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杜瓦克的回答，雷安知道自己赌对了。

    要么获得所有，那么失去所有。

    他这样的提问方式，上下限的差距注定极大。

    若是杜瓦克不想认真回答，那么一句“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或者“你的猜测是错误的”就足以敷衍了事。

    但看目前的情况，这位正式巫师显然想给雷安一个详细的解答。

    这当然是一个好兆头。

    正在整理书籍的韦勒和前去帮忙的奥德莉都微微抬起头，看向雷安这边。

    他们对这位新人的地位，有了新的评估。

    “导师他对雷安的评价，比我想象的还要高。”韦勒这样想道：“当初他给我交代那些事，可没有现在这么痛快。”

    摩挲着脖子上蠕动的人脸，韦勒回想起了一段往事。

    他本是出身塞罗公国的农家子弟。

    一位巫师学徒的路过，让他和孪生兄弟一同成为了巫师塔的一员。

    那个时候，他靠着聪明与勤奋，早于资质更好的兄长跻身于二级学徒之列。

    然而韦勒的精神力资质和魔力资质，相较同辈学徒都明显差了一筹。

    于是他逐渐被甩在了那些人的后面。

    作为一个极有野心的人，韦勒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一名二级学徒。

    他希望得到重视，渴望成为资深者。

    怀着尝试的心思，他付出一些代价，请唯一的预言系学徒希梅拉做了一次占卜。

    占卜的结果，指向了自己的孪生兄弟。

    经过一番挣扎与筹谋，韦勒最终得偿所愿。

    他成为了资深者。

    作为代价，他需要向希梅拉支付足与“资深者之位”相当的报酬。

    为此，韦勒没少受对方的勒索。

    “真是令人头痛啊。”他突然觉得有点嫉妒雷安。这个年轻人的道路，似乎有些太过顺遂了。

    “希望你真能把希梅拉解决……唉，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太小了。”若非事无绝对，他甚至觉得根本不可能。

    韦勒不喜欢那位债主，更不想让她存活下去。

    但他很清楚，希梅拉有着多么恐怖的实力。

    资深者之间亦有差距。

    在某些时候，这种差距会带来绝对的实力压制。

    面对希梅拉，韦勒连一点对抗的念头都不敢升起。也就是作为导师的杜瓦克给了他一点底气。

    不然，他甚至不敢拒绝对方的要求。

    “人情难还。”他由衷地想道：“虽然，如果回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会答应和希梅拉做交易就是了。”

    韦勒掩饰地很好，所以书房内的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纠结。

    得到了杜瓦克的承诺，雷安更是没有心思去分心观察。

    “跟紧我。”

    只见杜瓦克向书房的深处走去。

    连忙跟在对方的身后，雷安穿过了一排又一排色泽暗淡的白色书架。

    他逐渐意识到，这间书房比他所想象的大上许多。

    “那些束缚椅似乎被收起来了。”

    “实验台上，那具蒙在黑布中的人形躯体也消失不见。”

    “墙壁上多出了一些黑色荆棘制成的挂饰。”

    雷安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书房中发生的变化。

    继续往深处走去，他发现摆在这个区域的书架都被漆成了深红色，而且上面都蒙着绣有金色符文的黑色帘幕。

    远远地望向前方，雷安隐约看到了一幅挂在墙上，同样蒙着黑布的画。

    他顿时联想到了之前去杜瓦克巫灵花园的经历。

    那个时候，韦勒带着他走进了一幅绘满了扭曲植物的油画。

    “莫非去参观杜瓦克的收藏，也是通过类似的途径？”

    雷安默默跟在杜瓦克身后，一言不发，心中却是思绪翻涌。

    那些秘密即将揭晓的事实，让他感到有些激动。

    对于《蔷薇永不遗忘》、《尤拉托尔冥想法》等一系列文本中蕴含的知识，他不仅怀着一种利用的态度。

    雷安的内心，深藏着对未知之物的好奇。

    这种好奇并不是完全出自功利的。

    脱离了这个残酷的环境，不必为生存而担忧。

    哪怕研究那些知识无法带来力量，雷安也还是愿意在上面倾注心血。

    说起来，曾经的他差一点就走上了科研的道路。

    “当时我把《蔷薇永不遗忘》给你，不过是一时之间的心血来潮。”却是杜瓦克主动挑起了话头，打破了路途中的静默。

    “说实话，你能做出如今的成果，是我事先没有预料到的。”

    “您借我的这本书，给了我很大的帮助。”雷安诚恳地说道：“没有它的话，我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时间一定会向后拖延不少。”

    “你没有辜负这本书。”

    “诸般书册，皆有生命；知识不死，伴魂永生。”杜瓦克缓缓说道：“这句话被铭刻在猫头鹰图书馆的墙上，想必你也看到过。”

    “它并不是单纯的比喻。”

    “每一页最先写下新知的纸张，都有着自己的‘生命’。”

    “它们在灵魂之海中有着映像，而这种映像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消亡。”

    “正因如此，每本有所创新著作的原典，都有着独特的意义。它们都代表着巫师在某个领域上的突破。”

    “或许微小，但每个突破，都是对知识疆野的开拓。”

    “它们标志着巫师们不朽的功绩。”

    “我原本只以为这句话，表达的是巫师们对知识的不懈追求。”雷安说道：“原来它背后还有着这样的故事。”

    雷安自己的那些书显然并非原典，只是抄本而已。所以它们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还有另一种情况。”

    “那就是巫师借助巫术将书籍活化。受巫术影响的书籍，同样会拥有某种程度上的‘生命’。”

    “但这就和‘诸般书册，皆有生命；知识不死，伴魂永生’的本意没有关系了。”杜瓦克补充道。

    “我刚才听奥德莉学长说，灵魂之海是巫术存在的凭依。”

    “何止是巫术存在的凭依。”杜瓦克低笑了一声：“没有灵魂之海，就没有任何生命得以诞生，也没有超凡之力的存在可言。”

    “某种程度上，巫师进阶的过程，便是深入了解灵魂之海的过程。”

    谈话间，二人走到了一面墙壁之前。

    杜瓦克伸出手掌，揭开了自画框上方垂落的黑布。