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雨志之乱世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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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执人之心

    镇守北境边疆数十年,历经大胜千余战,才悟出开天一剑,斩得胡人不敢南下牧马。

    沉溺天枢内外山水,夜访名胜,乐交鸿儒,识人识心识物,方有传世名作。

    遥望雪山无尽月,封情守欲千万天,乃惊觉余尘心法,道遍人生百态。

    然而……

    “小女石英,年二十有二,前来论道!”

    一语击天。

    无言无行无业,敢向顶峰怒喝。

    “好!”

    李照龙收扇鼓掌:“小生佩服姑娘的勇气!那么,为表敬意,小生便第一个同你论论,何为画道!”

    万籁俱寂,等候驱逐狂妄凡人之令。

    虚空浓墨泼洒,化为一桌、一墨、一砚、一笔、一镇、一宣纸。

    李照龙嘴角噙笑,步伐轻快,降于道场地面,站至桌旁。

    石英面容同色,隔桌而立,只那笑容多了几分不明意味。

    “小生自幼随画师前辈游山玩水,乘陛下之恩令,揽尽天枢名画,窥见三两意境。小生以为,画道,当要囊尽天下,活现万物,复道六合之事也。”李照龙抱拳道,“不知姑娘之画道,谓何?”

    石英略挥袖摆,简单朴素的衣裳竟称得上仙风道骨:“前辈画道造诣,小女诚心悦服,只是,若论囊括天下,说尽六合,小女倒识得一道,要比前辈之画道略胜一筹。”

    “哦?敢问是?”

    “执敲扑鞭而笞天下者,霸道也。

    “小女以为若能画出霸道为何,自是画道巅峰。”

    惊惧涌心头,李照龙猛摇折扇,练退数小步,却难消半分惊疑。

    观众屏息敛声,道场落针可闻。

    齐灵踪眼皮狂跳,浮台内低语不断。

    “有趣。”

    语出天子。

    如雷音贯耳,李照龙冷汗频出,反问一句:“小生不才,敢问能否阐释一二,何为霸道?”

    “简单。”

    石英手持砚台,倾洒墨汁,浸染一寸土地。

    “普天之下,尽作王土。此即,霸道之意。”

    哗然者无数,浮台却是沉寂。

    齐灵踪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原是以奉承代比试。

    而李照龙则先挑起眉头,浮现深思神情,最后哈哈大笑。

    “好!好!好!好一句尽作王土!”他笑着向石英作揖,不曾怠慢,“姑娘之见识胆闻,小生,佩服。这局,姑娘胜了!”

    桌、砚等物消散殆尽,李照龙乘水墨鹤而起,归于浮台前。

    “两位前辈,小生以为,你们的胜算并不大。”风流倜傥的他不忘提醒余、金二人。

    余尘淡定依旧:“未必。”

    金槊方不以为然,操一飞剑、持一木剑而落。

    “哎,不听小生言,吃亏在眼前。”折扇轻敲手心,李照龙凑近齐灵踪,低声问道,“这位论道者,究竟是何人?”

    齐灵踪如实回答:“据在下调查,当是一农妇,来自大西南某座无名山村。”

    “我怎么觉得,倒像某位亡国之君?”

    齐灵踪嘴角一抽,暗道晦气,忙恳切脱身:“在下能力有限,实在不知。”

    龙性多猜疑,众生不能窃议。

    李照龙练“啧”几声,没有继续刁难。

    论道者,凡人也。

    然其言语全无凡人模样,似要望天项背。

    “若此局得胜,七十八奇能便要再添一位。”

    语出天子。

    “陛下所言甚是。”

    语出诸位馆主。

    金槊方稳稳落地,注视对手的目光锐利如鹰。

    “我乃武夫一介,行事鲁莽粗俗,就不讲究那么多了。姑娘是武论,亦或文论?”

    木剑倒飞,被握于柔弱之手。

    “自然是文论。”石英道,“小女除开不烂之舌,还有何技艺可望尘将军呢?”

    金槊方淡淡一笑:“请。”

    “那小女便不客气了。”剑尖朝下,直插入地,石英面对傲骨猛兽,始终维持得体微笑,“让我猜猜,将军帐内是否流传如此奸言:剑道巅峰者,并非是将军,而是将军的宝剑。”

    利刃出鞘,气浪迸发,直指脆弱心脏。

    待帝国龙气遏止之时,胸襟与利器仅隔分毫。

    “槊方,你已违逆文论之约,收剑。”

    天子保人。

    但齐灵踪分明瞧见,余尘封冻的脸庞出现裂纹,画道书生则大汗淋漓,指尖微颤。

    圣上不污道场明洁,有何不可?

    苦思无果,齐灵踪重点放至孤零倩影。

    他瞳孔一缩。

    凡女怎晓帐内事。

    沟壑绵延道场半地。

    惊天剑痕前,锐芒白刃尖,石英从容不迫,仍在输出。

    “让我再猜猜,是否有某个舌头,问过将军如此问题:若是您以剑自刎,是将军杀了将军,或是剑杀了将军?”

    金槊方奋力平息剑怒,绷紧肌肉,暴起青筋,竭力反问:“你又作何回答?”

    石英大笑挥手,颇有豪迈:“我乃戍边长城,护我大天枢永世安宁!你一区区囚徒,还敢衅问我于我!?”

    金槊方愣在原地。

    石英见状,知已了清心结,又笑道:“我曾听闻,远海之中,浮一神山,山中有二人,皆以善剑自居。

    “其中一人为剑痴,虽剑术精湛无比,却因小人扰乱,灭人欲而美宝剑,最后竟走火入魔,惨死神山。”

    “一人亦为剑痴,却常以百姓安危为练剑之心,誓要镇守八方,除尽妖魔,于是喜得羽化成仙。

    “金将军,您身为三军之臣,更不可痴迷剑道,忘记本职啊。”

    金槊方沉默无言。

    石英仰望浮台,微眯双眼,继续道:“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则民不服。如今剑道,不达时宜,空谈精妙,使人眩于名实,色于眼目,而贼人常不心服,灭而复苏,何用哉!?”

    “所谓剑道,当鄙弃痴剑不素之行!不没人之天性!诚心谨记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手握无往不利之剑,取一切犯我疆土者之头颅!

    “无论剑术高低,凡心所致,即为开天剑道!”

    木剑向天笑,震慑群雄心。

    文武大臣,匠户农家,财阀豪门,无一言语。

    扑通。

    九尺男儿金槊方竟当场朝浮台跪下。

    “陛下,臣,愧对军侯之名!”

    龙气滋润二人。

    天子亲自传言道:“槊方既已明了贼心,且速归边城,斩那蠕蠕谋逆之人。”

    “是!陛下!”

    金槊方再一磕头,闪身远去。

    龙气未归,又传一言。

    “这第三场,朕可是相当好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