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亚殿下，你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

    声音诡异地在四壁间不住回荡，依稀能听出熟悉的音调。

    这是艾琳娜的声音。

    意识到不对，雷安急忙将视线从艾琳娜的墓志铭上移开。

    他回过头，看向阴影投射而来的方向。

    “你回来了。”

    雷安正想要转移话题，却在看到艾琳娜的瞬间怔了一下。

    对方的相貌一无改变。

    依然是那么美丽而动人，能在热闹的舞会上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然而在她的身侧，隐约间出现了另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介于虚实之间，和艾琳娜一半重合，一半分离。

    它与艾琳娜有着极为相似的轮廓，同样带着一顶桂叶冠，身着一袭洁白的祭司长袍。

    然而这道人影却毫无美感可言。

    它的皮肤是一片阴沉的死灰。

    脸庞上满是腐烂的痕迹，从溃烂的伤口之中，依稀可以看见其下的白骨。

    双眸空洞，毫无神采，虹膜呈现出一片浑浊的淡黄色。

    枯干的嘴唇向两侧裂开，露出了残缺的舌头。

    咽喉之处，横贯着一道狰狞的伤痕。

    虽然服饰华丽而精巧，但它们套在这具仿若腐尸的身躯之上，昔日的优雅便消失殆尽，只余下一种不协调的惊悚。

    “难道查看对方的墓志铭，是此地的禁忌所在？”

    事已至此，后悔是没有用的。

    恐慌更是必须被摒除的情绪。

    雷安控制住心中繁杂的情绪，嘴角弯曲，做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事情都办完了吗？”

    他用关心的眼神看着艾琳娜，好像那个诡异的人影根本不存在一般：“等了许久，你还没有回来。”

    “我还担心出现了什么意外。”

    “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怎么会有意外呢？帕西亚殿下。”艾琳娜没好气地说道：“你把我一位堂堂的丰饶主祭想成是什么了！”

    “塞玛那边的人不知为何，都变得笨手笨脚的。”

    “都准备了半天了，该做的茶点还是没有做好。”

    “我能怎么办？只能把他们都处理了。唉，要不是有应急的措施，接下来的角斗表演还真要被耽误了。”

    在说话的过程中，伴随她声音的回声消失了。

    身侧的那道虚影也在逐渐淡化。它逐渐向艾琳娜靠拢，好像被收回了对方的体内。

    这让雷安意识到，他的应对方法是正确的。

    “不能看那座墓碑。”

    “假装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

    明确了这两条原则，雷安出言询问：“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享用餐点，然后去参加角斗表演吗？”

    那些附身于准备茶点之人的学徒，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从艾琳娜的话语推断，迎接他们的显然不会是什么美妙的经历。

    “确保丰收的祭典不会受到阻碍，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那些人居然还敢怠慢，去为自己烹制美食。真是不分轻重，不知死活。”

    艾琳娜又感叹了一番厨师的愚蠢，接着对雷安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吃完东西，我们就去下面的决斗之所。”

    “因为那些无能之辈耽搁了时间，宴会不像往常那样丰盛。”

    “但也足够起到效果了。”

    话毕，艾琳娜向着长桌的另一端扬了扬手：“快去坐到座位上吧。为了不耽误时间，我们还是尽快开始的好。”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艾琳娜身侧的人影再度淡化了一些。

    雷安虽然很想询问，所谓的茶点究竟在哪里。

    要知道，艾琳娜的手中明明什么都没有拿，身后也并无仆从跟随。

    但是未免再度刺激到对方，从而引发某些不好的变化。雷安将疑惑吞入了腹中，而没有说出口。

    他走向餐厅深处，坐在了“帕西亚”墓碑前的高背椅上。

    艾琳娜则坐在了雷安的对侧。

    “请——”

    艾琳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无数的橘黄色烛火凭空在半空之中浮现。

    这有着漆黑墙壁，树着十几座墓碑的餐厅中，本来的气氛显得阴森而压抑。

    然而在灿烂烛光的照耀下，室内灯火通明，气氛随之变得温暖了不少。

    与此同时，一道道半透明的白色虚影在长桌的四周显现。

    长桌之上，闪过几点金色的荧光。

    烛光摇曳间，长桌之上泛起流水一般的光芒，其上浮现出盛满食物的餐盘。

    雷安面前的水晶酒杯晃动了一下。

    顷刻之间，其中竟然注满了暗红色的葡萄酒。

    “我们来吧。”

    在长桌的另一端，艾琳娜高高举起了酒杯：“祝丰收祭顺利，愿卡兰多永享地母的眷顾！”

    “祝丰收祭顺利，愿卡兰多永享地母的眷顾！”雷安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像艾琳娜一样举起了酒杯。

    在此之后，他收回伸出的手掌，轻轻啜饮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

    “呃，这个味道……”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

    雷安的第一感觉是苦涩，无与伦比的苦涩。没有酒精的刺激感，也没有果酒应有的芳香。

    他第二个感觉到的，是小腹处传来的热意。似乎那股热流最终滞留于此。

    雷安随后感到，自己的脑海中似乎多出了一些东西。

    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出身于塔兰王国的贵族家庭……因不错的精神力资质，被白鸦巫师塔外出招生的学徒选中……通过重重考核，在巫师塔中存活了下来……外出参加希梅拉主持的战斗训练……附身于厨房中的女厨师……

    加米洛娃。

    雷安很快辨认出了记忆的主人。

    这是一位他认识的学徒。

    而加米洛娃最后的记忆，让雷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为加米洛娃的死感到惋惜。

    让雷安留意的，是一件关乎自己的事。

    在最后的那段记忆中，加米洛娃曾在这个世界，认出了名为“卡特”的学徒。

    当时，加米洛娃正为做不出塞玛要求的餐点而感到恐慌。

    卡特许诺向她提供帮助。

    作为交换的，则是加米洛娃用厨房中的食材为卡特烹饪一道菜肴。

    加米洛娃答应了这个交易。

    在烹饪的过程中，她听卡特提到了一些事情。

    其中有两件尤为重要。

    其一，是这场试炼在一般情况下，只有淘汰了七分之一的学徒后才会终止。

    其二，则是杀死“帕西亚”能够强行终止试炼。而这就是卡特所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