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雨志之乱世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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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局,怒音荡漾

    “噔!”

    是琵琶试音,是风雨前奏,人之心弦随之一紧一松。

    “噔!”

    指尖再挑,是暴雨将至,先锋雨滴,悄然坠落。

    想那“山雨欲来风满楼”,却见府中“歌舞几时休”。

    “铛。”

    马蹄踏破水洼,留下浓重回响,泥泞飞溅,沾染铁甲,铁甲相互碰撞,塑造沉默肃杀。

    琴声忽而转烈,千万蹄铁锤击大地,远方似有悠荡号角催促。

    箭弦绷紧,只待一声令下。

    抚案,声息,听众神情恍惚,似见大胜归来之将军,持腥红带血宝剑,负熠熠金鳞重甲,骑英俊战马,畅抒豪情,快意逍遥;又见衣着朴素之女子,抿清香淡茶,点紫烟香炉,侧倚桌几,绘飘渺图画,闲情淡雅。

    琴弦突然转急,造万箭铺天盖地之势,唱万马绝尘而下之景。夕阳裹千军!

    白发不叹岁月将尽,壮士不叹怀才不遇,挥鞭!驰骋!

    搏杀!抛颅!壮士百战不死!将军十年且归!

    攻城!火烧万里!

    要说豪华奢侈之酒楼,无地可比乘云楼。其地揽高楼五栋,皆有长廊相连,张灯结彩,层层交错,如浮台现于市,彩虹生于街。生客若贸然走动,不多时定会迷失其中,纵神仙降凡,也要被这歌台暖响迷得不知天地何方。

    且看这栋栋高楼环绕中央,有一环形回廊,以金作桌椅,以玉石为顶梁,光是小壶茶水,也是千两难求之佳茗。

    有文人曰:天下黄金在乘云。

    而这位文人,此刻正向环形长廊中央、可纳百人之圆台的弹琴者赞道:

    “早闻拓跋小友善以暗器杀人于无形,却不知这琴声也是杀人啊!”

    论乐理,这回廊众人无人可及英易弦,而能稍微谈论一二者,除开石英,便是拓跋荣辉了。

    终是盼到擅长之处,他心中不由得老泪落下。

    拓跋荣辉闻言,忙起身行弟子礼:“不敢当。英公自创名曲,老少皆弹唱,而晚辈不过仿弹其中一二,多有不如。”

    “一个个的,文绉绉做甚!”刘松柏抓着酒坛口,把酒坛往英易弦怀里塞,“来干!不尽兴不准停!”

    “酒量不佳,酒量不佳……”英易弦一手按着刘松柏脑袋,一手推着酒坛,坚决不从。

    “英公若不接,恐怖便扫了诸位今日兴致,不好收场吧。”

    英易弦环顾四周,见竟是石英开了口。或是惧怕钦差之心,或是万事将尽之兴,英易弦终究接了酒坛。

    “好!干!”

    一语既出,四方呼应。北面石英、堇、金权贵,西面陆知、梁镇庸、刘坚石、英雅,东面梁忠、马元、马义、马全豹,以及圆台上的拓跋荣辉,皆双手捧满量之酒碗,一饮而尽。

    “乘兴致此,本应邀请歌女舞姬为诸位助兴。”金权贵道,“不过,在场诸位无不是江湖豪杰、官僚贵胄,舞曲不足挂齿,且让我侍从以拓跋小友为伴,舞剑一曲!”

    “好!”石英难得流露少女之好奇神情,“城主好提议。”

    “独舞可谓寂寞,我也拔剑罢。”

    堇跃至圆台中央。

    金权贵身后走出一人:“石不悔,见过堇将军。”

    堇大笑道:“原来石家方为天下大家,不仅有观星使斡旋朝堂,更有石大侠驰名江湖。好!今日,我便与你比个痛快!”

    “且慢!”

    酒坛砸地,响彻回廊。

    脸庞通红、醉意三分的英易弦再道:“荣辉,取我琵琶!”

    候门小童闻言,赶忙转身要去取,却见琵琶自行飞来。

    “正巧老夫有兴致,且为诸位弹上几曲!”

    豪言文人,左持琵琶,右抱烈酒,跃至台上。

    “英前辈竟有如此豪放的一面!”陆知两眼放光,激动万分。

    刘坚石早已喝得不省人事,搂着馊着脸的梁镇庸大谈幼时糗事。

    英雅只是托着脸颊,百无聊赖地看天。

    丢人现眼的老东西。

    她夹起一片肉,囫囵吞下,却偶然瞥见一抹寒光。

    定眼凝视,惊觉,八面埋伏。

    “陆知!”

    “噔噔噔。”

    万事将尽之末,奏高潮序幕之音、天下将倾之绝唱。

    “噔噔噔。”

    舞剑双方,以英易弦为界,摆出剑姿。

    气沉,凝息。

    下一个弦音响起之时,风移,影动。

    霎时刀光剑影,或见石不悔力挥重剑破空而斩,或见堇步法诡盈借力反击。更多时,便是肉体碰撞、金属拍击传响而不见人影。

    双方不使内力,以纯粹搏斗纯粹。

    忽然,墨黄干枯之手自廊间流水探出,欲攀金台。

    变故陡生。

    青年七人正要运气,被马全豹一记拍掌压下身来。

    “坐下吧娃娃,交给我们这些老头就行。”

    “敢打扰老子兴致,真是吃了熊胆!”

    刘松柏只一甩,酒坛就如脱缰野马般激射而去,将一只活尸砸得寸寸崩裂。

    深夜半月,绽放金光,竟脱胎成午日绚焰,又延展其四肢,舒展其躯干,成天千手大佛,笼罩回廊。

    左方可见魂幡随风动,凄森哭嚎尖锐刺耳,当是阎罗殿开门,召阴风阵阵,同无边梵音对撞!

    右方可见千艘鬼船拔地而起,枯骨大张烂帆,吹起军号角。万马奔腾纵如雷,也不及整武肃军直冲来!

    百万纸人掌山呼啸出,纸面反照炽光,一眼望去,真如天外陨星坠。其虽威力不大,而锐意难当,小小一纸,轻轻一划,就可削铁如泥,何况百万兵士!

    一点寒芒,抖作万丈枪芒,红缨挥甩,要于这炎炎无风之地,卷起暴躁龙卷!

    雕梁画栋,琼浆佳肴,成雨滴入汪洋,不知所踪!

    隐秘之处,浮现紫金葫芦,喷涂烈焰,烧遍纸人大军。大佛之内原就酷热难抵,一经火燃,更是堪比老君炼丹炉,不练火眼金睛,莫想苟且偷生!

    “这群人,真的是……”马全豹撑起一片水幕,保护被大佛震晕的青年七人,“小孩还在这呢。”

    木盒大开,收纳昏迷青年。梁忠吐出一枚舍利子,就地盘坐怀抱木盒盘坐。

    “我且来护他们周全。”梁忠说罢,敛声静默,浑身肥腩,如雪花般升华。

    “梁公子,既来此地,何不大干一场!”

    “石英”大笑道。紫痕蔓延其血管,死气难掩。

    “权贵老狗!昨日你逼死我父兄,今日我要拉你入地府,熬煮万世!”

    阴森山峦巍然,升连天烽火。旌旗摇摆,大展赤名,不是驻守边疆之精兵,而是黄泉归来之铠甲同其圣上一齐,进军!讨贼!

    无言亦是冲锋号令。火焰携行纸人!残甲挥斥亡语!

    纸人终有竟时!大地英魂无穷无尽!

    星空璀璨,而量不及战火纷纷,光不如钢铁熠熠,神不比热血英勇,心不似长城纯净。

    “天又如何!天又如何!”

    英易弦将怀中烈酒一饮而尽,错弹不止。

    “想我英彀中满腹才华,竟被区区贵族小儿夺了席位!尔等富贵有何能耐,敢压我渡云圣才!天又如何!刘大牛,击天!击天!”

    刘松柏膝盖一曲一直,跃起之速让离弦箭望尘莫及。

    “戎马天枢三万里!”

    一式!劈开天幕!

    “不及乘云一台戏!”

    堇眼神一凌,将先前轻盈,变作千钧重势,招式充斥杀伐,劈斩暗藏杀机。石不悔虽悍猛,也将成为剑下亡魂!

    “九州生气夺士甲!”

    洪流涌动,鹿角顶楼宇,驼头撞四方,牛耳扫清风,兔眼泛红光,蜃腹碾血肉,鱼鳞照寒光,虎掌砸群岳,鹰爪握不良。

    “浪涌怒曲两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