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来晚了的未婚夫婿
夜凉如水,安府一片寂静。
安清诺辗转床上苦思。
明天的寿宴,怎样安排?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还有多少事情是她来不及知道的?
的确,安清诺有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来不及知道。
安清诺已定亲,对象是安显荣说过的“李世伯”家的二公子李之旭。
此时,在江都太守李桓辰的府内,李之旭正和父亲商量明天赴宴的事。
“爹,明天安伯父寿诞,我是女婿,送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呢?”
这是自去年和安清诺定亲后,第一次给岳父祝寿,不能寒酸了,又不能太隆重。这次隆重了,往后得一次比一次隆重。
李之旭长得眉目温润,身姿挺拔。学习从不懈怠,去年已中试获二甲进士出身。
李桓辰在安显荣的照拂下,得以提拔太守。同朝为官,李桓辰圆滑老道,交际甚广,私下与安显荣走得不算近,只因安显荣不喜拉帮结派,奈何二公子钟情安家大小姐,便遂了他的愿,攀了这门亲,也算是有了后台。
“你岳父喜欢舞文弄墨,我书房还有一方砚台,送给他吧。”
“安伯父一定喜欢。我这就去准备。”
李之旭急忙奔书房去。
昨日因插花太累,安清诺又睡沉了。她少有做梦,但每做一回梦,都是意义不一的。多数时,一闭眼到睁眼就天亮了。这晚,她做梦了,梦见父亲了,她在琉城的父亲。梦里父亲问她,明天回家吃饭吗,他做了很多她喜欢吃的菜,母亲给她做了件很古风的裙子。她很高兴,连忙说我马上买票回来。转头去找身份证,怎么也找不着,急得抓狂,醒了。
安清诺睁眼看到面前的脸,陌生又熟悉,一时忘了是谁,吓得坐起来,忙问:“你谁呀?怎么在我房里?”
“大小姐,你又不记得我了?我是丫鬟碧桃啊。”碧桃是每天伺候她穿戴打扮的丫鬟。
安清诺想起她是第一次见的穿绿色衣裙的丫鬟。
“哦,睡糊涂了。”
安清诺很享受有人伺候梳妆打扮的舒服。
“碧桃,现在什么时辰了?”安清诺没有手机用,实在不方便。
“大小姐,快到辰时了。”
安清诺偷偷掐手指,算子丑寅卯。辰时就是七到九点,食时,该去用饭了。
今早,然儿和琛儿没来扰她,刚走出房门,流萤及时过来扶她。走向饭厅去。
走着走着,安清诺心起狐疑。
“流萤,你怎么不给我穿衣打扮呢?你是我的贴身婢女啊。”
安清诺这一问,流萤更加相信大小姐摔得不轻,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大小姐,你忘了,是你挑的碧桃给你梳妆打扮,你说我笨手笨脚的总弄疼你的头。”
“是吗?我还这么难伺候?”安清诺明装糊涂暗揣测,之前的安清诺这么大牌子?耍大小姐脾气就是这么来的?
“可不是嘛。你经常对我们下人发脾气……”
流萤心直口快,接过话茬就说,很快意识到说秃噜了嘴,吓得赶紧捂住嘴。
安清诺此刻的心思不在流萤的话里,沉浸在琢磨那个安清诺到底性格秉性如何。
进到饭厅,安清诺看见父亲也在,愣了一瞬,坐到他旁边位置。
“爹爹今早没去上朝?”
安显荣疑惑女儿竟不知他今天休沐。
“大姐,爹爹今天休沐。”
安其琛接了句。顺手夹起一块鱼肉放在安显荣面前的碗里。“爹爹,你吃鱼,我大姐脑子不灵光了。”
安惠然端着碗偷笑。
安清诺脑袋竟还是懵懵的。她是一时还没想起古人说的“休沐”是什么意思。
才降临安府三日,安清诺所有的思维来不及更换适应,有了摔跤的事故,和自嘲的“脑子不灵光”,她便可装傻一阵子了。
“爹爹,我忘了嘛。巧了,今天休沐又逢您的寿宴,可得好好操办起来。”
安清诺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同,早饭吃得比平常匆忙了些。
过了戌时,安府便热闹了起来。
来给安尚书拜寿的都是同朝为官平素志趣相投的同僚。
“礼部侍郎柳政画轴一幅。”
“户部员外郎欧阳毅珊瑚一对。”
安府管家任叔站在厅堂接过送礼人的礼物都要喊一声,坐在登记薄那里的季叔记一笔。
客人们三三两两在院子里喝茶欣赏着插花。
以往安显荣的寿宴清静寡淡,有意攀附的人来混个脸儿熟,都知道安尚书不喜欢在家中议论朝事,便多半是喝酒喝茶聊些见闻趣事。
今年这安府多了这些风雅的插花,大家的兴致便集中在这插花上了。
安显荣听得客人们的夸赞和议论,心中颇有些自豪。
“这不是那厨房里用来腌咸菜的缸吗?插上这松枝梅花枝,搭配这菊花兰花,枝呀叶的,怎看着这么赏心悦目呢?”
“你没瞧见影壁那处,那一篮花哟,菜篮子里面那花插得高高低低,疏疏密密的,甚有看头。”
“你们说,安尚书家这花插得这么好看,是请了哪位技艺超群的高人来张罗的?”
“我们这皇都城内鲜有见到会有人做这等花事的?”
安显荣心着欢喜地走了过来。
“诸位,这些插花是我长女清诺所为。”
安显荣回忆起昨天亲眼所见的场景,甚觉欣慰,又不失谦虚的说:“我也尚不知她是何时学会了这些技法,瞒了我们大家。”
户部员外郎欧阳毅一顿猛夸:“哎呀,是令爱做的这些插花,实在敬佩这巧夺天工的技艺。”
“诺儿,”安显荣招呼正在安排仆人摆放碗碟的安清诺,“过来,和叔伯们打个招呼。”言下之意也想炫耀一下女儿的才能。
安清诺大大方方走过来,向各位行了礼。
“各位叔伯,承蒙抬爱,清诺献丑了。”
安清诺谦虚道。
“清诺,能否给我家二女儿讲一讲这插花的事宜?”
“是啊,哪天也叫我家小女跟你学学这技艺。”
“我家那些瓶瓶罐罐里随意插的那些花花枝枝哪里有美感啊。”
“是啊是啊,我也叫我小女来跟清诺学习学习。”
有人提议,立刻有人附和了。
安清诺得到了客人们的认可,很是欣慰,总算学有致用。
“好,各位叔伯尽管将女眷带来学习,我倾囊相教。”
安清诺忽然想到了什么。
“各位叔伯都是文人雅士,平日里忙于公务无暇赏花,偷得浮生半日闲,今日一起来欣赏插花。曲赏、酒赏、香赏、谭赏、琴赏、茗赏,皆美。”
刘员外好琴,在安尚书的书房里看到了铜觚插花,心痒痒,很想弹奏一曲。
“安尚书,鄙人见你书房有架琴,可否借来一弹。刚才令媛说到琴赏,我便心雀跃之。”
“李叔,去我书房取琴来。”安显荣吩咐下人去书房拿琴。
安清诺便吩咐其他人,将所有插花和几架条桌搬来院中草坪,又安排人将饭厅中堂能挪动的桌子椅子都摆在了草坪,恰好有一四方小桌摆在了松树下。
安清诺突然来了灵感。
亲自去安父的书房搬来一米二高的花架,放置小方桌后右侧,将古琴放在方桌上,搬来厅堂的圆凳放在方桌旁。
恰巧,松树旁立了一块嶙石,当初是为了配松树埋下的。嶙石上部嶙峋,中部有一略微平坦的凹槽,目测可以放一瓶花。
“流萤,去我房里取香炉来,把沉香也带上。”
安清诺吩咐流萤取香炉来。她想布置一个很雅致的场景。
点了香炉放置花架上,端来素色瓷瓶插花放置在嶙石上。
“刘叔伯,您请!”安清诺给了刘员外一个请势。
刘员外颇为惶恐地看了看安尚书,又看看安清诺,才慢慢走到方桌前,缓缓坐下。
流萤在香炉里点了沉香,一缕一缕烟雾随着微风慢慢缭绕开了,香气也悠悠地飘散四处。
“各位叔伯,请坐下,喝酒,品茗,慢慢欣赏刘叔伯的琴声。”
安清诺于廊檐下站立,看着刘员外抚琴的场景,赫然记起赵佶绘的一幅《听琴图》,与当下此景如此相像。
难得今日有如此雅致宴席,十二位为官为士的客人,选位坐下。
下人们开始往桌上摆酒水果脯糕点。
安显荣坐在长桌一头,看着安清诺的安排,心中疑虑越发重了起来。
丁淑慎和安惠然安其琛坐在厅堂廊檐下的四方桌旁,欣赏这别具一格的赏琴赏花图。
刘员外弹得是耳熟能详的《高山流水》。
安清诺以前听到的是古筝版的《高山流水》。她一直觉得,做传统插花时,背景音乐应是古琴曲最妙。二十二岁那年大学毕业,她还想着去学古琴。如今,身临其境看到听到了现实版的古人弹古琴,以后回去现代,可有谈资了。
刘员外的琴声刚停,礼部侍郎柳政的诗便吟了出来:“花前松下拂琴人,余音绕梁醉年华。增福添寿长对时,花香摇曳遣愁来。”
“柳侍郎,好诗。”
众人夸赞。
有了柳政的抛砖引玉,大家吟诗作赋的兴致被点燃了,纷纷下场作起了诗。
不知道的以为是一场文人墨客的雅集。
安清诺看得竟觉有那么一瞬的灵魂抽离身体。
不知是谁说了句:“如果再来个曲水流觞就更妙了。”
“是啊,以往读书时,我们学院的书生们搞些曲水流觞的趣事,现在做了官,已无兴致。今日在安府,往日情景再现,恍如隔世。”
“今日刘兄台的琴声也勾起了我作诗的兴趣来了。”谷辞北拱手说道。
众人刚要附和一番,一道浑厚声音从影壁那里开始就传过来了,打断了大家的好兴致。
“怎么这么热闹啊?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李桓辰携二公子李之旭一齐亮相在众人面前。
“哈哈,李太守,你迟到了哦。”
“这亲家过寿辰,你着实来晚了点,我们都听完刘员外的一首曲了。”
李之旭一旁拱手,一一见过其他人,转身往厅堂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