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雨志之乱世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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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帆,向死无生

    漩涡消散,压抑不再,山林重归活跃。

    意满者已去,小路之上,惟留二人。

    “若不嫌弃泥路肮脏,请。”石英仍盘坐于地,邀请道。

    英易弦本想停驻落花墨剑影响范围之外,思索过后,又决定坐于石英左侧。

    真心不一定能换来真心,至少能争取到换得利益的机会。

    文人乃从容就座,心存赴死。

    “多年沐雨,也曾爬过泥浆。”

    去与留,听凭天命。

    “引导需循循善诱,极端反教人走火入魔。大人,三思。”英易弦恳切道。

    石英不屑微笑:“你为文豪,所教琴棋书画,梁为巨贾,所教甜言藏针,刘为绿林,所教拳打山虎,本官为极恶,所教迷鬼入魔。”

    英易弦再三斟酌,后问道:“敢问大人,何为迷鬼入魔?”

    “哦?”石英目光流露饶有趣味之意,“英公难得开窍。”

    她原地站起,惹得英易弦连忙照做。

    “英公,且看。”

    食指遥指木屋。

    “除人莫眨眼。”

    下移,为刘梁先前之处。

    “凌迟需三千。”

    再下,为二人脚底。

    “碎肉拧筋骨。”

    再下,为砧峰曾立之处。

    “断脉粉如浆。”

    再下,为马全豹向之畅谈之处。

    “浸腑丝丝透。”

    再下,为空谷。

    “火燎寸寸焦。”

    石英骤然转向,手指与英易弦鼻尖仅隔分毫。

    哒。

    是水滴坠落石板之声,亦是血液拍打地面之声。

    羽箭划开皮肉,擦过肋旁,深埋入土。

    冷汗打湿内衫,直面阎王之寒意萦绕脊骨。

    疯子!英易弦几乎只剩这一句心声。

    “身为家主,担惊受怕,乃不成大事。”

    谷风猎猎,白衣随之舞蹈。

    “选择是你强项,英公。

    “死亡,自尽,请挑选其一。”

    清风居,荡清风,枝头结圆月,少年少女共卧草坪,本应畅谈心事,无所顾忌,却因心中阴霾难散,乌云噬玉盘,误了兴致。

    “三天后有长辈宴席。”

    “哦。”

    “你我只能待在这里。”

    “哦。”

    “哦你个头啊,能不能长点志气。”英雅忍不住骂道,“我都这样了还活蹦乱跳的,你不就脑袋埋土里,至于吗。”

    “好粗鲁。”陆知漫不经心道。

    尴尬涌上英雅脸颊,化为绯色:“粗鲁又怎样?”

    “你脸好红啊。”

    一记暴栗,终结聊天。

    纵搜肠刮肚,面对郁闷少年,英雅也难找话题,只得作罢。

    人声已去,虫儿嘹亮高歌,清唱纯净。

    不为掌声,不添杂质。

    小雨清新。

    水珠滑落脸庞,叫醒青年。陆知睁开惺忪睡眼,伸了个懒腰。

    不知不觉,闭眼之后,太阳初升。

    母河奔腾依旧,但其河岸经多年泛滥,小路烂泥满地。

    马蹄起落,本应尤为艰难。

    却有两人一马,如履平地。

    “石大人,一大早散什么步,我还没睡够啊。”堇打着哈欠抱怨道。

    “闭嘴干活。”石英毫不留情。

    “好好好,你早睡早起,你厉害。”

    山歌回荡,是黎民苏醒号角。

    高草丛穿梭着孩童,不时可见寸发头顶冒出;老妪挑担跋涉,竹篮晃晃悠悠,盛野果野菜;村妇手持麻袋,看着孩童,备着锅碗,即将水煮早食。

    钦差至,周遭静。

    窃语未止。

    官威向来逼民,何况朝廷直属。

    喧哗又起。

    青年互相推搡,最终推举一妙龄女子。她手捧花环,面露羞涩地追赶上命官二人。

    “石大人!”青年齐喝道。

    主子无意,而近侍有意,闻声勒马。

    女子趁机站至马前,双颊因紧张而通红。

    “石大人,这、这是……我们编的花环。”

    石英不耐烦地偏头。

    见计划不成,堇只得打圆场。

    “大人身体不适,给我吧。”

    女子如获大赦,忙把花环交到堇手上,落荒而逃。

    喊声震天。

    “嘿!哈!”

    镐头挥舞,土石飞溅。

    高矮皆有,老少皆齐,光臂膀,提裤腿,赤脚挥汗。

    寄托母河哀怨之土壤,象征孩童愤慨之木车,今日齐聚一堂,比较高下。

    土壤先着一棋:“尔等凡间小人物,怎敢侵扰母亲歇息。”

    木车乃拍桌而起:

    “恐怕享乐大人物,不知凡者细枝末节。

    “方士虽强人,凡人志亦坚!”

    开小渠,分大河!

    倾浮台,战自然!

    建水坝,达云端!

    迎风头,仰望紫气。

    高歌,颂扬晨曦。

    “大人,早。”

    马元仍是先前那副打扮,只是眼中猜疑,已烟消云散。

    石英微微晗首:“水坝进度如何。”

    “冬末之前,皆可完成。来年洪水,定不没青浪波涛。”

    “不错。”石英摆手,“回去吧。”

    堇捂脸长怨,正要调转马头,却被马元双手握住缰绳。

    “将军,烦请您转托不佞之浅薄歉意。其一,大人深谋远虑,非不佞目光所及;其二,不佞原以为为官不仁,现知仁者不官;其三,承父愿,马家港口愿拜入大人麾下。

    “此三言,还望将军传达。”

    堇“哦”了一声,神情麻木。

    “方才刘梁英陆四人,皆已寻过本官,凭你区区三句,何以见得真心?”

    石英一问,马元便是一愣。

    “极恶长路,向死无生。”

    “不为生民。”

    孩童虽娱乐,却仍无家可归;妇女虽欢颜,却仍为衣食奔波;青年虽昂扬,却仍受苦受累。

    “不为社稷。”

    向前浮台论道之赏赐,早已换作白面食粮、衣襟重担,万两白银,如流水逝去,滔滔不绝。

    “否认人心,诚奉极恶。”

    权势为线,操纵芸芸众生。

    “好!”

    巨木虽重百斤,刘坚石只一挑,便让它落到应处之位,引得一众工友齐声称好。

    男孩或为齐家,或为戏耍,纷纷围住看上去比较和善的陆知,争相请求教授一二戏法。

    陆知不会应付,所幸大喊:

    “英葳蕤!救命!”

    英雅也不愿接触孩童,于是向梁镇庸命令道:“你去。”

    后者无法,只能硬起腰板承担下这一重活。

    青年欢快活跃,殊不知,袭天漩涡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