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慢了进度？”韦勒有些意外地望向雷安那边。

    “没错。”胖学徒信誓旦旦地说：“学长，您明明让他就不懂的事情向我们请教，但这个新人没有这样做。”

    “全靠他自己摸索，工作的进度能有多快？”

    “嗯，我知道了。”

    胖学徒接着说道：“韦勒学长，我们两个就不一样了，都很认真地在工作。短短半天时间，就收集了十瓶肥料！”

    “哦，给我看看。”韦勒依旧面无表情。

    一旁的瘦学徒，连忙抱起了一堆装满暗红色粘稠液体的玻璃瓶：“学长请看。”

    一束藤蔓扭动着，自韦勒的领子边缘钻出。

    在扭动中，它们很快膨胀了一圈，然后便开始分叉。

    这束藤蔓像人的臂膀一样，却又更加灵活有力。

    它们很轻易地将沉重的玻璃瓶串成一串，并全部提了起来。

    “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见韦勒要去检查雷安的成果，胖学徒点头哈腰，殷勤地在前方引路。

    在他的眼中，工作台由一个黑点逐渐放大，变得清晰起来。

    “您看——”他指向雷安所在之地。

    然而那笑容，在下一刻僵在了胖学徒的脸上。

    粗略看去，雷安一人完成的，似乎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多！

    沉默。

    气氛陷入了沉默之中。

    直到韦勒转过头来，目光幽幽地注视着胖学徒：“你说雷安效率不高？”

    ……

    见胖瘦二人怔在了原地，韦勒嗤笑了一声：“还是到近前去看看吧。”

    “去看看，他究竟做出了怎么样的成果。”

    继续向前走去，工作台附近的景象在胖瘦二人的眼中逐渐拉近。

    他们终于彻底看清了雷安身周的情况。

    那是沾满肉末的锯子、仍在滴血的匕首，一大堆被处理过的素材……

    还有足足十一个盛满暗红色粘稠液体的瓶子！

    看成色，这些肥料的品质似乎还很高。

    这怎么可能？瘦学徒瞪大了眼睛。

    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雷安究竟如何完成了这么多工作，不但保质，而且保量。

    天可怜见！

    一位新人，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与此同时，瘦学徒又为自己把胖学徒推在前面的事情感到庆幸。

    他早就看那位不如自己机智，却靠着超凡的魔力天赋胜过自己的人不顺眼了。

    而胖学徒此刻，更是脸色惨白。

    他卑微地看着韦勒，身体不住颤抖，几乎要向对方跪下。

    “你们来说说。”韦勒的目光愈发幽深：“如果他的效率算低下，那你们的又算什么？”

    “算了，还是先去验收一下。”

    “第一次做，说不定会有什么小的瑕疵。”

    ……

    随着三人越走越近，雷安听到了他们到来的动静。

    他结束了沉思，上前迎接资深者的检查。

    “第一次做这个工作，我还不太清楚这样合不合格。”

    盘踞在韦勒肩膀上的藤蔓忽地齐齐伸展，又分裂出许多触角，自玻璃瓶的开口处探出。

    “咕噜”、“咕噜”轻微的啜饮声响起。

    韦勒转头看向雷安，一句话都没有说。

    “有什么问题吗？”雷安疑惑地询问。

    难道在某些地方，命运之骰没有给出相应的提示，从而让成品有了瑕疵？

    “你的工作没有问题。”

    韦勒看向胖瘦两位学徒，“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思考，雇佣他们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

    听也不听那二人的求饶声，韦勒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从他领子里钻出的藤蔓时而伸展，时而收缩。有时卷曲起来，有时直挺挺地探出了触手。

    雷安看到，这位资深者又取出了几瓶深绿色和玫红色的药剂，然后将它们与玻璃瓶中的肥料搅拌均匀。

    “这里种植的泣灵花还是幼苗。”韦勒解释道：“单靠它们，并不能很好地吸收肥料里的营养。所以需要我额外掺入一些东西。”

    片刻之后，韦勒处理完了肥料，然后冷冷注视着正瑟瑟发抖的胖学徒和瘦学徒：“施肥的事情，你们来做。”

    “如果做不好，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没有胆量去问韦勒，他为何豁免了雷安接下来的任务，二人连声称是，然后一刻也不停地忙碌了起来。

    “你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韦勒肩膀处藤蔓丛中的一条扬起，递出了二十块五颜六色，呈半透明的斜方六面体：“这是我许诺的报酬。”

    “所以我可以离开了？”雷安感到一阵轻松。

    他的计划里，这一天剩下的时间要用来研习那神秘的，得自巫师杜瓦克的《尤拉托尔冥想法》。

    对方可是会检查进度的！

    不愿招来杜瓦克的怒火，雷安从来没有想过消极怠工。

    另外的一个原因，则是他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面对很可能是“噩梦之种”播撒者的韦勒。哪怕知道现在的对方有所顾虑，不会向自己动手。

    “没错，原路返回就好。别忘记，要把提灯放回原位。”

    “之后花园之灵会送你离开。”

    ……

    沿着相反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密林之间。

    雷安一边提防着“听到笑声”、“树木悲泣”两种禁忌的情况，一边在心中回想着方才的经历。

    与韦勒接触固然让人紧张，但对方的态度，却也流露出了一些信息。

    从对方一路上的态度推断，他认为韦勒对自己并不存在“针对个体”的恶意。

    噩梦之种。

    对于这个事物的存在，以及谢琳突然之间的死去，雷安依旧有些在意。

    但他心中对此的压力，却已然减轻了许多。

    “无论韦勒在搞些什么，只要不来针对我就好。”

    这便是雷安最真实的想法。

    对于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他固然十分好奇。

    但理智告诉他，聪明的选择是按捺住这种好奇之心。

    “无论怎么说，拥有作为观察样本的价值，还真是一道护身符。前提是——我没有在杜瓦克的观察中死去。”

    雷安望着昏沉的天幕，如是想道：“终究是命不由己。”

    “何时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在他的脑海之中，名为“命运”的骰子像往常那样沉默不语。

    唯有那黑曜石般的表面，不住闪烁着莹莹的微光。

    ……

    而在雷安离开的片刻之后。

    一只灰色的鸽子从密林中飞来，栖息在韦勒的肩头。

    “怎么样？”鸽子的喙不住张合，从中吐出了一串清脆的女声：“你好像让那个小学徒提前走了。”

    韦勒偏头看向灰鸽子：“他超额完成了之前的任务，为什么不让他提前走。”

    “我还不想违背等价交易的原则。”

    灰鸽子扑楞了一下翅膀：“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还没有真正结束呢。”

    “确实如此。”韦勒沉声道：“说吧，希梅拉，你想要什么补偿？”

    “提前说好，之前的事情，我不会干二遍。哪怕你是目前预言系唯一的学徒。”

    在与灰鸽子的交谈中，韦勒眉头紧皱。

    和对方争论了许久之后，他的眉头方才终于舒展开来。

    “不牵涉到我就好。”韦勒喃喃说道。

    那只鸽子则扇动着翅膀，消失在了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