也是陈老三他干的?”

    李二娘有些担忧地问,看样子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林晨忙说道:“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这样吧李二娘,等我忙活完了跟你们好好说一说。嘿,这一次旅途简直可以说是,惊心动魄嘞!”

    说着,林晨将砖石高高抛起,正好落到屋子的最上方,在那里稳稳定住,四周的人见到了都拍手叫好。

    ……

    天色渐暗,村民们都陆续离开了,回到各自的家,忙活自己的事情。李二娘朝他们一一谢过,也回到了屋子当中。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搭建的时辰一般都选在早上和下午较为凉快的时分。虽然时间不是很长,但好在工程也不大,如此速度下去,再有个几天便可以完活。

    林晨脱掉了上衣,在河边用水在身上好好地搓了几下,长出一口气。

    “呼,真舒服!这样出一身汗,真是爽到不行。”

    林晨站起身,衣服往肩膀一搭,就这么大咧咧地往回走。走到门口,刚好碰到翠花拿着菜回来。翠花脸微微有些红,说道:“快进来吧,吃饭了。你那衣服要不还是穿上吧?”

    “不穿,这样凉快。”

    “不穿就不穿呗,都是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二娘乐呵呵地开口,拿勺子拨弄着锅里的炖菜,李叔坐在一旁也点点头:“确实凉快,我也把衣服脱了。”

    说着,李叔潇洒地把衣服一脱,扔到了一边。李二娘翻了个白眼:“人家是孩子,你凑什么热闹。”说是这样说,语气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显然是不介意。

    “小白你也脱了吧,不然太热了,伤口会发炎的。”

    白荻竹还没答复,林晨早已上手,把白荻竹的上衣脱了下来。衣服刚脱下,那缠在白荻竹身上的绷带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说是绷带,其实也不过就是用一块干净的衣裳将伤口随意包起来而已。而在白荻竹背部被缠绕起来的位置,甚至还残留着一些干涸的血迹。

    李二娘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显得有些心疼:“这哪里是皮外伤了,皮外伤可不会出这么多血。孩子,现在还疼吗?”

    白荻竹摇摇头:“已经没事了。”

    话虽如此,但众人还是沉默了片刻。尽管他们始终没提,但这染了血的包扎,不就是这场惊心动魄的出行的结果吗?那么血淋淋的,怎么可能一句没事就能带过。

    最后,还是林晨重新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翠花,你要不也脱了吧?你看我们都脱了,你不要不给面子啊。”

    翠花双手捂住了领口,满脸通红:“去你的!”

    “别害羞啊,我帮你嘛。”

    “你走开,走开!”

    “哈哈哈……”

    “菜都熟了,快吃吧,快吃快吃。”

    林晨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丢去,烫得他不断呼气,嘴巴却不肯停下:“呼,好吃,味道真不错。李二娘的手艺真好啊。”

    “好吃就多吃点,你们小孩子长身体呢,多吃点。”

    李二娘笑着给几人的碗里添菜。锅底下的火苗不断摇晃,屋子还没搭建好,时不时有风从外面吹进,却感觉不到冷,反而越吃越热。众人席地而坐,三言两语说着话,显得很是惬意。

    突然,李叔放下了筷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壶酒,递到了林晨面前。在林晨发呆之际,李叔一把将酒的封口取掉,仰头“咣咣咣”地将酒往嘴里倒去。李二娘在一旁看着李叔,双眼含泪,没有阻止他,并且在李叔放下酒壶以后一把将酒壶夺过,也向自己的嘴里倒去。

    林晨看呆了:“李叔你们这是……”

    李叔不说话,李二娘将酒放下,长出了一口气,眼睛红红的。

    “林晨,还有白荻竹,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冒险走这么一遭,我们一家可真就……”

    “这,这,这没什么的其实。事情的起因怪我,而且翠花也是我们的朋友嘛。”林晨有点手足无措,话都说不利索,结巴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有点不伦不类的回答。

    李二娘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按理来说,这一杯酒,最应该敬的是你们师父。但他的性格我们也知道,这么多年了,除了这一次还从没下过山,我们也就不好去打扰了。你们就代替他,接受我们的谢意吧。”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李二娘知道,若不是黎昕,只怕林晨和白荻竹此去也是凶多吉少了。

    那天晚上,她躺在草垛上发呆,脑海里思念着自己未归的丈夫与被抓走的女儿,突然见得一个人影从眼前慢悠悠地晃过。那人的面孔虽然不熟悉,但她瞬间就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便是林晨二人的师父。

    “请问,村子里还有马吗?”

    “村长家里还剩一匹。”

    李二娘呆滞地回应道,黎昕点点头,又问道:“请问,村长家在哪里?”

    李二娘不知男人要干什么,只是木然地将黎昕带到了村长家门口。他们聊了几句,黎昕便骑上了马,掉头便走。李二娘在后面呆呆地看着,突然反应过来黎昕要做什么。她正欲开口,黎昕再次发话了。

    “请问,通往小镇的路要怎么走?”

    李二娘没怎么去过镇子,路途不怎么熟悉;村长年事已高,路途又记不太清。二人结结巴巴地说了好久也没说清,黎昕却点了点头。

    “知道了。”

    说完,便骑着老马慢吞吞地离开了。

    然后,李二娘的丈夫和女儿,便全都回来了。

    再然后,林晨和白荻竹,也回来了。

    李二娘在那里感叹个不停,李叔问道:“哎,林晨,能不能跟我们讲讲,你们把我们救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听说,陈亮死了?”

    林晨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开口,有些犹豫地看向白荻竹。后者像是没听到众人的谈话一般,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菜。

    林晨想了想,还是将一切如实拖出,当然,将白荻竹和自己的那部分省略了一些。他可不想让李二娘一家知道自己手上已经沾染上了人命,但,黎昕那部分就没什么好省略的了,甚至林晨说着说着还嫌不够,又添油加醋了一番。

    “那还真是危险,”李二娘感叹道,“你们也很厉害了,明明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却这么勇敢,果然是不能单纯用年龄来判断一个人啊。”

    林晨继续讲,一直说道陈亮被杀死的那部分,从刚刚开始就没发话的李叔突然大叫道:

    “好,死得好!死得好啊哈哈!”

    林晨诧异地看着李叔。李叔似乎是喝醉了,整张脸涨得通红,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此时正在一旁拍手称快。

    “妈了个巴子,那混账终于死了,把我们这些村民欺负得这么惨,他妈的!”

    李二娘推了推李叔,后者全然不在意,嗓门逐渐大了起来。

    “他娘的,你们看看我身上的淤青,都是陈老三那个混蛋干的,好在那家伙也死了!”

    “听说陈亮的那些手下还在镇子里躲着不敢出来呢,嘿,要我说,咱们就应该团结起来,把他们一锅端了,全都给干掉,看以后还有哪些狗屁山贼敢来欺负我们。也就是我伤还没好,要不然,我指定第一个上,拿鞭子抽死这些混球!”

    林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些尴尬地笑着,一时间,气氛陷入沉默。只有白荻竹还在专心地吃着碗里的菜,此时见到众人的视线一齐望向了自己,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

    “小白你吃得可真香。”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师父可真是个神人。看着蛮年轻,没想到却有着这种身手,啧啧。”

    林晨被李二娘这么一句话提起了兴致,问道:“李二娘,你还记得师父当年来到这里是怎样的情景吗?这么多年,师父还从来没跟我讲过呢。”

    “当然记得了,”李二娘说道,看着明晃晃的火苗陷入了回忆,“我记得很清楚,不会忘记的。说起来,当时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呢,那时你还是个小婴儿。”

    林晨闻言瞪大了眼,翠花也被吸引,就连专心吃饭的白荻竹也抬起了头,静静地聆听着。

    ……

    八年前,夜,大雨。

    李二娘在屋里哄着刚出生不久的翠花入睡,丈夫被雨困在了镇子上,今晚看样子是回不来了。

    屋外大雨瓢泼,等到翠花被自己哄睡着,夜已经很深了。李二娘打了个哈欠,也准备回到床上休息,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声音。

    那是一阵马蹄声。马蹄声狂乱急促,从远处不断靠近,即便是在这样的大雨中,马蹄声依旧清晰可闻。

    都这么晚了,还有人赶着回来?难不成是自己的丈夫?

    李二娘撑着伞来到了门口查看,奈何乌云遮蔽了月光,除了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来人的面貌可以说是模糊不清。

    李二娘眯起了眼,发觉那马奔跑的姿势很怪。虽然马蹄急促,但步伐毫无规律,还左摇右晃个不停,似乎随时都要摔倒。马背上那人的姿势更怪,整个人几乎趴伏在了马的身上,怀里紧紧地抱着神什么东西。

    是丈夫回来了吗?

    李二娘还没来得及细看,只听得那匹马仰天发出了一声嘶鸣,声音悲怆嘶哑,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果不其然,在嘶完这一声之后,马匹便无力地跌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而马背上的人被甩出去老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了。

    李二娘被吓坏了,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弹一下,只是远远的观望着。大概过去了十几分钟,她见地上的人影没有任何动作,才撞着胆子走过去瞧。

    李二娘费了好大劲才将那人翻了个面,模模糊糊地看见了来人的容貌。那人是个年轻的男子,身上穿着极为厚重的甲胄。男子面色苍白、紧闭双眼,身体冰凉,怀里的东西还是紧紧地抱着不肯松开。

    就这么把人丢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李二娘索性丢掉了雨伞,在暴雨中将男子拖回自己的家里。男子沉重的像是一头牛,短短的路,李二娘足足歇了三次。等到将男子安置好,李二娘早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坐在地上不断喘息,男子双眼依旧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难不成已经死了?

    李二娘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探探男子的鼻息,男子却突然睁开了眼。眼神无比凌厉,在黑暗中像是两个小太阳一般闪亮。他冷漠地盯着李二娘,李二娘被吓得浑身僵硬,竟然再也无法进行任何动作。

    男子静静地注视了李二娘一会儿,默默调转了视线,只说了两句话。

    “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这里是一个村子,在山里的村子。”

    “什么山?”

    “不知道,我不知道……山没有名字,就是一座普通的山。”

    男子闻言点点头,双眼重新阖上,靠在墙上的身躯无力地滑向地面,再也没有任何动作。李二娘被男子吓得不轻,过了好久才壮着胆子重新走上前,想将男子怀里的东西取出来,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

    可男子力气奇大无比,李二娘掰了半天也掰不动,正想坐下来歇歇,却又突然发现男子的手松开了,怀里的东西也露了出来。李二娘凑上去看,只一眼,便吓得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那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李二娘浑身抖个不停,用颤抖的手将婴儿抱起。婴儿浑身冰冷,抱着的感觉像是抱着一块冰,李二娘不敢怠慢,忙生起了火炉,还给他换上了干燥的襁褓。

    婴儿被紧紧抱在怀中,李二娘许久感觉不到动静,一时间竟然联想到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她不知道男子是谁,更不知道婴儿经历了什么,但在母性驱使下,她不断地祈祷上天,祈祷这刚出世的无辜生命能够重新散发出一点生命的光彩。

    或许是祈祷有了作用,又或许是升腾的火苗让婴孩重新感受到了温暖,李二娘感觉到他在自己的怀中轻轻地动了一下。尽管动作轻微至极,但那也意味着生命没有从他的身上溜走,李二娘长出一口气,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流出。

    男婴很乖,没有哭闹,也没有挣扎,在温暖的火焰旁静静安睡着。李二娘这才有闲心观察这在暴雨中突如其来的过客。

    她惊讶地发现婴儿原来的襁褓上竟然沾满了鲜血,但她先前看过,男婴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口。李二娘头皮发麻地往男子看去,在火光照射下终于看清了男子的全貌。

    男子低着头,容貌在摇摆的火光下看不清,但能感觉出来年岁并不大。真正惊到李二娘的是男子身上穿着的甲胄,先前在雨中看不清楚,此时再看去李二娘才发觉不对。

    那一身银色的甲胄上满是刀砍斧劈的痕迹,有的痕迹极深,甚至能看到里面受伤的皮肉。甲胄上沾满了鲜血,分不清是男子的还是谁的,血迹早已干涸,即便是那么大的雨也没能将它们冲刷干净。

    李二娘头皮发麻,不敢去细想男子的身份,只是抱着婴儿,乞求天明能尽快到来,她好让男子主动离开。

    就这样过了一夜,雨停了,天晴了,李二娘昏昏沉沉,几欲睡着,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响。她忙打起精神,发现男子已经从地上爬起,正看着自己怀中的婴儿,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见李二娘醒过来,男子伸出手,李二娘有些犹豫地将婴儿递了过去。她见男子将婴儿粗暴地抱在怀里,几次都想出声提醒,但到底还是没敢开口。

    男子接过婴儿,朝李二娘点点头表示感谢,转身便朝着门口走去。在走到路中央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观望着四周的环境。村民们起得早,此刻都好奇地看着这突然出现在村里的陌生男子,窃窃私语。

    “请问这里还有空的屋子吗?”

    男子嗓音沙哑,转头望向李二娘。李二娘不明白男子要做些什么,结结巴巴地开口:“山上有一间木屋,以前有人住过,但是现在是空的。不过那里破损得很厉害,你要不……”

    “谢谢。”

    男子点点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马尸,沉默地向山上走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的村民们。

    “李二娘,他是谁啊?”

    “不知道,”李二娘喃喃自语,“不知道。”

    翠花的哭声突然响起,李二娘这才回过神,忙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村民们对视了一眼,也没说什么,都接着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

    “就是这样”,李二娘呼了口气,“从那以后,他就没有从山上下来过。我们一开始担心他,给他送了点吃的穿的,但都不敢靠木屋太近。好在,没发生什么事情,你也活下来了,还长得这么健康。”

    李二娘笑着伸出手捏了捏林晨的脸,让林晨收回了恍惚的思绪。

    “竟然有这样的事……我还以为师父原来是个流浪汉,恰巧途经此地,便在这里住下了呢。”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翠花笑道,很快便感叹道:“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妈妈你也不早点跟我们说。”

    李二娘道:“哎哟,哪里有机会说嘛!这件事本来就应该作为一个秘密的。哎林晨,你回去后可不要跟你师父说我把这些事都讲出来了啊,我其实一直都有点怕他……”

    白荻竹似乎是听入迷了,目光呆滞。他呆呆地盯着林晨,还是林晨推了他好几下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小白?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饭继续吃,众人都心照不宣地绕过了这个话题,好似它只是一块拦路的无足轻重的小石头,不需去搬动,只要简单地绕过就行。只是这块石头到了林晨的心里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但现在,他至少要表现得轻松一些。

    一顿饭很快便吃完了,林晨和白荻竹挥手告别,转身朝着山上走去。一路上,林晨心事重重,脑海里不断思考着李二娘说的话。他突然想到身边还有人跟着自己呢,于是问道:“小白,你觉得,师父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呀?还有李二娘说的师父当时穿的甲胄,可我们怎么从来都没看到过?”

    “我不知道,”白荻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林晨无奈地叹了口气。要说白荻竹乖是乖,就是太不爱动脑了,经常都是一问三不知。他搓了搓白荻竹的头顶,说道:“算了,先不想了,越想越头疼。还是先回去吧,希望师父不会再嚷嚷着要我们做饭给他了。”

    二人回到了木屋旁,见黎昕正围着篝火烤鱼吃呢,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还不忘跟二人打招呼。

    “哟,回来了啊。怎么样,今天好玩吗?”

    “好玩,好玩。出了好多汗啊,我先去河边洗个澡。”

    林晨打着哈哈混了过去,朝河边跑去。黎昕觉得奇怪,看向了白荻竹,问:“他小子又怎么了?和往常不一样啊。”

    白荻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随后在一旁坐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黎昕。黎昕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问道:“不是,你小子又怎么了?”

    “没怎么。”

    林晨又在远处嚷嚷起来了,白荻竹重新站起身,朝着河边走去,留下黎昕一个人纳闷地吃着晚餐。

    “两个小屁孩,一个比一个怪。”

    ……

    夜深了,林晨早已睡死过去,轻微的鼾声有节奏的响起。白荻竹睁开眼,缓缓爬下床。他回头看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的林晨,轻轻地帮他盖好了被子,随后走到了黎昕的门前。平日里,这可以说是二人的禁地,黎昕对他们管得很松,但唯独不会让他们进入自己的房间半步——别说是进去了,就是往里看上一眼都是很难得的事。

    但白荻竹像是忘了有这个规矩一般,竟然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黎昕竟然还没有睡,见到白荻竹进来,只是朝他微笑示意。

    白荻竹面无表情地关好门。似乎是长时间的包扎让他有些难受,他脱下了外衣,将包扎伤口的衣服脱下随手丢到了一旁。衣服上的血迹还残留着,可白荻竹的身上哪里还有什么伤口,皮肤光滑的像是从未受过伤一般。

    “所以,你是决定好了吗?”黎昕朝他微笑道。

    “先给我看看吧,你说的东西。”白荻竹重新穿好衣服,语气平静。

    黎昕示意白荻竹来到自己身边坐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什么东西。他往白荻竹的手指轻轻一掐,几滴血珠便从指尖缓缓低落,落到了那原本黯淡的物体上。下一秒,它竟然发出了微微的光亮,在黑暗的房间中显得异常明亮。

    “果然可以。”

    黎昕喃喃自语,笑意越发明显。他看了眼白荻竹,虽然对方面色依旧平静,但眼神还是有了些微的波动。他拉过白荻竹的手,二人的手一起搭在了那物件的上面。

    “第一次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但是,习惯了就好。”

    黎昕话音刚落,白荻竹突然浑身一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着抖。随后,他双眼向上一翻,身躯无力地倒在了床上,再也没了动静。

    黎昕笑了笑,也躺在了床上,动作无比熟练。窗外月色依旧,黎昕慢慢地闭上了眼,等待着自己的意识被抽离。

    “小子,一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